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颇刹风景的黑洞,攸忽一大滴血腥溅落其上。掠影如风,扬有一帘雪幔,又有一朵艳色绝丽的红梅绽在幔上,眨眼,雪幔红梅化于无形散于冰天雪地。刺人耳膜的尖利之声迭起连连,一线冒着热气的鲜红陡然落于雪上。
凉寒沁骨,白雪赤霞。
没有人,再记得,出第一招时的目的。
只记得更狠更快更有效地击出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招的下一招。
因为,命已悬于一线。
漫天的寒凛刃光,袭天的飘忽身影,不绝于空寂天地的尖锐频响。
当天地由煌煌然转为暗淡沉昏之时,当所有的截杀者绝息于地之时,仍有一人站立着。
模糊暗淡的天光里,那人浑身浴血,身无完肤,只有脸如白雪眸光似潭唇红依朱,仿如地狱飘来的幽魂艳魄,无比慑人。
半晌,那人轻移脚步,倒提着手中剑,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那片已如修罗世界惨烈无比的红雪天地。
“唉,这么脏,被人看到,不当成鬼才怪。”
清风徐徐,轻嚅语句,出口即散,雪纷纷扬扬籁籁而至,原来是枝上残雪遇风落舞,周遭重又回复静谧。
正文 067 庙中一夜(1)
夜幕悄悄降临,白日的晴朗继续着,一弯银月当空,皓净如雪,清冷空寂,辉洒大地。攸忽间,一阵凉风陡起,卷起落叶无数,渐渐浓云弊月,天地暗沉。又一阵疾风掠过,间或有些许水滴飘洒而下。
元昊急着赶回连城,却不想这辽国的天气古怪异常,形同孩儿脸。雨,很快就下得大了起来。所幸,打头的随从发现一座隐在山腰处的庙宇,一行人只得打马上去,权且暂避,等雨驻了,再往前赶。
进去看了才知是座弃了的破庙,不大的院落杂草丛生间或有些小动物被人的脚步惊得四处乱蹿。仅有的一间殿堂倒是修建得完善,只是尘蛛遍布,门窗破损。
元昊也不嫌弃,此时此地,能有间破棚都是好的,何况还是间能挡风避雨的屋舍。
随从们收拾出一小块略微干净的地方,元昊席地坐了,背靠着脱色得斑驳不堪的神像,众人也都半围在旁边。
雨下得起了劲,有人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静。
“这鬼天气,也配这鬼地方。明明是夏天,却还冰天雪地,刚刚还晴空朗月,转眼就又下起了雨。”
“收敛些吧!到底是座庙宇,也不怕冲撞了神灵,好歹还让我们有个暂避的地方。”有人接腔。
“我看这辽国也快该乱了,那任天成岂是屈居人下之人,有金炎在,还好,金炎不在,这辽国说不定会改姓啊!”又有一人关心起辽国的事来。
元昊一言不发,望着窗外,暗夜沉墨,雨声哗然,本就凉寒的夜风更添了几分冷冽,竟比之黎国的冬日还让人寒上三分。
元昊近旁之人,低声道,“殿下,那绝颜无双究竟是何等身份,会做出刺杀辽帝之举,难道……”
元昊看着跟随自己近二十年情比兄弟的忠仆,神色不动,轻声道,“辽帝不是无双杀的。”
众人听得元昊说起辽帝身死之迷,都知道那无双与自家主子颇有渊源,都住了声,想听听主子对那神秘女子究竟是何种心思。
“殿下,属下觉得那个女子绝不是一般的风尘人物,单就那身从容沉静好像万事都胜券在握的气势,属下不信殿下从未看出来过。”
面对属下大胆表露,元昊毫不生气,反而弯唇一笑。
“不错。无双总是顶着舞伎的名头,出入声色之所,可那身气质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西南山间初次见到时,或许真的是个意外,可是后来每次相逢,都是在很特殊地情境之下,朝内暗流汹涌,由不得我不去多想。”
属下听了元昊此言,知道自家主子没有被女色迷昏了头,也就放心继续道。
“殿下可是觉得无双是四 皇子的人?”
