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展开,扇了两下,顿时有一种诸葛孔明附体的感觉,成竹在胸道:“待得这批银子妥善了,在下便携带着银款,亲自去往那京城走一趟。上下活动,打通门路,定然要为大人鼎力!”
他扇子扇的凉风儿让杨学忠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喷嚏,汪师爷见状赶紧讪讪的收了回去,道:“不过东翁,却有两桩事乃是要紧的。”
杨学忠赶紧问道:“请讲。”
“其一,乃是官!”汪师爷捻着胡须道:“大人这一次,刮得未免狠了些,而且都是直接派军兵下去搜刮,下面那些地面卫所的文官儿们都没捞到什么好处,怕是得有些怨言啊!大人您可有把握他们不捅出去?”
原来去年九月多,阿敏率领大军从镇远府下逃窜入辽北将军辖地,扫平嘉河卫,嘉河卫镇守指挥使,千户,县令等等,尽数逃窜,丢尽了颜面。正德得到消息,龙颜大怒,下诏锦衣卫拿人,将那些逃窜的文武官员尽数下了诏狱,又着锦衣卫斥责杨学忠。
过去那一年,杨学忠当真是焦头烂额,又得应付阿敏的女真人,又得对付上差,前前后后花了三四十万的银两才把这事儿摆平遮掩下去。这年头儿,有钱的永远是商人而不是当官儿,像是连子宁这等亦官亦商的,当真是太少了,杨学忠只靠搜刮百姓,克扣军饷,虽然横征暴敛,但是身价可是比不得连子宁这等大财阀,因此三四十万两银子下面,已经是很要了老命了,心疼的了不得。
上头的钦差一走,立刻便是把自己的直属部队派下去,每个千户百户都分派了任务,下乡去搜刮,若是完不成任务的,难免到时候要吃排头。之所以直接派人去,便是生怕下面的官儿层层盘剥,最后落在自己手里的打了折扣。
“这个。”杨学忠沉吟片刻:“这些年来,本官虽说吃大头,可总也漏些汤汤水水的给他们,大伙儿都是上下其手,哪有不捞的?说白了,就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捅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他毕竟乃是辽北将军辖地的最高军事长官,虽说不管行政,但是也有节制之权。这辽北将军辖地,早就是让他经营的铁板一块,营造了一个巨大的贪x腐之网。而那些刚正清廉的。要么是个拉下水,要么就是挤走了。
他想了想,很断定道:“他们定然不敢动,哎,大不了本官到时候允他们些好处便是了。”
“嗯,如此便甚好。”汪师爷点了点头,道:“第二,乃是兵。”
“阿敏盘踞嘉河卫那么久了。东翁您也得有所行动,有所斩杀才是,在下若是带着您的一笔赫赫战功,几百个女真鞑子的脑袋去往京师,说话的时候,腰杆子也好硬一些。”
“这个?”杨学忠顿时是麻爪儿了,他欺负起百姓来那是如狼似虎。可是一想对付女真人,当真是视对方如虎狼一般。
不过转念却是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这个么,却也不难,老林子里头的野女真抓几个来杀了。至于剩下的么……”
辽北将军辖地,脱伦卫地面。
徐家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子,不过是十户人家而已,不多的土坯房孤单的矗立在这片地面上。
不过这里的位置是很不错的,南边隔着一片茂密的林子不过一里处就是浩荡的松花江,不过此时已经冰封,东北不远处则是一个极大的海子,虽然已经结冰了,但是还是能看到上面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冰窟窿,显然是百姓用来捕鱼的所在。村子的西边儿和北边儿是一片片垦好的良田,面积很是不小,万余亩定然是有的。在北边,则是一片绵延的小山,像是臂膀一样把这里给环绕包围住了,让人生出一种很是安全的感觉。
四十年前,确切的说,是三十四年前,还没有这个村子。
正德二十年,朝廷从江浙移民填实东北,几十户人家被迁到了这里,开垦田地,织网捕鱼,扎下根来。因着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姓徐的,所以才定下了这个名字——徐家集。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大致是晚上的九点多钟,对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老百姓们来说,这个点儿早就已经上了床并且做完了造小人儿的运动,沉沉的进入梦乡了。尤其是东北之地,白天短,这年头儿灯油又这么贵。
