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跑回家,一点也不累。
那个时候的李爷爷,脸上好象都没什么皱纹,笑起来特别大声,还会偷偷地瞒着爷爷和爸爸,买一些他们平时不让吃地路边小摊上的零食给自己吃……
曾几何时,李爷爷是自己最依赖的人。
自己有了什么心事,在学校被哪个男生欺负了,或者被老师批评了,或者又学会了哪首新歌……自己都会跟李爷爷说,很多话,连爷爷和爸爸都不能告诉,可是对着李爷爷,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倾诉个不停……
不过,随着自己渐渐的长大了,从女孩变成了少女,有了自己的心事,懂得了什么是名牌、什么是明星、什么是韩流、什么是网恋之后,这位从小象守护神一样矗立在自己生活里的老人,就渐渐的从视野里淡去了。
自己也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头真是碍事,又土又罗嗦,又封建又顽固,什么都不懂,还整天向爸爸打自己地小报告,还干涉自己地自由,甚至侵犯自己的隐私……
那些事,都过去了。都在模模糊糊地时间的缝隙中,化做了一些淡淡的依稀的影象……然后,当记忆的水波在沉静的时光中渐渐平复的时候,显现在自己眼前的,只是这么一位衰老孤独,但是目光中满是慈爱的老人。
谢韵柔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好象真是太粗心,太不懂事了……来看看您的。”谢韵柔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笑道:“我最近又学了一桩新手艺----摊煎饼!嘿嘿,没想到吧,我让陈姐热过了,拿一份过来给您尝尝。”
“哦,好好!”老李强压下自己心里没来由的激动,连连点头,把他们两人让进了屋子里。屋子里还真是简陋的可以,但是却异常的整洁干净。
老李连忙殷勤的把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拉到方展宏的面前,连连的让他坐。
方展宏说什么也不肯,使劲把老人按在了椅子上,请他坐好了。
谢韵柔拿出热腾腾的煎饼,撕开保鲜膜,递给老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李爷爷,这是我亲手做的。可能没有街上卖得好吃,因为不是现做的,隔了几个小时,可能里面的油条都不脆了……嘿嘿,下次吧,下次我把煎饼车推来,给您当面做现成热乎的。”
“不用不用,”老李幸福的眼眶都热了,大大的咬了一口,连声道:“好吃,好吃!你做的怎么会不好吃?老师,我跟你说,我们谢韵柔最聪明最本事了,这是真的,我不瞎说,从小到大,她不管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她的。”
谢韵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方展宏,吐了吐舌头。
说实话,这次回家来,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方展宏提出来的,要谢韵柔无论如何一定要专门来看看老李,认认真真的为上次的事情,向老人家道个歉;然后,当然他们还有件事要找老李商量……
说实话,谢韵柔虽然心里答应了,而且经过这些天来的这些事,从道理上来说,她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方展宏的那些“思想”,深觉今是而昨非----但是,她真的不是不愿意道歉,就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怪怪的,很别扭。
所以把煎饼塞给老李之后,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就是说,也得有个话头啊!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谢韵柔搓了搓手,自顾自在房间了转了个圈,打量了起来---她自己在这幢别墅里长大,可以说,这里的每个地方,从花园到厨房到洗手间,她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是,独独是这间房间,居然还是第一次进来。
突然,她被墙上的照片给吸引住了,象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哇!这么老的照片都有,这也太珍贵了吧!这张……这张都可以进博物馆了!喂,方……方老师,你快来看。”
说着,谢韵柔指着墙上那张最古老的照片,惊讶的问道:“这是真的照片吗?不是从旧的影像资料上剪下来的吧?那个是主席吗?看上去很精神嘛!”
老李兴奋的点了点头,道:“当然当然。这可是经过保卫处批准,才允许洗出来收藏的照片啊,我也就这么一张,怎么会是假的呢?”
