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王爷是女滴》
正文 001前尘
阳春三月,尺树寸泓,绿草如荫。往年这时,黎都的俊男美女都会纷纷出城踏春,借机制造几起偶遇,捎带着完成一下终身大事。可今年,黎国来了位人物,一下子将全城雄性几乎都吸引了过去。
绝颜无双,据说姓洛,不知何方人氏,去年在西南土寨一年一度的摘茶节上,一支惊比天人的舞蹈让她夺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有人问她,“跳得是何舞,传承哪里?”
她笑颜微露,淡然而言,“并无名字,只是无双随性舞来,既然都说惊比天人,那就叫惊天舞好了。”
无双已是绝艳倾世,又笑似春风,声音竟不似女儿般清亮圆润,反而有些低沉沙哑,加之语气轻缓,无端让人生出一种娇柔堪怜不忍摘折的痛惜之感。
自此,绝颜无双声名大振,有消息说惊天舞只在黎都最有名的暗月楼演舞三天,一时间,黎都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全都预定爆满,全国的风流名士都想要一睹绝颜无双的倾世之容和惊天一舞。
元鸿,黎国七皇子,皇后所出的嫡子,趁着散朝后的空隙,一把拉着向来与自己亲厚的四哥,本来仪表堂堂的相貌却带了几分猥琐,悄声说着,“听说了吗?绝颜无双!再过几日就要演舞了,暗月楼可下了血本,听说还要办一个什么比舞大会?”
元瀚相貌与元昌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浩然之气,头微侧向元昌,双眸隐含笑意却是直视前方,也悄声着,“黎国法令,入仕官员一律不得出入声色之所,何况你我?”
元昌眉眼一抬,“四哥何时变得如此胆怯,有我呢!到时隐蔽好身份不招人注意不就行了,看完演舞又不久留,不会有事!”
元瀚笑了笑,回道,“行啊,只是父皇这几日又派了几桩啰嗦事——”
“四哥的手里哪还有什么难办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我叫你。”元昌不等元瀚说完,见他算点了头,便急不可耐地要去找熟识的朋友好约了一同前去,人多好热闹嘛。
元瀚看着急步而走的元昌,面上笑意渐收,眸中一丝意味不明的流波闪过。
元昊正欲回府,被元瀚扬声喊住,“老六,慌着走什么,刚朝会上父皇交办的几桩事,还得你帮着四哥啊!”
元瀚平日机敏多智又长袖善舞,与朝臣们一向亲和,深得黎皇仰仗,也多将些政要事务交他督办,有意历练,元瀚在兄弟们之间也是最为谦逊友善,颇有些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朝会上,黎帝当众宣称,几皇子要同心协力,共辅国事,所以元瀚让元潇帮忙,元昊倒也不能说不。
兄弟俩边走边说,说得投机,元瀚本想让元昊过府继续商谈,元昊心中有事,面露难色,“四哥莫怪,七弟真是还有事要办,不若改天,弟亲自登门,聆听四哥赐教。”见元昊言辞坚定,元瀚也不好再邀,遂各自回府。
元瀚这边儿还没走,那边路口就等着一人,“可算等着你了,走吧,去三哥府上尝尝西南新进的茶品。”
三皇子元泽孔武尚勇,统领兵部,此时正一脸春风看着他。
元昊匆匆出了皇城,没直接回府,而是一转马头冲着都城南门而去。
今天,是她要走的日子,一路从西北同行至黎都,虽短短数日,元昊心中不觉多了几分牵挂,待听得她要远行的消息,竟有种怅然若失涌上心田。
远远地,十里亭下,一个粉黄丽影静伫而立,四下里一片春色灿漫,花红柳绿,相映之下,那抹鲜丽愈发明艳轻快,离得近了,垂阔的裙边在风里漾起了层层波漪,臂上轻挽的披帛更是调皮地与旁边的绵柳共舞,元昊忽觉心神一荡,那个人竟给人一种瞬息间就会乘风欲去一般。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温润时节,亭下却是一片沉闷浓重,元昊步入亭下,与佳人默然相对而立,竟是半晌都未有一字出口。