但是徐家集却是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是亮着灯,点着火把,村里内外,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趁着夜色进入村子,又是不少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离开。他们之中很有不少人都是一身黑衣,骑着骏马,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携带有利器。
这等打扮身份,着实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村子里面。
而村子里面的不少人家,甚至是都摆了宴席,一阵阵酒菜的香味儿飘来,其中还夹杂着吆五喝六,吵闹笑骂声。
在村子南头儿,一个看似普通的庄户人家的宅院附近,周围却是防卫森严,足足有四五十个穿着黑衣的壮棒汉子在四周巡逻着,他们一个个脚步轻盈,显然乃是练家子,手中持着各样的武器,在灯光下闪现着蓝汪汪的光芒,显然是上面淬满了剧毒。
此处,似乎是某位江湖大豪的宅第一般,不过却不知道是谁有这般气派,这般势力。
院子里面却是安安静静的,北房正屋,灯光晦暗,却是只有两人,一坐一站,两人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五十出头儿,面相上颇为的相逍,显然乃是父子二人。
那年轻人满脸的跃跃欲试,道:“爹,这十来日间,足足有十三位香主或者是自己来,或者是遣人来报告各地的教徒入会情况。托了那狗官的福,他们横征暴敛,逼得这些泥腿子没活路了,只得入了咱们白莲教,这些日子,教众从十万增加到了三十多万!而且其中多半都是对官府恨之入骨的壮棒汉子,也是能打的!爹,咱们这是不是要起事了?”
“浮躁!”那年长者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只见了咱们有这么多的壮棒汉子,却不见他们有什么用处?这些都是农民!农民你知道么?杀鸡杀鱼他们敢,让他们杀人?难如上青天!我告诉你,这三十万教徒,用三万军兵,不,两个卫的军兵就能把他们给打的落花流水!他们的用处,还不如咱们秘密练出来的那三千心腹!这个时候起事,那是找死!”
“那,爹,难不成咱们就这么拖着?得拖到什么时候?”年轻人不满道:“这些时日那官府对咱们似乎也有些察觉。拖的时间长了,怕是有变故啊!”
“这个却是不用担心。”年长者摆摆手:“官府里有咱们的人,再瞒上一些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倒是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浮躁的性子?凡事莫要太着急了,多多寻思寻思,明白了么?”
到了最后这句,已经是声色俱厉。
“是,爹!”年轻人浑身一震,赶紧老老实实的应了。
年长者见他这般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只不过终归是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扶持,他心里叹了口气,道:“来,爹告诉你,咱们这事儿,不能现在着急,得这般这般……”
说罢便是压低了声音一番细说,那年轻人听到眉飞色舞,兴奋道:“爹,还是您老人家高明啊!当真是高明!”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压低了的声音:“教主,赵香主来了。”
年长者敲了敲儿子的脑袋,淡淡哼了一声,道:“还不快些把你赵叔迎进来?这事儿,便着落在他身上。”
“得嘞!”年轻人应了一声,兴冲冲的去了。
“唉!”那年长者也走出屋外,看着自己儿子,幽幽一叹,这小子,怕是以后不让自己省心啊!圣教基业。他可担当得起么?