“嘻嘻,你看,”谢韵柔对方展宏道:“我太爷爷挺帅的吧,嘿嘿!”
方展宏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老照片上,他饶有兴趣的低着头,凑近了看了看墙下方的那些谢韵柔小时候的照片,笑道:“原来某人小时候这么丑,还有点翘翘的小猪嘴!”
“谁?”谢韵柔一楞,连忙低下身凑过来看,才看了一眼就满脸通红的跳了起来,狠狠的在方展宏的肩膀上打了一下,恨声道:“你不许看!你才是大猪嘴!”
老李在一旁听了,立刻有些不满的小声道:“韵柔小时候哪里丑了?小孩子,当然是胖一点比较可爱!”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六章 一点灵台见清明(中)
“咳咳……”方展宏咳嗽了两声,看着谢韵柔那样子,心里苦笑,知道这大小姐是脸皮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了,这么“押”着她来向老李道歉,是不是过于刻意了,也难怪她为难。
可是没办法呀!她能等,小小的眼睛真的不能再等了。
想到这里,方展宏只好勉为其难的看了看老李,思索着开了口,道:“恩……李……李爷爷,其实我们今天……”
“哎哟,可不敢!”老李有点惶恐的在椅子上半欠了欠身子,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这么叫。您是柔柔的老师,怎么好这么称呼,折福折福了。”
方展宏笑了笑,连忙道:“敬老尊贤是应当的。您老就别客气了!更何况,今天来,真是有事相求。”
“哦?”老李讶然皱了皱眉毛,连忙收起了手里的煎饼,有点忐忑的问道:“是不是柔柔她在学校……”
“不是不是,”方展宏连忙解释道:“其实,是这么回事……”
谢韵柔耳边隐约听见方展宏和老李在说着什么,可是她浑然没听清,只是看着墙上的照片有点出神。
看着这些照片,就好象把自己十八岁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似的----真不知道老李是怎么弄来的这些照片,有很多自己的相册里都没有,有些事甚至自己都淡忘了……
比如这几张小时候学舞蹈时的照片……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挺娇生惯养、挺无法无天的。记得从前学芭蕾的时候,立了几小时脚尖出来,总是嚷嚷着让老李背,说是自己的小脚丫子累坏了,连地都不肯沾。一步都不肯自己走。
最离谱地是。那时候因为知道跳完舞回去,一到家妈妈就要逼着练钢琴。为了躲懒从不肯坐车回家;一会儿说公车挤,一会儿说出租车汽油味大……于是。宠溺着自己地李爷爷每次都笑呵呵的背上自己,从东城区文化馆一路走回家来……
想起小时候,对于北京地记忆,那四月的飞絮五月地落花,还有沿街叫卖的驴打滚、糖葫芦……这一切似乎都是和李爷爷那宽厚结实的背联系在一起的---骑在他的背上,高高的,吃着零食逛着街,使劲拖延着时间不回家……这些。好象就是自己被枯燥的学习堆砌的童年里最鲜亮地回忆了吧?
印象中李爷爷非常强壮。背着自己从来不用歇腿,一气儿走到家里----唯一记得有一次,那天李爷爷很反常,走一段歇两回;自己一开始也没在意,落得多吃了好些零食,因为一停下来自己就闹着让他买吃地。
一直到第二天,才听保姆说,李爷爷整个踝子骨肿得象馒头一样----原来在送自己去跳舞的路上。他不小心崴了脚。却还坚持背着自己回来,结果险些把自己弄瘸了……
“唉……”谢韵柔想到这里。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正在和方展宏说话的老李,看着他佝偻的身形和那些苍老的皱纹,忽然眼睛一热,心里抑制不住的酸楚起来。
现在的李爷爷,大概永远再也背不动自己了吧!
