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马贼出身,在从贼之前,则是东北的边民,久受女真劫掠之后,因此对他们最是痛恨,这会儿嘴上都不肯相饶。
对面的女真人可是有不少能听懂汉话的,这回儿听了之后,气的七窍生烟,满脸通红,眼睛里头几乎要冒出火来。他们甚至都不敢往深处想,真若是细细一想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儿处境是何等凄惨,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痛楚,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样,难过的只想嚎啕大哭。“杀!”
“杀!”
他们再也不想废话,诸克图狼牙棒一挥,便是带着人狠狠的向着武毅军杀去。
癞痢头正也想与之对冲,不然不远处的小丘后面一名武毅军骑士疯狂打马过来,大叫道:“癞头儿,一个蒙古百户正向这边逼近!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就过来了!”
“福余卫那些杂种来了?这么快?”
癞痢头眉头一皱,小眼儿一眯。大喝道:“这些狗鞑子以众凌寡,弟兄们,咱们转进!”
说罢,便是一晃手中大枪,当先向着东边儿方向狂奔而去。
所谓转进,自然就是撤的意思了。这是战前早就说好了的,是以这些武毅军士卒丝毫不见诧异,反而是纷纷打马,跟在癞痢头儿的后面一路狂奔而逃。
事起仓促,诸克图等人不由得看的目瞪口呆。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武毅军已经是跑的不见踪影了,只剩下马屁股后面烟尘滚滚。
五万鞑子大军分进,相聚并不远,因此援军自然是很容易就能赶到此处。而武毅军在出击之前就已经是料想到了这个问题,因此远远的便洒出了探子盯着周围,一旦发现对方有援兵到来,则立刻撤退。
偷袭别人是一件很过瘾的事儿,但是一旦被人家包围那就玩儿砸了。
武毅军可不傻子。
“入你娘,你们这帮不要脸的!还是不是汉子?”气的诸克图破口大骂。
“大人。咱们要不要追?”一名不开眼的手下问道。
“追个屁!”诸克图可算是有撒气儿的了,指着他怒骂道:“咱们有重骑。他们都是轻骑兵,又占了先机,熟悉地形,咱们上哪儿追去?小心再让人回头来包了饺子!哭都没地儿哭去!”
那士兵讷讷退下,再不敢说话了。
这一场突袭战就以武毅军的转进撤退,女真军的惨败损失为高中。
也许癞痢头和诸克图也不知道,发生在这片丘陵地区的这一场战斗,是武毅军骑兵和女真精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野战交锋。
这一场战斗的打响,只不过是一个大事件的小小开端而已。随着这一声小小的枪响,董老虎所部顽强的狙击战正式拉开序幕。
董老虎所辖骑兵第四军,第四卫、第三十三卫一共一万三千余人,分成一百多个百户为规模的编队,利用他们对于地形的熟悉,外加主动出击的优势,埋伏起来。对女真人和蒙古人发动了疯狂的偷袭。
没错儿,就是偷袭,而且还是规模如此之大,如此之有组织有预谋的偷袭。
听起来不大好听。但是武毅军要的就是胜利。
仅此而已。
几乎是在诸克图被偷袭的同一时刻,前后不超过一盏茶最多半个时辰的时间内,有超过了两万多的女真骑兵和福余卫骑兵受到了袭击,而猝不及防之下,他们也是损失惨重,联军一战而伤亡折损了超过五千人。
未战先损了一成的兵力,也着实是让人烦闷泄气。
当然,武毅军也不是全无代价,他们差不多也有一千五百余人左右的损失。
对于对手的杀伤倒是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通过这一日的行动,极大的延缓了联军的前进速度。
本来联军四月二十七日夜出发,经过了两夜一日的急行军,已经是到达了距离鹧鸪镇不过是一百多里的距离上,而按照他们的前进速度,在四月三十那一天的清晨,最晚中午就能到达鹧鸪镇。但是今天让武毅军这么一阻拦,怕是至少也要拖延上三个时辰左右了。
三个时辰还是往少了说,说不得半日一日都有可能。