元昊摇了摇头,“无双言谈间不离家仇,黎国最近十余年并未听说有过什么血案,若是元瀚的人,依他的脾性,该是会让无双继续留在都城。借无双的名义引了元昌去楚国,以楚国之手杀了元昌,他是想以两国之争掩盖皇位之争。”
“四皇子果是决断,除了元昌,又派了三皇子和您出战,根本就是不想让您活着回去。现今,朝政都在他一人之手,主子,您也得为自己打算啊。”
“元瀚在都城大概忙得很,一时顾不得我们。我们只管领着几十万大军,固守边关,静观其变吧。”
听着话意思,众人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早有计量,也就都放了心,反正雨势骤剧,还不知哪时才能停歇,一个个都合了眼,却又都不敢睡实过去。
正文 068 庙中一夜(2)
元昊心上一阵阵疲累,不是奔波所致,不是忧心国事,总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大石。
面对属下,他不便表露儿女情长,是以话语间谈及无双时,虽不似属下那般狠厉嫌恶,也是冷然淡静不乏疑虑算计。
闭了双眸,周遭陷入黑暗。
那人或是清丽柔美或是冷傲决绝或是凌厉狠断或是妖邪媚惑,好像从认识她起,所见到的每一次都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她,却又都奇特地天衣无缝地融合在她的身上。连与她不曾近身的随从都看出她的特质,元昊又怎会看不出,只是,心底深处,元昊还是会将当初山间那个仿若误落人间的精灵一般的身影与眼前活生生的人影重合,无论在人前如何掩饰,无双仍然是他初识时的清丽纯净。不知为何,他相信,那个时候的无双,是真正的无双。
破庙已经被随从们事先查看了个清楚,因为确实不大加上破损得像是一个响雷就能倒塌,他们人多且都身负绝世武功,于是简单看了一圈,实在是觉得再不会有人和他们一样急于赶路错过沿道的集镇,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于是,一路奔波劳累,渐渐地都进了梦乡。
夜风扑进早没了窗纸的空棂,荡得神像背后破污得没了本色的帐幔起了层层波澜,有些浮灰飘了下来。
元昊依然靠着神像,他没睡,睁着的双眸空蒙一片迷寂,像是入了定。
神像坐在大殿顶棚一处横梁之下,那层帐幔悬得略高于横梁,恰好将那根横梁遮挡住,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根梁上卧了一人。
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形,刚好和梁宽一样,就那样一动不动伏在那里,犹如一只静待捕食猎物的壁虎,屏气凝息,又兼有外间喧杂的落雨之声。饶是身下就聚了一群高手中的高手,也根本察觉不到,头顶上会潜伏着一个人。
无双早在落雨前,就嗅到空气中丝微的潮腥,待行到破庙附近的山林时,雨已经滴了下来。也是刚进到庙里,元昊一行就赶到了庙前。
无双一路拼杀,对周遭的风吹草动都了若只掌,听声就断出绝不是等闲之人。闪身就躲到了这处梁上,籍着暗夜和雨幕,只想着多拖上一些时间自己就能多恢复一些气力,若是冲着自己而来,少不了是一场硬战。
伏在梁上,听了许久,原来是元昊。心底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忽地一下柔软,没有了那种绷得紧紧的像是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的感觉。正想着,或许此时现身,说不定能把底下那帮人吓个一跳,那场景应该很好玩儿。
接着,就是元昊和属下的一番对话。
无双静静地伏在 那里,许久,都没有放松紧屏的气息。
人啊,怎么可能像表现看起来的那样呢,就比如自己,不正如他们口中所说的,没有一个看起来是真实的。不错,自己从来都是带着面具的,不管,那个面具是在脸上还是在心底,给自己也给别人永远得都是一副假象。自已向来自视极高,总以为所有的东西都能被自己握在掌控之中,翻手可云覆手可雨,却不知,人心最是难以探测,又怎能断定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就一定是真的。
呵呵,无双啊无双,你自以为聪慧绝顶算无遗策,那元昊和你一样长于皇族,从小见得人面鬼心怕是比你多得多,你只当他面良心纯就以为他会被你玩于股掌,原来人家根本就没用全力,给黎都的元瀚也给自己施了一招迷魂计,自已还喜不自胜地故意引他去辽国,其实元昊根本就是在将计就计。