这个孤独地沉默地老人,几十年如一日的住在这个小小地简朴的近乎简陋的房间里,看着自己的照片,把自己当作最亲最亲的亲人和晚辈来疼爱……
“李爷爷。”谢韵柔吸了吸鼻子,走到老李的身边,打断了方展宏和他的谈话,轻声道:“原来这些照片,您全留着
老李笑着抬起头,兴奋的道:“是啊是啊!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张,你看,就是那张……”
说着,他指着那张照片,道:“那是你小学四年级,家里第一次给你买了条裙子,是条白色的公主裙,有花边边的,你记得吗?你看……”
谢韵柔眼圈红了,她拉着老李指着照片的那只手,轻声的娇憨的说道:“李爷爷……我……我是不是挺没心没肺的?我……我真是个白眼儿狼……”
“吓!这孩子!”老李楞了一下,连忙道:“瞎说什么!没头没脑的,叫小方老师看了笑话。呵呵,方老师,你看着孩子,从小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一会儿一个样儿的。”
“才不是呢!”谢韵柔低着头,道:“您对我那么好,那么疼我,我还招您生气,上次……上次还发脾气拿热水泼您……我……我都后悔死了……”
老李呆了一呆,嘴张了半开半天没合上,随即掩饰似的笑了笑,拉着谢韵柔道:“有这事吗?我都忘记了。”
谢韵柔嘟了嘟小嘴,伸手搂着老李的脖子,轻声道:“对不起,李爷爷。您……您还疼吗?”
老李听着这孩子的轻声软语,心里突然象灌了蜜一样生甜生甜的涌将了上来,还带着一点点的微酸。他拍着谢韵柔的背,老眼之中一片雾气,轻声道:“傻孩子,傻孩子,傻孩子……”
说着,他似乎如梦初醒的,好象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略显赧然的冲方展宏笑了笑,道:“小方老师,您……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吧,我就是觉得,自从韵柔去了你那个班上,做了你的学生之后,这个……这个变化真是太大了,真是好!您把她教得真是好!”
谢韵柔噘着嘴抬头来,骄傲的哼了一声,瞥着方展宏道:“切切切!有他什么事!本来我就非常好!”
方老师呵呵一乐,笑道:“谢韵柔这孩子,本性非常好,以前只是有点任性、有点不讲理、有点刁蛮、有点娇生惯养、有点好高务远、有点不爱劳动、有点……”
“喂喂喂……”谢韵柔见他坏笑着越说越多,好象还有要扳起指头来数的趋势,又气又急,指着方展宏的鼻子恨声道:“你再说!杀你灭口!”
屋子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谢韵柔见老李这么开心。想起正经事儿来。搂着老李轻轻晃了晃,道:“李爷爷。我小时候那么淘气,没少让您受罪;所以为了补偿您。我决定了……给您找个比我小时候可爱一百倍、听话一百倍、漂亮一百……呃,漂亮一点点的小姑娘做孙女!以后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就让她给您做伴,给您解闷儿,您看好不好?”
老李做势打了她一下,笑道:“吓!你这小促狭鬼!又想着什么鬼花样?”
“就是。谢韵柔你也太不老实了。”方展宏笑道:“咱们明明是给你李爷爷增加负担来了,怎么还说的好象是人家占了你便宜似的。”
“本来嘛。”谢韵柔道:“小小那么可爱,谁领养了她不是天大地福气吗?我就是自己没工作。我要有钱。我就收她做干女儿。”“你?你想做郝佳地妈?”方展宏啼笑皆非的问道。
谢韵柔这才想起来这次关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老李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刚才依稀听方展宏开了一个头,好象是说想请他收养个孤女地事,连忙问道:“小方老师,您刚才说的那事,究竟是……”
方展宏连忙正色道:“对了,您看。是这么回事。”
方展宏连说带比划。再加上谢韵柔在一旁添油加醋、描述渲染,连撒娇带煽情……两人把郝佳姐妹俩地事说一遍。
说到郝佳出淤泥而不染。为抚养妹妹怎么含辛茹苦的桩桩件件,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老李这人本来就心地火热善良,哪经得谢韵柔在旁边一阵撺掇,听得他摇头叹气,扼腕顿足,连连说苦了那孩子,真不容易。
说罢,老李突然站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存折来,道:“小方老师,您就说吧!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是谢教授家里对我实在是非常好,给的薪水多;再加上国家给我们老兵们的补助津贴什么的七七八八……我自己平时又没有花钱的地方,我又没有子女,所以……我现在存了大概有……”
老李一边说着,一边借着灯光眯着老眼要去看存折上的数目,一边道:“老花了,看不太清,我记得怎么也该有个二三十万……”
方展宏连连摆手,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怎么能够用您地钱?不是这个意思。”
谢韵柔在旁说道:“李爷爷,你听说过北京医贷吗?”
