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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的报恩第33部分阅读

    灵犬镇,他要去外面的世界。

    o drifter off to see the wor1d

    there is such  1ot of wor1d to see

    歌词真棒,可惜他没有huck1e berry friend,但是他觉得自己总会找到的,在外面的世界。

    坐上人类的大巴车,司机放着一首《red river v11ey》,他和司机大叔一路聊天,司机大叔告诉他这种类型的音乐叫乡村音乐,是从美国来的,司机大叔说进城的时候他就放《red river v11ey》,回灵犬镇的时候就放《tke  ho untry rod》。他趴在车窗,在口琴吹出的轻快节奏中,觉得自己就像插上了翅膀,想飞去哪儿就是哪儿。

    《tke  ho untry rod》也很好听,总有一天他要开着自己的车子,在这个世界上某一条种满柠檬树的向阳大道上听这首歌,也许是美国,但是绝不会是灵犬村。

    别了灵犬村,我不会怀念你的。

    那个时候人类社会的户籍管理还不很规范,他很快就找到空子可钻,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出国深造,去了那个把人类送上月球,把乡村音乐带到世界各地,叫做美国的国度。

    他有了英文名字,中文名叫什么来着,反正是族长取的,早就忘了。人类的世界精彩得让人应接不暇,他从听乡村,听摇滚,到听起爵士,最后衣冠楚楚地走进卡耐基音乐厅,听阿巴多指挥柏林爱乐演奏的马勒《大地之歌》,和所有衣冠楚楚的古典音乐爱好者们一起高喊着br|vo起身鼓掌。

    他精力充沛,充满干劲,富有魅力,身边从不缺漂亮的女性,然后就和所有爱情小说爱情电影里描述的一样,很俗气地坠入了爱河。

    “和一个叫艾丽西亚的姑娘。”斯汀掰了一截枯树枝放进火里。

    秦修听着没出声,毫无疑问那是一名人类女子。这个老家伙从来不把自己当灵犬族人看待,谈恋爱当然也要和人类谈。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我觉得那不重要,”斯汀缓缓道,“我们订了婚,后来……”说到这里静了很久,“后来她发现了我的身份。”

    秦修抬头看向对方。

    “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的精神出了严重的问题,此后一直住在疗养院,每次我去看她,她就对我大呼小叫。”斯汀盯着蹿得老高的火苗,声音沉下来,“我毁了她的一生。”

    洞中又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的剥啄声。“后来呢?”秦修问。

    “因为这件事我被灵犬族驱逐,终生不能再回到族中。”斯汀平静地道,“我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族里会有避世戒条,为什么族长严禁我们和人类走得太近。后来……我遇见阿彻的母亲,度过了一段人生中最宁静美好的日子,她怀了阿彻却没有告诉我,只给我留了一封分手信,就一个人回了灵犬镇。这我能理解,因为爱我才想要我的孩子,但是作为一位母亲,她一定希望儿子能不再重蹈他父亲的覆辙。”斯汀抬起头,看向轻蹙眉头的秦修,“过了好久以后我才知道我有这么个儿子,才知道我儿子甚至不知道他的父亲还活着。”

    “你怎么不告诉沈彻?”秦修沉声问。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老家伙一筹莫展地摇摇头,“他一定会怪我,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差劲的父亲,只要能为他做点什么就好了,只要能看到他过得好好的……这么多年,我该弥补他了。”

    秦修没说话,他看着这个原本精神抖擞逗比兮兮的老家伙忽然在他面前宛如老了十几岁,他知道这个人很愧疚,很想和儿子团聚,他想和这个人争,想说“如果你把他带走了,那我怎么办”,可是这家伙再讨人嫌毕竟也是沈彻的父亲,这么自私的话他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他灵犬族的身份,我也接受了。”

    “你太天真了,”斯汀苦笑,“我那个时候也和你一样天真。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保住秘密,那我岂不就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两样,可是命运不会听你的话。你们现在也许是很好,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变故,到那个时候再来后悔,你们两个人的人生就都完了。”

