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可能一辈子都存不出这笔钱来!再说了,只是钱的问题吗?这孩子已经八岁了,连个户口都没有,以后上学怎么办?”
谢韵柔怔了怔,隔着方展宏宽厚的肩膀看了看瘦弱的小小,这孩子随时都保持着一种侧耳倾听的受惊小鹿似的状态,令人一望而生怜。
不过,谢韵柔心念百转之后,还是下不了决心;她刚要抬头跟方展宏说点什么,猛然现方展宏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她突然意识到了!
这是个阴谋!哼,是爷爷让这个姓方的来“改造”自己的计划里的一部分!
一想到这里,谢韵柔心里油然生起一股被愚弄被操纵似的忿怒,逆反之心大盛,立刻沉下了脸,冷似冰霜,沉声道:“让我向他低头认错,好让你到我爷爷面前去邀功献媚,是吧?”
方展宏听她说的这么难听,不禁气结,道:“谢大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恨不得巴结你们老谢家,拍你爷爷的马屁?”
“你怎么想的我不管!”谢韵柔根本没接他这个话茬儿,自顾自的说道:“总之我决不会回去求他,我也不会再沾老谢家的光!更不需要您老人家为了我爷爷的命令来强迫我改变什么来让你们满意!我告诉你,我……”
“够了!”方展宏愠怒的喝道:“你不沾家里的光?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有什么权利漠视家人和长辈对你的关心、对你的爱?你以为你有个性,你很独立是不是?”
说着,方展宏猛得一把拽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拉到煎饼车旁边,扔掉了抓在手里的衣服袖子,一把掀起车上那个小红桶的盖子----他和小小刚来的时候,谢韵柔就是往这个桶里藏东西,怕被他们看见。
……只见那小红桶里,放着好几套煎饼----严格说,那根本不能算煎饼,至少不能算完整的煎饼;有的摊散了,有黑糊糊的一大片,最上面的还被咬了两
很显然,谢韵柔一早上根本没卖出去几套煎饼,那是因为她的摊煎饼技术根本就不行,弄出来的东西客人不满意,不肯给钱,全给退了;煎坏了的煎饼她自己又不舍得扔,就弄个小桶装起来自己吃了。
事实上,自从谢韵柔拒绝接受家里的经济援助之后,她一直囊中拮据,这个月买了鸡蛋、薄脆这些做生意用的原料之后,就没剩几块钱了。
卖煎饼收入不好,她就只能天天吃煎饼当饭了,吃得她一看见自己的煎饼车都觉得恶心。
“如果你不是谢家大小姐,你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方展宏把桶盖用力一摔,扭头怒道:“你连卖煎饼都胜任不了,这样的你,有什么权力去践踏你的家人对你的关怀和期待?”
谢韵柔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倔强的昂着头,咬着下唇,大滴大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白皙美丽的面颊无声的淌落下来……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三章 阶段测验(下)
鸣园艺校的表演教室里,此时格外的热闹。
今天是方展宏和学生们事先约好的观察生活阶段测验的日子。
一般国内的艺术类大学的正规科班,表演课上的观察生活阶段是一块非常非常重要的课程,通常要持续整整一年的时间,整个过程中至少要安排十次左右的测验,通常是一个月为一个阶段进行考试一次,然后年终时进行观察生活阶段汇报演出。
许多知名的大演员、大明星,往往都在这个阶段,初步确立了他们日后从艺生涯中的基本表演风格和创作倾向。
象鸣园艺校这样的以预科和培训为主的民办学校,当然不可能完全按照电影学院的规程来要求学生----因为华蕾她们毕竟只有一个学年的时间学习表演,明天就要参加全国艺术类高考。
所以方展宏在开学之初就精心编制了课程,把观察生活阶段压缩在了一个月之内;也因此,只安排了一次阶段测验和最后的汇报表演。
表演班用来测验的当然不是纸制的考卷,而是自排的小品---老师通过观察学生的表演,以及测验后对学生的提问,来大体掌握学生的学习进度,再结合以表演理论指导。
学生们多日来一直在外面卖馄饨的卖馄饨,做拉面的做拉面,久已不在教室里上课了,今天重聚,倒有些久别重逢的亲切似的,一时间欢声笑语,打闹成一片。
方展宏提着他的大水杯子,走进教室,学生们纷纷安静下来。
教室正中的舞台上,各种家什儿早已准备完毕----华蕾和邹晓洁的馄饨车;姚斌老大和仇逍的拉面摊;吕无忘和安田枝子的南京小笼汤包;吴达的冰糖葫芦;刘贝地切糕驴打滚儿……
方展宏扫了扫教室里的情景。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不太舒服----好象少了一点什么一样……
对了,怎么不见谢韵柔的煎饼车?
