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已经被关了八天了,按照一般国际绑架,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我们大概是最后一批人质。”这话盛斌说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基本上只有狄瑞忠和苏式听得见,而这两个人听完了脸色都变得有点难看。
换言之,他们绝对没有八天时间了……
这些人要不到钱大概就会直接处理掉他们。
苏式咬了咬牙:“问题是我们现在连自己究竟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要说发信息出去找人来救援,就算是现在能打电话,他们也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
盛斌转头看着狄瑞忠:“关于这个,你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后者脸色一僵,半天才冷笑了一声:“你不如先告诉我,你之前那通电话,是打到哪儿去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就问你能不能确认我们现在的所在地。”
“……可以。”
狄瑞忠回答的有点咬牙切齿,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不过你很清楚我这边是怎么办事的,真要由我来出面,最后的结果我可不保证。”
跟中方比起来,美国最普遍的做法军事营救而不是付赎金,到时候,谁也说不好所有人都能平安无恙。
“现在付赎金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盛斌往身后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他不是没考虑过付赎金解决,问题是这里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掏不起那笔天文数字的赎金的,而且后续问题太多,根本没办法处理。而通过外交政策,也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所以,这时候可能军事营救反而是最靠谱的办法。
但是这个办法苏式却不太赞同:“太冒险了……人质里面还有小孩,这群人看着就没人性,真发生枪战,这些人怎么办?”
“所以我们还是先等,等付得起赎金的人先离开。”
将可能的伤害降到最低再说。
狄瑞忠端详着盛斌的脸色,确认他所说的这些没有半句是在敷衍之后,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盛斌,我
真觉得你是个疯子,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妄想救人。”
能自救就不错了,还有闲心思去操心别人。
逞英雄也不是这种逞法。
盛斌则看他一眼,表情有点微妙的笑了笑:“其实我本来以为这个英雄你会抢着做,后来发觉果然你们都只喜欢说。”到目前为止,盛斌和苏式谁都没有真正去追究,但对狄瑞忠,他们不是没有火气的。
这句话憋的狄瑞忠没再吭声,而盛斌则是给苏式一个眼神暗示,然后避开其他人,小心的捅了一下之前曾经向他们求救的男人。
之前他求他们代付赎金,苏式他们并没有答应。
这时候,答应这种要求其实跟找死没什么分别,他们代付的起两个却不可能救下这么多人,这中间只要再出现任何意外,死的都不会是一两个人。
那个男人其实并不是睡着了,只是因为情绪太过紧绷导致有点半昏迷,苏式扯了半天才把他扯醒,刚回过神的时候满脸都是因为惊恐而渗出的冷汗。
他身边的两个女儿也醒了。
盛斌尽量压低声音:“这两个女孩,谁大一点。”
“我是姐姐。”回答他的是女孩自己,相比父亲,这两个女孩竟然还更冷静一点。自称姐姐的女孩拉过旁边的妹妹:“先救我妹妹。”
苏式皱了下眉很想开口,但是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他现在对情势的判断不可能比盛斌准,贸然开口可能会搞的所有人都很麻烦。所以,从他们被绑架到现在,苏式的话都很少。
盛斌安抚的拍了下姐姐的肩膀,因为手依然被绑着,所以姿势有点怪:“明天如果有人问谁叫盛斌,你们就出来承认,被放了之后直接去大使馆,那里会有人照顾你们。”
苏式脸色一变:“盛斌!”
男人没想到盛斌会想到这种办法,不敢置信的瞪着苏式和盛斌半天,然后眼泪倾眶而出:“恩人!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不会忘记你的!”
他越哭越大声,盛斌直接趁着脸色掩住他的嘴:“你到了大使馆,让他们联系中东办事处的江群,记得这个名字,然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带给他一句话:注意安全。”
盛斌的话都是对着女孩说的,后者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过了半天才小声的开口:“谢谢你……”
“要救你爸爸和你姐姐,就靠你了,明白么?”
他鼓励的冲女孩笑笑,然后示意她们不要再多说话,跟苏式很小心的又是往后退了退,拉开跟他们之间的距离。
苏式一直到离身后的人足够远了,才一把拽住盛斌:“你不觉得你出去比让个小女孩传话有用多了!?”
这是发扬风格的时候么?盛斌这做法是不要命了!
