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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绝色第34部分阅读

    边儿,如此到了夜间,便把他素日坐得那个摇椅搬来,就在床边暂时安置陪着他。

    到了半夜,楚归果真呻~吟起来,继鸾睡得本就警醒,当下跃起来,见他嘴唇有些干裂,便调了温水,一点点给他擦在嘴上,又喂他喝了两口。

    楚归才安分了片刻,继鸾却听到外头轰隆隆响了两声,她心中揪紧,连睡的念头都没了,起身跑到窗户边上往外看,然而夜色深沉,哪里能看到什么?

    ☆、第90章

    继鸾看了一番,瞧不出什么端倪,心里七上八下,却也无法,便半拉起窗帘复又回来,刚坐回椅子上,就听楚归喃喃两声。

    继鸾歪头看他,试图听出他说什么,怎奈三爷的声音太过模糊,也听不出什么来。

    继鸾瞪着眼竖起耳朵看了会儿,觉得三爷大概是又发烧又有些做梦,始终不放心,起身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手碰过去的那刻心中震了震,仍是那么烫。

    继鸾本是有些累想歇会儿的,然而这一刻,却又怕起来,头一个念头便是想着叫大夫再来给瞧瞧,刚要起身,手腕却忽地给握住了。

    “别、别走……”细若游丝地声音,从三爷的嘴角溢出。

    继鸾不知道楚归是叫谁别走,他现在这样儿,连此刻在他身边儿的是谁估摸着都分不清。

    继鸾本想掰开他的手的,然而被他滚烫的手心贴着,她没来由地迟疑了一下,终于轻声说:“三爷放心,不走。”

    楚归闭着的双眸动了动,似乎想看人。

    继鸾探身把旁边的毛巾拿过来,轻轻地擦擦楚归的脸,把上头的细汗一点点擦没了,就想给他拧一块凉毛巾再搭在额头上,然而楚归紧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动弹,那素来或狡黠或嚣张的脸,此刻竟是无助的神情,因为太美,且在病中,便又显得格外脆弱。

    “三爷……”继鸾忍不住叹了声,“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她尽量温柔地将他固执的手缓缓掰开,在他湿浸浸的脸颊上轻轻摸了摸,浑然没发现自己这动作充满了爱宠之意。

    这是祁凤离开的头一夜,本是个凄惶的夜晚,没想到却竟忙得连静默细想的功夫都无。

    继鸾回身,取了块毛巾用凉水浸了,拧的半干后便回来搭在楚归的额上,他的呼吸声时而激烈时而细微,牵扯着她的心也时高时低地,竟没有一刻安生。

    窗外隐隐地仍传来沉闷的轰隆声响,继鸾疑心是雷,却又不像,但不管是什么,横竖都跟她无关,此刻在她眼前心底所牵挂的,便只有这个病在床上受着煎熬的三爷。

    她的眼光几乎就没有一刻从楚归这张脸上转开的。

    出神的间隙,继鸾心里会猜想祁凤在船上的头一晚上会是怎么过的,他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她,从此以后却得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他先前总叫嚷着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能独当一面了,但在继鸾眼里,祁凤却总是那个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孩子或少年。

    继鸾想着想着,眼角便不由地湿润了,沁出些泪花来。

    她竭力忍着,想让自己歇会儿,但脑子里却总是祁凤,眼前全是楚归,不知不觉里,心中所想跟眼前所见的竟缓缓重叠在一起。

    夏夜本就热,近来的天气又闷,楚归因发着高烧,浑身汗湿如雨,把贴身的衣褂都给弄得湿哒哒地。

    继鸾又替楚归换了几次毛巾,不知是不是凉水的功效,只觉得三爷额头的温度稍微褪了些,只是仍旧出汗。

    继鸾生怕楚归再着凉,就不敢开窗,她自己也觉得太热了,便把领口的扣子略解开两颗,时不时起身去洗一把脸再回来坐着,如此一直到下半夜外面温度下降才略觉好些。

    就在黎明即将来到的最黑暗的那一刻,整个天地静悄悄毫无声息,整个锦城也好像睡在了静谧安宁的梦里,继鸾躺在椅子上昏沉而模糊地闭上眼睛,正有些略微放松的意思,耳畔忽地响起一声轰然巨响。

