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今天下午方展宏带她去看得那场演出,她地内心猛然掀起了又一阵湃激越的波浪,久久无法平静。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听着光盘,自己躲在小房间里学着唱歌——她热爱歌唱,是因为每当唱歌的时候,是她最自信最快乐的时候;耳畔听着自己出一个又一个空灵婉转的高音,能使她恍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丑陋的胖女孩,仿如置身在一片蓝得沁人的大海上,被温暖的海水轻轻的抚慰包围着……
没有歧视、没有嘲笑,更没有嫌弃冷漠地目光……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一直被自己当作放松自娱方式的活动,竟然可以成为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成为一种谋生的手段。
就在刚才,几个小时前,也就是今天下午——方展宏为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的大门,那令人激动令人的感觉扑面而来,令她一下子包围在巨大的欣喜和幸福之中。
那是在人民剧院地国家歌剧院,上演著名歌剧《茶花女》——金碧辉煌的歌剧院大厅。到处镶嵌着如太阳般耀眼的明晃晃的大灯;整队整队的提琴手在侧幕后为一个歌剧演员演奏……
这些演员穿着梦幻般华美的演出服,站在台上深情的凝视着虚空中某个不可名状的所在,放出穿云裂帛般的天籁之声——歌声穿透人地心灵、撕裂人的灵魂、冻彻人的骨髓,使人潸然泪下并情不自禁地随着拿动人心魂的高音出战栗颤抖……
多美的声音,多美的歌剧,多美地表演……
牛桦哭了。
她突然间明白了,方展宏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个地方,花这么贵的价钱,看这样的一场演出。
散场的时候。没等方展宏开口,牛桦突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的对他说道:“老师。我懂了!我喜欢歌剧,我喜欢唱歌,我要成为一个唱歌剧地演员,求您了。帮帮我!”
方展宏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他静静地看着泪如雨下地牛桦,静静的等着她哭完,静静地等着她把她漫长的十八岁生涯中所有的茫然和委屈全部泄出来。
“你找到你自己了吗?牛桦,”方展宏平静的问道,然后举起手来。越过熙熙攘攘的退场的人流。直指远处那金碧辉煌的舞台。低声道:“看见了吗,那里才是你的世界!你一生下来。就是属于那里的!”
这句话,令她的整个心灵为之震颤。
她突然明白了,也许和谢韵柔、华蕾这样的女孩相比,她的人生一开始,就拿了一副烂牌;但是上帝却没有忽略命运对她的天然不公,而是在她手里这副烂牌中,悄悄的塞进了一张“王”!
从小到大,她不招所有人的喜欢,做任何事情都不成功,时时自卑,到处碰壁——是因为她没有看清自己,没有看见自己手里的这张王牌!
……
走出歌剧院,方展宏对她说道:“让你妈妈一下子接受歌剧和歌剧演员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这个工作要慢慢的做。先留在北京,找老师学声乐,明年艺术类专业考试开始后,我带你去考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的西方歌剧演唱专业;等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拿到录取通知书再告诉她。只不过,以后这段时间,你要过得苦一点了。因为你得瞒着你妈妈,把她给你的生活费,全部拿来请声乐老师上小课;我会介绍中央音乐学院最好的教授给你——不过,你以后可能没钱吃好的,更没钱买衣服,甚至吃得穿得比荆雯她们都还要差,你能受得了吗?”
牛桦用力的点了点头。
方展宏哈哈大笑,拍手道:“问题解决!好了,现在我们去机场接你妈妈吧!”