被他拽着人倒是很冷静:
“如果最后真的要靠武装营救,这里总得留一个人做事。”
“做事?你还能做什么?这里你没有通讯设备也不可能对外联络,炮弹不长眼睛,你在里面还能让它转弯?”
“就算如此,有人在终究强过留下一群已经快要崩溃的人质。”
盛斌很轻的碰了下苏式的胳膊:“狄瑞忠的赎金肯定有人付,你们俩出去之后,尽量配合江群就行,这种绑架在中东地区很常见,江群应该很有经验了。”
“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姐妹俩一起走。”
苏式冷冷一笑:“反正狄瑞忠和江群的作用都比我大,我出去也不能干嘛。”
“你留下来随时有身份曝光的危险,你别忘了,你是上过电视的。”盛斌声音很冷:“但凡被这些人知道我们里面有外交部的人,这件事就不是单独用钱可以解决的了,这帮人会做出什么事,你想破天也想不到的!”
苏式脸色一僵,愣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盛斌,略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盛斌,你这人做事,永远让人提不起劲来感激你……”
哪怕是付出了很多,也一定要让人用一种极不舒服的方式来接受。或许这么多年苏业没有察觉盛斌的感情,就是因为他这种难顶的性格。
一直在苏业的身后关注着,却很少有人能看见这种目光里的柔软,选择了出手帮忙,也要让人觉得他所作的一切只是出于综合利益的考虑。
苏式觉得自己的后牙根都被咬酸了,他瞪着盛斌半天,最后忍无可忍的把盛斌压在他身后的木桩上,死死的吻着。或者说,更像是在撕咬。
——他也不管会不会被其他人看见了。
盛斌对他这种突然抽疯的行为竟然没有怎么抗拒,基本上算是难得配合的被苏式予取予求的咬了半天,等到两个人嘴唇有点泛血了,苏式才抬起头靠在他耳边小声的扔下一句话:“……盛斌,你记着,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这笔账我就算到苏业头上。”
被威胁的男人皱了皱眉:“你用你亲弟弟威胁我?”
“就这一次……”
苏式眼底的情绪翻涌的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紧紧的抓着盛斌的胳膊,他脸上有着一抹难以掩盖的恐惧:“你必须活着,听懂了么?”
有那么一瞬间,盛斌也愣住了。
可能是因为苏式情绪爆发的太直接,也可能是因为这种接近于狼狈的表情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日在眼前这个男人脸上出现,以至于有几秒钟的时候,盛斌突然心底有点疼。
他很不适应这样的苏式。
嘴唇动了动想说话,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在充斥着压抑和绝望气息的帐篷里,苏式和盛斌就这么有点发怔的看着对方,像是定格了一样。
时间总是在你需要它走快的时候刻意延
长你的煎熬,又在你需要它放缓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剥夺你的欢愉。
第二天的天刚亮,守在门外的看守就走进来,把电话递给了苏式。苏式打完之后,电话就给了狄瑞忠,再然后,是当时跟他们一起被抓在车上的几个人,全部打完之后,这电话又被摔碎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这些人又进来扔下了几瓶水和面包,这次苏式和盛斌都抢到了一份,但是苏式什么都没动,全扔给了盛斌:“真要留下,你就好好保持体力,昨天的水我还有剩。”
盛斌也没拒绝,把两人份的全吃了。
然后他们静静的闭上眼睛,尽量放缓情绪。
没过多久,两个端着枪的男人撩开帐篷走进来,很大声的吼了一句:“谁叫斌?”
盛斌回头看了那对姐妹一眼,在姐姐和爸爸的催促下,女孩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畏惧的举了举手:“我……”
“你叫什么?”