想到此,无双不觉握了握拳头。在那间破败的院落里,自己怎么没利用那大好机会,真的了断了他,而不是仅仅点了他的|岤道。
想到此,无双心头又升腾起一阵迷茫。
出手那一刻,自己根本没想过要他的命,甚至,还冲出去引了追兵去别处,给了他机会脱身。这不是自已的本意。决不是。
啊,对了,自已应该是想在两军阵前明刀明枪和他较量一场,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
元昊在底下,看似沉静,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一定不是黎国人,对了,她原名叫夏洛儿。要报十年前的家仇。
夏……姓夏……。
脑中电光一闪,十年前,楚国边关总帅可不就姓夏,统领夏家军十万余众,力拒黎国数次进攻,最后在黎国潜于楚国的暗人设计陷害,被楚国判了通敌罪,丢了性命,黎国才得以长驱直入,占了三城。
难道,她是夏家遗孤。
元昊猛地闭了闭眼,心口一阵扑扑乱跳。
国仇,家恨。
难怪,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似要拒人千里又似欲言又止。
一丝苦笑攀上唇角,一声轻叹溢出。
梁上那人,不闻窗外风声雨声,那声叹息全达耳底心底。
正文 069 接应
凌晨时分,天色依然一团漆黑。辽国的夜寒凉无比,就连夜色似也比楚国黑上几层。
一个身影如落叶飘出了大殿,几近坍塌的山门处,数匹战马立在那里,无双勾唇一笑,轻若翩鸿的掠到一匹马的近旁,一个手势就让略有些受惊的马安抚了下来。真的战马,对战场的气息是熟悉的,这个人,虽然不是自已常负的人,可身上同样有那种记自己熟悉的气息。
所以,无双轻而易举地顺了一匹马,很快消失在洛矶山已现绿意的山峦间。
一夜无眠,不是不困,只是由来已久的高度的警惕性,使得大脑和双眸根本不愿停歇半分,随时准备迎接突袭而来的杀意。
此时,伏在马背上,无双也只是略趴下身子,借着马起伏的动作,微微地放松一下绷了许久的身形。一路疾驰,方才路过的那个城池看那繁华的样子该是连城了。
无双并没穿城而过,而是绕了山林,宁愿走那些崎岖的山路,因为她这一身若从城里过,没出城,就会被那些辽国和不知名的杀手再 一次的追上。所以,还是保险一些,走山路,看似慢,实则不用绕弯路,只是难走一些。
身上几天拼杀,伤口几乎一个压着一个,衣服还是那天从皇宫里跑出来随便裹的,也都破成烂布条,又全都被已经凝固了血液牢牢地结在身上。在马上的每一个颠簸,都将浑身的伤口牵扯着一阵阵地痛,像是皮肉硬生生扯开的痛。后背上几道伤口更深入一些,此时,山林中略有些阴冷的风拂过,吹得背上原本火烧似的痛缓了一些,隐隐地觉得有些痒痒的热热的,大概是那些伤口又都裂开了。
腿上估计伤了哪根骨头,酸胀难耐,让人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猛击一下好将那阵酸痛掩盖过去。
算了下脚程,这马跑得不慢,拼着跑死,一刻也不能停,一口气跑回堰城。已经过了连城,大约摸再有二三百里,就能到清石镇。
又是天色渐沉,金亦辰终于哄了幻血睡下了,才回到住处,负责探听消息的李玉春正等着他。
“军师,收到信号,清石镇东北大约五十里的地方。”言语中带着急切。
“备马,你们几个跟着,不许惊动旁人。哦,带上王爷的凌云。”金亦辰一改往日的清风闲逸,简短的交待后,回房稍带了件披风,一行人趁着夜色,以探查黎军动向为名,出了城。
一出城门,金亦辰猛地一甩马鞭,当先就冲出去老远。急速奔驰的话,一两个时辰就能赶到镇上,清石镇现在来说,等于处在三国交界的地方,属于三不管。
月已偏西时,金亦辰带众人方赶到镇上。恐惊了百姓,几人绕到了镇旁的山林中,根据楚煊又传出的信号,就在山林附近。金亦辰心思极细,一算路程和时辰,不对,大大的不对。
从堰城一路赶来,已用了近两个时辰。第一个信号是在离小镇五十里,第二个信号就在距小镇咫尺的山林里。也就是说,楚煊在两个时辰里只走了五十里。
金亦辰觉得心口一阵猛跳,看看李玉春几个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焦虑,只好按奈住不安,云淡风清的浅浅一笑,“你家王爷是个祸害的命,累得我们大老远的跑来,还和我们捉迷藏,大家分头找一找,先找到的,有奖励也说不定啊!”