……回想到这里,牛桦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就在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心灰意冷的以为,要灰溜溜的回到家乡去准备残酷而艰难的高考——这对原本成绩就不太好的自己来说,简直跟自我放弃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转眼之间,生活又重新鼓起了自信的风帆,一切又都有了希望。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可能一辈子以唱歌为职业,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想当初,妈妈逼着自己来北京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不情愿——现在看来,真是来对了。
这真是个神奇的城市、神奇的学校,神奇的艺术,还有那位……神奇的老师!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一章 我要做穷人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
一夜寒雨,终于宣告了北京深秋的正式到来。
女孩们纷纷翻出漂亮的小毛衣、绒裙和长筒小皮靴——学表演的女生大多都是要美貌不怕感冒,宣称死了都要美的那种天生丽质,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要打扮自己。
早上出完晨功回来,小荆雯冻得直打哆嗦——为了漂亮,她早上只穿了套长袖t恤加七分裤的可爱装++
顾不上吃早饭,一下功她就着忙回来换衣服。从宿舍床底下拉出自己的大箱子来,左翻右找,没挑中几件好看点的毛衣来。
以她的家庭条件来说,确实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太新太贵的衣服。
她箱子里最好看的那件米黄|色小翻领,还是三年前的款式。小丫头提起衣服来在身上来回比划来比划去,怎么都不满意,情不自禁的噘起了嘴。
忽然,一转脸看见坐在旁边呆想心思的谢韵柔,不禁大喜,笑道:“韵柔,你有什么冬天衣服,拿出来瞻仰一下嘛!”
自从谢韵柔来到这个寝室,和荆雯成了无话不说的闺密之后,小荆就没穿过几件自己的衣服。
谢韵柔几大箱子全是各种昂贵的名牌漂亮衣服,大多只穿过一两次,有的甚至两商标都没剪,扔在箱子里等着旧。
荆雯第一次现谢韵柔这个秘密之后,如获至宝,挨着个儿的把自己从小想穿而没穿成的那几个名牌夏装和那几种漂亮款式,都穿了个遍,天天美得不行。
现在天冷了。她又想打谢韵柔冬天衣服的主意了。
说罢,没等谢韵柔说话,小丫头蹲在地下,拉出谢韵柔的大箱子,刚一用力,差点一个后仰坐在地上——怎么搞得这么轻,重量不对啊?
荆雯狐疑地打开箱子一看,偌大的箱子里只有两件颜色素雅的普通毛衣和几条牛仔裤。不由惊讶的扯起highc高音来,叫道:“韵柔,你的箱子叫耗子洗劫过了吧?美女们,我们宿舍闹耗子!”
同宿舍的女生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女生早上起来没吃早饭,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坐在上铺磨牙,笑歪着拿栗子壳扔荆雯,一边笑道:“你当耗子是你啊,死要美!耗子要拉也要拉我们床底下那箱方便面和火腿肠了!”
“去去去。别捣乱!”荆一脸的懊丧,抬头问谢韵柔道:“你的衣服呢?你冬天就这么几件衣服啊,比我地还少?”
打从早上起来。谢韵柔就一直沉着个脸,坐在床沿儿不知道什么呆,这时听荆雯这么一问,闷闷的答了一句:“全都送回家里去了。”
“啊?”
荆雯刚应了一句。谢韵柔突然用力在床上一拍,吓了所有人一跳,然后大家就听见谢大小姐怒冲冠声嘶力竭中气十足歇斯底里气壮山河的大声喊道——
“我要做穷人!!!从今天开始,靠——自——己!做——穷——人!”