火光猎猎,照亮了他的脸,赫然乃是彭山虎初到东北时候指点与他的徐鸿儒。
白莲教北宗主脉传人。
昔日天完皇帝徐寿辉之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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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扫荡女真 五八八 重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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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海西女真中部重镇,远去镇远府千里,萨尔浒。【138百~万\小!说网 高品质更新 13800100】
当日连子宁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把萨尔浒攻下,活捉镇守万户德楞扎,大掠数日之后,临走之时将萨尔浒付之一炬,烧成了一片废墟。
当时之所以那样,乃是因为连子宁实在是不知道前路如何,更是没想到竟然很轻易的便是把海西女真攻下,主要是为了防备女真人在此占据萨尔浒,从腹背对自己形成威胁。
萨尔浒基本上都是木石建筑,糟了那一场大火之后,便是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一片乌黑的废墟,寂静的死城。
而现在,死城又是焕发了生机。
断壁残垣已经是被清扫干净了,城池的旧址上,依托着原先的那些地基、损毁的不那么严重的墙壁,又是重新建起了一座座的房子,这些房子具有统一的规格,都是那等一长排,然后前后有一定的间隔,一排一排的,整齐的排列着,一眼看去就带着浓重的军营的风格。
这些房子都是用巨石大木修建而成的,粗糙,笨重,但是绝对的结实,在寒冷的冬季也能足够保证屋子里面的热量。
整个萨尔浒小了许多,大致只有当初的不到四分之一大,一条南北街,一条东西街,交汇成十字,将重建之后的小城分成了四部分。东北,东南,西南三块都是那等营房的射击,而西北那一块儿,则是多了不少的民房,更有一个相当气派的大院子,院子大门口是一个小广场,上面数着照壁,照壁上贴了不少的公告之类的文书,在院子的大门口悬挂着匾牌,上面书写着‘萨尔浒县’四个大字。
字不是很漂亮,但是很有力道。这里。显然就是萨尔浒县衙所在地了。
在城池的外围,还建起了一道城墙,城墙不高,大约只有一丈五六尺左右。大约一丈左右的厚度,现在还是个半成品,但是已经是环绕一圈,将城池包裹在其中了。
这会儿正是艳阳高照的上午,不少穿着红色胖袄的士卒,还有穿着灰棉袄或者是兽皮衣服的民夫打扮的人,正在城墙上下忙忙碌碌着。把视线更放远一些。数以百计的大车正往来于不远处的森林和城池之间,由于长期的碾压再加上人们的略微整修,就形成了一条一丈来宽的土路,被往来的大车碾的很是结实。大车上面运载着大量的大木和石材,萨尔浒周围不少生长了不知道千万年的大森林,里面还有石山,最不缺的就是木头石材。
也就是这会儿冰封,若是放在夏天的话。可以用小船儿直接从林中把木材石头运到城下,再方便不过了。
在城墙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房子。这些房子就要简单的多了,多半只是用木头土坯草草的建了一下,也就是大致比窝棚强点儿的样子,而且规划的乱七八糟的,不过数量当真乃是不少,看样子,容纳万余人理当是不成问题。
不过这会儿,这片棚户区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想来乃是在城墙上干活儿。
城外不远处。两骑并行而来,一个上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身材圆滚滚的,跟个富家翁也似,一脸的和善,另一个上面则是个天神一般威武雄壮的胖大汉子。穿着白铜铠甲,身后还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威武非常。
两人的眼光瞧着正在热火朝天建筑着的萨尔浒,都是露出一抹笑意,就像是父母看着事业有成的孩子一般,那是一种混杂了骄傲、欣慰,自矜的复杂神色。
这座萨尔浒城,就是我们的孩子!
毫无疑问,这座初建的萨尔浒城,就是第十八卫的杰作了。张球的第十八卫到达此处已经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按照连子宁的设定,十个新兵卫,四十个千户所,押送三十万贱民到达北地,然后各自在早就已经圈定下来的位置扎下跟来,建立营房驻地,建立城池,以此为中心,百姓们开垦土地,建立村落。于是,一个县治的格局便即形成。
一个县,一位县令,一位千户,一个千户所一千七百军兵,七千五百百姓,不多不少,连子宁的规划,就像是后世计划经济时代一般把每一斤大米都调配到它该去的地方那样精密。