日头渐行正中,元昊深吸一口气,袖底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头,脱口而出,“你——”
“你——”,夏洛儿也觉得总是要开口的,谁知两人竟是异口同声,一时间两人又同时收了声,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意味不明又隐含着几分暧昧。
还是夏洛儿再次开口打破久许的空寂,那轻浅的字句却似一把重锤砸在元昊的心上,“我得走了!”略有些低沉像沙粒在心田流过的声音,来前已经知道的却还是抱着一丝奢望,如今亲耳听到,元昊心底更添一层离愁和苦涩。
西南土寨初识,自已为父寻求秘药,见她如山间精灵清秀。西北石窟再遇,她妙手丹青,助自己绘出天人之境,甚得父悦。同归黎都,方知她竟负有血海深仇,东奔西走亦是为寻找当年旧人,本有心助她一臂之力,却突闻又要离去。
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见元昊始终未有只言片语,夏洛儿轻抿唇瓣,毅然转身,朝亭外马车而去。
“洛儿——”,一直以来的以礼相待,就连称呼也是夏姑娘,这个在心底里念了无数遍,却始终吐不出口的名字,此时一出,元昊竟觉心境一片畅亮,好似阳光普照。
夏洛儿垂头一笑,回首轻睐,元昊心若揣兔,赶上前几步,又怕唐突了佳人,离得半步距离,看着眼前的丽人,双拳兀自握得紧紧的,强自稳住渐乱的心跳,言语轻缓却含着无尽深意,“若你,执意要走,元六想问,可有归期?”
元昊在夏洛儿面前自称元六,并未将真实身份露出,只是因听她说起,深仇与黎国有关,怕与自己生了嫌隙。
夏洛儿脸上突地飞红,更显得娇艳绝伦,元昊本就是为她的满身文华所动,倒不觉得眼前的美色诱人,只眼含热切和征询地看着她。
“洛儿身如浮萍,此生唯以报仇为愿,若有幸,大仇得报之日,便会回归之时。”说着,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疾驰而去。
元昊看着烟尘渐绝的驿道,起初闻言的喜悦之情渐被愈发浓厚的哀伤离愁充斥全身,他明白,还有一句她未曾出口。
元昊久久地静立于亭下,只待长河落日倦鸟归林之时,才懒懒地上了马,有侍从来报,三皇子邀众皇子在府中聚会,一品香茗。
元昊嗤笑一声,那个只知逞一时之勇的莽夫,懂得什么叫茶道?
入夜,元昊刚踏进元泽府的大门,就听见一阵声如洪钟的大笑声,正是元泽不知又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如此开心。
“七弟啊!那绝颜无双究竟是什么天仙佳丽,竟会让你如此牵肠挂肚?”
元昊心下了然,原是为了那个舞动天下的无双女。缓步进了花厅,随便寻了个坐,几兄弟正貌似亲热地笑闹着。
元昌一脸地扫兴,“三哥是不知道,七弟是见过那无双的真面目的,就是去年在南寨,本想着明日能与无双共度春 宵,谁曾想,哎,真是扫兴之致!”
元瀚接过了话,“不过一个小小舞伎,也值得老七动情如此,暗月楼又岂是为了一个女子就能砸了场子的,说不定明晚会有更能让七弟动心的人儿呢!”
元昌知道哥哥们都在宽自己的心,也只好把闷气往心里压,端起了茶杯只当是酒狠狠地灌了一口,可终究不是酒,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元瀚看着元昌实在难受,想了想,眉眼见笑,“七弟,四哥倒是想起来一桩事。”
元昌正自垂了头,也不抬,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显然根本没心思听。
元瀚笑了笑,其他几个弟兄知道他心思灵动,就连元吴也抬眼看向他,听他有什么说法。
“再过几日,父皇要派人出使楚国,我听说,这绝颜无双要去楚国寻什么人,急切得很,所以才推了暗月楼的场。”
元昌只听了前半句,精神头儿一下就上来了。双眼直勾勾盯着元瀚,“此话当真?”
“使团人选都已经定下来了,那无双也是今天离开的京城,应该不会错。”元瀚笑得如沐春风,一脸诚肯。
元昌是个直性子,双掌一拍,“我要跟使团去楚国!”