“盛斌……”女孩浑身都在哆嗦,脸色惨白的样子看着象随时都会晕过去。
其中一个男人不耐烦的走过来扯住她,然后在女孩的一声尖叫中把人拽了出去,动作粗暴的程度又引起了帐篷里一阵恐慌。但是,紧接着就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苏式往旁边看了一眼,男人抱着姐姐哭成一团,而他身边的盛斌,依旧面无表情。
☆、第 29 章
苏式其实心里明白,盛斌这种冷静,是因为他受过比较系统的训练,这种抗压性,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到的。至少他看着那个小女孩被拖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心上无形的被压上了一份很重的负担,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认识盛斌这么多年,他对这个人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画面,是在一个雨天。
当时苏业给他打电话找他帮忙,说是学校里组织的活动出了点意外,想管他借点东西,等他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就顺便到苏业的学校里看看情况,那时候雨已经从最初的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原本确定的露天会场空无一人,他远远看了一眼,所有东西都被搁在外面,本来就打算走人了,才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雨里收拾东西。他以为是苏业,就走进了想看清楚,都到了跟前,才认出来是盛斌。
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被打湿了全贴在脸上,桌子椅子一堆东西,就他一个人不停的往返在仓库和会场之间。
苏式当时问了他一句,苏业人呢。
结果盛斌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茫然。
后来他给苏业打电话,才知道苏业人在礼堂,活动因为下雨所以改期了,苏业忙的晕头转向没顾上这边,不知道盛斌发着烧迷迷糊糊的意识涣散,所有人都去躲雨了就他一个人在这会场忙着收拾东西。
生病加上淋雨让盛斌当时的脸色很苍白,很干净的五官上全都是雨水,苏式撑着伞过去拍他肩膀的时候,他脸上除了茫然还有几分戒备,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时,才很浅的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苏式心里很不舒服。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的情绪,说不好是愤怒还是心疼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就是,很难受。
然而,这件事可能苏业和盛斌都想不起来了。毕竟只是因为沟通不良导致了一些误会,盛斌后来因为高烧在宿舍躺了几天,等身体好了,事情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人在失去自制力的时候,往往展现出来的会是一些非常原始的表现。
有些人会撒娇,有些人会变得脆弱,有些人会变得暴躁易怒,但是盛斌在越紧张,压力越大的时候,反而会表现的越冷静。苏式一直觉得这是某种程度上的变态,因为完全违背了正常的情绪反应。
曾经他信誓旦旦的表示过早晚有一天他会打破盛斌的这种变态自持力,但是现在眼见着这种情况对方依然看不出任何破绽的脸,他开始有了放弃的欲望。
这世上大概不存在改变盛斌的人。
苏业不行,他不行,即便是这些所谓的恐怖分子,也做不到。
算是这帮恐怖分子的运气好,最后这批打电话的人,竟然经济条件都还不错,电话打完没有几个小时,陆陆续续的
就有人交赎金了,他们又放走了几个,在天色逐渐呈现黄昏时,终于有人喊到了狄瑞忠的英文名,当时苏式和盛斌分别看了他一眼,但是没说上什么话狄瑞忠就被抓出去了。
盛斌在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之后,抬头看着苏式:“天蓝的反应未免太慢了……”
刚说完,外头的守卫又进来了两个,用很僵硬的英语发音问谁姓苏。
苏式刚要应声,突然又有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盛斌和苏式都有印象。
就是当时抓他们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像是头领的男人。他站在所有人面前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苏式和盛斌的身上,表情阴郁的开口:“你们两个,谁是中国政府的人。”
一时间,帐篷里寂静的连喘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男人见没人回答,就把手里的一块胸牌举起来,又对着他们两个问了一次:“……这是谁的!”
苏式脸色一沉,那是他的胸卡。
他在酒店收拾东西的时候其实是把所有东西都顺手整理了,胸卡按理说该还给江群,只是后来因为心情太差他就没想起来。被绑架的时候他为求安全把胸卡扔在了他们那辆车上,没想到会被翻出来。
第二遍依然没有得到答案,男人面无表情的拿起枪直接抵在盛斌的太阳|岤上:“不说的话,你们两个都要死。”盛斌的头被枪抵的不由自主歪到一边,视线跟跟苏式不期然的一撞,然后盛斌心底很钝的被捶了一下。
他听见苏式很缓吐出口气,很清楚的开口:“是我的。”
接下来,男人示意其他人把苏式抓着往外拖,其他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紧张的缩在角落,谁也不敢吭声,只有盛斌一直到帐篷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依然死死的盯着刚才苏式被拽出去的帐篷口不发一语。
他的心跳声很大。
从刚才开始,就有越来越大声的倾向,震的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因为呼吸有些困难他不舒服的拧着眉,想说点什么但是挤不出发音。
这种感觉,很像他曾经有一次去潜水的时候,呼吸器出了问题。四周都是海水的压力不断的往他的身体里涌,当时感觉浑身的骨骼都要被挤压碎成粉末了,恐惧感完全不受控制的塞满全身。
盛斌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体验一次了。
双手下意识攥成拳,他动作很机械的扶着旁边的柱子很慢的俯□子,他想坐回去,冷静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意识里有着这种诉求,思绪却无论如何都集中不起来,他有点烦躁的闭上眼睛,命令自己整理出一点思路。
但是无能为力。
脑海里全都是记忆中一些国际绑架人质被杀害的现场画面,每一个画面闪过,他就觉得胸口的窒息感更强烈了一点
。最后逼得他没办法,只能狼狈的用拳头抵在地上,借由粗糙的沙土摩擦皮肤的痛楚来缓解他身体上的不适。
旁边女孩的父亲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原来……你们……是外交官?”