说实话,方展宏心里或多或少是有点懊悔的----为昨天在大钟寺呲儿了谢韵柔一顿的事。
想象谢韵柔纤秀娇弱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寒风里,伴着油腻腻的煎饼车的样子,方展宏地心里就情不自禁的掠过一丝不忍。s这个豪门千金,为了证明自己,甚至宁愿吃摊坏了的煎饼果腹。也不肯再接受家里地钱,这份志气,也确实令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敬重之意来。
“谢韵柔呢?怎么没来?荆雯。去宿舍催一下。”方展宏提高了声音说道。
“谢韵柔病了!”荆雯清脆的声音应道:“昨天回来晚饭就没吃,后半宿烧,盖两床被子还叫冷,今天早上一点东西都没吃。一直睡。量量体温三十九度,吓死人了!”
说着,荆雯和谢韵柔那个宿舍的几个女生纷纷应和着,面显担忧的议论起来。
方展宏一怔,心里大大地不舒服起来,想起昨天自己一气之下拂袖而去,竟忘了早上是自己帮忙,谢韵柔才能把煎饼车推到大钟寺地;自己有头无尾,管去不管回来。谢韵柔竟是以羸弱的女儿之躯独自一人把那辆大车推回北影的……
那样的寒冷的天气,那样的体力的一个女孩,一天只吃了几张生熟不知的煎饼,心里还窝着一股火气,内外交攻。不生病就怪了……
想到这里。方展宏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被掏了一下似的,空荡荡地难受。眼前尽是谢韵柔笑颜如花、温润如玉的样子,说不出是歉疚还是心疼……
难过归难过,课还得上,眼前还一班学生看着他呢!
匆匆的看过学生们的阶段测验演出,改表扬的地方表扬,改指正地地方指正----学生们地表现总体来说还是很优异的。
华蕾地表现是一贯的突出,在她的带动下,邹晓洁的表现也大胆活泼了许多,也敢放开表演了;男生们的拉面摊和名俗小吃一条街的再现表演,也同样是可圈可点。
最出人意料的,竟是荆雯着鬼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手精湛的糖画活儿---须知道糖画这东西,跟卖馄饨摊煎饼可大大不同。
煎饼油条馄饨这些东西,都是日常可见的,一般人举手间就能学会----天天早间吃这个长大的,从小看到大,再笨再学不会,比划个样子还是可以的。
可是糖画这种东西,那已经不能叫小买卖了,那是咱中国咱老北京的一桩民间艺术!
一块刷了油的画板,一只糖勺,多少缤纷绚丽、晶莹纯美的图案,一笔画就,阳光下粲然生辉,伴着孩子们欣喜的笑容,沉淀了老北京人祖祖辈辈多少关于童年的回忆和对糖一般甜蜜生活的憧憬……
别的不说,就说民间最常见也是最漂亮的两种糖画图案:双龙戏珠、丹凤朝阳来说,这一龙、一凤,那龙的鳞、凤的羽……别说用糖勺蘸着糖浆来画,就算是许多美院出身的大学生,就着笔墨丹青、画板油布来正经的画,也未必能画出那神韵、那层次来。
可是小荆雯楞是笑吟吟的当着全班的面,借着华蕾的煮馄饨的炉子,熬开了一小锅白糖,随手画出一副龙凤呈祥来----那龙出水从云,威风凛凛;那凤引吭傲啸,栩栩如生。
等她把沾着糖画的两根竹签摘下来提在手上,笑呵呵的说出:“五块钱一个,八块钱饶您一双,谢谢您嘞”的坊间老词儿时,全班惊叹之声四起,掌声如雷。
“可以呀!小丫头!”方展宏惊喜的啧啧赞叹道:“当初我还担心你没钱买家什儿、学手艺呢,还打算找人跟你搭伴儿,没曾想你悄不蔫儿的,跟哪儿偷来的师啊?”