对于兵贵神速的联军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穿行在大平原上,大约有三千来人左右的规模,双方泾渭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来分数两支队伍。靠北的都是穿着皮袍子,打着狼旗,骑着矮壮的蒙古马,靠南的则是批重甲或皮甲,塌鼻子小眼儿,身材矮壮。
这是联军的中军队伍,也是行军过程中的指挥中枢。
一面巨型狼旗和一面金色大旗并行,旗帜下面是策马并行的哈不出和阿敏二人。
两人周围围满了侍卫,流水一般的信使不断到来,把各方面的信息不断的汇报到这里来。阿敏眼神炯炯,以极快的速度听完那一个个的汇报,然后打发他们离开。
他已经足有一天两夜没合眼儿了,便是中间歇息将士们趁机打个盹儿的时候,他还在操持着各种事务。但是他却是依旧神采奕奕,满脸红光。精力充沛的不可思议,隐隐然让人感觉到这是在透支生命的一种疯狂。
这一路上阿敏的表现让哈不出都是叹服不已,自愧弗如。
传来的基本上都是坏消息,不是这支军队伤亡惨重就是那支军队被阻拦于某地,不的前进,还有的军队因为伤亡惨重,战马损失过多而无法前行,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哈不出越是听,心里就越是发凉,愁眉不展。脸色阴沉。
而和他恰恰相反,阿敏却是眼睛越发的明亮,脸上露出那等掌控一切的表情,到了最后,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极为的得意。
“阿敏你为何发笑啊?遮莫是失心疯了不成?”哈不出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讽刺道。
他自然知道阿敏不可能是失心疯,不用猜就晓得肯定是阿敏透过这些信息看出了点儿什么——可是哈不出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这便让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能。自觉被阿敏压了一头,登时是让他有些恼羞成怒。这会儿人忽然很是怀念起梁砚秋来。若是他在,想必能看出些东西来吧。
这会儿哈不出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梁砚秋,顿时心里暗自下定主意此番回去之后先要把梁砚秋从女真大营中接出来,然后好生笼络亲近一番,免得因为之前的事儿生分了。
“此役,咱们必胜!”
阿敏抿了抿嘴,重重的挥舞着拳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自信,话语是如此的有力。以至于不自觉的便是让人生出一种信服的感觉来。
他微微一笑,对哈不出道:“大汗想必早就看出来了,却要考校小侄,那小侄便献丑了。”
“根据汇聚来的情报,武毅军骑兵每次偷袭,枪弹必先射马,而非射人!是以每战下来。损失战马不少,人死伤却不多。这说明什么?只有一个解释,武毅军的目的是为了拖延咱们!而这就更说明了一件事——武毅军的主力部队,北线连子宁所部和南线杨沪生所部。根本来不及赶回来,甚至有可能只是董老虎探知了咱们的行踪,因此自作主战阻截咱们。而连子宁和杨沪生得没得到咱们东进的消息都是在两可之间。若是他们来得及赶回来的话,那么一定不是拖延咱们,而是要和咱们决战了!这对武毅军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他们不会放弃的。所以说,咱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东进鹧鸪镇,就算是连子宁和杨沪生能赶回来,也是在至少三日之后,嘿嘿,那个时候,梁王早就到了咱们手里了!”
“另外,小侄之前还担心,那鹧鸪镇是不是个陷阱,圈套,引咱们过去的,现在看来,小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武毅军给吓住了。”阿敏倒是坦诚的很,毫不忌讳,哈哈一笑道:“不过现在,小侄可以断定,那鹧鸪镇,定然不是一个圈套。若是圈套,现在他们应该做的是放咱们进去,而不是阻截!”