几兄弟都笑他,这会儿脑子倒转得快,平时习文练武有此刻的三分也不至于被师傅们训。
元瀚笑着直推脱,“你要去,也得父皇同意,我们谁也当不了这个家。”
元昌是黎皇的嫡子,第一皇位继承人,跟排行没关系。元昌也是真被那无双迷失了心智,当即也不再多言,只在心里下了决心,怎么样也要跟着使团一起去楚国看看,必要时就是用抢的也要把无双抢到身边来。
元昊心情真是不好,见也没什么事,自已性子冷清恬淡,不是个爱热闹的人,素来便与几兄弟走得不那么近乎,谁知如此一来,倒成了几兄弟争相拉拢的对象,几人的心事不言而喻。只是想到夏洛儿,便觉得心头像深深地扎进了一根刺,每每想起,便刺深一层,竟是剜肉剔骨一般,他却再也想不到,心头这根刺最终竟会将他推上那高高在上的权位,从此,让他心若冰寒。
正文 002桓城
第二章 桓城
楚国北境重镇桓城,是时,春阳和暖,新柳吐绿,有鸟儿在枝头歌唱。城外三十里大道旁一棵黑槐下,两人两骑正等在那里。
个子略高点的,面容清秀隽朗,举止闲淡潇洒,一身简单的月白文衫显出几分并不夺目耀眼的清雅风采,此时,他正对着身旁的人说着什么,举手投足间白色的衣袂微微飘着,浅淡的笑容却无端让人生出一种风轻月白之感。
“早两天他就发回了信息,应该是快到了。别急,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言辞中满是安抚和宽慰。
他身旁站着的人还是个少年模样,眉目俊美堪比少女,却是一脸冰霜冷厉,抬眼看了看他,面无表情,“一个月前,你就是这样说的,半月前你也是这样说的,现在,你还是这样说的。”
那人显然没想到少年会说出这么一串相当具有排比性的话,顿时双眸闪现出一抹惊异,自动忽略了少年话中的不满和怨气。“这是他走后,你和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我很高兴呢!看来,在幻血心里,我的地位快和他差不多。”
那个被叫做幻血的少年,依旧面目冷冷,声音也透着凉寒,“差远了。”并且,他决定,以后再不和这个人说一句话。
“呵呵。”那人也不生气,看着幻血的目光也是极其温暖,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重,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幻血酷酷的脸上像是冰冻千年的雪原,直直地盯着城外的大道。大道的尽头,是方城,现在黎国的领地。十年前的一场战役,两国元气大伤,从此这条大道进入半封闭状态,鲜少有人走动。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视线也是极佳,远远地大道一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
忽然,少年眼睛一亮,瞬间冷寒的面上裂开了一丝春意,旁边那人内力比不得少年,视力自然也没有少年望得远,看到少年的表情,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开心的表现了,心底也是一阵轻松欣悦,可算是回来了。
大道尽头,蔚蓝与土黄的交融处,点点新绿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黄点在移动,快速的移动,近了些,看得清些,是一抹淡黄和雪白。
少年眸中喜气满盈,他是早看清了人的,也不管高个子,翻身上马朝着那点黄白就迎了上去。
那人面上的笑意深至眼底,抬手抚了抚马儿的脊背,“他回来了,是他。”
当那片淡黄扑面而来时,意料之中的呼喝也随之而来,“老金,想我了没有?”
金亦辰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笑意也多了一分包容,“回来就好,一切顺利吧?”言语间淡然平和,就好像那人只是走了两天而已,却不知已是数月过去。
“挺好啊!嘻嘻,你猜,我这趟有什么收获?”