众人被金亦辰鲜少有的玩笑口吻引得心情有些轻松,是啊,王爷什么人啊,多少大风大浪里历练出来的,即便有些伤痛,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家常便饭,这样想着,几人迅速遁进山林。
金亦辰看了看黑黝黝的眼前,眉心一下皱成了川字,身形一动,就要迈进山林。
正文 070 弱不禁风
“干嘛去啊?”轻轻淡淡仿若叹息的一声自身后传来。
金亦辰登时顿住了身形。心底深处紧绷的弦在那声清浅里攸忽间松动,竟有种虚脱感充斥而来,唇角漾出浅笑,慢慢转回了身。
“一向处事不惊的金军师也有失态的时候?这可是新鲜事儿啊!”一如平日的牙尖嘴利。
楚煊一身狼狈不堪比之乞丐强胜不了几分,脸上却还洋溢着魅惑妖邪的笑,脏污的看不出本色的布条横七竖八的拦在身上,裸露的肌肤夜色里也是深暗一片,只面上似乎清理过,微有些苍白。
“装神弄鬼的,怕被人看见丢人的样子吧?”揶谀里隐含些许担忧。
“呵呵,是啊,这个样子,”说着,楚煊垂了头,上下看看自己,“衣不蔽体,着实不能见人。”
金亦辰回身取了放在马背上的披风,原也是备了不时之需,到正好派上用场。
一阵夜风穿林而来,裹着北地残余的凉寒,金亦辰还不觉怎样,楚煊被袭得一个冷战脚下已是不稳,身子软软的和着几片落叶就要飞舞一地。金亦辰身子一动,将人揽在怀里,才免了楚煊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功夫有长进啊,嘶——,松一些,痛啊。”想调侃两句又因伤痛得跐牙咧嘴,想努力站直又实 在提不起气力。
金亦辰眉头一皱,不是痛极,这个从未示弱的人是不会喊出来的,心底也是一痛。行动大于心意,臂上一个用力,直接打横把人抱了起来,足下一旋,已轻巧的落在马背上。
怀里的人没再吭声,金亦辰垂目看时,那双波横涟滟的眸子微合,心底一惊。
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自那张干裂的破了口子的唇边溢出,“我歇会儿,你多受累啊!”
心陡然落回原位,眸中漾出一抹苦笑,这人啊!
向着山林里那几人发了信号,就打马先行往回赶,那人不说,可依在自己怀里的身子越发热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前的手却一片寒凉,想到之前还未完全调养好,金亦辰不由得心又揪了起来,若再染了伤寒,怕就要真得回帝都了。
一路疾驰,又得顾忌楚煊身上的伤,走得极为费心费力,马儿驼了两个人,还不能尽兴得跑,郁闷一路。
楚煊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一路都没出声,只到进了堰城,才在金亦辰怀里略动了动,金亦辰垂眸看了看,她已然合上了眼睛,呼吸轻浅。
金亦辰不欲惊动他人,绕到了住处的后门,直接把人抱回了和他相邻的院子内早已收拾好的房间里。
楚煊像条死鱼任由金亦辰把她放在窗下的软榻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金亦辰转身出去,半晌才回来。
楚煊是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勾回了魂,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看着手上拎着食盒的金亦辰,谄笑着,“这世上多了一个你,简直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明知道那人最是油腔滑调没一句是真的,心底却还是掀起了一小波微澜,只面上淡淡的,“快些吃,吃完了好去洗漱。”
“呵呵——”,楚煊冲着金亦辰咧出一个傻傻的笑。
真是饿急了,楚煊本来吃饭就没那么多讲究,虽不粗鲁但也决称不上文雅,又在金亦辰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视无睹的人面前,吃的速度比往常又快了些,一会儿两碗粥、三个点心、两碟小菜一扫而空,好像还没够。
金亦辰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楚煊,态度坚定,“不能再吃了,休息好了,明天随你点。”
楚煊的表情才好看点儿。
隔壁房间里备好了热水,吃饱了的楚煊有些懒待动,又架不住那双高压电流的双眼,一步三挪地进了屋。
“哇——,不是吧?”楚煊猛地瞪大了眼,看着屋内的情景。
正文 071 沐浴1
房间十分之大,整块青石砌得墙壁和地面,古朴明朗,没有任何家居摆设,只在地上挖出了两个两丈见方的池子,同样的用青石砌了,一袭纱曼自房顶泄下,将两个池子隔开,却又有些欲盖弥彰之感,凭添了几分暧昧。
楚煊咂巴咂巴嘴,水眸含情地看着金亦辰,“莫不是,亦辰想与本王做一对戏水鸳鸯?”