哈不出听的连连点头。
“所以!”他总结道:“咱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鹧鸪镇,之后还有时间从容撤走!而现在,最重要的,则是兵贵神速,不能让董老虎把消息传回鹧鸪镇去。”
他微微一笑:“小侄不是怕打不下鹧鸪镇,而是怕那梁王跑了。”
他恶毒的一笑:“这一次一定要活捉那梁王,到时候和武毅军两军对阵,便让梁王阵前喊话,责令连子宁自裁,我倒也看看,连子宁是要当一个忠臣,还是要当一个不听王命的逆贼!”
“你这小子,倒是阴毒。”哈不出哈哈一笑,拍了拍阿敏的肩膀:“不过我喜欢!”
两人相视大笑。
接着,阿敏便是传下命令,抛下所有伤兵,伤马,全速前进,不准有任何的迟疑。
残酷,冷硬。
这个很不人道,可以说甚至会引起军心动荡的命令得到了哈不出的全力支持,快速的推行了下去,上下军官士卒无不凛遵。
而这道命令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很快,被武毅军略略阻挡了一下的行军速度,又是重新变得迅速起来。
武毅军的拦截,看似已经失去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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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十清晨。联军终于到达了鹧鸪镇西三里之外。
驻马于那大旗之下,阿敏一个翻身,踩在马鞍子上在马上笔直的站着,露了一手很是漂亮的骑术。他极目远望,隐隐然看到了大营之中那无数面火红色的旗面上写着‘武毅军’三个大字打的黑色旗帜和夹杂在其中,最为醒目的那一面巨大的团黄龙旗,不由得长长的吁了口气。
终于是到了,终于是到了啊!
整整两天三夜,几乎没怎么合眼,实在是困倦的不行的时候。便蜷缩在马背上微微眯一会儿,而一有个风吹草动则是立刻就惊醒过来,这几日的煎熬,终于是到头儿了!
眼前就是鹧鸪镇,就是梁王!无论是生擒梁王还是把他给宰了,连子宁都是死定了!连子宁死,则武毅军崩塌!
此一战而鼎定乾坤!
此一战之后,海西女真复兴有望!
此一战之后,我阿敏一雪前耻。心中从此通达!
阿敏情绪澎湃,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难以言明的感情冲荡着心防。他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中已经有泪珠闪现。
一边的哈不出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神光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一路和阿敏同行,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海西三杰,几年之前还是名震关外的人物,整个关外乃至于朝鲜瓦剌。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哈不出身居高位,本身又是勇武善战,算是福余卫之中兴君王,因此对这仨人也不大看得上,反而是以一种看待晚辈小辈的眼神来看。而现在却是知道,阿敏身为海西三杰之首。当真是名不虚传。
此人能隐忍,有心计,城府极深,而同时却又不缺乏魄力。乃是个很有决断的人物,从不拖泥带水。整体看来,他比之连子宁,也就是差了一线而已,甚至有可能,只是短了些运道。
“此一战之后,连子宁覆灭已经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海西女真复兴,这松江南北,便是阿敏说了算了。而我福余卫也想往松江扩展,此人,必是我以后之大敌!这等人杰,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则必当一刀斩之!”
而看现下这情况,收服是不可能了,那么唯有……
哈不出眯缝的眼睛中已经是闪现出了杀意。
待阿敏笑完,哈不出问道:“阿敏,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事不宜迟,这就动手。”阿敏断然道。
“这就动手?”一边俺巴孩一怔,劝道:“阿敏,这一路前来,两天的时间兄弟们奔袭了六百多里,都是已经累的不行了,要不要歇歇再作计较?”