……、
与此同时。
北影大院院墙外的小巷里。
“煎饼……热乎乎的煎饼啦……吃煎饼……煎饼……”
秋寒料峭中,一个衣衫土旧的老人,站在自己的煎饼摊前。下意识的抱着自己的肩膀。两脚交替地在地上颠着抖嗦取暖。一边大声的喊着自己叫了一辈子的叫卖调。
北式煎饼是源于天津地一种小吃,后来普及到直隶的各个地区。尤以北京、天津两地的煎饼花样繁多,口味地道。
传统的煎饼摊子,是一辆小车,最早时是手推车,现在也有做成三轮自行车地。
车上有一个防风防尘的大橱柜,对着人的一面是敞开的,对着顾客一面只开一个小窗子;车上放着一个汽油筒大小的炉灶,炉灶上坐着一张圆形的铁板似地平底煎锅,这个锅又叫“子”;此外还有一柄俗称“油搭子、油布子”,用布缝制成地方形擦子,也有地是用玉米皮扎制而成的,渗有食用油,也叫油擦,用来在摊制煎饼前,擦涂子地;再有就是舀面的舀勺,和制作煎饼专用的子、铲子;再加上一些瓶瓶罐罐的原料和调料——这就是制作美味煎饼的全套家什了。
做煎饼的时候,拿新鲜的粮食磨成面糊面浆;平底锅板上刷上油,烧热,然后取一勺面浆倒在子中间,用专门的子把煎饼摊成正圆形,磕上鸡蛋;然后快翻面,按照客人的口味要求,飞快的刷上甜酱、辣酱等各种风味调料,撒上葱末儿、香菜;最后在摊好的煎饼上放上一张刚煎好的金黄|色的香酥薄脆,或者是一根刚炸好的油条,铲起煎饼的四角包起……
吃得时候,要是再来一碗锅巴菜——把锅巴切成柳叶细片,放到用
香、葱姜末,加盐、酱油、粉、水制成的卤汁内酱、腐||乳|、辣椒、芫荽、香干……啧啧,这一份早餐真是美央美奂。
青瓷小碗,碗内五彩斑斓,以素香为主,多味混合,清香扑鼻。吃到嘴里,卤汁润滑,锅巴香嫩有咬劲,再加上麻酱的酱香,腐||乳|的咸香,辣椒的辣香,芫荽的异香,香干片越嚼越香;再来一口煎饼果子,煎饼鸡蛋的香嫩和薄脆油条的酥脆融合在一起,配上香葱浓酱的美味,真是一种一流的味觉享受。
而这种一流享受,只需要两三块钱就可以得到——煎饼果子就锅巴菜或者豆浆、豆腐脑,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市民小吃了。
……
打从当年来北京上学那时起,方展宏就喜欢上了这种廉价又好吃的北方小吃,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跑出学校买上一份;有时候甚至一天三餐都吃这个,也不觉得腻。
今天一早起来,方展宏就出了北影大院,沿着小巷子一路找了下去。也是运气好。一出院子,就在小巷子的巷尾遇见了这位买煎饼的老人家。
老人家看上去岁数非常大了,总有七十上下,贫苦的生活和终日劳作,使他看上去更显得苍老了些,令人一望心生悯意。
“大爷,来张煎饼,磕两个鸡蛋。多要辣!”方展宏兴奋地搓了搓手,跑到橱窗前说道。
“得了嘞!”老人家见有生意光顾,显得十分高兴,连忙擦了擦手,拿起油擦来买力的在子上擦着,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开张啦,开张啦!俩鸡蛋多放辣子……”
方展宏左右看了看,叹道:“大爷,这地儿太荒了吧。您跟这块儿做买卖,难怪都这点儿了才开张。您怎么不蹬远点儿,找一热闹的地儿啊?”
“老啦。腿脚不行啦,蹬不动喽!就跟家门口还凑活儿,远了真是能蹬出去也蹬不回来啦!”老人一边熟练的把面浆舀到子上摊圆,一边略带无奈的和方展宏搭着话:“要是搁那些个小年轻儿的同行。一气儿能蹬二十里地,什么热闹的地儿找不到?我听说,德胜门那块儿,一个卖煎饼地一个月能进四五千块钱呢!”
说着话,子上的煎饼开始滋滋的冒起了热气,老人连忙把两个鸡蛋依次磕在煎饼上——可老人毕竟手脚不那么利落了。这干了半辈子的营生居然出现了纰漏。手忙脚乱的把鸡蛋刚摊好了。等把煎饼翻过面儿来,那一面儿已经微微见糊了。
老人象做错件很严重的事似的。脸色窘,连连摇头道:“不行啦,手脚都不行了。这磕得两个鸡蛋,慢了些;您要是只要一个鸡蛋的,我一准来得及,一准来得及……”
说着,他犹豫的看了看方展宏,支吾道:“都糊了,要不我再个您重摊一张?”
“不用不用……”方展宏爽快地摆了摆手,自己动手从调料罐里拿起刷子来,刷完了甜酱又刷辣酱,一边笑道:“糊点没什么,我乐意吃糊的!糊得还有嚼头呢!”