金亦辰给楚煊选了这个院子,也是看见这座浴室,想着她见了肯定高兴,此刻面对她如此赤裸裸的调情,面色一沉,唇角一绷,冷哼一声,“不知好歹!”一甩衣袖,径自出了屋。只是,出去时,力道大了些,捎带着把门也关了个严严实实。
“呵呵呵呵——”,楚煊笑得开心,就喜欢看金亦辰要恼不恼的受憋样子,还得顾及温润如玉的清雅风派,“死要面子,活该。”
楚煊很恶毒地想看到金亦辰能暴跳如雷的样子,可许多年过去了,却总没能如愿。她不相信,一个人能将情绪完全压抑到心底深处而不喷薄,所以,时常做些出格的事说些过头的话,就想让金亦辰暴露出常人的一面。此时,她心里暗暗想着,过了十多年,好像这人比之以前好得多了,已经有些情绪开始表露了,大不了再努力个几年,看你会不会喜怒哀乐!呵呵,怎么着,也得在你大好青春年华之时,好好地为你选一个绝世佳人,也不枉了陪自己十余年的手足之情。
也不知那池子里的水是哪里来的,要是凭人力烧的话,那就真得有些奢侈过了头,只是真得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样子,热气氤氲袅娜蒸腾弥漫 ,让人瞬间有种筋软骨酥的感觉。
楚煊嘴角漾出一抹笑意,还别说,这人真挺细心。
脱衣服的时候,就有点儿难过了。
那已经算是布条的衣服,与血泥和在了一起,凝固在身上,稍稍一动,揪扯着心都抽到了一起。楚煊咬着牙猛地一用力,“呃”得一声闷哼,将那些布条一缕缕地从身上扯下来,顺带着鲜热的血液又冒了出来,很快,布条扯完了,凝结的伤口全都又重新撕裂,浑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痛起来。
楚煊强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个都热气腾腾的池子。一个池子里的水清澈见底,上面还点落着一层五彩地花瓣,隐隐有股香气沁人肺腑。另一个池子则有些略浓重的药味,颜色也有些暗沉,显然是特意加了料的。
站在池边的已然脱得一丝不挂的纤长身体,没有一丝犹豫地跳进了药池。
“啊——呃”,楚煊一碰到池水,就后悔了。
不是加了料,而是加了猛料。
以往,金亦辰也给楚煊配过这样的药浴,有时是为了解乏,有时是为了疗伤,会有些刺激的感觉,但像今天这样的,可是前所未有,那种感觉,楚煊觉得宁愿再挨上百十来刀,也不愿再进这水里。
身上有伤口的地方,被那不知撒了什么药的水一下子冲了进去,像是被人用锯齿在那伤口里面翻搅撕割,一阵尖锐的痛感迅速从四肢百骸冲向心底深处又汇聚在头部,心口处像被人猛地一下狠狠地攥住死命地捏着,气息也仿若一下子被斩断了,大张着嘴,却只能一下一下向外哈着,甚至连吸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已经痛得几乎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一片白茫混沌。
楚煊觉得一阵沉昏袭来,已经痛得没有半丝力气的双手勉强探出了水面,想抓住池边的石沿,又一阵巨痛袭来,脑子里“轰”地一声,已然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整个人软软地倒进了池中。
正文 072沐浴2
昏沉间,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轻轻地拢住了自已,口鼻间的窒息之感瞬间消失,心肺处几欲爆裂地撕痛感迫得自己不得不如如干涸濒死的鱼儿一般,张大了口极力想吸进些空气,身上却又传来一阵强似一阵如惊涛恶浪当头袭来的痛,痛彻骨髓。