    继鸾吃了一惊,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却察觉脚下略微摇晃似的,继鸾头一反应便是鬼子又来扔炸弹了,她跳起来往前一跃,探身将在床上的楚归遮住,一手探入他的腰下似抱似搂,耳朵竖起仔细听着动静,只等见势不妙便带他离开。

    那声音复又响起,但听着却并不在近处,继鸾略微放心,可是轰隆声过后,忽然又响起一阵密集的子弹声,隐隐传来。

    继鸾听着那声音像是从城外传来的,心中一凛便想:难道是打起来了!

    情形紧张而玄妙,继鸾不敢离开楚归身畔,这令人窒息的僵持里,却听底下三爷道:“鸾鸾……”

    继鸾垂眸,才发现楚归竟睁开双眼,正看着她,双眸神采不如昔日,却也不似昨晚上那样失神,已经能认得她了。

    继鸾便略觉喜悦:“三爷!”

    楚归打量着她:“外头……怎么了?”

    继鸾没想到他竟也听到了,略一犹豫,便道:“三爷放心,大概,不知道谁家放炮仗呢。”

    继鸾自然知道那声音不是放炮,且这非常时期,谁家喜欢这个?但是说起交战开火,那前头的楚去非便自然是置身其中的,继鸾怕,怕楚归担忧,平日里他担忧也就罢了,现如今病得迷迷糊糊地,又怎么是好。

    “是……是吗?”楚归喃喃地,“今儿是什么日子……”

    继鸾道:“不知道,也不用去管他们,闹一阵就消停了,三爷,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叫人熬粥给你喝可好?”

    楚归定神看了她一阵,却忽然说:“我想……”

    继鸾见他忽然停了,一时不解,楚归看着她,嘴唇轻轻地动,继鸾听不见,便附耳过来细听,猛地听清了楚归极低的那一声,顿时就红了脸。

    继鸾起身,却做若无其事状:“我叫九哥进来……”

    楚归握住她的手:“不、不要……”

    这是什么时候了他还这么固执,继鸾脸上极热:“三爷,我……”

    楚归声音越发微弱,却还坚定:“不要……别人。”

    继鸾咬了咬嘴唇,虽然心疼,却到底也有几分恼意,就略带狠意看了他一眼,但看他浑然无力又有些茫然失神的样儿,却又只是一叹:“唉……”

    冤家,孽债,又能说什么?

    继鸾顺势将楚归腰间一搂,便将他抱起来,挪着他下床,楚归头重脚轻,意识模糊,却还懂得靠在她身上,继鸾扶他走了几步,知道他是真撑不住,不敢稍微松手。

    就算是以前祁凤有个病痛,继鸾百般伺候,但祁凤从没有病到过这份儿上,除了祁凤极小的时候……等他大了,就再也不曾如此亲密。

    没想到竟跟这人身上破了戒。

    继鸾一手紧紧抱着楚归,一手去解他的衣裳,那手抖个不停,像是风中树叶似的,倒是三爷,浑然不觉什么,只顾紧紧地靠在她身上,察觉那温热的手握住自己,便才哼哼了数声。

    继鸾只觉得头脸浑然涨大,眼睛都模糊了,耳畔听到那隐约的水声,手里握着那似软似硬之物,整个人都被圈在火里头,身子酥麻僵硬,那浑身的热度跟发烧的楚归大概不相上下。

    终于等到他一声“好了”,继鸾如闻仙音,赶紧替三爷把衣衫整理好,扶着他出来。

    等将他扶着上了床,继鸾手摸着那湿润的衫子,又觉得不妥当,该给他换一套衣裳才是,这一身都给汗湿透了,对身子不好。

    想到这里,先前那股铺天盖地的羞才褪了去,继鸾心里暗想:三爷病的昏头昏脑,醒来后或许什么都不记得了。

    把楚归挪,继鸾便又扶着他喂了两口水,才又问:“三爷,你觉得怎么样?”