老人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一边七手八脚的赶紧撒上葱末香菜,裹上薄脆,拿两张牛皮纸包好了,热乎乎地隔着窗子递过来,高兴的道:“三块钱,谢谢您嘞!”
方展宏接过煎饼,把钱递了过去,然后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虽然微微有点糊,但是方展宏这种会吃的人,一口就尝出了老人用地是地道的纯绿豆面儿,一点没掺其他粗粮,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竖起大拇指对老人说道:“地道,真地道!您做生意有良心,是这个味儿!”
老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高兴了起来,连忙使劲点头,道:“哎哟,小伙子,您是会吃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哪儿还会分什么绿豆红豆,你拿棒子面儿给他吃,他都分不出来……”
方展宏点着头,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看看吃完了,又伸手对老人比划着道:“再给摊一张,一个鸡蛋就行。”
“得了嘞!”老人应得格外大声,高兴的忙活了起来。
方展宏吃完一张煎饼,慰劳了自己地碌碌饥肠之后,他可没忘了自己今天来地真正目地是什么。
跟老人家也套完近乎了,也拉上话了,该说正经事儿了。
他拍了拍手,笑着问道:“大爷,您刚才说德胜门卖煎饼的一月能赚四五千,我这儿失礼跟您打听一句,您这样儿地,一个月卖煎饼能赚多少钱?”
老人手里忙活着,嘴里随口应道:“唉!甭提了,好的时候一千七八百是有的;要是赶上天气不好,连着雨啊雪啊的,一月下来就一千出头的时候,也有……唉,这年头,买卖不好做啊!”
方展宏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大爷,既然也赚不
钱,那您都这岁数了,干吗还受这份儿累啊?跟家清享儿孙福多好?”
“哪有那福气啊?”老人的脸色有几分黯然,摇头道:“没儿没女,就一份社保,要不出来干活,跟家喝西北风啊?”
说话之间,第二张煎饼也摊好了。
方展宏把钱递给老人。接过煎饼,看着老人,笑道:“大爷,跟您商量个事儿。您看,您一个月也就赚千多百块钱,还辛苦受累风吹日晒的……干脆,我出两千块钱给您,让您歇一个月。好好休息休息,享享清福……只要您把您这套买卖家什借我使一个月就成。”
“什么?”老人讶然看着方展宏,打量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得什么意思,惊讶的问道:“小伙子,你要租我这套家伙什儿?”
“是。”方展宏点头应着,不好意思的道:“您看成不成,价钱咱们可以再商量。”
“不行不行,两千块指定不行。”老人连连摇头。道:“我这套家什,一个月可给你赚不回两千块……那不是坑你吗?小伙子,大爷我可不能占你便宜。”
“哪儿的话?是我占了您地便宜。”方展宏连忙道:“您就只当是帮我个大忙。”
老人想了想。十分心动的样子,赧然笑道:“哎哟喂,还有这好事儿?今个儿这是怎么了?卖煎饼卖得天上掉钱了!小伙子,您可想好了。这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方展宏一听这话,知道老人已经同意了,赶紧趁热打铁,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钞票,数了两千块,一把递给老人。道:“您收下这钱。这事儿就算成了!我就住在隔壁这北影大院儿里。回头我跟您再互相留一电话什么的,一个月后。我准个跟您联系,把东西拉来还给您……您能放心吗?能信得过我不?”
“信得过信得过……小伙子你一看就是好人嘞!”老人高兴的接过一大叠钞票,紧紧的攥在手上,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全套家伙都给卖了,也不值一千块钱嘞!唉,小伙子,我看你想个读书的大学生,怎么也不象干我们这个营生地啊?”
方展宏呵呵一笑,指了指旁边高耸的院墙,笑道:“我是这院儿里的。”
“哦?”老人扭头看了看高高的院墙,恍然大悟的道:“你是演员?您租这玩意儿是拍戏要用的吧?哎哟,我这家伙什儿的,也能上电视啦……”
方展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拍了拍手,走到车子前面,看了看桶里还有大半桶面浆,笑道:“得了嘞!那我就偏了您的,这桶我也顺走了?”