第十八卫也不例外,第十八卫到达了萨尔浒之后,只留下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和七千五百百姓,其余的三个千户所,便都去了他们指定规划的所在。每一位指挥使在出发之前,连子宁都给了他们一副地图,身为武毅军的正三品指挥使级别高官,若是连看地图的本事都没有,也当真是没资格当这个官儿。
剩下的人,就在建设萨尔浒。
其余的那三个县治,其实距离都不远,远的八十里,近的一个才四十里,隐隐以萨尔浒为中心区域。连子宁选择的这些县治,极少数的乃是险要所在,其它的都是肥田沃野,务必要求将这片庞大富饶的区域给控制在自己手中。
张球和周奇两人缓缓策马,不远处的工地上,那些民夫喊着号子,哼油哼油的,干的热火朝天,很是卖力。
张球笑道:“周大人,你这以工代赈的法子,当真乃是精妙,如此一来,既不虚耗了这些人力,也能跟他们一口饭吃,却还不让咱们太过吃亏,着实乃是一举三得的妙事儿。募工修建,招来的人,难免偷j耍滑,可是这么一来,一人偷j耍滑,完不成进度,整个小旗的人都跟着挨罚,饿着肚子没饭吃,不消得监工的鞭子抡下去,自个儿就开始卖力干活儿了。”
“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抬举了。”周奇拱拱手,笑道:“下官可不敢贪天之功啊,来之前,大人把咱们要放下来的这些县令召集在一起,大人交代的,冬季苦寒,这些百姓又是刚来东北,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谋生。若是咱们撒手不管,只能把他们给活生生的饿死。但是若是每日白白的给他们吃饭,这等天气,田地如铁一般。他们也开垦不得,无所事事,生生把人给养懒了,却不如便招他们来建立城池营房。也好不使之携带,还能节省人力。”
他笑了笑:“能做到今日这一步田地,还要多亏了大人您的调度。咱们带的粮食本就不多,还要留一些作为准备和粮种。您建立萨尔浒县守土后备千户所,把所有的壮年汉子都组织起来,纳入其中,设立军官管辖,一半儿在此建成,一半儿在军兵的带领下外出打猎捕鱼,咱们这吃用好歹凑活着能自给自足了。不必坐吃山空,也让人心里踏实。”
“我也不敢贪天之功啊!这也是大人提早安排的。”张球哈哈笑道:“大人当真是神人一般。什么都是算的清清楚楚。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只需要听令行事便成了,当真是舒坦。”
周奇也是笑着迎合了几句。正说话间,日上中天,一大帮足有数百个百姓从远处回来了,其间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穿着大红色胖袄的武毅军官兵。
他们手上肩上,都是扛着拿着猎物,有死了的野兔、獐子、狍子等小兽,也有用草绳穿起来的一串一串的肥鱼,有的还没死透,不断的甩动着肥大雪白的鱼身子,甩出去一串串透明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还有的几个汉子合力抬着一根粗长结实的木棍,上面捆着一头肥壮的野猪。他们便是外出捕猎的那一部分了,看起来今儿个的收获很是丰盛。
而看到他们的身影回来之后,那些正在忙碌的百姓士卒们都是发出一阵阵的欢呼,按照这些日子形成的规矩,一旦狩猎打渔的回来了。那么吃饭的时间也是到了。
萨尔浒东门的小河边,便是吃饭的地儿,修建了两排房子,很是简陋,不过是木板树皮外带土坯建成的而已,但是遮挡风雪已经足够了,在天寒地冻的天气,缩在里面,烤着熊熊的炉火,抱着粗瓷大碗喝着鲜美浓郁的鱼汤,当真是一种巨大的享受。
土坯房里面点起了熊熊的大堆火焰,热空气四处滚动,使得屋子里面的温度迅速上升,地面也是慢慢的变得暖热起来。火堆上面已经是悬挂好了大锅,专门负责这块儿的人们已经是把小河凿开,把大块大块的冰块扔进了锅里,少顷,冰块融化,锅里的水慢慢的也烧开了。外面那些临时客串的厨子们,已经就着冰冷的河水把那些鱼开膛破肚,刮了鳞片,清洗干净了之后,剁巴剁巴,直接便扔到了已经烧开的大锅里面。
然后再撒上从雪地底下挖出来的野菜嫩芽子,下面的火烧的猛,没多久,那股子诱人的香气便是飘了出来,让干活儿的那些民夫们都是一阵阵的馋虫作恶,猛咽唾沫,连手底下的活儿都是有些不得劲起来。监工的武毅军军官适时喊道:“再加把劲儿,干完这活儿,就放了风吃饭去!”
“得嘞您!”众人轰然应是,效率又是提高了不少,七手八脚的把手上的活儿干完了,然后那负责的军官一声令下,大伙儿欢呼一声,便是直奔着吃饭的棚屋而去,墙角上的柜子里摞着一堆堆的粗瓷大碗,都刷的干净,也不管谁的是谁的了,抄起来便是来到大锅前面。不过他们都是被编入进了守土后备千户所里面,都已经算是有组织在管理的人员了,上面都有各自的军官在管着,因此还不算是多么乱,都是在各自军官的安排下排成队伍,有序的开始盛汤。
一个黄面皮儿的汉子指挥着一堆脑袋上包着白手帕的火头兵抬着一个个的大簸箕进来了,里面装的是一个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黄橙橙的玉米面馒头,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
他大声吆喝着,指挥着大伙儿有序的领取,见了那拿得多的,便是上前给踹一脚,笑骂道:“拿这么多干什么?还以为是在老家?这是武毅伯的地面儿,咱们现在是武毅伯的兵,吃多少管够!别拿那么多,糟践了!”