“是啊!大人。”
俺巴孩的这一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声援,纷纷开口劝道。
董老虎的拦截终究是没能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反而是更加坚定了阿敏向前,向前,再向前的信心和决心,在他的严令下,女真蒙古联军终于是按时到达了鹧鸪镇。但是这样做的代价也是极大的。在这场惨烈的狙击战中,足足有四千多联军将士直接战死,而还有差不多这个数字的伤兵被直接抛弃,等待他们的命运,自然是可想而知,怕是比直接战死更要悲惨一些。
而由于武毅军射人先射马的策略,战马的折损更加的严重,已经超过了一万匹战马或是失踪或是被杀,毕竟比起人来,还是这个体积庞大又不怎么会反抗的大型动物更好杀一些。
到了后来,为了追求速度,甚至阿敏严令部队在碰上武毅军袭击的时候,留下小部分兵马断后,其它的落荒而逃。
平心而论,这样做,有些过犹不及的意思了,而且这些命令,几乎都是对士气有着极大幅度的影响的。但是现在一来是时间短,反抗不满的情绪还未发酵酝酿,二来则是士兵们都疲累之极,本能的听令行事,也没有别的心思。
当初出发时候的五万大军,现在能战之兵不过是四万两千。
但是在阿敏看来,这些兵力,已经足够了!
足够荡平这个小镇子。
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不能歇息,正是因为士兵疲累,便越是不能歇息,一歇歇到什么时候,明天么?当真武毅军来把咱们围了包饺子么?”
第九卷 扫荡女真 六七一 画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咱们军士虽然疲累,却正是士气高昂,杀气冲天之时。咱们此次赶来,本就是哀兵之师,而一路上我下令众将不得反抗,一心赶路,士卒心中愤怒怨闷,难以言说。这会儿一鼓作气冲杀上去,正是相宜!”
他的语调并不快,却是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更是无法质疑的力量。他的这几句话,无疑是把所有人都给说服了。
就连哈不出也是喟然长叹:“贤侄果真有大将之风,这一次福余卫两万骑兵,悉听贤侄指挥。”
阿敏微微一笑:“大汗客气了。”
他朗声道:“咱们此次出击,目的明确,便是要全歼其中武毅军,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一举拿下来。所以略作试探之后,下一次出击,就是全力出击,而为了防止梁王逃跑,所以须得四面压上,不给他们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大汗,请您率领大军负责东南两面,小侄所部则负责西北两面,各自安排兵力,一待命令下达,则四面出击,何如?”
他话说的客气,并不因为指挥权操持于手便颐指气使,哈不出很是爽快的点头:“好!我这便带兵去了。”
说罢便是带着侍卫纵马离去,少顷,一万七千福余卫骑兵便是从大部队中分了出来,径直向着镇子南边儿行去,待到了镇子南边之后,一部留下,大约又分出了一半儿的兵力去到了鹧鸪镇的东边位置。
阿敏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大声道:“俺巴孩,你带着拐子马和一万兵去北边儿,西边我亲自带领。”
“是!”
俺巴孩大声应道。
“好好干,咱们海西女真能不能重新崛起,就看此役了。”阿敏重重的拍了拍俺巴孩的肩膀,眼神中有一丝沉重无法掩去。
俺巴孩重重点头,深深的看了阿敏一眼,领兵而去。
鹧鸪镇很小,小到了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联军便是完成了合围。
这边大军调度。万马奔腾,烟尘弥天,大地震颤,鹧鸪镇中自然是不可能感觉不到的。
虽然因为有镇墙阻隔,看不到镇中的动静儿,但是隐隐然已经是有惊慌失措的声音和忙乱的喊叫声传来,阿敏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晚了!”