“切……那是,也不看看厄是谁?”荆雯得意洋洋的学着西北话,吸了吸俊俏的小鼻子,道:“不是心灵手巧到了一定境界,能有这手艺?”
……观察生活阶段的第一次阶段测试,就这样在小荆雯得意而快乐的笑声中结束了。
方展宏总结了一下学生们这个阶段的优缺点,布置了下次---也就是观察生活阶段结束时汇报演出的任务。
汇报演出的时候,照例要把本院的王敬松老师他们再请来观摩审查,而且也就不能再这样简单的进行一下表演式的再现,普通的露一下手艺而已了。
汇报演出时的要求,必须从表浅的展现北京民间商贩的手艺工夫,上升到生活的更深层次,要求学生们要根据自己模仿观察的人物来编导小品,小品的内容要结合人物的职业特点和生活习惯,体现和深入到人物的内心情感层次上去。
其实就算是电影学院本院的表演系学生,观察生活了一年之后,考试的要求也无非是如此;用这个标准要求这个班的学生,确实是太难了----一群十岁的孩子,自己还没什么生活呢,还能演绎出别人的生活?
不过方展宏在专业上一向严格的近乎苛刻,学生们也都习惯了。没有人提出反对,一个个皱着眉头,想着辙儿去了----时间说紧也够紧的,再过半个月就是了,至少要提前一个星期排练才行。
“好,下课吧!”方展宏用力的击了击手掌,提着水壶站起身来。
“谢----谢----老----师!”学生们例行公事的鞠了一躬,纷纷收拾东西散去了。
方展宏一心想着要去宿舍看看谢韵柔,又怕自己一个人尴尬,于是一下课马上就在人堆里找荆雯……
奇怪!那小丫头哪儿去了?
方展宏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眼睛四下巡睃着----刚才这鬼灵精还大出风头,满场都是她的影子,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刚这么想着,眼角余光一扫,忽然瞥见教室的一角,荆雯低着头,有些匆忙的收起了糖画的工具,也不跟任何同学打招呼,悄悄一矮身,循着后场侧幕条的边儿上,就从教室后门钻出去了。
她的个子本来就娇小,这几个动作做得悄无声息,不声不响的,更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在方展宏的眼里看来,怎么总觉得有点鬼鬼祟祟的意味?
方展宏想了想,赶忙尾随着荆雯,跟了上去。以后,就一路往着清楼小院外的铁栅栏门方向急匆匆的走去。
方展宏跟着跟着,跟到铁栅栏门的门口上,小丫头忽一拐弯,不见了……
方展宏连忙往旁边紧走几步,拉开距离,然后掩上去一瞧……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三章 饿最好吃(上)
只见小院外的围墙下,蹲着一个五六十岁样子的老汉----说是老汉,但实际上可能更加年轻,大抵是因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那种劳累和辛酸,使他的样子看起来过了他实际年龄似的衰老。
老汉的打扮,倒有几分象是来自京郊通、房那一带的老农,一身简单厚重的棉布褂子,灰不溜秋的,穿着一双厚底的片儿鞋,双手笼在大大的袖子里,头蓬乱的蹲在墙角。
“雯雯!出来了哈!今天表现的可好?老师可表扬你了哈?”老汉一见到荆雯出来,立刻站起身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瓮声笑道:“肚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甚?”
荆雯使劲的摆了摆手,低声道:“这么大声干甚?都说了叫你不要等厄,你蹲在这里做甚咧?快拿了东西回去吧!”