金亦辰看着明明一副贤淑静雅装扮的明艳丽人,却笑得满脸地得意忘形挤眉弄眼,这情景实在是有些诡异,不由得皱了皱眉,“先换了衣服,这样子怎么好回去,待回了军营再详细说吧。”伸手从自个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递给那人。
那人也不避讳,转到马后,三下五除二就解下了满身的绫罗绸缎,倒是金亦辰有些不好意思,自行背过了身,还捎带把幻血扭到自己这边,闲扯了几句。
须臾间,那人换好了衣服,繁复的头饰换成了一根素白的发缎,墨发高束,深紫长衣,广袖飘飘,长眉如墨,玉面上嵌着的那双莹润如水晶的眸子,此时正闪着狡黠的光芒,看着金亦辰,“现在,我正式宣布,楚煊,回来报到。”
“黎国使臣要来了,消息已送往京都,陛下要召你回京,应该这一两天就会传到桓城,军中还有些事需得尽早安排。”金亦辰一脸正色,丝毫没有玩笑之心 ,倒与楚煊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楚煊没再和金亦辰开玩笑,心神一敛,眉宇间已是透出一股冷厉肃杀刚毅果决之色,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温婉淑仪。唇角微微弯了一个浅浅的弧,“这么多事儿,呆会儿回去,可得要好好谋划谋划。”明明是一身的贵气明艳,此言一出,却是阴寒无比,旁边的黑槐树有枝新绿离得楚煊近了些,无端地抖了几下,似是被那隐含着的无尽的狠厉冷邪感染到了。
金亦辰拦住欲打马急奔的楚煊,递给他一件物什,“这个,可是忘了。”
一件打磨精细,映着暖阳,流光溢彩的银色面具。
楚煊脸上瞬间阳光普照,笑得如春暖花开一般,接过去就罩在眼眉处。
一路黄尘卷起,瞬间弥漫到半天上,如一条疾龙直向着桓城而去。许久,黑槐才挣出土雾,重新枝绿叶嫩地伸展在春天暖暖的阳光里,它孤零零的站在这鲜有人过的大道旁已经十年有余,却不知,数日后,竟会有数十万之众自它面前经过,整整过了十天。
正文 003宁王回京
阳城,距楚都两百里地的一座城池。
热闹的集市上人流穿梭如织。一群身着华服、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在主街上招摇过市,狂妄异常。一个孩子追着木球从人群里跑了出来,球滚得极快,转眼到了马下,马上的显贵只管踏了过去,毫不减速。孩子不管不顾地就去马蹄下钻,要去捡拾,孩子的父母都惊得失了神,那母亲更是尖叫出声,眼看孩子就要血溅蹄下。一个身影飞掠而至,一掌推得奔马连退几步,孩子的爹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人群一片吁声。
马上的显贵控马极好,稳住了趔趄的身形,鹰隼一般的阴狠目光死命地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站稳身形,面上扣着银饰,微弯的唇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楚国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
显贵正待发狠,后面的同伴一把扶住他的肩,使了个不要多事的眼神,这才恨恨地剜了那人两眼,打马飞奔而去。
那人弯着的唇角更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黎国使臣?好,很好!
临出桓城时,军师兼军医的金亦辰再三叮嘱,路上不能多管闲事,速去速回,京都的水深不可测啊!他还打趣,再深又怎么样,爷是从那学会游泳的。金亦辰没法,知道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又非要他带上李玉春一众侍从,怕他树大招风的张扬个性,一个管不住自己,总得有帮手助阵。他原想着就带着幻血,行事也方便些。金亦辰执意不准。想他天不怕地不怕楚皇老哥也不怕的痞性就怕亦辰变脸,只好顺了亦辰的意思,多带了几个拖油瓶。
正想着,后头李玉春赶上来,一脸奇怪,“爷,怎么没好好教训教训那帮黎国孙子?”这不是王爷的一贯作风啊。
楚煊皱了皱眉,一想也看不见,就撇撇了嘴,“出门时,军师怎么交待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往前上啊,就知道在后面扇风点火,是吧 ?”
听了楚煊阴阳怪气地一通骂,李玉春赶忙低了头,错后半个马身,爷这是在军师那吃了蹩,找人撒气呢?