脑子忽地有了瞬息的清明,一个念头电闪而过:死了算了!活着好累啊!攸忽间,又是一阵迷蒙。
好像有什么附在了唇上,温热中带着湿润,软软地顶开已不能自已而紧闭着的唇舌,一泓甘露注入口中,像被酷日蒸灸许久龟裂了的土地初逢雨水,喉头禁不住地吞咽了一下,那股强烈的窒息感才稍稍缓弱了些,又一口甘露依旧软软的温润地喂了进来,这回是迫不急待地咽了下去,待那种温润要离开时,心头竟是升起一种不舍,双唇紧贴着追了过去。那种温润似有些迟疑,略停滞了下,继而软软的又贴紧过来,略微还有一丝热热的气息喷在面鼻之上。
等待中久久地没有方才那口甘露降临,楚煊不免有些心急,竟伸出了舌尖主动去那温润里探寻,那温润似乎受了惊吓,倏地退得无影无踪。楚煊还想要做什么,身上的痛又绵绵延延地袭了过来,终于又落入到了无尽的暗沉当中,在淹没之前,似乎耳边有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难道是无常来勾魂了?
怀中的身体再一次地瘫软下去,金亦辰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眼前的状况,让他有生以来的失措了。
两个池子的水是不同的,一个池子是方便她用来清洁身子,洗去满身的血水泥污的,另外那池中加的香料是有一定麻醉作用的。另一个池子则是加了各种有助于外伤愈合的药材的。洗的顺序当然是香水池,而后才是药池。
可楚煊,自以为是地选了先洗药池,结果被强烈的药效刺激地差点心脏骤停溺水而亡。
金亦辰也是懊恼不已,怎么会忘了交待她一句呢,幸好自己中途折返回来,听到里面悄无人声,还以为是被那香气麻倒了,就冲了进来。
方才,无奈之下只好以口为媒渡了几口汤水给她,见她总算是缓过来了,虽又昏了过去,大致是没 什么事了。
想着在药水中也泡得差不多了,就该给伤口敷药。
只是,自已一身衣服已然湿透,而她——
金亦辰不敢再往下想,平日楚煊总是一身男装示人又刻意掩饰,以致常常自己都会以为她根本就是个男人。此时,那纤浓合宜浮凸灵珑的娇躯毫无遮拦一览无遗地呈现在眼前,自己的双臂为了不让她再次沉进水底,正揽在她的胸前,略一垂眸,就能看到两团嫩白颤颤地顶着两颗樱红在水波中摇曳生姿。
金亦辰猛地一咬牙,遏力将那心底隐约升腾起的绮思重新打压下去,目光盯着赫然布在如玉肌肤上的道道狰狞的伤口,不由得心口痛得一缩。经药水一泡,血污没了,破损的皮肉向外翻着,边上已然有些泛白,内里的肉粉红地张着嘴,有些深一些,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腿上那一处最大的伤口已经又开始淌出鲜红的血水,丝丝缕缕地飘散在水中,随波泯去。
身下一个用力,抱着楚煊直接从水中跃了出来,重新又落入了香气四溢地池子。那池子里放了镇静麻醉的药物,总好过让她一直这样痛下去。
楚煊痛得昏迷中还有些僵直的身体,慢慢地在药物的作用下,舒缓开来,整个人都软软地依在金亦辰的身上。
此时的她,全然没了往日的凌厉狠辣亦或是嬉笑怒骂,眉间平和淡然,目微合着睫轻敛着,微微有些颤动。鼻息轻缓平顺,唇角甚至还略向上勾着,倒似一抹浅笑。
金亦辰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宁静详和,或者说是许多年没见过的,那一刹那,他觉得心头似乎绽开了什么,柔柔软软的,如果可能,他倒真希望时间就此停住,管他什么家仇,管他什么国恨,统统抛至一边,只愿岁月从此静好。