    楚归靠在她肩头,半睁眼瞅了她一会儿:“热。”

    继鸾摸摸他的脸,感觉热气蒸腾,似自言自语,又似哄着他般说:“现在还是别换衣裳,免得又凉着,三爷再撑会儿,等好些了再换。”

    “嗯。”楚归乖乖地竟答应了,又瞅继鸾,仿佛不认得她似的,看的继鸾心里发毛。

    继鸾便扶着他又躺下:“我叫人熬点粥,三爷再躺会儿,起来后喝点好不好?”

    楚归又“嗯”了声,含糊说:“好。”

    继鸾见他如此乖顺,当真前所未见,心里欣慰,便替他又盖了盖被子,心想只要别热出毛病来,出出汗倒是好的。

    这才出门唤了佣人来,嘱咐熬点白米粥,加点清火的莲子百合之类,那些佣人听着外头枪声四起,有的也起身来惴惴不安地,听了继鸾的吩咐正好便去了。

    老九也起身查看究竟,派了几个人出去打听消息,回来后只说城外开了火,据说是鬼子进攻,被打了回去。

    继鸾听了,倒不觉得意外,这仗迟早是要打的,关键便是输赢而已。

    老九站在楚归房外,不敢进内,只探头瞅了眼,便问:“三爷如何?”

    继鸾道:“好了些,今儿再请个医生看看,我听人家说吃中药好的慢,西药倒是快……要不要……”

    老九摇头:“三爷不吃那些西洋玩意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继鸾叹:“我现在只盼三爷早点好起来,要西洋药管用,我却是愿意的。”

    老九说道:“要是你劝,或许是能行的……只不过三爷这个时候病,真是不大妥当啊,且先前也没见三爷病的这般厉害。”

    继鸾打起精神来:“大爷都把鬼子打退了,三爷这么厉害的人,一点儿小病又怎么能难倒了他。”

    老九便笑:“那倒是,得咱们鸾姐也这么衣不解带地在床边伺候,我看比那些西洋药中药都强。”

    继鸾知道他打趣儿,咳嗽了声,扫他一眼,不去理会。

    屋内楚归又睡了会儿,平明时候才又醒来,正好粥也温了,继鸾喂他吃了小半碗,只觉得三爷听话的模样,竟有几分像是祁凤。

    喝了粥之后又吃了些药,楚归神智清醒了好些,看继鸾也不像是晚上那么直愣愣地瞅了,看继鸾坐在床边,竟问:“你一夜都在这?”

    继鸾怔了怔,还是一点头:“是,三爷。”

    楚归道:“累了……就歇会。”

    继鸾忙说:“三爷放心,不累。”

    楚归看着她,忽又问:“昨晚上,怎么听着外头像是打枪了?”

    天将明那一阵枪声是最激烈的,这会儿倒是又停了,继鸾知道瞒不过,便道:“听闻大爷的兵跟鬼子交上火了。”

    楚归顿了顿:“……怎么样?”

    继鸾道:“鬼子没讨了好去。”

    楚归这才露出淡淡笑容:“我大哥到底厉害……咳咳……”咳嗽了两声,又道,“想去看看他……”

    继鸾忙拦着:“三爷你现在先把身子养好最要紧,不然大爷见了岂不是更担心?好些再去不迟。”

    楚归定神看了她一会儿:“好鸾鸾,那我听你的。”

    ☆、第91章

    继鸾等楚归安稳了些,便打算出去看看情形,还没出门,老九便道:“鸾姐还是别去,城前已经戒严了,方才大爷派了个人来,说是不叫出来走动,大爷听说三爷病了,还说等安稳了些他会来看三爷的。”

    继鸾便问:“那外头的鬼子兵不是逼近了?”

    老九点头:“所以都不让往前头去了,城里好些人从东南那边儿逃难呢。”

    继鸾叹了声,忽然心头一动,便又问:“那仁帮的兄弟们呢?三爷这会儿病着,他们是不是……”

    老九道:“放心,先前我叫各个堂主点算过了,咱们仁帮不比其他那些乌糟七八的,虽然不是所有兄弟多安安稳稳地,但大半都还规矩地留下了,等着三爷使唤呢。”

    继鸾松了口气:“三爷病着,九哥你就多费心了。”

    老九摇头:“跟我没什么相干,平日里三爷约束的好就是了……如今只盼三爷早早地好起来就万事大吉了。”

    继鸾说道:“三爷精神好了许多,我再进去瞧瞧。对了……”

    “什么?”