被他训斥的人也不生气,讪讪的笑两声,便是赶紧溜了。
偌大的一个大食堂,数千口子人吃饭,却是被他调度的井井有条,也可见其能力很是不错了。
少顷。大伙儿都是给自个儿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鱼汤,雪白的鱼汤漂着油花儿,里面是大块大块的白嫩嫩鱼肉,配上嫩的要出水儿的小青菜芽子。当真是好看的紧。黄面皮的汉子一声令下,大伙儿都是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把面馍馍掰碎了泡到鱼汤里面去,待那馍馍泡发了,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很是香甜。
来到这边之后,伙食不多。几乎每日都是这些,但是对于这些贱民们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在他们看来,能吃饱就是一种最难得的幸福了。
正吃得热火朝天的劲儿,忽然外头一声拉长了声音的喊:“指挥使大人,县令大人到!”
然后张球周奇两人便是在一群侍卫簇拥下掀开厚厚的布帘子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给里面这热腾腾的感觉熏得一阵恍惚,众人赶紧撂下碗。齐刷刷的站起身来,跪了一地:“见过二位大老爷!”
“都起来吧。”张球很是有派头的摆摆手,淡淡道:“不必拘礼。咱们今儿个就是过来瞧瞧。”
大伙儿都依言起身,不过要说不拘礼那当真是做不到了,这个年代官府的权威太重,普通老百姓见了县太爷吓得走不动道不会说话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占了大多数,这二位大老爷来了,他们便都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丝。
周奇瞧着那个黄面皮汉子,看上去病怏怏的,问道:“张大人。这是那个,彭山虎?”
“没错儿。”张球点点头。
彭山虎赶紧迎上来,恭谨的笑道:“小的见过二位大人。”
“怎么还小的?”张球瞪了他一眼:“现在你也是做官的人了,该自称下官了。”
“是,大人。”彭山虎尴尬的一笑。
要说起来,彭山虎也是感觉自个儿这人生际遇。当真是奇妙的紧。
现在还跟做梦也似。
自己这个白莲教红莲一脉的教主,当年老祖师爷彭莹玉的后人,大明朝不折不扣的大反贼,大逆贼,竟然,竟然当官儿了?而且还是大明朝的朝廷命官?
当初张球到了萨尔浒之后,便是开始组织建立守土后备千户所,这也是连子宁的意思。对于连子宁来说,在这个时代,这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上,四周全都是强悍而且随时有可能入侵的敌人,想要在敌人突然打进来的时候不被敌人那么势如破竹,想要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抽调一批强悍的兵员为己所用,想要把这片土地给守得稳固,甚至说大一点,想要继续往前走,那么就必须走全民皆兵的路线。
有云东北特殊的天气水文的条件,以至于一年只有一季儿的粮食,所以农闲的时间很长,是故在东北有猫冬一说,这一猫,可就是四五个月没了。是以东北的老百姓,一年中倒是有半年的时间处于很闲的一个状态,这个时间若是利用好了,便是大有可为!是故连子宁专门颁下命令,着各新兵卫指挥使,千户,在到达各个县治之后,便着手遴选贱民之中的青壮,组成守土后备千户所。
这千户所的规模,也都是不尽相同,虽然名为千户所,但是却不可能是只有千余人。像是萨尔浒守土后备千户所,就将这些百姓之中的青壮全部包括进去了,足足有二十三个百户所,两千四百余人。
以第十八卫的武毅军正规军官兼任这个千户所的大小军官,同时又在这些贱民中选出一部分来充任,进行管理。这些后备士卒,统称为民兵,还是民,但是却也是兵。农忙时候,三日一操练,每次操练为两个时辰,而农闲时候,则是每日一练,训练的量也是极大,只不过是比武毅军的正规军差一点而已。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在民间形成了相当大的后备兵员,而且是有组织,训练有素的,一旦战事紧张,就可以很快的将他们给召集起来,稍加整顿,发给武器,便是一支强悍之师!