    秦修盯着篝火,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有一位前辈告诉我,人应该活在现在,我不想操心以后的事。”他向后靠在岩壁上,平静地闭上眼,“你想带他走就去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老家伙挤着眼睛盯着从容淡定的北极熊:“你好像成竹在胸啊?他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找你,但是时间一长就会放弃的。”

    秦修没说话,嘴角淡淡地牵起。傻瓜,他找了我七年呢。

    103

    斯汀将秦修在山洞里安顿好就披星戴月地回旅馆了,到旅馆的时候刚好到点准备早餐,他在厨房乒里乓啷做好两人份的早餐,听到咚咚咚跑下楼的声音才想起不对,连忙把桌子上的两人份早餐抱回来一股脑全倒掉了,重新开始做三人份的,刚打了个蛋,就见卷毛青年边往防寒服袖子里塞手臂边风风火火跑进餐厅:

    “斯汀大叔,你看见秦修了吗?他的车子怎么不见了啊?”

    老家伙佯装不知地回过头:“我没看见啊,他可能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了。”

    沈彻疑惑地皱眉:“大叔你没事吧?你怎么一头的汗啊?”

    “我……没事啊,”斯汀心说我背上还有一背的汗呢还好你看不到,笑得特别不自然地道,“你先吃早饭吧,哦这早饭没什么问题,我真的是刚刚做好,啊那个,我估计秦修一会儿就会回……”

    “我不吃啦,我去找他。”哪晓得卷毛青年掉头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喊,“别等我们啦,你自己先吃吧!”

    斯汀看着盘子里重新做好的三只煎蛋,一脸恶犬相地摔了锅子。臭小子,有了情人不要爹了!

    阿彻在附近找了找,没找到秦修人,又自己战战兢兢驾着雪地摩托进了公园,还是没找到人,手机则一直处于无信号状态,他只好先回旅馆,回来发现秦修还没回来,有些着急了,这外面风大雪大的,他脑子里冒出北极熊可怜巴拉地蹲在一块狭窄的浮冰上,浮冰一化,吧唧就掉进冰水里如花似玉地沉没了……

    “北极熊会游泳的。”斯汀老家伙在后面冷不丁道。

    “可是他怕冷啊……”阿彻已经打电话求助了公园管理人员,这会儿在前台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

    “北极熊怎么会怕冷?”

    “他就是怕冷。”阿彻停在窗口,皱着眉头鼓着腮帮望眼欲穿。

    公园管理处的人认为秦修才不见几个小时,有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让阿彻等到晚上,如果那时还没回来,他们再派人去搜。阿彻知道秦修消失得很不寻常,哪肯等到晚上,下午就借了辆车进公园去找人了。

    斯汀大叔非要跟着一块去,阿彻心想多一个人多份力,就带着老家伙一起去了。他本来打算找秦修的车子,可是隆冬季节里,才几个小时车辙就被厚厚的雪重新掩盖了,到处都找不到黑色雪佛兰,车子只能走公园里的八字公路,没法进入景点腹地,他看天还没黑,就下了车打算步行去秦修昨天拍摄的外景地看看。

    斯汀跟在阿彻后面,心情很矛盾,看儿子这么焦急,很想安慰对方“吉人自有天相”,但又想让沈彻快点死心,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道:“他会不会……是遇上什么意外了?”

    说完就见前面的沈彻站住脚步,没有说话,但是那背影一下就凝住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埋头向前走。

    他们找了一天没有收获,再要找就只有去更远的地方了,照道理秦修大清早地离开不会一个人驾车去很远的地方。阿彻不得不暂时跟斯汀大叔回旅馆,他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根本睡不着,总在想秦修这会被困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又冷又饿,嗷嗷叫着却没人给他喂食该怎么办。

    斯汀也觉得棘手,他安置秦修的山洞并不在公园内,而在小镇背后不远处一个背风的小山坡上,一来不会那么冷,二来方便照应,三来也不用担心阿彻循着气味找到秦修。但是沈彻那家伙睡不着觉,他就没有办法晚上偷偷溜出去照顾秦修。

    好在沈彻毕竟找了一天,最后还是挨不住倦意睡过去了,斯汀一看这都凌晨三点了,赶紧装好吃的喝的开车去了山洞附近。

    虽然山坡不远也不高,但大半夜的冒雪行进还是很危险,洞口很深,要走进去拐几下才能看到火光,斯汀循着火光走进来,吓了一跳。他留的那些还没开封的食物,什么火腿,饼干,吐司,爆米花……包装袋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爆米花爆得到处都是,秦修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靠在岩壁上补眠。

    斯汀蹲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满地被撕成渣的包装袋,捡起一片红色,那是火腿的包装,边缘是一排惊悚的牙印,他抬头瞪向人畜无害如东方版那喀索斯的秦修,心说你也太能干了!