    继鸾忽地又想到一件事:“昨儿忙乱,我叫几个兄弟护送柳老板回去,也不知怎么样了。”

    “有这事儿?”老九显然不知,“我再去问问,或许他们看你忙,就没来回报。”

    过了正午,楚归已能下床缓慢行走,神智清醒,只是又添了咳嗽的症状。

    祁凤在家的时候也病过几遭,继鸾知道这风寒有时候很难好,通常白日会减轻些,晚上却又严重,继鸾生怕楚归晚间反复,便同他商量是不是请个西医大夫,听闻有一种针对风寒的药,打一针便可痊愈。

    谁知楚归一听,像是要杀了他似的,脸色都变了,坚决不同意,艰难地嚷嚷着表示自己宁肯吃苦药。

    继鸾见他如此,便也无奈。

    幸好那大夫诊脉后给了些不错的话,才算又让继鸾的心安定下来。

    伺候楚归躺下后,继鸾出门,正好遇到老九上楼,拉了她远远离开楚归门口,才又放低声音说:“派人去打听了,今儿金鸳鸯没开门,听闻柳老板人在家里头呢。”

    “没什么别的事儿?”

    “没事儿,倒是昨儿差点没找到人,把那几个跟着的兄弟惊了一惊……谁知道不过虚惊一场。”

    继鸾一听,心里打了个顿:“昨儿差点没找到人是什么意思?”

    老九说道:“就是昨儿你说了后,他们便回去找人,谁知道人竟不见了!几个人分开了去找,也没找见,后来大概是一个钟头后却忽然又看到他自个儿回家去了。”

    继鸾思忖着:“一个钟头?不知道他去了哪?”

    “这个真不知道……他们看人没事儿,也就放了心了。”

    “行,”继鸾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一点头,“九哥费心了。”

    “哪里话!对了,无缘无故怎么叫人看着柳老板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继鸾心想,那件事可不能跟别人说,便只道:“兵荒马乱地,我是怕节外生枝……”

    老九想了想:“那我再叫两个兄弟去照看着,如何?”

    继鸾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老九听了吩咐,便下了楼去,继鸾看他出门,心里有些沉甸甸地,想想昨儿的事,有些儿后悔自己未免急躁,大概是因为祁凤要走所以失了章法,想想也是,柳老板自来也是锦城土生土长地,她无端端就要人远渡重洋,又没有耐心仔细地说过……仓促里他怎么会一口答应呢。

    且又想到昨儿碰面的时候,正是欧箴对他用强的时候,继鸾心里隐约猜到柳照眉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可惜当时心浮气躁地,全没顾及他的想法。

    继鸾心里忐忑,幸而知道柳照眉无恙,便也暂时搁下这宗,只专心照看楚归便是,不知不觉到了夜间,果真如继鸾所料,自入了夜后楚归便又开始昏睡,连晚饭也不曾吃,本来熬了粥给他,只靠继鸾哄着勉强吞了一勺后便再也不肯张口。

    继鸾恁么镇静的人,也觉六神无主,懊悔白日自己没有坚持让楚归再看西医,正有些坐不住的时候,外头有佣人飞快来报,居然是楚去非来了。

    继鸾一听,仿佛得了主心骨一般,虽然在楚归身边儿她算是头一个亲近的人,但毕竟楚去非才是楚归的亲人,继鸾擦擦额头的汗就要迎出去,谁知楚去非来的甚快,继鸾刚走到门口,楚去非已经也到了。

    两下照面,楚去非冲继鸾一点头,便走进来:“小花怎么样?”

    继鸾也顾不上跟他客套:“白天还好些,这会儿又有些昏沉。”

    楚去非快步走到楚归床前,把白手套一脱,抬手摸上楚归的额头:“还烧得这么厉害!”

    继鸾被他一说,居然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张口便说:“本来听说西药见效快,还有个什么针之类的……劝过三爷,他不肯答应……”说到这里心头一凛:觉得自己的语气竟有点像是在开脱、或者辩解之类的,但这分明跟她没什么干系。

    楚去非回头看她一眼:“他害怕打针的,你不知道?”