老汉的笑容一下黯淡了许多,有点勉强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荆雯手里的糖画家什,尽量了放低了声音,道:“你今天画了个甚?老师可表扬你了哈?厄昨天说甚了,厄雯雯就是聪明……”
“哎呀,表扬表扬了哈,你快走啦!罗嗦个甚咧!”荆雯极不耐烦的推着老汉,急道:“你非要同学出来瞧见了,笑话厄!是不是?”
“唉,就走,就走!”老汉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慢慢的走了,走三步就回头一次,恋恋不舍的望着荆雯,嘴里还高声道:“雯雯,要吃好,睡好。穿暖咧哈!不够钱回来朝你妈要……”
荆雯急得直跺脚。心虚似的回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连忙向他挥着手,示意他快走。
老汉佝偻着,提着东西,在北京深冬的寒风中,抖瑟着渐渐走远了……
方展宏站在墙头拐角处,把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不禁微微皱眉,略感诧异----荆雯一入校,报得就是本地户口。他一直以为她是地道地北京小孩;她地普通话也非常标准,台词成绩很好,怎么还会说西北口音的话?
还有,那个老汉模样的人是谁?荆雯好象很怕别人看到他,怎么搞得象通缉犯一样?
还没等他细想,荆雯已经回转身朝这边走过来了,方展宏连忙抢前一步。从墙后走了出来,以免被荆雯现自己一直在墙后偷看而尴尬。
“啊?方……嘿嘿,哥!”荆雯笑得那叫一个勉强,好象做了什么错事被哥哥现的小女生一样,有点结巴的道:“下……下课了哦!你这是去哪儿啊?吃饭去吗?”
方展宏疑惑的望了一下那老汉消失的方向,低头看了看荆雯有点白的神情不自然的小脸儿,暂时把这事放在了一边,伸手揽着荆雯纤秀的肩膀,道:“我到处找你呢!走,陪我去看看谢韵柔。一会儿哥请你吃饭。”
“好啊!”荆雯呵呵一笑,立刻恢复了平时神采飞扬地那副样子,反手抱住他的腰,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一边笑道:“你请啊?那可不能轻饶了你……”
屋子里很暗。
中国北方的冬天,为了抵御寒冷,室内都是窗门紧闭,可是连窗帘都厚厚的拉上了,不透一点光进来,屋里又不开灯。这就十分少见了。
好象屋子里的人拒绝了整个世界一样。
外面有着非常好的温暖地阳光,宿舍里,却格外的潮闷和阴暗。
“韵柔,方老师来看你了。”荆雯低声说着,走了进去。
模模糊糊的。屋里有人应了一声。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她的样子。
方展宏进到屋子里。连忙关上房门,把寒风挡在了门外。
两人走到谢韵柔的床前,荆雯伸手摸了摸谢韵柔的额头,吓了一跳,回头对方展宏道:“滚烫!这样烧下去,要成肺炎了!”
方展宏皱了皱眉头,他真没想到,谢韵柔居然会病得那么严重,昨天还好好的……
不对!
方展宏马上想到,其实这几天连饿带冻,她又不肯跟家里人要钱改善生活,这个娇生惯养的倔强大小姐早已经带着病了,象这样的折腾,抵抗力不下降才怪!
粗心,太粗心了!方展宏在心里狠狠地责怪了一下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班导师。
底头向床上看去,谢韵柔戴着一顶可爱的粉红色睡帽躺在床上,鼻翼微微翕动,呼吸沉重,双目紧闭,两腮上各有一团艳丽的酡红----方展宏现在总算领悟到了,大观园里的林妹妹为什么能把宝哥哥弄得五迷三道的了,本来漂亮的女孩如果带一点点病态,竟有种平常无法比拟的美态,格外的惹人怜惜令人心动。
此时的谢韵柔,再也没有那副大小姐地刁蛮任性的模样了,一副我见犹怜,柔弱无助的样子,看上去让人十分心疼。
方展宏回头在宿舍的书桌桌子上和抽屉里翻了翻----倒是找出几瓶药,看样子谢韵柔自己也吃过了。可是看来看去,无非是些维c银翘片,感冒冲剂之类的“家常药”,打喷嚏打重一点,这些药都治不了!