    秦修掀起眼皮,慢条斯理道:“带杂志了吗,还有我要的眼镜?”

    斯汀不敢怠慢地拿出国家地理杂志,放在秦修膝盖上翻开,又掏出秦修的黑框眼镜打开来毕恭毕敬给秦冰山戴在耳朵上:“行了吗?”

    秦修曲起腿来边看杂志边漫不经心问:“沈彻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我?”

    老家伙在心里呸了一声:“也还好啦,吃得下睡得着。”

    秦修冷笑一声:“吃得下睡得着你至于这会儿才来伺候我?”

    斯汀斜眼瞪了冰山美男一眼,心里直道,老子决不能让阿彻落在这小子手里,这小子太厉害了,阿彻那点智商不够他塞牙缝的,后半辈子肯定被耍得团团转!

    天快亮的时候斯汀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旅馆,秦修喊住他:“明天记得给我带牙膏牙刷来。”说着张开嘴上下两排大白牙刺啦刺啦磨了两下,在斯汀心有余悸的注视下淡定地道,“牙齿对我很重要,要不然你几天不来,我连开包装袋都做不到。”

    斯汀心里骂着小样儿的我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揶揄了声:“还要不要给你带面镜子来啊?”

    “嗯,有道理,带来吧。”

    老子咬死你!

    这天上午公园管理处终于派了几辆车子去寻人,搜救人员比沈彻有经验,搜救车的车轮全是加装的履带,方便在积雪里前进,找的也都是几处经常容易出事的地方,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秦修的黑色雪佛兰。

    车子被找到时几乎全被埋在雪里了,搜救队长眺望着前方地势险峻的黄石峡谷,表情显得很棘手:“看样子可能真的出事了……”说着回头责骂全然六神出窍的卷毛青年,“这种天气怎么能一个人去没开放的景点?!你们又不熟悉地形,又没有导游,真是太乱来了!”

    沈彻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秦修就可以雇导游,甚至可以安全地跟着《伟大遗产》的摄影团队出去拍摄。

    搜救队带搜救犬进了黄石峡谷,黄石峡谷不是冬天开放的景点,阿彻跟在搜救人员身后,中途他们停在艺术家观测点,站在这里可以将大峡谷和瀑布的壮美景色一览无遗,阿彻看着如同被大刀阔斧一刀劈开的峡谷,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仿若在彩虹之巅的金色峡谷,此刻是一派气势恢宏的白色,峡谷中央的河流大片都冻结了,只有细细一涓流水蜿蜒在冰冻的峡谷间,然而一上一下两段瀑布仍是气魄非凡,分不清坠落的是水还是雪,只觉得莽莽一片如行云一般。一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一个人来看黄石大峡谷,阿彻的心里就灰暗极了。

    搜救队长担心秦修很可能为了拍到冰雪瀑布的极致美景一个人深入峡谷,但是峡谷这一带山势险峻,搜救队也不敢贸然深入,在瀑布附近的游客走廊找了一遍,又在峡谷外围找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打道回府,临走前队长回头看了一眼矗立在雪地里望着瀑布的卷毛年轻人,叹息着摇摇头。

    阿彻第n次深呼吸,眼神第n次失望地暗下来。一点都嗅不到秦修的气息。

    第二天搜救队派出了直升机,阿彻好说歹说跟着一起上了直升机,在车上并不觉得黄石公园有多大,等真上了飞机,才发现这座国家公园如此广袤,这么找下去,根本是希望渺茫。

    直升机和搜救车一连找了三天,音信杳无,在这种季节没有人能在野外撑过三天三夜,搜救人员其实已经放弃了。斯汀依然偷偷当着他的风雪夜归人,顶着黑眼圈每晚冒险出门。

    秦修吃完火腿三明治,开始看杂志,边看边道:“他放弃找我了吗?”