早在刚才联军到来的时候,鹧鸪镇大营就已经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但是与阿敏所料及恰恰相反。鹧鸪镇大营之中非但不是一片混乱,反而是沉静之极。整个大营就像是子时的北京城一样。安静到了极点,几乎是针落可闻。
大战之前竟是如此的寂静沉闷,给人的感觉是诡异到了极点。
反倒是被武毅军大营包裹在中央位置禁军营盘,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和叫骂声,闹成一团。
而最稀罕的则是,整个大营中看来,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只是在大大小小的营帐中,却是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吸声。
靠西的一座大帐,乃是此间主帅的居所及办公之所在。
大帐之中。坐着十几个人,看身上穿着的山字纹铠甲和胸前挂着的铜牌,最小也是个副千户的职衔儿,显然都是此间身居高位之人。
大帐本来甚为宽敞明亮,高大轩敞,只是这会儿帘子拉着,光线暗淡。而在座的所有人,却都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因此这里的气氛极为的沉闷而压抑。
最上首位置,武毅军第十二军参将。从四品下归德中郎将秦立人正自端坐,腰板儿挺得直直的。
他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的颇为的英俊,肤色白皙,下颌三缕长须,不像是军人,反倒是跟文士一般。只是他的颧骨略高了些,整个人顿时就显得冷峻了不少,眼神锐利如刀,军人的风采却是在一举一动之间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锐利的目光从每一人的脸上扫过,忽的展颜一笑:“大人说的没错,女真人果然来了,大人料事如神,当真乃是我武毅军的福祉。”
下面寂寂,无人应答,忽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都到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种话,武毅伯这是摆明了让咱们在这儿送死啊!”
一个身材高壮的千户大喊道,满脸的愤懑不平。
大帐之中的气氛顿时是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这大汉却是混不吝儿的哈哈一笑:“看吧,你们都看吧,反正老子也活不成了,你们还能把老子看死不成?”
他迸指指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军官,满脸轻蔑道:“姓霍的,你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来这儿,不就是来盯着咱们的么?”
他指的那人却是同为第十二卫千户的霍山,乃是武毅军成军之时便在京南大营的老兵,也是后来秦立人率军归顺了武毅军之后调入第十二卫的军官。
他听了这千户的话,却是淡淡一笑,并不应答。
秦立人脸色已经是变得难看之极,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胡造,你给老子闭嘴!”
那叫胡造的千户军官显然是极为敬服他的,闻言之后悻悻的坐下,鼻子里面兀自是喘着粗气。
“大人给我们下了这个任务,那这就是我等之职责,万死义不容辞矣!什么送死之类的话,谁也不准再说,否则军法从事。”
秦立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诸位,现在咱们的第十二军,昔日咱们的第十二卫,处境出身你们也都清楚,乃是降将从军,咱说句不怕冒犯的话,天生就比别人低了一头,这话我敢说。也不怕说,也不怕人告状。但是诸位,这一次,乃是咱们的一个机会!绝好的机会!这一次的任务,固然艰难,可是伯爷能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咱们,足见信任。只要是挺过了这一次,咱们第十二军,就也能堂堂正正的挺立在武毅军之中,也不会让人背后戳着脊梁骨儿骂咱们打不了死仗硬仗!”
“诸位。此役,唯有死战,但是却不是送死。”秦立人声音陡然拔高了:“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
“本官听不见!”
“明白!”
众人猛地打了一个机灵,一个激灵站起来,齐声大吼道。
“嗯。”秦立人点点头,摆摆手:“都下去准备吧,那些鞑子们就要打进来了!记住我跟你们说的,我们是要坚守自己,却不是要白白送命!去吧!”
“是。大人!”