    继鸾目瞪口呆,她为何会知道这个?更何况……楚归那个样儿,素日里彪悍狡诈心狠手辣地,血肉横飞都不怕,怕打针?

    楚去非掀起他的袖子看了看伤处,见并没有化脓,才松了口气:“小花的性子古怪,既然是他坚持,就依着他吧……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儿,不肯吃西药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继鸾本想跟楚去非讨个主意,见他这么说,却仍有点儿不放心:“三爷昨晚上就有些糊里糊涂地,频频说些梦话,天明时候才安稳了些,大爷,我怕他今晚上也这样儿,如此反复,只怕耽搁了……”

    楚去非眉峰一动,便看继鸾:“昨晚……你照看了他一宿?”

    继鸾怔住,张了张口:“是……”

    楚去非望着继鸾,唇边慢慢地浮出一丝笑来,继鸾本正在竭力镇定,见了这抹笑,不由地想到些奇怪的事儿,脸上就有点发红,本来想说两句,譬如是担心楚归之类,心中转了几个圈,还是罢了。

    继鸾便垂头不看楚去非:“大爷,我只是担心三爷的病……您拿主意吧。”

    楚去非一笑:“你有这份儿心就好。”

    继鸾心想这是什么话啊……就不搭腔。楚去非回身又看楚归,握了他的手:“我这弟弟,很是古怪……”

    继鸾本正在想要不要退出去,给他们兄弟一点儿独处的时间,没想到楚去非又说了这句,继鸾便站住脚,楚去非又道:“有时候他所想的……我真个不懂,但是既然是他坚持的,必有道理。”

    继鸾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楚去非也不介意她不开口,自顾自又说道:“我听闻当初你是被他强留下来的?”

    继鸾咳嗽了声:“是。”

    楚去非道:“上回……我也瞧出来了,你好像挺喜欢那个姓柳的?”

    继鸾一窘,皱了皱眉问道:“大爷想说什么?”

    楚去非道:“我想说……人这一辈子,该遇上谁,是什么命,好像是老早就注定了的,我本来以为小花这性子,这辈子指不定会找个什么样儿的女人才能配,当听说他中意你,我只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渐渐地听说了些事儿,见了些事儿,却觉得,该是你,得是你……小花以前若有些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了。”

    继鸾大惊:“大爷,您这是在说什么?”

    楚去非把楚归的手一握,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将他额头脸颊上的汗擦了擦:“我就想说,陈继鸾,我把弟弟交给你了。”

    继鸾浑身汗毛倒竖,不寒而栗:“大爷,我不懂!”

    楚去非缓缓起身:“他早把心给你了,我现在把他的人给你,明白了吗?”

    继鸾本能地要拒绝,楚去非却回过身来,继鸾瞧见他的脸色,不知为何竟心中一震。

    两人面对面站着,楚去非细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昨晚上一宿未睡,但仍可见那令人倾倒的风采。

    而在这仓皇的世道里,谁能顾得上谁?楚归眼光独到,一早就看中了她,如今举城的人心惶惶,东奔西顾,她却还在这里,牢牢地守着他,大概以后,也会替他守着他。

    楚去非走到继鸾跟前,停了下来,缓缓抬手,握上了继鸾的肩头,身子靠近,像是要拥一下她,却最终又停下来:“替我……好好照顾他……”

    他微微倾身向着继鸾,低声地说。

    然后楚去非便迈步往外而去,等继鸾蓦然回身的时候,那道英武的身影已经出了门口。

    这一夜,外头越发不宁静,枪炮声一夜几乎未停,继鸾守在楚归床前,想到白天楚去非的那一些话,只觉得眼睛不太舒服。

    到了半夜,楚归果真又不安分起来,皱着眉心挣扎,喃喃不休,继鸾替他擦着汗,看他不安地在床上挣扎,心像是绞成了一股绳。

    楚归发着烧,呼吸十分急促,有几次像是要爬起来一样,咳嗽的肝肠寸断。

    继鸾扶着他,替他在背上顺气,想喂他吃点润肺止咳的冰糖梨水,他却始终闭着嘴不肯就范,只是躬身喘着。

    继鸾抱着他的肩膀,听着外头的枪炮声,不由地把脸贴过去,脸颊贴着楚归那滚烫的脸,轻声唤道:“三爷……三爷……你不能这样儿,快点好起来……”眼泪不知不觉地流出来,她再怎么能干坚强,都只是个女人而已。