“啊?”老李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有,有印象。电视新闻里有听过这么一说……”
“这次北京医改了以后,有咱们北京户口又没有工作、没有医保地弱势人群,已经可以凭家人的收入证明去申请医贷了。”谢韵柔解释道:“比方说您一个月收入两千块前,那您一年贷款看病的上限就是两万块左右……”
老李想了一想,道:“我现在算国家离退休的干部,级别还不低呢,我用不着这个。我一个月退休工资差不多四千多,要是贷款的话,我能贷多少?”
没等老李想明白自己的贷款额度上限,谢韵柔急得连忙打断他,道:“哎哟,您还不明白。您有国家医保,您当然不用贷款。可郝佳的妹妹没有啊!那孩子的眼睛再不治,就一辈子看不见啦!”
老李恍然,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刚才那意思,就是想让我收养这孩子。那以后,这孩子跟着我,就能上咱们北京地户口了,有了户口,就能申请医贷啊什么地……恩,这倒敢情好……”
“那……”谢韵柔喜道:“您是同意啦?”
老李哈哈笑道:“当然同意了。我一个孤老头子,没儿没女的,跟前连个说话地人都没有,现在能有个孙女儿,将来也有个上坟烧纸的人嘛!这是好事啊!”
谢韵柔大喜,娇嗔道:“您瞎说什么呀,您这么硬朗,且活呢,什么坟啊纸啊的,呸呸呸……”
老李笑道:“不过啊,其实你们也弄得忒麻烦了。四五万块手术费也不是很多啊,其实柔柔你就是跟你爷爷和你爸爸开口,这种善事他们又怎么会不肯做呢?唉!我说呀,不用等贷款,治病这种事,早一天就好一分;要是照你们说的,又是收养又是户口的,还要排队等贷款下来,猴年马月才有个结果。”
方展宏点点头,道:“其实这点我们也考虑了。本来就是打算自己凑钱先把小小的手术费交了再说。但是事情还没这么简单,您看这孩子都八岁了,还没上小学;没办法呀,没户口的孩子,没人管,所以要给她找个着落。而且她的姐姐也就是谢韵柔的那同学,我们都希望她别再在社会上混了,好好考个学校,将来有个前途,所以……”
“明白了……还是您考虑的周全。”老李爽快的笑道:“哎呀,小方老师,学生们遇见了您这样的老师,真是福气啊!”
方展宏连连逊谢了几句,谢韵柔不耐烦的打断他们,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李爷爷,我们明天就把小小带过来,跟您见见面!”
(ps:有关医贷的事,n年前就听说医改部门在研究、研究、研究……研究到今天也没个结果,这次医改又说要在北京上海这种富裕的地方进行试验……小说里引入这个内容,只是一种良好的希冀而已,也算是一种yy吧!唉,但愿医改的春风早临人间。)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六章 一点灵台见清明(下)
走出谢家大宅,漫步在夜幕下的北京街道上,方展宏和谢韵柔双双对视,不由得会心一笑,只觉得精神爽利,心情大佳。
“搞定了搞定了,”谢韵柔兴奋的笑道:“明天告诉郝佳,还不知道她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原来帮人做事,自己会这么开心!”