众人轰然应诺。
大营正中央的位置,方圆大约数百米的一片所在。乃是梁王的行宫所在。
这里四周的民房都给改成了禁军的营盘,而周围那些用不到的房子则是都给拆了,成了一片空地。
虽然只是草率建立起来的,但是武毅军下辖的那些‘建设兵团’可不是吃白饭的,动用了数千人施工,再加上有了水泥这种速成材料,这座行宫也是建造的有模有样。三进的大宅子,周围足有百余丈之多,外面是高大巍峨的宫墙。足有两丈多高,三尺左右的厚度,内里是水泥掺和了竹筋,外面则是包裹着一层青砖,上面是红色的瓦覆顶。
大门口修建成了缩小的奉天门的样式,上面还有着一座二层的层楼,下面大门洞前面乃是九级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是两面两丈高的大门。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两排碗口大小的金黄|色铜钉,进了去之后,则是足有两丈长的幽深门洞子。门洞子两侧还各自安了一排铜质的灯台。便是大白天的上面也插着大红色的蜡烛,火光明灭。
进了行宫大门,内里乃是一个很大的广场,水磨青砖铺地,看上去很是干净整洁。
广场之中有不少禁军将士打扮的侍卫,只是他们这会儿的情绪看上去极为的惶恐,有的成群聚在一块儿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争吵,有的则是神经质一般的走来走去,有的抱着自己的马刀缩在一边浑身发抖,跟鬼上身也似。
广场上并不十分平整,一个小水洼连着一个,反射着初升阳光的熹微红光。
这两日天气已经是有些转热了,梁王的女人怕热,昨日特意吩咐下来,着人从镇子外面的河里担水过来,把广场上都给泼了一边。外面的武毅军他们指使不动,因此只得这些禁军将士效劳了,光光是这一会儿事儿,就已经把这百十号儿禁军将士给累趴下了。要是换以前,谁会把梁王的命令放在心上?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被武毅军给囚了起来,生死操于人手,狠狠的把这些禁军将士的傲气和戾气给煞了一番。听说是梁王殿下发话最后连子宁才肯放人的,他们对梁王也是更恭敬了几分。
只是心中终究有着禁军的那一份桀骜与不屑,这几日让梁王给支使的,又是猎鹿又是担水的,全他娘的粗活累活儿,这会儿心中早就烦闷不耐,一个个儿心里憋着气儿,单算会京城之后找路子,好生的把梁王殿下‘宠溺妖妇,枉费军力,不知轻重,庸碌无为’给宣传宣传,好生报一报此处的恩怨。
禁军千户,此间百余名禁军的管队官许浊一身明晃晃的亮银锁子甲,手摁在腰间刀上,面色阴沉的大踏步向着宫内走去。面前便是有小水洼他也是浑然不管,大脚板儿重重的踩上去,溅起了一片飞花溅玉。
“许大人,您来了?”
“许大人,外面可是怎生了?听说是女真人杀过来了?”
“还有蒙古人?”
“咱们外头有多少兵啊?能挡得住么?”
“咱们这次是不是完了?听说那些鞑子来了大几万人!”
“连子宁那个活曹操死哪儿去了,他是怎么打的鞑子?撒出去的那些探骑也是废物,怎地悄没声儿的就让人摸了进来?”
“这一次若是回去。定然得把这是儿童捅上去好生说道说道,到时候看看这个活曹操怎么死的!”
…………
一见许浊走过来,大伙儿顿时是跟见了主心骨儿也似,纷纷围上来问道。
他们虽是禁军,虽然号称天下强军,里面的士兵固然装备精良,训练也算不错,尤其军容看上去更是没得挑,但是入了禁军之后,跟打仗却是就不怎么挨边儿了。拿这一次出来的这百十个禁军说吧。有的是被挑进京军十几年了就再也没打过仗,有的是京城勋戚军官子弟出身,自打生下来,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儿呢!