老人连连摆手笑道:“这说得什么话。行了,都归你了。上车吧,慢着点儿蹬啊……”
方展宏大笑着和老人挥手告别了,推着车转过头,用力蹬着向北影大院而去……
回到北影停好了车,方展宏琢磨了一下这事儿,自言自语地道:“这事儿还得给谢云鸣教授他们家人打个招呼,再说了,这钱他可得给我报了吧?哈哈!”
……
下午一点。
从谢云鸣教授的家里出来,抬头看看天——已经彻底的放晴了。
北京地秋天格外的高爽,天空也难得的露出一片片蔚蓝来,间或偶尔一两声鸽哨,空灵的划过天际,使人胸襟为之一爽。
刚刚在谢云鸣家里,享受了一顿绝对丰盛地午餐,方展宏一点没跟他客气,几乎是三光政策,吃了个个滚饱肚圆儿。
这时走在前往公车站的路上,觉得胀的肚子似乎消化开了似的,格外的舒服惬意,于是就想多走几户,散散食儿。
闲庭信步似的走出差不多一站地,渐渐地又来到谢家附近地那个小公园门口,远远地望见一片尚未来得及枯黄的绿意,望之十分喜人。
方展宏刚想停下驻足片刻,忽然望见远远地来了一个人,看样子是个年轻的女孩,亭亭袅袅、身姿迷人,抱着一大包东西,低着头向这里走来……
方展宏迟疑了一下,悄悄闪到一边,定睛看清出了她的样子,心想:奇怪,怎么是她?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二章 原来寂寞女儿心
方展宏闪身在公园围墙外的一株树下,影影绰绰的透过树影稀疏,看见一个年轻女孩远远的袅袅而来。
走近了看得分明,正是谢大小姐谢韵柔。
方展宏已经是第二次在这个小公园看到谢韵柔了。上一次,是他第一次去谢云鸣家里“述职”,在这个公园恰巧遇见谢韵柔,那次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气不顺,对一群流浪狗大打出手。
今天再在这里看见她,颇觉有几分意外——这个公园有什么能吸引她来的?而且离家这么近也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只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市购物用牛皮纸袋,越显得纤弱的身躯小巧可怜,从方展宏这个角度看去,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孤独落寞,使得方展宏不禁好奇心起,忍不住悄悄跟在她后面,慢慢的向公园深处走去。
谢韵柔抱着大袋子,径自走到公园中心的花坛边上,低下身子似乎在左右张望着什么。
“丫头、小胖、宝宝、贝贝、花花……吃饭了……”谢韵柔突然低着脑袋一边找,一边嘴里大声的叫道:“你们躲到哪里去了,快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象是马戏团里集合动物来表演的吹笛手的笛声一样,谢韵柔几句话一说,花坛里立刻有了汪汪的动静;然后,几只脏兮兮的小狗欢快的从低矮的修剪植物后跃了出来,大声的叫着,围在谢韵柔的脚边不住的窜跃。
“呵呵呵呵……”谢韵柔开心的大笑起来,在几只小狗中间转了个,脸上地光彩亮丽逼人。
“今天有牛肉味的饼干、有海鱼骨、还有香肠、牛奶哦!排好队。不许抢……来来来……”
谢韵柔象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的张罗着——她从怀里的纸袋里拿出一大包狗饼干,费力的撕开包装,把袋口朝向小狗们,倒了一点出来;然后拿出几个易拉罐包装的海骨罐头,拉开罐头盖,放在狗饼干的旁边。
几只小流浪狗早已等不及似地窜了过去,恨不得把脑袋扎在袋子里似的大嚼起来。
谢韵柔一点也不嫌弃它们已经脏得变了颜色的毛茸茸的身子,满心宠溺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它们。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边替他们把大根火腿肠的包装一根根撕开,放在罐头上面。
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大罐15升包装的奶,和几个一次性的纸碗。谢韵柔把牛奶盒撕开,把碗在地上一字排开,挨个倒满;刚吃了几口饼干地小狗们又来争着喝牛奶,逗得谢韵柔格格娇笑不停。
做完这件事情。谢韵柔满意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使劲活动着肩膀和胳膊——抱着那么一大包东西。对她地体力来说,想必是一桩大大的考验了。
正在这时,争先恐后的吃着大餐的小狗突然喧闹起来,其它几条小狗围着一条最胖地小狗汪汪直叫。
那条小胖狗一个人霸着几个罐头。看到那条狗走过来,它就大叫着扑过去顶那条狗一下;来回几趟,弄得那几条小狗只能跟打游击似的趁它不备,时不时的过来蹭一口。
方展宏躲在树后看得分明,这条胖胖的京吧,正是上次他在这个公园遇见谢韵柔时。被谢韵柔拿树枝条胖揍海扁了一顿的那条小狗。
谢韵柔刚活动完筋骨。听见响动。回头一看,忍不住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双手叉腰,低下身去,冲着那条小胖狗大声喝道:“小胖!你这个臭东西,你又欺负丫头它们!说了你多少次了,你还这样!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吧,啊?”