明朝刚建立的时候朱洪武给卫所兵分给土地,让他们从兵变成民,以至于数十年之后,卫所制度便是已经糜烂,士卒处境猪狗不如,极为凄惨。而连子宁则是把民变成了兵,正好是反其道而行之。
别的军官还好说,管分配,管伙食的,却不是好当的,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做不好得罪人,而张球便是看中了彭山虎在百姓之中威望颇高,是以才让他担当这个位子,也算是知人善用,而且彭山虎干的确实也是不错,不以强力手段进行制约,而是这儿笑骂两声,那儿踹上几脚,笑嘻嘻的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里面的气味儿着实是不怎么好,而且太矮了些,张球球站里面几乎要顶到屋顶,这年头官民差距太大,张球和周奇做出这等亲民姿态,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只在里面呆了一会儿,便是离开。
接下来又去了武毅军官兵们吃饭的所在。
也就是另外的一排房子,这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百姓和武毅军士卒是分开的,军中有自己的厨子,吃的虽然还是大锅饭,但是档次比起那些百姓来可就要高得多了。
像是打猎来的那些野兽,基本上都是归了士卒们吃,百姓们只能捞到鱼汤喝。
板房里放了许多长条儿桌子,每个长条儿桌子上都是放着大簸箕,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大饼,白面馒头,十来口大锅里面飘出来不同的香味儿,有的是炖的野鸡,野兔子,自个儿想吃什么随便盛。今儿个猎了一大三小四头野猪回来,那胖胖的大厨还很是露了一手,把这几个野猪烤的油汪汪的,上面洒满了作料,肚子里还塞了不少香茅草,闻起来香气四溢,一眼看去便是食欲大开。
跟那些百姓们比起来,他们就有序多了,都是闷着头吃饭,屋子里安静得很,只能听见西里呼噜的吃饭声音,有的那吃饱了的,就在原地缓缓,坐着休息一会儿,下午还得出力呢!
张球两人到来之后,这气氛就要舒缓融洽的多了,都是自家兄弟,笑骂几句,踢打几脚,反而是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熨帖。
等到张球两人从里面出来,复又上了马,缓缓策马向着萨尔浒而行去,张球四下里扫了一眼,长长的吁了口气,叹道:“这树,这河,这白山黑水,这天地,这些时日只当看的烦了,只是这会儿要走了,却又是不舍得了。此次进京,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再见一眼。”
连子宁的手令已经传来了,向张球说明了事情原委,招他立刻回去。
新上任的第十八卫指挥使已经在路上了,张球明日便即启程立刻此地。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君门?当真是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周奇默然片刻,他们二人一军一政,配合也是相当之默契,这时候张球走了,心中还是很有些不舍,只得安慰道:“大人却也不必多想,在京城之中奉职,也是海阔天空,更是亲近圣上,以您的本事,说不得得了圣上青眼,到时候再回这儿,可就不是这般身份了!”