荆雯担忧地道:“这样可不行!一定得去医院打一针吊瓶才成!”
方展宏点了点头,他走到窗前,撩开窗帘,迟疑地望了望窗外。朔风阵阵,天空中彤云密布,天气又阴又冷。
北京的十二月,平均气温总在零度以下,寒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地。
“要命!”方展宏低声道:“要是能叫一辆出租车进来就好了!”
荆雯连忙应道:“我去叫!”
方展宏失声笑道:“你去哪儿叫车进来?傻丫头!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北影厂,大小是个国家机关。你在门口叫了出租车,没有出入证,哪个司机敢开进来?”
“啊……是哦!”荆雯恍然点了点头。
北影厂是中国第一电影大厂,厂区面积极大,如果再加上家属区,占地好几亩,不亚于一般的综合性大学城。
清楼小院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坐落在整个厂区的中间。
从清楼出去向着前门方向,要走过一条极长的林荫道,穿过整个摄影棚区、道具分厂、服装车间、旅游城等等,相当于北京公车一站路程的样子;要是出北影后门的话,那要穿过整个家属区,包括班上学生每天出晨功的大草坪,路程比出前门略近一点,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方展宏想了想,对荆雯道:“帮她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上,穿暖了,我抱她出厂区去门口打车!”
“哦买尬!你行不行啊大佬?”荆雯惊讶的看了看他,道:“不管走前门还是走后门,都是一站多地啊!”
“要不然的话……你来背她?我给你鼓掌加油?”方展宏在她的小脑门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道。
荆雯吐来吐舌头,道:“这种粗活儿,当然是你来干了。”
说着,她连忙把谢韵柔的毛衣毛裤都翻了出来,给谢韵柔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上了,然后裹上一件大羽绒服,套上棉裤。
谢韵柔已经连自己动手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荆雯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跟她说话,一会儿让她抬手一会儿让她伸腿的,几个简单的动作竟把她累得微微气喘;几件衣服折腾来折腾去就是穿不上身。
方展宏实在看不过去了,也凑过来帮忙。两人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帮谢韵柔穿好了衣服。然后拿过两条围巾,给她围好了,捂得严实了,套上棉鞋。
荆雯蹲在床边给谢韵柔穿好了鞋,抬头问方展宏道:“怎么样?去哪个医院?”
“这里最近的是北医三院!北京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方展宏道。
“那从后门走会近一点,后门出去穿过小汤山就到了。那咱们从后门走?”荆雯问道。
方展宏想了想,道:“后门近是近,但是后门出去是小巷子,就怕没那么好彩,出门就能碰见的士;难不成真得去翻小汤山吗?还是走前门吧!前门虽然多走一段路,但是前门出去就是繁华大马路,保证能打到车。”
“就我们两个送她去?”荆雯问道:“要不要多叫几个同学来帮忙?”
方展宏看了看谢韵柔----虽然已经虚弱到了几点,但是微微睁开的双眼依然是星芒闪闪。方展宏分明看见那对好看的长睫毛轻轻的翕动了两下……
方展宏知道这是谢韵柔在表示:“不要!”
这个好强的谢大小姐,自然是不愿意被太多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凄惨的样子了!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三章 饿最好吃(中)
谢韵柔醒了。
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她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怪梦。
在梦中,她裹在一大团厚厚的温暖之中,被一双坚实的臂膊紧紧的抱住,沿着一条冰雕玉琢的水晶大道,不停的向前跑去……跑去……
她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却又似乎什么都记得……
依稀记得,当他们踏出房间走出第一步时,方展宏就仰头看向了天----下雪了,那是北京今天冬天的第一场雪……
他的胸膛滚烫、他的双臂有力、他的目光坚毅----好大的雪啊!