正文 073 王爷怎么样了
池里的水略有些凉的时候,金亦辰知道再呆下去,对外伤不但无益,还会寒凉入体,更会让伤情雪上加霜。手一抬,扯住悬在中间的纱曼用力一拉,腰上一挺,抱着楚煊旋出了水面,那纱曼刚好飘下,将那身冰肌玉肤裹了个正好。
总算眼睛的束缚解除了。
金亦辰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把楚煊抱回了房间。院子里没有安排服侍的下人,楚煊也从不让别人近身侍候,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将人轻轻的放在绵软的床榻上,取了刚配的外伤药,生肌止痛不留疤。还好,伤的大多都在四肢上,后背上仅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要是伤在前胸,金亦辰实在是有些,咳,还是不说了。
刚把最后一道伤口包扎好,院子里就响起一阵风声,金亦辰眼疾手快,一把扯过薄被盖在楚煊基本上算是没穿衣服的身上,那边“咣啷”一声,一个人影倏地飘了进来,直接掠到了床前。
不用看也知道,敢这样闯进来的,除了幻血没有第二个人。
少年满脸担忧地看着静静地躺在被下的楚煊,往常总是强势刚硬的人如今仿若一触即碎地冰晶,面色惨白,额上还渗着冷汗。
金亦辰看着少年的样子,不免有些心酸,“没事了,哥哥只是受了些伤,一路上奔波得有些累了,刚睡觉了。亦辰哥哥已经把那些伤口都处理过了,差不多晚上的时候,哥哥就会醒过来,到那时,亦辰哥哥再叫你,和哥哥说话,好不好?”
幻血惯常是叫楚煊哥哥,叫金亦辰时就加了名字,其他人是决没有这个待遇的。
少年点了点头,“伤的厉害吗?”
“没关系的,只是有些多而已,胳膊上,腿上都有,后背只有一道很浅的口子,可能是树枝划的,放心好了。”金亦辰不瞒这孩子,实话告诉他,才能让他真正放心。
幻血是相信金亦辰的医术的,没再吭声,“我想在这呆会儿。”
“好,你就在边儿上看着,不要动他,免得伤口进了风,一会儿,他可能会有些发热,这儿有凉水,沁个帕子给他熨在头上,我过会儿就来。”
幻血虽年纪不大,毕竟是在军营里,见得多了,尤其是照顾楚煊,简直比对他自己还上心,听了金亦辰的话,点了点头,坐到了床前的矮凳上,一瞬不瞬地看着。
堰城初回楚国,一切政事都要重新布置。
金亦辰回到临时设置的府衙,开始起草上报楚都的公文,提请下派驻城官员,又要发布安抚百姓的告示,前几天忙着整顿城防事务,根本腾不出手料理堆积如山的一城事务。
如今,看着眼前案上堆成了小山似的城中各个部门如户政署、城防署等送来的类似鸡毛蒜皮的公文,金亦辰不免抚住的额角,管理一座城池都这么琐碎,何况是管理偌大一个国家,倒真不如做个一军之师或是一军之医来得轻松惬意。
李玉春几个人昨夜比金亦辰回来的还早些,接到他发的信号,以为他先一步找到了人,回府时却发现原来他还没回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有下人报说,金亦辰从后门回来了。
几人明白,肯定是王爷不想让别人看见,为避人耳目走了后门。一个个忧心不已,估计受得伤不轻,连路都走不得了,军师额外带的马也没用,大概是共乘一骑回来的,那要连马都骑不得了——,几个人一合计,不能闷着头瞎想,听说军师在前厅处理公文,问问便知。
金亦辰听着厅前纷乱的脚步声,没抬头,继续专注在公文上。
“军师,王爷怎么样啊?”