    泪滑下来,蜿蜒往下,浸在楚归干裂的唇角,极快地渗入那龟裂的嘴唇上去。

    楚归闭着眼睛,向着她靠得近了些,继鸾伸出手指擦擦沾在他脸上的泪:“三爷……这功夫,你可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楚归缓缓睁开眼睛,细长的眉眼望着继鸾,光芒淡淡,有几分惘然:“鸾鸾……”

    他竭力地望着她似的,又说:“我不会有事的。”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便又惊天动地地咳起来,一直咳嗽的脸颊都发了红。

    继鸾把手中的碗放下,双臂抱着楚归,试图让他停下来,身子贴着身子,他咳嗽的每一声都传过来,身子的每一次颤动她也知晓,就好像她也在咳嗽一样。

    继鸾紧紧地搂着楚归,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背后的墙,最后双眸一闭,泪又落下来,继鸾抱着楚归,缓缓地跟他一块儿倒在床上。

    她死死地抱着他,亲吻着他的脸颊,喃喃地低语着安抚着,楚归的咳嗽缓缓停了,双眸失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他想说话,却又不能开口,一开口便会咳到死似的,他死命地忍着,不能咳。

    继鸾的手指慢慢地抚过他的眉,眼,最后握着他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

    庄子里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橐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或者无关情爱,亦没有其他,只是有关生死,继鸾本能地想要他快些好起来,只要他好,不计代价。

    她的手抚在他的背上,那样温和绵软的手,带着柔韧的力道,像是三月里和煦的春风一样,把缠着他的病魇一点一点地驱退,楚归只觉得身在极安稳的云端上,头顶是温暖耀眼太阳的光,身体也随着热起来,热的那么舒服,他仰头往上看,只觉得那灿烂的阳光是平生所见最美的,而他沐浴其中,身子像是要被晒得融化了一般舒服,热流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楚归舒展着手脚躺下去,耳畔听到自己唇角发出的一声满足的叹息。

    ☆、第92章

    1944年的炎夏,绵延的炮火在锦城响了半个多月,锦城周围除了原家堡,尽数被蚕食,锦城跟原家堡就好像是平原上的两方孤岛,在战事风雨之中飘飘摇摇。

    阴霾笼罩着这一片大地,就好像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最绝望最沉闷的时刻。

    然而就像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是破晓之前一样,在坚忍与抗击之中,阴霾终有散时,而黎明终会不可遏制地降临。

    楚去非的军团跟日军以两败俱伤的打法中渐渐耗尽,大病初愈的楚归,召集了锦城的帮众两千余人,投入最前线。

    仁帮的子弟都是楚归一手带出来的,多数是青壮年,个个像是猛虎一般,不仅凶残,而且坚决,就在战火逼近,其他帮派或者自发解散或者剩不了几个人的情况下,仁帮却依旧屹立不倒,上下一心,极少有帮众逃走分散。

    两千多人,五个堂的堂主们负责记录好名单,递交楚归。

    大家都知道如此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仁帮的子弟,没有临阵退缩的,有人来抢地盘,就一定要杀回去。

    不管来的是谁。

    死了的,家里的人都交给三爷照顾,有三爷的一口饭,就有他们的。

    楚归站在路口上,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走。

    他们报出自己的名字给三爷听。

    三爷仔细地看着每一个人,听到名字的时候就说一声“好”,他的神态跟声音,让仁帮的弟子觉得,他记住了他们的脸跟名字。

    队伍中有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楚归觉得面生,就问:“你们是哪个帮的?”

    少年略有些腼腆,却说:“我们是祁凤老大的!”

    楚归一怔:“祁凤?”