    老家伙正在挤牙膏,恨恨道:“就快了!”然后倒了一杯子水蹲到秦修身边。

    斯汀把杯子递到秦修嘴边,秦美男低头喝了一口,咕噜咕噜漱了口吐掉,然后心安理得地张开嘴露出两排牙齿,斯汀心里骂骂咧咧地开始给北极熊刷牙。

    秦修刷完牙说自己要小解,斯汀这些天为了方便秦修尿尿已经把他的手绑在前面腰下的位置,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自己解决,但因为脚是绑着的,还是得扶着秦修站起来,走到洞||||||岤深处解决问题。

    秦修尿完尿抖好塞好了回头喊斯汀,斯汀憋着一肚子火又把秦修扶进来,秦修像只僵尸一样一边迷你小跳一边道:“你打算关我多久?”

    “哼哼,害怕啦年轻人?”斯汀恶犬在洞||||||岤的火光中阴森地一笑。

    “我是说,你要是打算关我一个礼拜或者更久,下次就记得带个座便器来,虽然我是帅哥,但也得憋条啊。”

    斯汀恨不能踹死对方。你在外面这么猥琐重口你情人知道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得赶紧劝沈彻跟他走,要不他得在这里给秦修盖一座别墅起来!

    这天早上斯汀见卷毛青年难得坐下来正正经经吃了早饭,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努力尝试了n遍还是达不到目的,人们就会绝望,就会放弃,狗也一样。

    沈彻吃了早饭果然没再想前几天一样没命地去找秦修了,而是问斯汀有没有雪铲。老家伙奇怪:“你还要去找人啊?”沈彻指了指头顶:“屋顶的雪又积深了,我去扫扫。”

    斯汀以为他是一个人待着难受,就给他找了铲子和锯子,卷毛青年提着工具爬上梯子就开干了。

    斯汀哈欠连天地在洗碗,不多时就听见外面噗通噗通的声响,瞌睡都给他吵没了,探头朝窗外看去,只见白花花的雪块一整块一整块跟豆腐似地掉下来,他有些纳闷地出了门,仰头看着屋顶上干得热火朝天的年轻人。

    沈彻先是用锯子把厚重的积雪切成一块一块的,再用雪铲往雪块底下一铲一拖,一人高的雪块自动就往下滑落了。

    老家伙看得瞠目结舌,有你的啊,不愧是我儿子!“这招你哪儿学的啊?”

    沈彻边锯雪块边得瑟道:“我这几天开车去公园的时候看见人家专业的除雪人都是这么干的!”

    屋顶的雪刚清了一半,就看见一辆红色fit朝旅馆驶来,沈彻立刻站直了,丢了雪铲就朝那车子高高挥手:“芬奇太太!”

    老家伙在下面被滑下来的雪铲差点没砸个脑震荡,捂着脑门看向缓缓停靠在旅馆外的红色fit,芬奇老太婆还从车窗那儿冲沈大卷也摆了摆手。

    老太太听说了秦修失踪的事儿,拉着沈彻坐在沙发上,拍着小伙子的手背一个劲安慰着,看上去比沈同学还难过。

    “那个,芬奇太太,我想继续留在这儿……”沈彻忽然说。

    老太太用手绢点了点眼角的泪,了然地点点头:“当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卷毛青年有些赧然地道:“但是我带的现金可能不够住那么久,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像斯汀大叔一样留在你这儿打工呢?”

    斯汀在洗碗,听见这话豁然转身:“不行!”