楚煊看着自已人也都围拢齐了,算算路程也还有三四百里,一扬马鞭,“今儿中午,咱们就在京城吃饭了。”说着,打马当先冲了出去。
后头几个人全咧了嘴,当是千里马啊?这人也受不了啊!大家全看着李玉春,没事儿逞能卖乖,倒点了王爷的眼,看看吧,全跟着受罪,幻血心眼里全是楚煊,早跟着打马上去了,众人一声叹息,死命追吧。
楚国都城,春末略有些干燥的天气,日头挂的老高。
守城的老兵拄着枪,站在城门洞里,躲避着略有些躁热的阳光。刚进去的黎国使臣,呸,威风个什么劲儿,早晚得被我们楚国灭了!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回头向着城里的大道望了望,老婆子一会儿就该送饭来了。
莫名的,守了多年城门的老兵,心头隐约升起些异样。
待回头望向城外的官道时,平日里绿意盎然的宽阔道路上,几骑剽悍战马疾驰而来,溅起一层昏黄的迷雾,方才还碧蓝如洗的天空瞬时被黄雾遮去了半幅,眨眼几骑如天神般直奔城门而来。
卫戍的士兵训练有素,立刻绷紧了全身,握着枪矛的手指渐渐收紧。
几骑飞驰不多时已抵城门口,卫兵刚待阻拦,当先一人已亮出身份。
一块金灿灿的,镶着玉雕的鹰形令牌,在日光映射下熠熠生辉。
卫兵“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让开了城门。
这一队人神情肃然,带着杀场上特有的冷血和森寒,打马沿着大道向皇城方面驰去。
老兵揉了揉已有些发花的老眼,“回来了,是宁王回来了。”
宁王楚煊,平定南海叛乱,吞并北方蒙族,两年里将楚国疆域迅速扩宽,超越黎、辽两国,跃居首位。传说宁王静比处子,性若豺狼,貌似婵娟,心如冰霜。
老兵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卫兵们都还是些刚招入伍的,撺掇老兵给讲讲宁王和战场上的事。
老兵一瞪眼,满脸杀气,“毛孩子,有什么好听的,真想见识,就自个去兵部报号,保管第二天你就能看到真正的战场。”
卫兵们吓得一缩脖子,谁活腻了想去那儿送死,守城门还是托了门路才分得轻闲活儿。
巍峨恢宏的大殿内,年轻的君王正身居高位,鹰眼如炬,环扫群臣,目光所到之处,如一柄利刃,激的一身寒意。殿外艳阳高照,殿内如坠寒冬。
“众卿家,可有良策啊?”君王神色如常,低沉平缓的语音在寂静的大殿回荡,异常清晰。
群臣已是冷汗淋漓。
夕日,年幼势孤的新皇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与宁王一击得中,扳倒了把持朝政妄图篡位的左相关之洲,又以雷霆之势扫尽关氏朋党。宁王以手中掌控的兵马主权,为新皇励精图志,重振朝纲,立下勤王护驾的卓越功勋。新皇论功行赏时,本意欲立其为并肩之王,宁王却以死明志,情愿永驻边关保楚国江山安宁。先皇九子,只这九弟一力护卫新皇,由此可见兄弟之情绝非一般。
如今,楚国正遭遇南涝北旱的灾情。朝会上已连议三天,却始终无人能想出解决旱涝灾情的计策,受灾严重的县府上报的公文雪片似地飞入京都,满朝官员却都束手无策。
总管内侍突然走到楚皇近前说了什么,楚皇一扫满脸的沉郁,坐直了身子,“快宣”!
随着执事内侍一声长喝,“宣宁王觐见——”!殿门处一个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正文 004 兄弟情真
随着内侍长喝,宁王步入大殿。
没有武将惯有的高大魁梧,虎背熊腰,稍显瘦弱的中等身形,行进间步伐沉稳有度,衣袂无风自动,周身笼罩着久战沙场积蓄的冷冽煞气,有胆小的官员未等他走近,已为强袭而至杀戮之意吓得退避一旁。
楚皇双目炯炯,看着宁王顾不得缓除长途奔波的疲惫,就急急的先来拜见自己,欣喜之余又觉得甚是心疼。
此时的宁王,紫金冠将乌墨般的长发紧紧的束于发顶,墨色的王服上绣着金勾银划的四爪金龙。那副从未在人前取下的鎏金面具遮住了大半个容颜,只留两汪深潭般的双眸,波光涟滟又有几分幽深莫测,光洁的下颌,略有些尖瘦,菱形的唇角泛着红润的光泽。
那片红唇的主人正撩衣行礼,“臣楚煊奉旨还朝,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龙椅上的楚皇圣心大悦,“好,好啊!皇弟一路鞍马劳顿,晚上朕在清心阁备下了洗尘宴,三品以上官员皆要同庆啊。”
宁王神色恭敬地道声谢陛下厚爱,就归位站在了群臣之首,与右相并排而立。
右相李明诚接起了楚皇刚才的发问,“南涝北旱,实属天灾,良田被毁,必会影响明年的开播下种。臣思量,不如令各府先让地方富户捐纳米粮,安抚受灾百姓,缓得一些时日,再寻救灾良策。”
群臣自左相倒台后,被楚皇的铁血手腕吓得不轻,右相李明诚是楚皇的泰山老岳父,明眼的人都纷纷赞同右相的说法。
站立一边的宁王突然接了话,“李相所言,倒是应急良策。但不知,缓些时日后,又有何良策能缓解旱涝灾情,本王此次回京,倒也有一桩难事,现边关数万大军因了灾情粮草吃紧,陛下,如若边境有敌进犯,后果堪忧啊!”