    少年挺了挺胸:“以前是祁凤老大照顾我们的,他走之前,让仁帮的大哥照顾我们,所以我们也是仁帮的。”

    楚归看着几个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他们脸上尽是骄傲,而毫无畏惧或者忐忑之色,仿佛面对一件极荣耀的事。

    那像是猛虎般的两千人头也不回地去了前线。

    枪炮声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汤博,廖泽……仁帮几个堂主也都相继阵亡。

    一个个熟悉的人名报回来,每听一个,楚归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在炎夏中病情初愈仍旧咳嗽不止的三爷,迎来了人生中的最大的劫。

    那一天,楚去非躺在楠木棺材里,一身制服依旧笔挺整齐,掩住了身上的弹孔。

    他的脸依旧像是以前那样,英武而俊美,又带一点斯文,堪称儒将的完美典范。

    只是脸色稍微有一点铁青,看来比昔日多了一份清冷。

    整个楚府,白幡举哀。

    锦城同悲。

    楚去非被抢回来的时候,继鸾随行,战事吃紧,楚归不放心,几次探望都给楚去非骂了回来,后来继鸾便替他去。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继鸾跟一个副官把楚去非带回来了。

    只不过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无法睁眼看人。

    继鸾不能想象自己竟把楚去非带到了楚归面前,一路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便木然了,脑中一片空白。

    但是就算瞒,也是瞒不住的。

    楚归见了楚去非之后,双臂把人抱了,唤了几声“哥哥”,听不到应声。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流泪,便喷了一口血。

    他踉跄倒下的瞬间继鸾有种错觉,似乎楚归会跟着楚去非而去。

    但出乎继鸾所料,醒来后的楚归镇静了许多。

    这半个多月来他瘦了好些,眼神却更见锐利了,不用人扶,自己走到棺木旁边。

    楚归低头看着里面的楚去非。

    楚归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段日子来,他送出去的仁帮兄弟一个一个地没了,楚归就有一种预感。

    尤其是楚去非严禁他去探望他。

    他曾看到作战中的楚去非,从他的眉宇里瞧出一份宁为玉碎的凛冽气息。

    但是尚未成真,他就不以为真。

    一直到楚去非真的就这样回来,在他的跟前。

    楚归出神看着安静地楚去非,不再跟他谈笑,也不再对他呵斥的兄长。

    那样欢笑无忌曾嘲讽他的容颜,那样坚强有力曾揽过他的手臂。

    都成了过去,都化了云烟。

    以后再也没有他了。

    这个念头把他的心也碾碎了,变成一地的血肉。

    老九跟继鸾齐齐看着楚归,然而谁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继鸾握紧了手,手心里还有些滚烫,似乎还沾着楚去非的血,她赶到的时候,楚去非还有一口气,撑着不散,一直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说完了那句话。

    可是……继鸾心里知道:若没了他,那些话又有何用。

    她明白得紧,楚归跟楚去非,就像是祁凤跟自己,谁也不能离开谁,离开了谁,都无法完整。

    她想劝又出不了声,于是只能守在他的身边。

    楚归的手一点一点地抚过楚去非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容颜。

    他就坐在棺木前,守着楚去非,两天两夜。

    无人敢劝。

    楚去非死后两天,锦城被日军攻占。

    仍旧挂着白幡的楚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密斯李身着日本军服,昂首阔步,她以前都是穿洋装的,忽然换了这么一身,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然而却没有人有闲情笑。

    密斯李身边带着十几个日军,拉开架势走到灵堂前头,继鸾跟老九一左一右拦上前。

    密斯李扫了老九一眼,目光落在继鸾面上,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陈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

    继鸾对上她的双眼,察觉这会儿的密斯李跟先前全然不同了,原来刻意流露出的天真刁蛮荡然无存,这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笑得也阴森森地,而且从她走进来的步伐举止上可以看得出是个真正的高手。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隐藏什么了。

    “你来干什么?”继鸾却毫无畏惧。

    现在是鱼死网破的时候,不必对入侵者手下留情,真的对上的话,弄死几个,也算够本。

    “我是代表坂本大佐来吊祭楚少将的,”密斯李扫一眼继鸾身后的灵堂,目光在楚归身上停住,“顺便慰问三爷……”

    继鸾无声冷笑。

    密斯李收回目光,傲然又道:“坂本大佐正在接受军部发来的贺电,因为成功攻下锦城,大佐很快就会被晋封为少将,但是,大佐很佩服在这场战斗之中楚少将的表现,虽然,因为少将……以及楚三爷的顽抗,让我们付出了三倍的兵力……”

    老九在旁边听她侃侃而谈,觉得这女人的模样实在可厌之极,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说道:“□奶奶的,小鬼子你们活该!”