    卷毛青年和老太太闻声瞧了一眼洗碗槽前乱激动的老家伙,然后同时忽视了老恶犬,继续着谈话。

    “可以吗?”沈彻恳切地道,“我很能干的。”

    芬奇太太看着像只大狗一样瞅着自己的卷毛青年,那眼神充满希冀让人不忍心拒绝,想到旅馆的屋顶还是头一次被清理得这么干净,这年轻人是比斯汀那家伙能干多了,可是她也明白这年轻人执意要留下的原因,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正好我有一个员工辞职回老家了,你要真不愿意放弃就留下来吧。”

    “真的?!太谢谢你了芬奇太太!”卷毛青年立刻握着她的手感激不尽的样子,老太太都错觉这孩子冲她摇起了尾巴。

    芬奇太太离开后,阿彻又干劲十足地左边扛铲子右边扛锯子哼着歌去屋顶扫雪了。斯汀老家伙做完清洁出来,仰头望着在屋顶上忙活的身影:“你真不打算放弃?”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把他的骨骸捡回来。”阿彻边吭哧吭哧切割着积雪边大声说。

    “找不到骨骸呢?”

    屋顶的身影顿了一下,又继续埋头切着雪:“找不到骨骸我就留在这里陪他!”切完丢下锯子,拿起雪铲两下就把那几块雪送下屋顶。

    大块的冰雪砸在斯汀脚跟前,他沉闷地说:“签证到期了你总得走。”

    “不怕,”狗小子回头冲下面一笑,“我有办法对付!”

    斯汀当然知道那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事实上他都怀疑这小子根本没有签证,从一开始决定留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为了那个人,你情愿下辈子一直当一只金毛犬吗?

    “对了,斯汀大叔,”阿彻想起什么,回头道,“你看见秦修的眼镜……”

    话音戛然而止,屋檐下已经没有人了。

    104

    秦修戴着眼镜正在做crossword,斯汀忽然走进山洞,秦修有些意外,抬眉问:“天应该还没黑吧?”

    斯汀老家伙“通”地一声放下背包,坐在篝火对面,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秦修,表情有些恨恨的。

    秦修轻描淡写一笑:“认输了吗?”

    洞里又安静了许久,两个人隔着篝火眼神交战着,斯汀磨牙,秦修就抬下巴,这样你来我往了一会儿,斯汀突兀地出声道:“沈彻和我回去,我会让他去最好的大学深造,给他最好的文凭,帮他介绍最漂亮的姑娘,我会让他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对象。”说着眼神扫射向秦修,“到你了。”

    秦修膝盖一撇扔掉那份报纸,高昂着下巴:“沈彻和我在一起,我不能让他去最好的大学深造,不能给他最好的文凭,不能给他介绍最漂亮的姑娘,但我永远不会为了花花世界抛弃他。”

    “你什么意思?”斯汀愤怒得脸都扭曲了,“你是在暗示是我抛弃了他?我明明跟你说过……”

    “我知道你说过什么。”秦修打断他,“你说你之前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但是后来你不是知道了吗?知道以后你有回到他身边吗?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有保护他,给他关爱吗?”

    “我被族里驱逐,根本没有办法回去!”

    “只要你想,总有办法。”秦修冷声道,天然眼线的眼睛眯缝起来,变得异常锐利,“那个时候你只要肯冒险回去,告诉沈彻你是他父亲,让他跟你走,他会不跟你走吗?不管哪里他都会跟你去!”他的声音蓦地提高,篝火对面的人在他的厉声震慑下眼神茫茫然闪烁着,秦修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又向后靠在岩壁上,淡淡道,“可是如今不同了,你来得太晚了。”

    斯汀垂首看着地上跳动的影子,半晌,似哭似笑地叹了口气。

    秦修漠然看着篝火对面的人:“沈彻找了我足足七年,他离开灵犬镇就足有七年,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在干嘛?”

    斯汀苦笑着点点头:“没错,你说得没错,我有我的事业,我热爱我的事业,它带着我到处飞,去世界各地探险,去发掘这颗星球不为人知的故事……”他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这种心情你应该明白。”

    秦修早就料到了,斯汀能那么小就独自去人类的世界闯荡,他骨子里就是个不甘寂寞,叛逆桀骜的人。但是斯汀也没有说错,这种心情他明白。斯汀为自己的事业着迷,就像他为野外摄影着迷。

    当初沈彻来找他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不再想了。

    “秦修,我可以放你走,可以把沈彻交给你,”拉锯了这么多天,斯汀终于妥协,“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在摄影和沈彻之间,如果只让你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秦修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道:“我两个都要。”

    老家伙像看天方夜谭似地瞪着高傲的冰山美男:“你耳朵聋了?我让你只能选一个!”