“这就叫施比受更有福了。”方展宏笑道:“明天你李爷爷告诉给你爷爷和爸爸听,他们也一定会高兴的。”
“那当然,”谢韵柔道:“小小户口的事,还要靠我爸爸去跑民政局那边呢!他面子大,找个人打个电话就行,总比我们瞎撞的好。”
方展宏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路上,伸手就准备叫车。
“别……”谢韵柔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叫道:“别叫车啊,这里附近就是公园,晚上空气这么好,我们走走吧!”
说着,没来由的低下了头去,脸红红的。
方展宏轻轻叹了口气,恍然未觉似的把手从她柔嫩纤软的手掌中悄悄抽了出来,笑道:“好啊,走走,时间还早,散散步挺舒服的。”
时间象是突然凝固住了似的。
气氛变的有点微妙起来。
两人一言不发的走了许久许久,一种淡淡的微酸羞涩地空气,仿佛在身周弥漫开来。
“恩……咳咳……”方展宏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随口说道:“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们这个班都要毕业了。”
“毕业?”谢韵柔突然醒悟过来,失声问道。
“是啊。”方展宏笑道:“你们本来就是考前预科班嘛。过了年,回到北京就是二月底三月了。正好艺术类专业高考开考,今年电影学院又是全国第一所招生。”
谢韵柔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真快。这半年一晃就过去了。”想到马上就要和方展宏以及这个班的同学分离,谢韵柔不知怎么地,竟伤感了起来。
方展宏连忙岔开话题。道:“你有什么打算?还是想早点进组拍戏,出名趁年轻吗?”
谢韵柔失笑的摇了摇头,扭头看着他,笑道:“我想通了。要做一个真正的演员。决不是长得漂亮、能成能跳这么简单!我还是得进专业院校,好好的系统的学几年表演,充实自己,拍戏地事将来再说了。”
方展宏赞许的点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将来一定能真正的大红大紫。啊……将来你成了大明星,万人拥宠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曾经在北影厂那幢木制地小楼里摊过煎饼的事……”
谢韵柔听了这话。吸了一口气。她看着方展宏似笑非笑的样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听过的一首香港歌星的歌,歌名叫《下一站天后》----
在下个车站到天后,当然最好;
但华丽的星途上一旦畏高,背后会否还有他拥抱……
即使有天开个唱,谁又要唱?他不可到现场,仍然仿似白活一场……
在台上任我唱,未必风光更好。人气不过肥皂泡。我没有歌迷有他景仰……
……台前如何发亮,难及给最爱在耳边。低声温柔的唱……
“其实……”女孩柔软的令人心痛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她静静地站在北京夜色下的街道里,如瀑的黑发随风微微飘飞----
“其实,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我不要做什么明星,什么天后……我希望我们这个班永远不要散;我希望永远做这个班的学生……永远和你……你们在一起……”
“倘若海内存知己,天涯自然若比邻。”方展宏微笑的说着,伸出手来,怜惜的在谢韵柔纤瘦的肩膀上拍了拍。
那厚实温暖地手掌上传来地气息,让谢韵柔的双颊微微发起热来,她有点慌乱似地笑了笑,左顾右盼似的在周围寻找了起来。
“别找了。”方展宏笑道:“这个时候,最近的7-11已经过去了,回头走两步吧!”
“啊?都走过头了啊?什么时候的事?”谢韵柔随口说着,才猛得恍然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
“我当然知道。”方展宏得意的笑道:“我不但知道你在找便利店,还知道你要买香肠啊,狗粮啊,牛奶啊什么的……你刚才说不坐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那些住在公园里的好朋友,也该想念你了吧?”
“啊?你……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谢韵柔惊讶的张着嘴,突然狠狠的踢了他一脚,道:“你跟踪我?变态啊,偷窥狂!”