“陛下,臣弟献言,”见楚煊还有话说,楚皇很是支持地点了点头。
“不若令各州府开放官粮,先接济地方百姓,另对明年赋税减息,至于军粮就由李相所言,督促地方富户捐纳,照着一年军例,陛下,以为如何?”
“嗯!”楚皇略一思付,并未当众明示,“此事容后再议。”
又道,“这几日黎国使臣团大约就要到了,赵知谦,”礼部尚书忙上前一步,“做好各项接待事宜,莫叫黎国嘲笑我楚国礼数不周。”说完,眼角的余光扫了下旁边。
总管内侍王志通从小跟着楚烨,早练成了人精,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退朝——”
楚皇不等群臣散尽,几步走下高台,看着宁王,像是怕他也走了似的,待殿内再无外人,一把牵起宁王,一声不吭就往殿角侧门走去。
宁王被楚皇的亲热举动震了一下,有点儿手足无措,转念一想,许是一年未见,又自小亲厚,有些激动。遂又大大方方地跟着一同往前走。
随行的宫女内侍无一人敢抬头,识趣地远远地跟着。
回到寝宫,楚烨挥散了侍从,诺大的宫殿内只剩了兄弟两人。
“明天是要去奠拜明妃吧?替朕上柱香。”略带缅怀的沉稳声音回响在大殿内,伤感中又夹杂着一丝隐忍。
明妃是楚煊的生身母亲,小时楚煊遭逢变故流落民间十余载,先皇就将失恃的楚烨交由明妃抚养, 楚煊回宫后,与楚烨情比亲生,但相形之下,还是楚烨与明妃更为亲近些。这也是每年这时楚烨都要召楚煊回京的因由,明是述职,实是思亲,内里还有一丝深意,却是无论无何也说不出口的。
就如此时,楚烨看着楚煊,又比去年更显得黑瘦精练,方才一路走来,楚煊掌心的薄茧轻磨着自己的掌心,像是磨在了自己的心上。
楚烨有些难以控制地轻抚着楚煊的脸颊,入手细腻,不输于后宫任何一个女子的娇柔嫩滑。
楚煊被吓了一跳,心下一通乱鼓,这些年自己渐渐大了,虽刻意掩饰,又极少回宫,就是怕会被心思极为细腻的楚烨看出什么破绽,哪是军营里一群大老粗好糊弄。
一个撤步,闪开了楚烨,手略有些不稳地端起了茶盅,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才待要入口,那茶却是刚沏的,烫地楚煊手猛一抖落,一声轻脆,官窑的极品茶盅摔得粉碎。
楚烨慌得拔步上前,拉开楚煊的手就验看烫伤的情形,又急又怒,“来人啊,都死了吗?”
正文 005 回宁王府
殿外候着的宫人内侍听着了里边的声响,没有皇命谁也不敢进来啊。待楚皇一声斥喝,一下子冲进来一堆,气的楚烨又是一声爆喝,“叫太医啊1”
楚煊实在不想在这儿小题大做,忙说,“我皮糙着呢,这点儿烫算什么。”一抬眼,见楚烨两眼冒火地看着自己,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折腾了一通,楚煊扬起涂了药膏的手,还晃了晃,方才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放心了吧?”
楚烨微蹙着眉,慢慢地坐下来,与楚煊隔案相对,气氛有些深沉又有几分暖味,“好容易回来一趟,晚上陪朕聊聊?”