    “选不出来,”秦修不耐烦地道,“两个都要。”

    斯汀被气得不行,豁地站起来:“只能选一个!”

    秦修抬头努嘴睨着他:“我管你能选几个,我两个都要!”

    这下老家伙真火了,扑过来就把秦修推在地上,秦修被措手不及推了个狗啃屎,老泰迪趁机压在他背上拳脚相向:“你个臭小子,老虎不发威你真以为我是泰迪啊?给我选一个!”

    秦修没想到老泰迪发起力来还真狠,关键是他现在手脚都被束缚着根本没法反抗,老泰迪拳脚都没省力,踹得他火腿都快吐出来了,他咬牙扭头道:“我两个都要!”

    “只能选一个!摄影还是沈彻?!”

    “两个都要!”

    “不见棺材不掉泪!只能选一个!”

    “两个都要!两个都要!!”

    外面风声猎猎,洞里折腾了不知道好久,斯汀彻底没力气了,颓然跌坐在地上,地上的秦修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张开嘴呸地吐出一口血,怒目瞪着他。

    斯汀无力地抱头捂脸,他被这个如冰山般坚不可摧的家伙打败了。

    两个都要……是啊,也许两个都要是很难,但是如果咬牙挺住就能两个都保全,为什么人们一定要执着于只选一个呢。

    阿彻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他进洗手间冲完热水澡,换好衣服出来,坐在书桌前翻开黄石公园的地图,用荧光笔在今天要寻找的区域打了个圈,再折好地图揣进衣服里,蹬蹬蹬下了楼。

    “早上好斯汀大叔,今天早饭吃什——”

    餐厅里冷冷清清的,灯都没开,厨房也没有人,平常老伙计就算要打扫卫生也会先把早餐放在桌上的。

    阿彻估摸着这段时间斯汀大叔也是累惨了,眼睛经常黑得跟熊猫似的,也不想去打扰他睡觉了,就自己进厨房拉开冰柜找了几根火腿揣兜里出门了。

    推开旅馆大门,今天的风雪特别大,阿彻呼出一口白气,放眼白茫茫的雪地。

    我不相信你出事了,虽然嗅不到你的气息,但也感觉不到你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能够独自一人就把我和小女孩从翻滚的恶浪下救出来的北极熊,谁信你真的不在了啊。

    没关系,只不过又回到十六年前罢了,黄石公园再大,也大不过庚林市。

    拢起衣领往雪地里走,走了没几步阿彻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今天的雪虽然特别大,但意外地露出了阳光,树梢在风中摇动,不远处的雪地上有只雪白的兔子轻盈地跃起,就在那一霎,树梢上的积雪抖了抖,忽然像蒲公英一样绽放飞舞开来!

    风过之处,枝头的积雪如多米诺骨牌般一堆接一堆散进风里,阳光钻出云层照射在飞扬的冰晶上,一时间天地之间全是钻石一样星星点点的光芒。

    阿彻愣愣地伫立于这场毫无预兆的钻石雨中,这一幕美得他眼眶都发了热。你这家伙,一定是在哪里见到特别牛逼的风景,兴奋得都舍不得回来了吧……

    卷毛青年从背包里掏出秦修的数码相机,飞快地装上镜头,咔嚓咔嚓拍下眼前的一幕幕。

    ——你瞧着什么好看就告诉我。

    ——这叫狗眼看世界,与众不同……

    这是你说的,等你回来的时候,至少不会因为错过了这样的美景懊悔。不管瞧见什么好看的,我都会帮你拍下来。我会带着这些狗眼看世界的照片,一直等你。

    快门刺啦啦响动着,近照拍完,阿彻又换了长焦镜头,举起安装了大炮的相机,调换了一下方向,本想拍远处的树林,可惜不走运,树林那方向有人……

    有人……

    阿彻惊愕地睁大眼,那人侧对着自己,在钻石雨的光华下看不清面容,但是……

    卷毛青年惊怔地目视对方伫立在树林边缘,低头熟练地换下镜头,又朝树林的深处意犹未尽地举起相机。

    那个自信满满帅得要命的竖拍的动作,他记到了骨子里!