她记得他身上那股很好闻的味道,是百露男式香皂和阿玛尼须后水混合的气息,加上一点点新洗衣物的清新,还有----从来没有闻过的很男人很男人的一种味道……
那种被他环着脖颈和双膝抱着,紧紧倚靠在他的胸口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山、想起了天空和大海、想起了父亲和兄长……
事实上,在她十九岁的生命中,她确实记不起她爸爸曾经这样拥抱过她了,一次都没有……
好象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爸爸就不是她的爸爸,而是剧组的……导演!
先是给爷爷做导演助理;然后是爷爷退休后给别人做副导演、执行导演;到她小学毕业了以后,他就彻底成了谢昌戎导演。其实和这个国家生活着的大多数女孩一样,她的真的很希望,能有一个山一样的父亲站在自己的身旁保护着她……就象这样,在她病弱的时候,紧紧的抱住她,向着晶莹美丽的所在,大步地走去……
这种感觉,让她很塌实、很安全,很想睡一觉……三床,病人家属……病人家属在不在?进来!”
谢韵柔睁开眼睛,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在这样叫着:“……谢……谢韵柔,三床谢韵柔,家属进来!”
“谢谢,菁华姐!”
是他?
谢韵柔的心跳了一下,努力转动眼睛向门口看去。只见方展宏用很夸张的口气对那个护士道:“哇噻,今天这个眼影就比昨天那个好看多了,我就说了,银色比较神秘高贵,比较适合你嘛!”
“乱说。哪有哪有?呵呵呵呵……”护士笑得花枝乱颤的,高兴的腰肢都扭起来了,抱着记录板蹭着方展宏的身边出去了。
方展宏笑着坐到谢韵柔床边地一张凳子上,定睛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可算是退烧了,你这一觉直接睡过二十几个小时去,说起来真是怪吓人的!幸亏醒了。要不住我真忍不住要通知你家里了!”
“你……没通知我爷爷?”谢韵柔十分诧异,声音虚弱的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方展宏看着她笑道:“我猜你肯定不想让家里知道,那样……显得好象不太够酷!哈哈……”
“切,算你聪明!”谢韵柔嘴上故作不屑的接了一句,心里却不知道怎么的,十分欣慰。
看来,这个看上去很马屁精地马屁精其实并不那么马屁精嘛!
要是换了以前爷爷身边的那些人,早就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假关心,弄得满城风雨,然后积极表现的惟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救了谢大小姐一命了!
这种感觉。让谢韵柔突然觉得,原来方展宏一直都是自己“这一国”的,这让小姑娘心里没来由的突然充满了喜悦。
“喂,你刚才叫那个护士什么什么姐啊?银色高贵,适合你嘛……呕!肉麻,恶心!你们很熟啊?”谢大小姐嘴上一点不饶人。
“她叫李菁华,三十岁,比我大,所以叫菁华姐啊!”方展宏笑道:“你可别小看她,这个科室。她可是老护师了,除了护士长下来就她了,跟她搞好关系给你拿针拿药都快一些。”
“切!呸呸!真恶心,就会跟女人套近乎!连年龄都告诉你了,电话号码家庭住址拿到没有?”谢韵柔多了两句。立刻有点晕眩起来。耳朵里有点嗡嗡响。
其实,方展宏肯为她讨好医护人员。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只是不愿意放弃对这个男人习惯性地挖苦和抗拒,总觉得不斗两句口就不舒服。
这下好了,彻底不舒服了。
“我头晕,耳朵里好象有一百你这种讨厌鬼在笑……难受……”谢韵柔说着说着,又渐渐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昏眩、耳鸣、血压下降……这是低血糖的典型症状。
不用叫医生,方展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菁华姐!菁华姐……”
方展宏又在叫了……真讨厌!谢韵柔下意识的噘了噘嘴。
然后,就是手背上一点尖利的刺痛。谢韵柔定神一看,惊讶的说道:“这……这是什么针啊?”
“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啊……”方展宏应道:“你不知道自己血糖低的快贫血了啊?”