方展宏连忙躲闪,笑道:“我早就知道了。还用跟踪?哎哟,喂……轻点轻点……”
谢韵柔围着马路追了他半天,这个土匪灵活的象头大狒狒一样,根本撵不着他,不禁气得娇喘吁吁,指着他喝道:“停!不许跑了!为了表示对我的歉意,一会东西你买单!”
“我靠,你这不是抢明火吗?有没有天理了……”
十五分钟后。
方展宏愁眉苦脸的从7-11店里出来,捧着一大包东西,又是狗罐头又是牛奶的,重得要死。
谢韵柔得意洋洋的走在他前面,空着一双秀气的小手,高兴直回头冲他扮鬼脸。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树影婆娑月色下的阜外街道。向那个街边公园走去。
老远地,就听见公园里传来兴奋的狗叫声。
方展宏苦笑道:“这些小家伙,鼻子还真灵。也不知道是你太香了,还是这些香肠和罐头太香了?”
“当然是我……”谢韵柔刚说了一半。才恍然大悟,娇嗔着怒道:“好啊,你拿我当狗粮了你?!”
“哈哈……”方展宏笑着紧跑了两步,大声叫道:“胖胖,丫头。出来宵夜了!”
“别乱叫。”谢韵柔哼了一声,道:“别给人家乱起名字,它叫小胖,不叫胖胖。真难听。”
方展宏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刚把手里的大袋子放下来……果然听见一连串地汪汪连声,几只脏兮兮的小狗活泼无比的在月光下跑了出来,欢叫着奔向谢韵柔。
谢韵柔好象一点也没看见它们身上的污垢和脏水,高兴的蹲下身子,抚摩着它们地小脑袋,一个个的叫着它们的名字----
“宝宝、贝贝、花花、丫头、小胖……哈哈,别抢别抢……”
说着,两人连忙七手八脚的拆开袋子里地食物的包装。迫不及待的喂起它们来。
方展宏和谢韵柔象两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满足的看着这些可怜的少人关心的流浪狗兴高采烈的吃得不亦乐乎,不禁彼此会心的对视莞尔,心里一片温暖。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谢韵柔用树枝打小胖的时候,自己对谢韵柔地误会,方展宏不禁失笑,看着谢韵柔,道:“要不是那次,偶然让我发现你即使自己没零花钱用了。也要花钱买东西来给它们吃。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地有钱小姐呢!”
谢韵柔抬起头来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呵呵一笑。道:“你那时候……一定觉得我糟糕透了,怎么看都不顺眼,对不对?”
方展宏笑而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他左右看了看,找了张石凳子坐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思索的道:“我自己读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老师---就是那种学生做错了一件事,整天拿出来说,一直说到毕业的时候还不罢休,动不动就一副道貌岸然样子上纲上线,好象自己能够居高临下的审判别人,就说明他掌握了什么至高无上的真理一样;在他们看来,仿佛只要践踏了别人,就能彰显出自己高尚了。”
“听起来蛮苦大仇深地嘛!”谢韵柔坏笑道:“看样子你读书地时候一定不是什么好学生,一定是整天不让老师省心的那号主儿。”
方展宏哑然一笑,点头道:“是地。不过也不全因为我自己的经历。有时候我--一些以前的人和事,常常觉得触目惊心。为什么我们中国人根性里,会有这种东西?就象文革时候那样,把一点点小事提升到国家民族的地步,绑架道义以逞私欲,通过践踏别人的尊严来获取浅薄的快感……”
“……我常常想,如果我们这个民族,能多一点宽容、多一点谅解、多一点容忍不同意见的雅量,那么我们的历史和未来,该会是多么的不同?能不能不要因为两个人相爱却没有合法的名分,就拉别人去浸猪笼?这种浸猪笼的文化,实际上是告诉我们,只要举着道义的大旗,你就可以不受谴责的去杀人放火,说是维护道德风气,其实是通过伤害别人来发泄自己内心最阴暗的东西。”