    秦修拍完树林上空美轮美奂的钻石雨,拿下相机满意地审视一番,这时身后忽然一股力道扑来将他猛地一撞,他往前一个趔趄,相机飞了出去摔在雪地里,但人却没摔着,因为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那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抱的力气,秦修被抱得闷哼了一声,低头一眼就认出沈彻的防寒服和手套:“沈彻?!你吓死我了!”

    背后人没回他,只像只大狗一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虽然隔着臃肿厚重的防寒服,秦修依然能感到对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他觉得沈彻在喘,都怕他喘坏了:“……沈彻?沈彻?你还好吧?”

    身后还是只有呜呜呼呼喘得特别厉害的声音。

    “你说句话啊?”秦修问着问着忽然笑了,“你在哭?你在哭吗?让我看看……”

    阿彻死命贴着背抱紧秦修,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北极熊顺利扭过头来。你还想看?!看你妹!他想冲这个人咆哮想冲他发火,但是牙关一松,就觉得不妙。

    混账!你就是个混账你知道吗?!我恨不能把黄石公园翻过来找你,你却在这边拍风景!嘴角又冰又咸,泪水冻在脸上刺骨地痛,阿彻奋力压抑着喉咙里的腥气,但是我不能怪你,一点不能,当初我赖上你时你就这么对我说了,是我自己要赖着你,这不是你的错……

    所以其实这都是对我的考验是吗?

    你是个坏胚子你知道吗?!

    “好了别哭了,让我亲亲你。”秦修握着身后人环在自己腰上颤抖的手,宠溺地侧过头。

    斯汀开车停在旅馆外,远远地望着树林边缘抱靠在一起的两个人,沈彻从背后抱着秦修,头埋在秦修肩膀上,秦修向后温柔地侧着头。虽然只是这么抱着,远远望去却像在亲吻一般。

    105

    斯汀一直等着秦修告诉沈彻发生的一切,等了一天又一天,但是一切看上去如常,沈彻既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自己绑架了秦修。

    芬奇太太听说秦修死而复生也很开心,不过又听说沈彻不能留下来打工了,还有些小遗憾。沈彻这会儿正在外面帮芬奇太太把食材从后备箱搬下来。斯汀在前台坐立不安,忽然听见磅磅磅踢门的声音,一看,门外秦修正搬着一箱熏肉一脸“给我开门”的颐指气使的神情,老家伙在心里骂骂咧咧,还是赶紧去开了门。

    见北极熊轻松扛着两箱东西走进厨房,斯汀实在按捺不住了:“你怎么不告诉他?”

    秦修把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冰箱里,起身“砰”地掷上冰柜门,不屑道:“你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想让我帮你,没门。”

    老泰迪气得不行,什么态度啊这是?又压着火气:“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我绑架你的事?”

    秦修洗着手,冷冷地一耸肩:“你这种绑架犯我也是第一次见,绑架完什么都没赚到,还白伺候我这么几天。”说着侧过头,耷拉着眼皮,“我也是有同情心的。”

    老泰迪差点把盘子都掰成两半。

    那天晚上芬奇太太留下来和他们共进晚餐,阿彻看着一个人在厨房角落里啃面包的斯汀大叔,喊道:“大叔,过来一起吃啊!”

    斯汀咬着面包瞧了一眼秦修,秦修大口吃着熏肉,什么也没说,他又瞧了瞧老板芬奇太太,老太太板着脸朝他招手:“好了,少在那儿装可怜啦!平时客人吃饭你就一个劲在旁边转悠,这会儿装什么可怜啊,给我过来吃!”

    端着盘子刀叉在对面坐下时,阿彻奇怪地看见斯汀大叔的眼眶红了,他看了看身边的芬奇太太和秦修,芬奇太太自夸着“我手艺比这老家伙强多了吧”,秦修嘴里还没咽下就说“再来一块”。芬奇太太见老家伙在那儿一叉子一叉子地装斯文,勺了一大勺黄瓜沙律到斯汀盘子里:“多吃点,晚上又偷偷摸摸偷冰柜里的东西吃!真是拿你没办法!”