“我不打针!”谢韵柔突然尖叫起来,委屈的好象不是被针扎了一下,而是做了被逼着做了开颅手术一样!
方展宏和护士李菁华都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
“大姐,据说你现在应该已经饿的低血糖了吧?”方展宏气结地叉腰瞪着她,道:“你怎么还有力气飙海豚音啊?”
李菁华也摇了摇头,拍了拍方展宏的肩膀,同情无比的道:“找个这样的女朋友,你得常来我们医院做心电图才行!”
方展宏连忙解释道:“啊?其实……不是……她其实是我的……”
没等他说完,李护士立刻很理解的点了点头,一边收拾针剂托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了解了解,反正她不是你妹妹……从基因学、遗传学、骨相学来说都不可能是……”
“哦……买……尬……”方展宏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回头一看,现谢韵柔也在吃吃的偷笑。
“看来你还很有精神嘛,不饿了吧?不头晕了?”方展宏真是被她打败了。
“还说呢!哪有这样的老师,低血糖就打针啊?你一定是和医院串通好拿药品回扣了,一瓶葡萄糖他们给你提多少钱?我不能自己吃糖啊?”谢韵柔晃了晃打着点滴的手,又触到了针眼,一阵雪雪呼痛,随即娇嗔道:“你快叫人给我拔了,我自己吃东西去!”
这样说着,谢韵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非常饿了。
“不行。”方展宏摇了摇头,道:“医生说了,你之前有轻度营养不良地症状,通俗的说就是好多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又感冒烧,现在刚醒肠胃虚弱,不能动烟火,明天开始才能进一点流质和优质蛋白。”
“那你明天带一点东西来给我吃!”谢韵柔不甘心的舔了舔嘴唇说道。恩……”方展宏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道:“明天带一样你吃也没吃过,想也想不到的好东西来给你尝尝。”
“切……哄鬼呢!”谢韵柔歪了歪嘴,小声的喃喃道:“你能见过什么我没见过地大世面?”
方展宏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一个晚上,谢韵柔就在百无聊赖中过去了。
方展宏早早的就走了,说是学校那边还有事。整个观察室就剩她一个人,哪怕进来个病友聊聊天也好啊!
因为她地病情还够不上住院,所以这间不是病房,只是临时观察室,自然就连电视都没有。
拔掉了点滴针之后,谢韵柔立刻没了较劲的对象,肚子也感觉不是那么饿了,只好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缕让她眼睛刺痛的阳光射进屋里来……
谢韵柔慢慢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方展宏----傻傻的提着一个很大很三八的粉红色保温壶站在床前。
保温壶很新,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连颜色都是自己平时喜欢的,谢韵柔心里高兴,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嘴上却说道:“你舍得死来啦?居然把我扔在这么一个连电视都没有的地方,连刷牙洗脸的地方都没有!”
方展宏哈哈一笑,道:“据说一个人肚子饿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以抛到脑后了,看来你还不太饿……或者就是死要玩死爱美的……哈哈……”
说完,没等谢韵柔坐起来飙,方展宏连忙举起了手里的粉红色保温壶,笑着道----
“外卖到!”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四章 得担当方见真英雄(下)
谢韵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拆开随身带的一包纸巾不断的擦着满头香汗,直到整包纸巾都用的差不多了,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方展宏笑道:“好了,饭也吃完了,拜师吧?你帮我找的师傅呢?这里倒是卖什么小吃的都有,就是没看见摊煎饼的。”
方展宏微微一笑,指了指店外热火朝天忙碌着的摊主们,压低声音道:“找师傅啊?他们不就是喽?”
“什么啊?”谢韵柔大惊小怪的一瞪眼,笑道:“你不是怕我月底交不上体验生活的测验小品,要让我临时改行买饺子或者包子吧?这么大的饺子和这么小的包子,我看做起来都有难度哦,起码比摊煎饼难多了!”
方展宏哈哈大笑,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扭头指了指正在一边麻利的包着小包子,一边大说大笑着跟客人聊天的吴姐,一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吴姐为什么在这里卖包子?”