他们负责驻扎于行宫之中,隐隐然听说了外头女真人打过来的消息,顿时便是慌了神,只是碍于命令又不能离开宫中去外面查看,因此这会儿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也似。
许浊让他们给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问的头昏脑涨,心里烦闷的紧。他冷冷的说了一句:“女真鞑子和蒙古鞑子一块儿打过来了,已经把鹧鸪镇给围了。外头大营里的武毅军有几个人你们自己心里不知道,还来问我?那个活曹操的账以后再跟他算,现下咱们且保住命再说,本官这便进去面见梁王殿下,请他老人家拿个主意。你们同我一起去。”
自从连子宁把他们关了起来之后,私底下这些禁军就给他起了个‘活曹操’的外号儿。这会儿大明朝中后期,戏曲已经是颇为的发达,各大流派争奇斗艳,虽说派别不同。可桥段也就是历史上那些路子,总脱不出这个范畴去。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虽然为建立北魏打下来了极大的基础,所作所为,堪称是雄才大略之主。但是其行为,却是不符合主流儒家思想的忠义,因此这会儿在戏台子上。已经是给丑化了不少了。
民间多以曹操为恶,是以这个活曹操,也当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
许浊也不傻,去威逼梁王。那也是一件要担风险的事情,自己一个人的话,未免承受不来,是以要把这些人都给拉上。
这些禁军将士,低级军官无暇细想,纷纷喊道:“大人,咱们跟你一块儿去……,瞧瞧殿下怎么说……”
“好!走!”许浊大声道:“今日咱们是生是死,就在各位一念之间了。”
一群人簇拥着许浊,进了二道门。
行宫的第二进,就是居住区了,有见客的主厅,有办公的书房,也有休憩游赏的偏厅花厅,里面的景致很是不错,从外面移种了不少的大树奇花过来。后世的技术尚不能保证移种的花木就能完全存活,更何况这会儿了,不过以后存不存活也不打紧,反正就这几日十几日的功夫了。
进了月洞门,便是一道不宽的小路,那粉黛红瓦的建筑都是隐藏在林木之中,颇有一些曲径通幽的意境。只不过这些禁军多半都是在紫禁城和燕山大朝殿当值过得,如何看得上这等景致?再说这会儿也没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里是男人的禁地,从来里面只是梁王和他的那些贴身女侍卫居住来往,禁军将士们是不能进来的。
不过许浊市场要汇报事情,倒是来过一两次,知道梁王素爱呆在花厅里头与侍女们吃喝玩耍,他带着人便是直奔花厅而去。
却是没想到,这一路上都是空空荡荡的,连个人气儿都瞧不见,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很不好的预感。所幸到了花厅门口儿,却是看着一个人正站在那儿,他打眼儿一瞧,认出来了,是梁王殿下身边一名颇为得宠的侍女,唤作浣碧的。
浣碧瞧到他们过来,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冷笑道:“许大人,怎地领这么多人过来,难不成造反了?”
许浊让她给顶的一口气儿没上来,憋得脸色一红,甭管私底下多么愤恨,他终究是不敢直接冒犯,强忍了一口气,拱拱手道:“相烦姑娘通传一下,许浊求见梁王殿下。”
“不见!”
浣碧的声音清脆的跟清水萝卜一般,立刻道:“殿下现在正忙着呢!哪里有心思见你?”
“忙着?”许浊眼睛睁圆了,满脸不敢置信。用力的摆了摆手,愤然道:“你可知道现在外面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么……?”
“自然知道。”浣碧冷冷一笑,清冷中透着几番决绝:“不就是女真鞑子和蒙古鞑子打进来了么?方才我在宫墙上瞧了瞧,烟尘弥天,怕是得有几万人。”
许浊急声道:“既然知道,哪还等什么?我要去见梁王,想个法子出来!”
“你能想出什么法子?也不瞧瞧你们这样子,鞑子们还没打进来就已经惊慌失措这个样子,连我这个女人都比不过!怎么,许大人。您要王上商量商量如何投降这些鞑子么?”
她这番话说的可算是尖刻锐利无比,很是阴损,正好触到了这些禁军的痛处,众禁军自然是不可能承认自己这些人连一个女人都不如的,当下便是大怒,一个个指着浣碧破口大骂。
“小浪蹄子,你有胆子再敢说一遍?”
“让你知道知道大爷的厉害……”
…………
污言秽语,不一而足,浣碧却是怡然不惧。满是轻蔑的瞧着他们。这些禁军最后自己都是觉得底气不足,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许浊让浣碧说的那话气的满脸通红。回身大吼道:“草x你x们x他x妈x比x的,都给老子闭嘴!”