    难怪呢,阿彻会心一笑,外面风雪漫天,四个人围坐在温暖的餐桌旁,吃着芬奇太太的家常菜,真的有家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自己就有了傲娇的恋人,不靠谱的父亲和慈爱的外婆,斯汀大叔大概也是想家了吧。

    晚上上楼时斯汀趁沈彻不在,喊住秦修:“我刚跟芬奇太太说了,我明天就走了。”

    秦修意了外,沉吟良久:“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这样就很好了,看见他好好的。何必让他再多些烦恼呢。”斯汀苦笑了一下,“就当我这个父亲已经死了,一直在天上看着他吧。”

    那天晚上阿彻睡得正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惊恐地睁开眼,见自己裹着被子趴在地上,床颠了个个儿,秦修蹲下来看着他,神情有些凝重:“明天早上斯汀大叔就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吧。”

    狗东西很小声地“汪”了一声:他这么快就要走了?

    秦修当然听不懂,兀自上了床,大金毛又小声嗷了几声,回头没辙地看着颠倒的床铺:“你把床给掀了我怎么睡觉啊?起码给我掀回来啊!”

    秦修冷着脸掀开被子:“上来跟我一起睡。”

    大金毛羞涩地红了一下脸,下一秒刺溜就跳上秦修的床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修就被轰隆隆的巨大噪声吵醒了,在床上抱着狗东西翻了两下,心说斯汀那老泰迪又在搞什么名堂,结果那噪音越来越吵,他实在受不了了,愤怒地一骨碌坐起来,然后就被窗外的景象吓到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搅得屋顶的雪都塌落下来,裹着风噼噼啪啪砸在窗玻璃上,秦修披着被单下床走到窗边,离旅馆不远的平坦雪地上,一辆白色的贝尔直升机正悬停下来。

    阿彻是被秦修直接丢进热水里滚醒的,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秦修就把毛巾和衣服扔给他,自己也低头套着袜子:“快点!老家伙要溜了!”边说还边咬牙,“没胆的懦夫!”

    斯汀提着只小手提箱站在旅馆门外,芬奇太太在他身旁,两人拥抱了一下,芬奇太太拍了拍老伙计的背:“我会想你的。”

    “我没骗你。”斯汀说。

    “我知道,”芬奇太太看着从直升机上小跑下来,喊着“教授我们可算找到你了”的几名年轻人,“但那不重要。”她笑着说。

    斯汀跟随学生们走向直升机,躬身正要钻进机舱,身后忽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

    “斯汀大叔!!”卷毛青年边戴帽子边跑出旅馆大门,“我靠你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太不够意思了!”

    他跑得很快,中途还差点绊了一跤,斯汀半个身子都进机舱了,忽然又丢了手提箱掉头冲下飞机,螺旋桨没停,斯汀边笨拙地小跑边提高声音大喊着:“我要走了!阿彻!回麻省理工了!”

    阿彻也小跑着过去,风吹得他举步维艰,他弓着身子按着帽子,顶风大声道:“你真是麻省理工的教——”

    话音被斯汀热烈的拥抱打断。

    “阿彻,你真的长得很像我儿子!”

    阿彻被老家伙突然哽咽的声音搞得措手不及,拍着老家伙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你儿子最棒了!”

    “可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阿彻拥抱住对方,他不知道斯汀的故事,但是那个曾经暴躁地敲着他的脑袋的老伙计,这会儿却像个憔悴的老人:“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肯定是!”

    斯汀拥抱着他摇着头,声音颤抖着:“他一点都不喜欢地质学,我却强迫他一定要学……”

    “因为你喜欢地质学啊!”阿彻笑着说,“所以才想把最好的给他,不是吗?他肯定明白的!”

    斯汀抱着怀里的卷毛小子,泪流满面。谢谢你阿彻,谢谢你不怪我,谢谢你明白我。

    直升机垂直升起,斯汀低头看着下方的小旅馆,沈彻,秦修,芬奇太太的身影飞速地变小,变成白茫茫雪地上的三个小点,但他知道沈彻还在向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