盛斌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开口,过了很久他才拿起地上的水,小心的喝了一口。
他现在嗓子很干。
就跟有人用刀子划破了他的声带一样,感觉支离破碎的连呼吸都累。
时间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逐渐流逝,盛斌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沉,身体里的烦躁情绪并没有时间的沉积而有所平复,反而逐渐越演越烈。
盯着帐篷口的位置,他甚至几次衍生出了想直接冲出去的欲望。
然而外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从苏式被拖出去,没有枪声,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好像他们这个帐篷的人已经被遗弃了,就连应该送来的晚饭都没有,除了其他人惊恐不安的呼吸声和小声哭泣的声音,什么都感觉不到。
盛斌最后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在其他人诧异惶恐的视线中走到帐篷门口,有点不管不顾的想拉开帐篷的遮布看看外面。
但是他刚抬起头对上的就是门口守卫的枪。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不要命的做出这种行为,愣了一下,然后举起手中的枪托砸向盛斌的额头。
盛斌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整个人打趴在地上。
帐篷里的人有人惊呼有人害怕,守卫看见盛斌这么容易就被打倒,得意的不断大笑,他内心残暴的嗜虐感显然因为这种控制感得到了刺激,他一边大声叫骂着一些阿拉伯语一边把盛斌往外面拽,沙土地上满是两个人肢体接触后留下的凌乱痕迹,旁边的人只是看着,却没有任何人试图做出反应。
盛斌感觉到身上不断落下的重击,从颈后到腹部,这个人下手不分轻重,虽然目的不是为了打死他,但是每一下也都没有收力的意图,口腔里满是血腥气,在他们两个终于被其他守卫拉开的时候,盛斌已经有些头晕眼花站不住了。
拉开他们的人大声的呵斥了守卫两句,后者显然很不满被人打断,在跟来人的推搡中不满的大声嚷嚷着。
盛斌抽空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除了他们被关着的帐篷,两边还有两个搭帐篷,前排搭了一些简单的防御,这里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
根本看不出来苏式可能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身边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夜幕之下显得特别明显,旁边的帐篷里有人探头出来看他们这边是什么情况,然后很突兀的,夜空下乍然响起一声枪响。
盛斌感觉到腿部的剧痛是突然燃起的。
比他的意识反应还要快,就如同高频的声音一样瞬间击溃了他的大脑反应,等到他完全失衡的摔到地上,血
已经从他的裤子渗透出来涌到地上。
空气中焦灼的燥热中夹杂上浓郁的血腥,旁边有人过来看他的情况,动作粗鲁的拨弄着他的腿,然后在几声嚷嚷中,他感觉有人把他架着扔回帐篷,在他摔到地上的同时,腿部的痛感终于形成了正式的攻击,一股股的开始折磨他的神经。
他倒吸一口冷气,躺在地上下意识的压着自己小腿上的伤口。
不过亏了这一枪,他终于冷静一点了。
无论如何,他要想办法把他和苏式救出去!