谢韵柔说着说着,开始直起身来转着圈地找东西,左右看了看,蹲身捡起一根树枝;看了看,又丢了换了根细点地,然后站起来大声呵斥着,高举着枝条向那条小胖狗抽了过去。
那小胖狗一声欢叫,纵起来簇溜一下,跑出去米远,然后机灵地转回身来,淘气的望着谢韵柔,还一个劲地摇着尾巴。
谢韵柔气鼓鼓的追过去,一路赶着小胖狗,向方展宏藏身的这个方向跑来。
方展宏见她来得越近了,连忙把身子向后面悄悄藏严了些,耳边却听见谢韵柔悄声细语的道:“喂
,别跑了!停下!嘘……过来,告诉你啊,吃归吃,它们现了,说我给你开小灶,那就不好了……”
方展宏虽然躲在树后看不见,但终究忍不住好奇心起,慢慢的侧过身子,向外探去——
只见谢韵柔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树枝放在脚边,她一边指着小胖狗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两袋东西,刚一撕开包装,方展宏隔着这么远都闻到一缕浓郁的肉香。
低头看去,只见谢韵柔左右手各拿着一袋小包装的广式肉肠,红通通的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食指大动的光泽。
那小胖狗低头呜呜得叫了两声,迫不及待的奔了过来,肉乎乎的晃晃荡荡十分憨实可爱。
小胖狗一口咬住一根肉肠,用力撕扯着大嚼起来,一边高兴的不停摇着尾巴。
“慢点,慢点!饿死鬼投胎啊你!没出息!”谢韵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一拍,笑着道:“小胖、小胖……我知道你胖胖,饭量大,吃不饱,所以特地给你多带了香肠来,你开心不开心?”
“……我跟你说哦,你要保守秘密哦,要是让丫头它们知道,下次你就没得吃了哦!还有,以后要乖,不能再抢别人的东西吃,要有礼貌;你是男生,要让女生的嘛,怎么能欺负丫头呢?”
“……你老是抢别人的东西吃,你的朋友就会生你的气,就不理你了,到时候你就孤单单一个人了,懂不懂?”
谢韵柔说着,摸了摸只顾埋头大嚼的小胖,幽幽的说道:“看你傻傻的,跟你说了也不懂。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爸爸妈妈的滋味,你懂吗?”
方展宏站在树后,听了这几句,不自禁的心里微微一颤——他从来没有听过趾高气扬的谢大小姐,用这种柔弱、孤独、忧伤、哀怨的语气说话,一时不禁呆住了。
想起她现在的生活费,已经压缩到了不能有任何奢侈享受的程度,可没想到她可以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不逛商场,却一定要省下钱来买狗粮、罐头来喂这些流浪的小狗。
——无论她的外表多么的骄傲,多么的刚强,多么的蛮横……可在内心深处,这是一个多么寂寞和无助的女孩啊!