说着,方展宏小声道:“她呀,是四川人,本来家里环境也不错的。谁知道老公不争气,做了赌徒,把全家的家当房子都卖了去赌,还不上帐自己跳楼死了……”
“啊?”谢韵柔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抬头望了吴姐一眼,面现同情之色,低声道:“她真可怜。”
方展宏微笑道:“吴姐守了寡,家里没有了壮劳力,生活都成问题。她的大儿子还在北京念大学,一年学费生活费要好几千块,小女儿还没上小学,根本帮不上她什么忙……有人劝她让二十几岁的儿子退学回来撑门立户,帮她顾顾这个家。可这个女人说什么都不肯。不但没让她儿子回来,还变卖了老家的一切,跑到北京来找她儿子……”
“……她也算白手起家了。靠着自己在娘家做女儿的时候学得一手龙眼包子的手艺。从早点摊街边摊陪着城管打游击做起,终于攒够了开小店的钱。为了图金五星这里租金便宜,就租在了这里。因为手艺好,而且坚持传统口味地道,所以生意特别好。薄利多销嘛,据她自己说。现在一个月扣掉成本能剩下三四千块钱,不但应付儿子的学费绰绰有余,还能存下钱来足够她和母女两个在北京生活;今年听说还碰到好心人,解决了她小女儿上学的问题……你看看,你看她笑得多开心,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儿子女儿都孝顺,吴姐她每天笑得比蜜都甜啊,呵呵……”
谢韵柔听得出了神。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站在店门前摊子上忙碌着的吴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个吴姐可真了不起。我说简直是劳动人民的楷模,女性的骄傲。换了别的女人,说不定早抱着小女儿跳河去了。”
“再给你介绍个男性的骄傲好了。”方展宏笑了笑,指着远处蒸汽腾腾地山东面点铺,道:“刚才我们买饺子的那家,那位叫老张的老人家。没看出来吧?他是个残疾人。”
“啊?别乱扯啊大哥。”谢韵柔吓了一跳,站起来凝神看了看,摇头道:“好好的啊。全须全尾儿,没看见缺了什么啊?而且刚才买东西的时候看他也不瞎也不聋更不哑……”
方展宏苦笑的摇了摇头,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是家族遗传性的骨病。他前几年就骨枯坏死了,现在下半身的一边腿骨是夹着钢板的,髋关节也换了人工地,都是慈善组织捐的。”
“天哪。太可怕了。”谢韵柔恻然摇了摇头,轻声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方展宏点了点头。道:“老张的父亲就是这个病,他可没那么好命有人捐钱给他装义肢,下半身瘫痪,没过五十岁就死了。老张到了三十《电脑访问》几岁,自己也得了这个病。家里亲戚朋友和工厂的工友凑了笔钱,让他老婆陪他来北京大医院看病,终于查出来。是基因缺陷引起的会代代遗传的可怕骨病……”
“老张是个穷光蛋。三十出头才娶老婆,当时查出来有病的时候。他老婆正好怀孕两个多月。一听说这病遗传,他老婆马上想要把孩子拿掉。我听人说,老张当时就给这个女人跪下了……他们那里的人观念朴素,觉得是自己的孩子说什么都要把他养大;老张说,他会玩命赚钱,决不让孩子病,从小就给孩子治这个病,不行治不好……”
“唉……”谢韵柔听着听着,长叹了一口气,一双美瞳之中已经是泪光盈盈。
方展宏也叹了口气,接着道:“一个家里有老张这个一个病人,就已经是烧钱的无底深坑;生个孩子出来,又要从小看病、买药,还要吃特别营养地……几年下来,他那个老婆就受不了了,半夜扔下孩子,偷偷跟这个一个包工头跑了。”
“……老张一个人,拖着残病的身体,带着一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妈;靠着他手艺好,做生意老实,饺子馅足、馒头够暄腾,周围过往的客人知道了他的事后也格外照顾他……这样才勉强维持下来。”
“……这么多年了,我从念书的时候来老张这里买馒头,一直到?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