    密斯李身后的几个日本人面面相觑,有人便举着枪踏上前来,守灵的几个仁帮的兄弟本也正在戒备,见状也都冲上前来。

    密斯李一抬手,日本兵将枪口略往下垂。

    继鸾示意老九按捺,密斯李看向继鸾,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是我们打赢了这场仗。我今天来,一是对传达大佐对楚少将的敬意,二,是想奉劝楚三爷……毕竟,先前我跟三爷也是相识一场。”

    继鸾见楚归毫无反应,便问:“奉劝三爷什么?”

    密斯李道:“三爷把仁帮的人送去战场,虽然是义勇之举,但对我们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本来……是要枪决的,但为了维护锦城安定,所以想要请三爷戴罪立功,只要三爷肯出面宣布投靠我们大日本帝国……那么大佐可以不再计较三爷之前的所作所为。”

    在场的几个人听了,个个怒血上涌,老九怒道:“我□妈的……”怒骂未已,只听密斯李身边的日本人一声咕噜,接着枪声响起。

    继鸾百忙中把老九往旁边一推,却有些晚,老九身子一晃已经负伤,几个仁帮手下见状,便也开枪还击,一瞬间枪声此起彼伏,杂乱的枪声之中,外头守着的日本兵一拥而入。

    密斯李道:“不要不识抬举!”话音未落,忽然察觉不妙,刚要退后,喉咙却已经被人锁住:“我从不知什么叫抬举!”

    密斯李身不由己昂头,对上继鸾双眸,心道这女人出手好快!

    原来继鸾见敌众我寡大事不妙,便想擒贼先擒王,当机立断便出手制住了密斯李。

    继鸾扫视现场情形,见老九先前躲得快,只伤了肩膀,此刻正爬起来,便对密斯李道:“叫他们住手!”又示意老九,“去护着三爷!”

    这边密斯李一抬手,涌入院中的日本兵足有百余,密蚁排兵般端枪站住。

    密斯李横她一眼:“陈姑娘,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前我也说过成王败寇,弱者就该乖乖地服输,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继鸾轻描淡写地看着她:“那么现在你也败在我的手下,是不是也该乖乖服输?”

    “你不过是趁我没有防备而已,”密斯李双眉一皱,又冷笑:“何况,楚三爷如果不肯低头,这锦城里的中国人,可有的是愿意出面的,大佐一怒之下,三爷恐怕……”

    “你们来入侵,难道叫我们防备过?”继鸾淡淡说道:“另外,别人要怎么是他们的事,我们三爷,不当汉j。”

    棺木旁边的楚归听到这里,便缓缓地抬起头来。

    继鸾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先前对她来说,最大的事就是养家,照料祁凤,什么军阀,日军,国共……都很遥远,日子太平就努力谋活计糊口,日子闹起来不过是世道不好,千方百计活下来便是,身为女子处在这世道里,她没闲暇功夫去关注其他。

    但是在此时此刻,面对这些带着枪闯进来的日本兵,听着密斯李所说的话,向来随遇而安的继鸾,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前些日子学生上街游行,他们喊“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又喊“打倒日本鬼子,抗击侵略者”,“或打倒汉j,不当亡国奴”……继鸾看着他们愤怒而热血地走过长街,却只是站着看一会儿,就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一直到如今。

    祁凤离开是因为这场战争,仁帮子弟阵亡是因为这场战争,楚去非以身殉国是因为这个,如今他们明火执仗地跑到楚归的面前,说着些狗屁漂亮话,实则是逼刚刚没了仁帮没了楚去非的他摇尾乞怜,跪地求饶。

    国破家亡,欺人太甚。

    继鸾一怒之下,手上用力,几乎当场捏碎密斯李的喉骨。

    密斯李闷哼了声,看向继鸾的眼神充满怨毒。

    日军在锦城打了半个多近一个?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