良久,他听见树后的声音渐渐远去,悄悄探身出去一看,谢韵柔逗着已经吃完香肠的小胖,一路欢笑着,转着圈圈向丫头它们那边跑去。
方展宏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令他感到陌生却又亲切的谢韵柔。
北京金秋午后懒懒的阳光,透过班驳横斜的疏影,优美而温柔的洒落在这个欢笑着、奔跑着的女孩身上、脸上、手上,散温润煦暖的光泽;那微微的轻风,撩起她一头黑色精灵般顽皮舞蹈着的长,掠过她花朵般灿烂的面容,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这一刻,她是如此的快乐而美丽……
方展宏怔怔的在树后伫立了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了,不出去打断谢韵柔这个快乐的下午。
他默默的望了一眼欢笑着的谢韵柔,会心的笑了笑,转身而去。
……
两天的周末时光很快过去,生活又恢复了正轨。
不同的是,今天当所有的学生集合在大草坪准备晨运的时候,方展宏看着人群里铅华不染、不施粉黛的谢韵柔,格外的顺眼。
“好,散开练习吧,注意方法要领!”方展宏用力三击掌,指挥学生们散开,然后面无表情的对谢韵柔叫道:“谢韵柔,来一下。”
谢韵柔正在和荆雯说话,忽听方展宏叫她,没好气的噘了噘嘴,哼了一声,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方展宏看上去板着面孔,十分的酷,嘴角却禁不住泛起一股笑意。
谢韵柔不知怎么的,一看见他笑,就气不打一处来,正眼也不看他似的问道:“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咳咳……”
方展宏微笑道:“跟我到道具仓库来一趟,你爷爷,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让我送给你!”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三章 你的钱买不到我
这是一间极大的库房,原来是用六间废弃了的招待所标准间打通而成。
方展宏拿出钥匙,推开库门,只见仓库的最外间,琳琅满目的各种道具、景块之中,一件大大的帆布雨衣罩住了一件大家伙,捂得严严实实,不知是什么东西。
方展宏笑着冲谢韵柔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自己打开看看吧!”
谢韵柔狐疑的望了望,慢慢走过去,抓住帆布的一角,掀了开来——
一辆擦洗的干干净净的三轮自行车,车驾上安着一整套锃明瓦亮的全副煎饼家什,安安净净的躺在那里。
“这是什么?”谢韵柔蹙眉问道。
“小姐,你是不是北京人啊?”方展宏笑道:“煎饼摊子你没见过啊?”
“废话!”谢韵柔瞥了他一眼,没好起的道:“我还不认识这是卖煎饼的三轮车?你说这是我爷爷给我的?”
“对,准确说,是租给你的。”方展宏答道。
“那……”谢韵柔刚要问,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冷哼道:“又是你的馊主意吧?哼,我要参加观察生活实践练习,可着四九城三百六十行,多少行当,不见得非得卖煎饼吧?”
方展宏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当日我送你从家里出来,路过车站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摊煎饼的小姑娘?”
谢韵柔脸色微微一变,她当然记得这个可恶的臭男人当时说地话:如果那个卖煎饼的小姑娘生在谢家。她就是谢大小姐;而她就得在街上卖煎饼——所以她谢韵柔连这个卖煎饼的小姑娘都不如……
想到这里,谢韵柔狠狠的剜了方展宏一眼,冷笑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给你个机会证明一下,我当初那句话是错的,是小瞧你了。”方展宏笑道:“这副家什一个月租金一千块。一个月后,你缴还我一千块租金,如果还能剩下盈余,我就收回那句话向你道歉。然后让你退学不用在学校上课了。直接跟你父亲拍戏去,圆你的职业演员的梦想,怎么样?”
“切,一千块?还真是你的眼看人低了!”谢韵柔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毫不客气的道:“我凭什么搭理你这个茬儿啊,你说话算吗?”