楚煊弯起弧线分明的唇角,有些顽劣地笑了笑,“陛下去年赐给臣弟的美人,还养在家里,臣弟都没顾得上慰藉,还是要回去看看,别有红杏出了墙!”
一番掺荤挟俗的话,听得楚皇脸上像开了染房,都是和大兵们混在一起学的,哪还是个尊荣王爷作派,一口的市井胚子模样,又是气又是恨,半天才一挥袖子,嚷了一句,“滚吧!”
楚煊一点不失礼,笑嘻嘻地恭恭敬敬施全了礼,才退步出了大殿。
楚烨站在窗前,看着楚煊渐行渐远的身影,双眸满是柔情与宠溺。
想起那年自己无意中看到他竟是“她”,丝毫不觉他是犯了欺君大罪,反而是莫大的狂喜,明妃所生确系皇子,那这个“楚煊”便与自己毫无血亲。想到此,一层涩然和无奈又袭上心头,功劳越大名望越高,偷龙转凤,谈何容易。
“宣季弘文到问政殿。”一摆袍袖,龙行阔步奔问政殿而去。
楚煊回到了位于皇城东部的宁王府,府里的总管早带了下人跪拜了一地。楚煊急忙下马搀起年尽六旬的老总管,也是在沙场上几次舍生护他的老兵。
府里被老总管打理的井井有条,宁王府是前太子府改建的,楚煊又常年不在府里,所以并未大动土木,反而只用了几个院子,其余大部分院落干脆闲置着,老总管会过日子,张罗着有的种菜,种地,还有的养起了家禽。
楚煊非但不生气,还夸他自食其力,会勤俭持家。总管越发的卖力,最后自己家吃不了,还会让人跑到京都的菜市场上卖,楚煊知道了,笑骂了两句,交待,卖是可以,比坏了扔掉强,只一点,不许让人知道是从宁王府出去的,丢不起这人好吧!
说笑间,幻血不知从哪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还有个带兵的样子吗?自家里还有鬼追你不成?”楚煊披头盖脸的一通骂,幻血擦了额头的汗,匀了口气,“有鬼,一群女鬼,嚷着要见你!”楚煊一愣,倒把这茬儿忘了,也亏得还有她们作挡箭牌,才从宫里脱身。“走,去看看本王的女鬼们!”
幻血心实,又从小跟惯了楚煊,迈步就走,被一旁的李玉春一把拽住,“爷去看他的女人,你跟个什么劲儿,走,去厨房转转。”
楚煊还没走到女眷们住的 兰芷苑,就听见里面各色的莺声燕语在和府里的侍卫打商量,许诺放她们出去就给重金酬谢。待走进看得清了,楚煊这个气啊,担心红杏出墙,就派人严防死守,这会儿倒好,一个个的都挤到人墙这儿了。
正文 006 驭女有术
楚煊挥散了站成一排僵硬的如石头一样的侍卫,众女总算脱出了困境,一个个挣先恐后的往楚煊近前挤。
“全都给我站好!”楚煊一声呵斥,众女明显受过调教,迅速从高到到低站了一排。
楚煊点点头,还算满意。
双目在姹紫嫣红间来回审视几圈,指着脸上刚擦了粉的红珠,“粉厚的都能掉渣,以后王府的墙都让你粉。”
“你,叫什么来着,嘴是怎么了,吃死孩子了,比王爷我还狠,是吧?”
“还有你,就说你,还看什么看,嫌热是吧,就穿了几块布就敢出来给我现眼,呆会把春秋冬的衣服全部收了当柴烧!”
被点了名的几个人都快哭了,又得强忍着,王爷说过最恨女人哭。没被点名的心里暗喜,说不定王爷就看中了自己呢?
“现在,全都给本王滚回去思过,最后一个的下场不用再说了吧?”