“这个世界最丑恶的,莫过于用超道德和泛道德来践踏人性,”方展宏肃然道:“道德应当是一面自律的镜子,而不是别有用心者用来鞭笞他人的鞭子。”
“……所以我自己做了老师以后,就整天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做这种讨人嫌的老师。”方展宏笑道:“你看,就象林丹丹和李小翠作弄牛桦那件事,她们做的那么过分、那么可恶,我也没有一棍子就把她们打死。”
“所以说……”谢韵柔笑道:“你这个人有时候看似很凶很野蛮,其实心里还是挺善良的。嘿嘿……现在,允许你臭屁偷笑三秒钟……”
方展宏笑道:“我这个人不信鬼神,但是我信人性。我相信纵然是再大的j恶凶残之辈,内心一定会有柔软的那一面;只要生而为人,无论怎样的黑暗都遮挡不住我们内心人性的光辉……”
“……真正的光明决不是用没有黑暗的空间,只不过永不被黑暗遮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不过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左右罢了……一个人做错了什么,有什么缺点都不要紧,只要她的心里有善、有阳光,只要她肯行善、肯传播善、肯彰显善,那她就是人群中的英雄!”
说着,方展宏看了看正在狼吞虎咽的小胖,非常认真的看着谢韵柔,道:“那天,在这个公园里,我看见你拿着大包小包来喂它们,当我意识到之前冤枉了你的时候,我觉得非常感动……你让我看到了你灵魂中最美好、最动人的一面,也让我对人性的本身充满了敬意和热爱!从这一点意义来说,其实我该感谢你,你才是我的老师……”
谢韵柔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微微的垂眉低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十分好看。
方展宏微笑道:“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决心一定要帮助你找到你自己,找到你内心深处的最灿烂的阳光。因为我相信,我们每个人仅仅是凭着我们人性深处的哪怕一点点光辉,就能使我们生命的美丽照耀天下……”
“这,也许就是佛家所说的,一点灵台见清明吧!”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七章 北太平庄谢大小姐(上)
大梦谁先觉,睡死也不知……
昨天晚上陪着谢韵柔折腾到半夜,弄了一身小狗们的马蚤气,回到清楼洗了个澡已经过了凌晨,没等头发干就睡下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就受了报应----头疼的厉害。
方展宏躺在床上,揉着自己的太阳|岤,心里无奈的哼哼着,早已睡意全无,却还懒懒的不愿意起来----冬末春初,北京还是很冷滴……
“咚咚咚”!
谁这么重的敲门?
方展宏不满的坐了起来,拿起衣裤来穿,心里十分不满的想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方展宏吓了一跳,连忙套着裤子跳了起来,心想这种灭绝人性的敲法,清楼的这种老爷木制门非给敲塌了不可。
他气急着跳着脚过去,猛拉开门刚要瞪眼,突然楞住了!
郝佳?!
郝佳一脸惶急,一只手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着什么;脚下却在无意识的搓着地,仿佛下一秒中再敲不开门,她就要用脚踹了!
方展宏迟疑的看着这个高挑的漂亮女孩----大冬天早上起来,一脸的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跑上来热的……
“郝佳……你今天这么早就来啦?我正要去找你呢!”方展宏笑道:“我跟你,小小的事已经……”“方老师!”郝佳着急的叫着,把另一只藏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是一团衣服一样的东西,一把塞给方展宏,带着哭腔道:“方老师,您看看。认识这件衣服吗?”