☆、第 30 章
一般的国际绑架事件,遇到任何国家的官方人员,都会从简单的经济要求提高到政治谈判。所以盛斌心里很清楚苏式除了一定会遭到的伤害,基本上不会立刻有生命危险。
他从冷静下里,就一直在等。
看着黑夜转亮,又看着天色转暗,帐篷外哪怕是最轻微的动静都会让他绷起神经,然后在黑幕又一次来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旁边那对父女:“如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抓紧一切机会逃跑。”
对方盯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然而盛斌只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腿上的伤口已经从尖锐的刺痛转变为长时间的钝痛,他能意识到自己发烧了,而且烧的很厉害,可是脑子里的关于接下来的打算确很清晰。这个帐篷之外的人员分布,地理环境,在他心中画出了一张地图,这段时间他努力的挖掘着自己的记忆,不放过任何细节。
如果他没有估计错的话,苏式应该不在周围的这几个大帐篷里。
他们这个是关人质的,稍微靠前一些的明显是用来放所有的军火和物料的,再过去的一个,很可能是这群人自己休息的地方,那么他们主要的首脑和苏式,就应该是隐藏在不这么明显的地方。
而这里的地型是一处坡壁的前方,视野非常开阔。
所以,如果真的要采取武装的方式解决……
眉头紧皱,盛斌下意识抓了一下自己手边的碎石。
深夜中乍然响起的枪响,最初只有盛斌听出来了。
他睁开眼,看着帐篷口原本守着的守卫离开了一下又退回来,然后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听出了是枪声,纷纷惊惧的张望着,把视线转到他身上。
没有多长时间,枪声从原本的略微带着距离感突然压近,然后周围开始有火光燃起。
盛斌一把扯过那对父女:“走!”
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人显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到盛斌喊了这一声,才有人如初醒一样狼狈的爬起乱来,挣扎着往帐篷口冲去。
一撩开帘布,满目的火光。
头顶上能够听到直升飞机震耳欲聋的螺旋桨旋转声,从帐篷里跑出去的人也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凭借本能在接近战场一样的环境中拼命狂奔,这时候想的越多,越有可能成为靶子,凭借求生的意识反而是最有效的。
那对父女中的父亲试图去扶盛斌:“我帮你。”
他能够看出来盛斌的情况很糟糕,再拖下去,可能他会死的。
但是盛斌只是借着他的力站起来,然后靠在木柱边上深重的喘了两口气:“你带着你女儿赶紧走。”
“那你呢?”
“我去找我朋友。”
对方这时候才想起苏式,犹豫了一下,最后捡起地上的两瓶水递给盛斌:“谢谢你们。”
这份恩情
,他这辈子跟他女儿都不会忘记。
盛斌只是催促了一句,没有多说。
等这对父女也跑出去,他才蹭到帐篷口,看着外面混乱的情况,小心的挨着帐篷的边上往后面找。
到处都是汽油弹引起的地火,伴随着不时的枪鸣哀嚎,浓烟弥漫的几乎看不清楚前面的人事物。
盛斌绕着帐篷往后找,每走一步腿部传来的剧痛就让让他忍不住倒吸冷气,汗几乎浸透了后背,若非是前方交火,以他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幸亏绕到后面不是一无所有。在最后靠着坡壁的地方,停放着两辆不小的货柜车。
小心的挨近了一点,盛斌高度紧张的观察着附近的动静,基本确定安全之后,他凑到货柜车的边上贴耳听里面的声音,等了大概一分钟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终于小心的靠在门边,抽出门闩的插锁,艰难的掰开货柜门。
因为光线太暗,他只能判断出来里面放的都是武器和装备。
腿的支撑力接近极限了,他深吸一口气撑着爬上车,在大概找了一圈之后,他拿起防弹衣穿上,但是在他去拿另外一件防弹衣的时候,整个人完全支持不住的踉跄撞到身后的箱子上。
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这个负重有些太勉强了。
又努力了一次发觉实在没办法,犹豫到最后盛斌只能放弃再拿一件的计划,换成一把手枪。而下车的时候,他是一咬牙直接滚下来的。
身体撞到的地上的时候他眼前一阵阵的发晕,换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
伤口能感觉到沾上了沙土,火辣辣的象被打磨一样的痛苦,盛斌的呼吸开始变得很急促,他狼狈的抓紧手上的枪,有点不管不顾的冲到旁边那辆货柜车的门口,一咬牙抽出铁栓举起枪。
跟刚才那个货柜不同,这里面是有灯的。
偌大的空间中只有中间放了一把椅子,被绑在上面的苏式垂着头不知道生死,他身后是一面组织的旗帜,周围明显有人停留的痕迹但是也看得出来走得很匆忙。
盛斌觉得那股窒息感又冲上心口了。
他狠狠的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拖着腿蹭过去把苏式的头用手肘顶起来。
原本很英俊的脸上满是淤青和血痕,盛斌试了下苏式的鼻息,在感觉到还有呼吸后勉强松了口气,然后尝试着叫了两声,发觉对方没有反应,他解开绑着苏式的绳子,把身上的防弹衣套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他整个人脱力的歪靠在旁边,手上的枪都拿不住的直接摔到地上。
这一声非常的大,尤其是货柜车里的空间很封闭,枪撞到铁柜的声音跟外头的枪声比起来完全没有差别,盛斌自己皱着眉,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接跟着,有了第二声。
他抬起头看着苏式,在
略有些刺眼的光线中,苏式不太明显的动了一下。
“苏式!”