他喘了口粗气,向浣碧道:“下官乃是禁军,此行所为,便是护佑梁王,绝不敢言投降于鞑虏之事,只不过总要见一见殿下才行。”
“我说过了,王上忙着呢!”浣碧还是不紧不慢的淡淡道。
“他到底在忙什么!”许浊几乎快要气疯了,连敬语也不用了。愤然大吼道。
“这是王上的私事,你管的着么?”浣碧瞪了他一眼,却是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么,告诉你们,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高傲的扬起了下巴。淡淡道:“王上在为姐姐们画眉。”
“画眉?”众禁军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起惊叫道。
都这当口儿了梁王殿下竟然在为女人画眉?这位主儿怎么就这么四六不着调啊,他以为他是陈后主?
“就是画眉。”浣碧重复了一遍:“王上说了,要走。也是风风光光,华美绚丽的走。他有句话让我告诉你们,今日已是死局,四面大军合围,根本无处可逃,身为大明朝皇子,若落于人手,则使天下蒙羞。王上说了,从当日他领了皇命,北上来这关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死于人手的准备。如此绝境,唯有以身殉国而已,而你们,身为大明禁军将士,唯一所要做的,便是,奋勇杀敌,以身许国!”
她最后这八个字说的清越激昂,铿锵有力,竟似有了金石之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她,这个女子的身上,似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对了,许大人,还要相烦您带人搬些干柴大木什么的堆在这花厅周围。”浣碧微微一笑:“这墙都是水泥的,烧不透。”
说罢,便是翩然转身,推门而入。
只留下一堆惊愕不已的侍卫。
过了许久之后,许浊方才摇摇头,大喝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梁王殿下都已决定以身许国,何况我等乎?”
他扫了众人一眼:“奋勇杀敌,力战而死,朝廷当嘉奖抚恤,若是落于敌手或投降枸杞而,则九族当诛,到底选哪一条路,各位掂量着办吧!”
说罢便是转身大步离去。
众禁军面面相觑,终于是齐齐喊道:“奶奶的,拼了,拼了!”
一窝蜂的跟在许浊后面朝外走去。
阿敏策马阵前,四面大军已经围拢,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能将这鹧鸪镇给吞没。
到了这会儿稳操胜券的时候,阿敏反倒是不那么着急了,他歪了歪头,对旁边一名百户道:“去,带人走一趟。”
“是!”那百户大声应是,点了自己本部大约数十人,打马向着鹧鸪镇奔去。
第一卷 六七二 梁王殿下他……殉国了!
此人正是诸克图,他伤了腿,按理说应该是属于被抛弃的那一部分的范畴。只是他既是百户军官,深的阿敏重视,又是出身海西女真贵族,其家族还和阿敏颇有渊源,是以阿敏也是把他特殊保了下来。诸克图也当真是悍勇,腿上的伤口还哩哩啦啦的滴着血呢,就跟着大部队也没拖后腿儿,反而是依旧悍勇。
他指挥着麾下的骑兵分散的很开,大约四十来个人却是拉了足有百米左右的横宽,就像是一张洞眼阔大的大网一样,向着对面的鹧鸪镇狠狠的罩了过去。
他们冲的都很谨慎,毕竟是跟武毅军见过这么多阵仗了,也知道武毅军的厉害,因此速度并不快,都是慢慢的往前摸。
可是大营之中却是一片难言的沉寂,死一般的寂静,似乎里面对此都是毫无反应一般。
终于,等他们到了距离营墙还有百米的时候,枪声响了。
清脆的枪声响彻天地,那种燧发枪特有的呆滞毫无美感却是极富节奏姓的啪、啪、啪的声响,就像是恶魔的狞笑,时隔数月,终于是重新出现在了女真士兵们的耳边。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浑身剧烈的一颤,心中重新浮起了那一段恐怖血腥的回忆。
阿敏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心中还多了一些别的——对于即将到来的报复的期待。
枪声一响,他心中竟是不由得安静了许多,之前的武毅军大营,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渗人了,你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而未知的事物总是让人恐惧和心中忐忑不安的。不得不说阿敏确实是一个极为谨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