方展宏疑惑的接过那团疑似衣服的东西。抖开了一看,哈哈大笑,道:“咦?好啊,郝佳同学,你不乖哦,居然收藏起男人衣服来了!这么大地号,看样子这个人身高跟你还是蛮配地嘛……我看看……”
方展宏嬉皮笑脸的说着,一边拿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继续笑道:“我靠,比我肩膀还宽,这人个子这么大,还是穿在里面的运动内衣呢……我看这哥们得有二百来斤吧……哟,怎么这还有一滩血……这是……”
方展宏的声音越说越小,笑容也渐渐没了,最后终于闭了嘴,狐疑的看着郝佳。眼睛里满是问号……
郝佳看着他,慢慢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两个认识的人里,好象只有一个人有这么高这么大的身材……”
方展宏心里一凛。连忙把衣服抖平了前后翻着看了看,只见衣服背后半月形地分布着一行字----北京体育师范大学!
蓬!
方展宏猛得把衣服一抖,用力捏成了一团。心里不祥的预感排山倒海的袭击而来,他定定的盯着衣服肩膀的那个位置上的一片血迹,咬牙问道:“哪里来的?”
郝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今天早上一早起来,我去给小小买馒头,一出胡同口,就有两个男地在巷口堵我,有一个……好象见过。就是那次在激|情年代ktv跟商什么的那个混蛋在一起的一个……就是这个男的。扔给我这件衣服,说叫我拿来给你看……”
“还说什么了?”方展宏急道。
“他说……他说你如果想让这衣服地主人回家。你就得带着我……我们两个人早上十点前去小汤山顶见面,”郝佳嗫喏道:“如果不去,他们就要打折邓凯一只手一只脚,说是给他们林官靖大哥报仇……”
“还……还有……”郝佳急忙补充道:“他说了,你要是出来玩的,自然知道规矩,既然是摆局请你来,就不怕你带人,有多少人带多少人;也可以报警,他们说了,他们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报警!”
“操!”方展宏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声,冷笑道:“他们当然不怕报警了,姓商地那小子嚣张的好象北京市的公安局都是他开的一样。我们要是带着警察去,他一定能收到风声,到时候他们打断邓凯手脚一走了之,最多推个十六七岁的未成年小孩出来顶罪,硬说是两人斗殴致伤的,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方老师……”郝佳迟疑的问道:“什么叫……摆局?”
“北城的顽主儿们说地老土话儿了。”方展宏冷声道:“北京地流氓混混,起了纷争有两种,一是当事人两个单挑;再一种就是双方叫上认识的人找个地方群殴,这就叫摆局。以前最流行在先农坛摆局……哼,林官靖和商宝庆这帮孙子,比起当年北京那些老前辈可差远了,以前先农坛顽主摆局,动不动就是三四百人地场面……他们约在小汤山那么小的地方,最多也不过几十一百人……”
“几……十一百……”郝佳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急道:“别说一百人,我们连十个人都没有,总不能让我们班同学去打架吧?方老师……你在北京有没有认识……认识什么人?”
方展宏惨然笑了笑,摇头道:“吃饭喝酒泡的朋友,要三百个也有;一起摆局干仗的兄弟,我就认识邓凯一个,我估计邓凯也就认识我一个吧!读了这么多年书,什么锐气都磨没了……”
“那……那怎么办?”郝佳失神的喃喃道:“这会儿还不知道邓凯被打成什么样了……都怪我,你们要不是因为我,就不会得罪那种人了……”
“闭嘴!”方展宏烦躁的喝道:“拍港台戏呢?我最讨厌这种对白。出了事不怪坏人坏,只怪好人不小心得罪了坏人,都想你这么想,这世上还有好人走的道儿了吗?”
方展宏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衣服,凝神看了看那块血迹,道:“这血是溅开的,衣服也没破,不象用刀捅的,所以邓凯应该不是肩膀受伤;估计是头被打破了,妈的!”
说罢,方展宏转身回屋,拿了自己的外套披上,出来带上了门,对郝佳道:“行了,你甭管了。事情我去解决。你!哪也不许去,留在学校里等我消息;还有,告诉班上同学,该出工体验生活的体验生活去,该排练的排练,别趁我不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