盛斌又叫了一遍,抓着椅子爬起来,然后使劲的晃了晃椅子上的人:“苏式!”
苏式整个人的反应都有点迟钝,他略微有些茫然的往盛斌的方向转了下头,然后勉强挤出两个字:“……盛……斌?”
他现在看不见东西。
因为眼角肿起的淤青阻碍了他的视线,基本上他勉强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情况,却没办法做任何判断。
他甚至不知道盛斌是也被抓起来了,还是来救他的。
盛斌也知道他情况不好,他看着敞开的货柜门,前方燃起的火光越来越烈。
以他们两个这样,想要靠自己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几乎不可能了,但是这地方不能停留,因为旁边那辆货柜里面全都是军火,加上苏式被关在这里,一会儿他们一定会回来。
想到这块儿,哪怕是浑身都在打哆嗦,盛斌还是咬牙的蹭着货柜车站起来,靠着椅子的支撑力去扶苏式:“……还能站起来么?”
苏式努力了一下,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我说……”苏式的声音虚弱的盛斌不很用心的去分辨,几乎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甚至简单的一句话中间都要停顿好几次,挣扎了很久苏式才把这句话说清楚:“你拖着……我……走不掉……还是……去找人……”
但是盛斌很执着的要把他拽起来:“少,废话!”
最后一次苏式倒是站起来了,但是两个人都站不稳一起撞到旁边,盛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就这么两个人靠在边上缓神。
苏式的意识不是很清楚,他有很多事想问,只是根本挤不出力气,盛斌觉得现在眼前发黑耳边全是嗡嗡的耳鸣声,他使劲摇了摇头,深吸口气推了下苏式:“……走。”
其实这时候,可能他们俩用爬的都比走得快。
一共也没几步路却跟走了半个世纪一样,好不容易挨到门边,盛斌让苏式先坐下,然后一点一点从车上蹭下去。
地上的沙土吃了满嘴,盛斌和苏式都趴在地上的时候,头刚好挨在一起。
“盛……斌…之前……枪……”
苏式的声音越来越轻,盛斌脸色惨白的想去够腿上的伤处但是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咬牙死撑着哼了哼,对苏式的问题没精力回答。
不过,还没等到两个人缓过来,地面就隐隐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盛斌拖着苏式就往车底爬,苏式的意识已经接近涣散了,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被盛斌拽过去,等到两个人终于躲到车底的时候,刚才的脚步声已经差不多到跟前了。
明知道可能性不大,盛斌依然希望这是来救他们的人。
但是接下来传出的阿拉伯语的咆哮声彻底断了盛斌的希望,他抓着苏式的肩膀把他
翻过来,用背对着外面,然后让他尽量蜷缩起来。
苏式在他摆好了自己的姿势后,下意识的抓了一下盛斌的手。
他很想问盛斌不要命的跑来找他是为什么……
明明很有可能他已经死了。
就算他还活着,盛斌也判断不好他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连他也被抓了,只是给这群绑架的武装分子多了一个谈判的筹码,从来都是用理智来处理所有事的盛斌不会不知道。
苏式很想开口问,但是他现在没办法。
被他抓着的盛斌手心很凉,基本上全是汗,耳边隐隐能听到有人嚷嚷有人来回的走动,甚至,能听到枪支不断砸货柜的声音。
他阿拉伯语没有盛斌好,只能隐约听到“找他们”“在附近”“车底……”这种字眼。
似乎离他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
然后……
耳边听到一阵枪响。
☆、第 31 章
“他伤的怎么样?”