“怎么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你爷爷和老爸,看看我说的算不算!”方展宏好象没听懂她拐着弯骂自己是狗,纵身跳上身边的一块景块坐好,翘起二郎脚笑道:“当然了。本来就你这点出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也打不了这么有挑战性的赌。所以我昨天在你爷爷家已经跟他说了。不要对你抱太大希望,你一定会找借口推脱的。”
“哈哈……”谢韵柔象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叉着腰大笑起来,指着那辆煎饼车道:“就这么个破事儿,还挑战性。全北京长了全乎胳膊腿地人人都能干!本来嘛,本小姐才不屑跟你打这种无聊的赌。不过想到一个月以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再不用对着你这个恶心的自大狂……本小姐就将就着忍忍吧!”
方展宏见她答应了,心里暗笑,小丫头果然不经激,连忙敲钉转脚趁热打铁。道:“咱可先说好了。你要是利用谢家地关系。通知全北影的职工和他们的家属什么的,七窝八代地都来每天早上买你一套煎饼。那可算作弊!”
“哼,小人!”谢韵柔歪了歪小嘴,冷哼道:“我只卖给不认识的人,行了吧?起开起开……”
说着,谢韵柔再不想跟他罗嗦,上前把住车头,整个身子用着力气,要把车子退出仓库去,慌的拦在路上的方展宏连忙收起双腿猴窜上景块堆儿,笑道:“嗨!这小辣椒,还挺……”
还没等后面的话说出来,突然听见仓库的最深处砰得一声响!
这动静顿时吓了谢韵柔和方展宏两人一跳,几乎同时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谢韵柔毕竟是女孩,胆儿小,一下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自己最害怕地东西,打了个激灵,紧张的看着脚下,自言自语地道:“耗子吧?”
方展宏迟疑的向仓库深处看去,黑黢黢的光线不足,根本看不见什么。
方展宏一边张望,一边口里答道:“傻丫头,耗子闹出这动静,那不成精了吗?个头得有牛大吧?”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吓得谢韵柔一声尖叫,蹭得一下就跳上景块堆来。
方展宏忽觉香风扑面,紧接着一个温香馨郁的小小身子猛得就挨了上来,不由一楞:没想到这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不可一世的谢大小姐,怕老鼠怕成这样。
“别怕别怕,我瞎说的。哪有牛那么大的耗子,我最大的也就见过象哈巴狗那么大的。”方展宏笑道。
谢韵柔紧张的盯着仓库的地下,一把就掐住方展宏的手腕,颤声道:“你你你……你还说!”
方展宏想了想,心说这个大仓库,平时没什么人来,学生们上课用的道具、服装、景块什么的,教室旁边的道具间、更衣间里的东西足够用了,根本不用上这儿来——怎么这儿突然会有这么大动静呢?就是小偷也不至于偷到这里来吧,都是又大又笨的家伙,有什么可拿的。
“喂,”方展宏低头一看,谢韵柔蔷薇色的可爱美甲,已经紧张的嵌进自己的手腕肌肉里了,掐得一阵阵疼,不仅觉得好笑,连忙伸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道:“行了,别害怕了,可能不是耗子,我们俩一起进去看看。”
“我……我不去!”谢韵柔胆怯的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簌得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嗔道:“你干嘛拍我的手?”
“喂……大姐,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掐我掐得紫了都行,我拍你一下你就有意见啦?”方展宏活动活动胳膊,跳下景块,抬头望着她道:“喂,你到底进去不进去。”
“别进去了,有什么好看的。最多不就耗……那什么吗?”谢韵柔犹豫着在景块上蹲了下来,嘟囓着道。
“你要不去,你就在景块上呆着吧,我自己进去看看。你自己把车推出去吧!”方展宏说着作势要走。
谢韵柔一见他要走,不知怎么地反倒慌了,看了看笨重的大车,又看了看地上,想象着自己独自一个人下地推着这辆车半天推不动,然后突然从仓库深处窜出一只……一窝……一群……一群“那什么”来冲到自己的脚下……
哎呃啊啊啊啊……太可怕了!谢韵柔一想之下全身的寒毛都立正敬礼起来。慌忙叫出正打算要走的方展宏,道:“别走,我我跟你一起。”
说着。谢韵柔慌忙跳下地来,一把抓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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