话音未落,众女已经“嗷”一声全跑回去了,上次王爷回来也是这么说,可是真的将最后一个赶出了王府。
楚煊拍拍手,刚散开躲起来的侍卫又聚拢过来,“把这儿给爷看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过去。”
转身回了前厅,交待总管去找数术题送去兰芷苑,一人二十题,做完做对,即时起每月准出府十天,做不出来者,就禁足再不准出去。总管上道的嘿嘿一笑,爷尽管放心,服侍丫头全是府里带出来的,个个都能把人看得死死的,绝不会让她们互相抄袭。
楚煊倒不怕她们作弊,因为她们根本就不可能做对。
“爷,您这招是怎么想出来的,对付几个女人,值得您费这劲儿?”李玉春在厨房偷够了嘴,还想起替他家王爷分忧。
“你爷我长年不在家,一个看不好,你说,你爷是不是就有帽子带了?”说着,一巴掌拍在李玉春脑袋上,他没防备,差点儿窝了脖子。
楚煊也饿的慌,抬腿就往偏厅走,饭菜的香气隔老远都闻见了。
“春儿啊,酱牛肉味道怎么样啊?”
“不错啊!”李玉春 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刚说完就后悔了。
楚煊脚下没停,“下次偷嘴,记得吃完把嘴擦干净。”
除了李玉春,其他人都咧着嘴笑得脸上开了花,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的。
这也是楚煊调教的,说嘲笑别人,光表情就已经很让人家不舒服了,还是不要再有声音刺激人家了。
孰不知,这会令人家更受伤好吧,李玉春此时就是这种想法,哎,谁让自己被抓了小辫子呢?
吃了饭,几人各回房间,下人们早送了热水。从边关一路餐风露宿,昼夜兼程,总算到了家,可以放松放松。
楚煊小睡了会儿,就起了身。
刚走到外间,就见幻血坐在桌前眼望着窗外。“不回屋睡觉,你坐这儿干嘛?吓我一跳。”
虽是斥责,可话语里全是亲昵和疼爱。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刚来,就想走啊!来的时候是谁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来的?”
正文 007 幻血
幻血在军营里是个冷面将军,除了楚煊身边几个亲近护卫知道他的脾性,其他的将士一般都不怎么敢近他的身。一到楚煊跟前,孩子样儿就出来,本来嘛,人也不大,比楚煊还小三岁,刚十五。
“看你不高兴,呆在这儿也没意思!”
楚煊知道幻血心里结了疙瘩了,也不逗他了,正二巴经地在他旁边坐下,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边说,“我当然高兴不起来,我回来是要偷偷奠拜我母妃的,就是我娘。换你,你能高兴吗?”
“高兴,我从来没奠拜过我娘,我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楚煊觉得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绕弯子,一会儿得把自己绕里头。
“等过几天,办完了事,我们就回去。今晚,我领你去吃宫里的菜,都是你平日里吃不着的。”
“那你还是带李玉春去吧,我没他馋嘴。”
“我是带你去见识,宫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后天正好是十五,城里头还有庙会,逛完了,我们就回去了。”
“今晚非去不可吗?我知道你不想去。”
当年救幻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楚煊当亲弟弟似的待着他。这几年东游西逛见了不少的人、事,楚煊又是个没事找事、逗猫惹狗的痞性,闲了,就逗幻血,逗急了,再去哄。渐渐的幻血也开朗了许多,也愿意和楚煊以外的人玩儿,只是过一会儿准还得找楚煊。用李玉春的话说,还没断奶,拿王爷当娘了,当然这话说什么也不敢让两人知道的。
幻血眼里只有楚煊,跟的久了,楚煊身上 丝毫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到。
这会儿,幻血感觉到楚煊的情绪有些问题,自己又说不上来,就跑了来,见他还没醒,就一边坐着等着,也不敢弄出声响,怕吵了他睡觉。
“皇宫我得去,不去,陛下会生气,会很没面子。我请你吃饭,你敢说不去吗?”
幻血摇摇头。
“对啊,我是你哥,他是我哥,明白了?”
看幻血不再说话,拍拍他的肩,楚煊才站起身,“去找李玉春玩儿去吧!别在这儿烦我了,哎,你怎么不去黑松林看看你那些宝贝啊?”
楚煊终于找到了赶走幻血的理由,刚说完,人就没影了。
可算是走了,楚煊长吁了口气。也拿幻血没办法,不过想想以前,连上茅厕他都要蹲外边等着怕自己丢了他,就禁不住打个寒战,不过也好,交待好他,自己洗澡时也放心大胆,别说人,就是苍蝇都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