“枪伤失血过多而且伤到了肌腱神经,其他外伤还好,就是腿……不知道具体还能不能恢复。”
苏式模模糊糊的,听到耳边有人一直在说话,想睁开眼睛奈何浑身都沉重的跟灌了铅一样,挣扎到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他在心中默默的骂了两句脏话,然后又失去了意识。
曾经在电视或者小说里偶尔会看到,人在死到临头所想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这辈子最后的执念。苏式后来回忆了一下,却怎么都记不清楚到底自己脑子里当时浮现的是什么。本来觉得,理所当然的应该是盛斌。可是直到他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人,他还是没办法确认那个模糊的影子到底是谁。
所以,在盛斌刚睁开眼的时候,他实在憋不住的问了一句:“你怕死么?”
可惜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整个人的气色都不怎么样,因为腿上的伤失血过多,现在脸色隐隐透着一股病态的青色,盛斌刚睁眼就听到这种问题忍不住皱了下眉,然后很干脆的越过苏式往后看了一眼:“江群呢?”
他这么一问,苏式莫名其妙的看清楚了那张模糊的脸:“我操……竟然是狄瑞忠这个混蛋!”
那群人对他拳脚相加的时候,最后的意识他都用来诅咒狄瑞忠了。
想起来之后反而加剧了郁闷,苏式不爽的哼了哼,盛斌挤出力气看他一眼,最后无奈的闭上眼睛。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想到应该去叫医生。
而江群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苏式对着前头,盛斌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说……你俩这是吵完了还是正在酝酿呢?”
装模作样的敲了下门,江群晃晃悠悠的晃到盛斌床头:“我听医生说盛斌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还在骂人,惊的一个手术室的人都傻了。”
“我看最该傻掉的人是你。”苏式瞥了他一眼,感觉身上的痛处隐隐又开始闹腾了。
被扫白眼的人根本不在乎,他拍了拍盛斌病床的栏杆:“捡回来一条命是你命大,不过也还算有价值,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被困的人质都安全解救了。”
盛斌很迟缓的长出一口气:“……我原本以为……死定了……”
那时候,他脑子里基本上一片空白。唯一残存的念头就是:苏式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视线转到床边男人写满了不爽的一张脸,他很轻的拧起眉,觉得这情况有些诡异。
“别这么遗憾……其实没死成也差不多了,听说把你俩从车底拖出来的时候,穿着防弹衣的看着象没气了,没穿的那个一身血,差点直接就送报烈士了。”
江群和狄瑞忠当时看着他俩那样,真的以为两个人都不行了。
当时盛斌他们被要求打电话给家里要赎金,他是直接打到了外交部的紧急
信息台,而托那个小姑娘带给江群的话是他们一贯用来暗示信息的关键词,江群立即去查了记录,才找到他们当时的地理坐标。
只差那么一点……
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苏式伸手捂住腰侧的伤处,干脆爬上盛斌隔壁的病床。
他从醒来就不听医生和其他人的劝说非要窝在这里等盛斌醒,结果等人真的醒了,他又开始犯困了。
“你俩先聊着,我睡一觉。”
“你自己不是有病房么?”
江群明知故问的过去戳了他一下,但是已经闭上眼睛的男人完全没搭理他的兴趣:“江群……你的事我现在不跟你算不等于就没事了……识趣的话,你最好别惹我……”
一身伤也不妨碍苏式威胁人,江群看了盛斌一眼,对苏式的话既没有接,也没有表态。
盛斌一直到江群闪人关上门也没睁过眼,病房里除了不太明显的呼吸声安静的没有任何动静,明明都没有睡着的两个人却没人打算打破这种略有些压抑的安静。
在生死关头绕了这么一圈,他们都需要好好梳理下自己的思绪。
这件事情会被大肆报道是在所有人预料之中的,巴勒斯坦这边的政府官员也分了好几批来看盛斌的情况,连着好几天甚至白天都没什么时间可以休息,最后还是医生表示再这么下去对病人的恢复情况会有影响才终于有所好转,除了江群这些熟人,基本上不允许会见了。
狄瑞忠很识趣的没到过医院,江群说在盛斌和苏式还在昏迷的时候,他曾经来看过,后来就直接回美国了。
不过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不见也未必是坏事。
倒是当时被绑架的人质里那父女三人也过来医院,让盛斌他们意外了一下。
“谢谢你们……”
做父亲的眼里含着眼泪一直跟盛斌握手,旁边姐妹俩眼泪也是就没停过。
苏式在旁边看的有点尴尬:“……那个,我先出去了。”
“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害羞了。”平时打都不走的人今天到是主动。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苏式被小女孩给拽住了:“谢谢……”很小声的道谢听着象那个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