进来的几个人,对这个军师,总觉得仙风道骨得有些不似凡人,再就是总给人一种迷蒙莫测的感觉,明明是一张温润如玉的亲和模样,却又让人觉得如隔万里镜中观花一般。楚煊倒是一副喜怒形于色的直白脾性,只是向来凌厉狠辣惯了,谈笑间翻云覆雨的事做得多了,让人即敬又怕,怕的成分更多些。两人明明是南辕北辙的性格,却都让军营里的人莫名地从心底产生一种惧意。
面对案后一脸严谨垂头梳理公文的金亦辰,几人竟觉有种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的冷厉之感扑面而来,推搡了半天,最后还是李玉春出了声。
金亦辰轻轻合上了面前的公文,抬眼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正文 074 妖人子墨
元昊还没到清石镇,终于收到了黎军发来的消息。
堰城失守。
接到消息的一刹那,元昊有些恍忽。堰城失守?堰城失守!
不知怎的,他眼前竟忽地闪过无双那笑颜羞花娇媚惑世的丽容。心下猛地一沉,那女子究竟是何立场?如今细思起来,忽觉得近来桩桩件件似无关又似藕断丝连的一连串事情的发生,似乎都与无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己派在无双身边的暗哨,起初是为保护她,然几次回报,暗哨都说从未见她离开过视线,如今想来,这其中便大大的有蹊跷。
辽宫中,自己是见识过她的身手的,轻功甚至还在自己之上,如此高的轻功别说一个暗哨,就是十个也是看不住的。
那破院中,她舍身引敌的举动,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殿下,殿下?”身边的随从见元昊出了神,出声唤他。
元昊收回思绪,略一思付,“大军退到哪里?”
“退至柘城。”
元昊点了点头,柘城位于堰城北面,离清石镇还有百十里地。是黎国本土最边上的一座重镇,失了三城后,柘城就成了黎国最后一道防线。
实际上,对于楚国和辽国来说,柘城对辽国的意义更深远一些。
因为相比较而言,洛矶谷口距离柘城倒比堰城更近一些。
“看看我们一向最是沉稳持重的六皇子,都办了些什么事,连丢三座城池,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如此,佩服佩服啊!”
连讽带刺兼挖苦的话,却是出自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一袭白衣,清朗如风,淡然出尘,手上还摇着一把碧玉折扇,落在肩上的墨丝扬起几缕和着束发的月白丝带轻舞,真真个潇洒脱俗俊秀灵睿的好男儿。
只是长了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风情流转,情意绵绵地看着元昊,还一汪柔情深情无比,生生地将一身超凡逸尘的仙人气质给整成了个回首顿牵万千芳心低眸即勾千万雄心男女通吃魅惑妖孽风流多情的邪异样子。
“下次出现,正常点。”
对于这个师弟,元昊一向是冷颜厉色,都怪师父,当年见他实在又小又可怜,带进了师门,结果整出了一个祸害,谁也没想到小时候俊秀乖巧长大了却是如此一副只恨天下不为他所乱的脾性。
“师——兄——,”尹子墨清魅的嗓音故意拖长了音,还往元昊跟前靠了靠,颇有点儿投怀送抱的味道。
元昊避开香喷喷得堪比青楼女子的身子,略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你这是要干嘛去,怎么会在此地?”
尹子墨常年飘荡在外,比他自由闲散得多,向来是哪好玩去哪,师父也是这么个性子,比着看谁会玩儿。
倒只有他受身份约束,长年领兵,身不由已。
师父是多年都未见了,只有师弟,每每都是籍着游逛的名儿,幽灵一般,说出现就出现在眼前。
也不知,是真的碰巧遇上,还是,心里惦记着从小就对他爱护倍至的师兄。
“听说绝颜无双在辽国,本想着一睹美人风姿,谁知来晚一步,那美人竟会殒了命。”一脸的叹息哀婉,还想比比倒底是谁更美上一些。
元昊本就一颗心牵挂着某人,来了个妖人直接点中了他的心思,好容易压抑住心底有些起伏的思潮。
尹子墨却又看上了随从中的一人。
“这位小哥,面生啊!新来的吗?告诉哥哥,叫什么名儿啊?”
那个随从是今年新召进来的,武功极好,心性沉稳,只是对于武学过于专注,向来对人情世故理会不多。
尹子墨媚眼如丝,繁?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