张球叹了口气,苦笑道:“希望如此吧!不过周大人,这会儿本官还没去职,就得说几句在这儿当说的话,本官离开之后,你主持此地,需得跟霍尔根部那些野女真好好相处。当初咱们攻下萨尔浒来的时候,他们便帮了大忙,也得了咱们不少好处,那霍尔根部族长阿济格很得大人看重,咱们如今和他们比邻,万不可欺辱与他们。再者说了,我看他们都不是难相与的,这些时日跟咱们提供了不少肉菜,当初刚来的时候,还帮着咱们建城,也是仗义。”
周奇点头,道:“下官知道了,大人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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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扫荡女真 五八九 雍王
离岳,山南,雁池。
雁池极大,池中莲荷婷婷,雁兔栖止,至夏日,则荷叶如碧,一望无垠。颇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之美感,不过此时正是隆冬,只有残荷败叶,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雪,也是这京城北地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整个离岳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雪白,雁池上面,枯荷伴着冰雪,别有一番萧疏枯败的风采。
雁池之泮,一栋高有三层,下面是漂亮的白石台基,上面画檐飞角,红漆绿瓦的漂亮楼阁斐然屹立,楼阁的下面却是做的极为的别致,乃是一个依托着岸边的大石雕刻出来的,斜斜的深入湖中约两张长短的石舫。这石舫雕刻的也是极为精美,若不是仔细看,便当真以为是一艘画舫了。
这一道景色还有些名堂,舫名白石舫,楼名青荷楼,清白相间,辉映成趣,最是雅致不过。
青荷楼的三楼,窗子开着,一个壮年男子正站在其后,盯着这满池的枯荷,目光深邃。
他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为年富力强,精力最为充沛,阅历和经验最为丰富,体力达到顶点,各方面的综合素质完美结合的一个年纪。他一张国字脸,一部美髥直垂到胸前,目光炯炯有神,一张略微发黄的脸庞透着十足的威严,他的身材也很高大,一袭宽大的锦衣披在身上,站在那儿,便是给人一种沉渊峙岳的感觉。令人难以逼视。
总而言之,便是八个字形容:雍容华贵,威严赫赫。
而在其中。又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被他的目光接触到,就像是被当胸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
他瞧了瞧那雁池。再抬起头来,目光放到了极远处,看着那漫山遍野,似乎一望无际的白,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觉得胸中一阵难言的舒服,不由得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的感觉,但是却被他给硬生生的压下来了。只是化成了一声幽幽长叹:“多少年了,终于瞧见了这北地的雪了!”
他的声音似乎很平静,眼神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其中透着那那缕缕的寒意,却是让人骨子里一阵彻骨的寒意:“被幽闭于凤阳宫中,每日的去处,只有那方圆不过三丈的小院子。吃喝拉撒皆在其中,身上头发板结,臭气熏天,蚊虫不绝,每到夜间。则身上瘙痒难耐,发中虱子作怪,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每到隆冬,则阴寒潮湿,冻入骨髓,被褥单薄,唯相拥方有些微暖意!孤之爱妃,为了让孤吃上口肉,盖上薄衾,如那民间秀女一般,昼夜织绣,熬瞎了一只眼睛,她本公侯之女,自小未曾有过一日之苦楚。而今不过三十许人,望之已如老妇!”
已经是咬牙切齿:“孤大恨,孤本天潢贵胄,平生恭谨仁爱,向无大错,奈何受此折磨?”
他眼中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忽的爆发出来,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血红,狠狠的一拳砸在面前的窗台上,恶狠狠的低声怒吼道:“孤大恨,孤本天潢贵胄,平生恭谨仁爱,向无大错,奈何受此折磨?”
他这般一发怒,当真是如同虎啸山林,狼嚎月夜,熊咆林间,有一种霸道狠辣,猛恶绝伦的气息,别说是平民百姓,就算是一般的朝廷大员,若是此刻站在他面前,定然也是吓得五体伏地,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只有颤抖臣服!
这便是气场了。
长期身居高位,能够轻易决定别人生死的人,往往就是有这种让人臣服的气势。这一点,在古代的官员身上表现的尤为强烈,因为权力实在是太过于集中,而哪怕是一个最低级的县令也足以轻易的决定千百人的生死,自然就有了这种睥睨的气势。
更何况这个人,尤其是区区一个县令能比拟的?
不过此刻,这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人,而且偏偏这个人,还丝毫没收到他的气势的影响。
这个人瘦瘦高高的身子,面色白皙,不过他的白,却是那等苍白,惨白,如同死人的皮肤一般。其实平心而论,他的长相是极为俊美的,而且是那种带着阴柔,对女人有致命吸引力的妖冶的美,但是他的下巴略尖了些,眼神更是阴霾刻毒,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墙角儿的阴暗处,让人一眼瞧去,就无端端的联想到了毒蛇,这个人就像是毒蛇那样,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起来给人以狠毒的致命一击!
他穿着一身青袍,下巴和上唇上都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却是个品级不高的太监。
他阴阴沉沉的一笑,说话声音略带些嘶哑,就像是毒蛇丝丝的吐信一般:“太子殿下,您不必担心,从现在开始,只怕您想看不到这燕山的雪景都难了。”
那被称为太子殿下的男子回头瞧了他一眼,目光先是狠辣,然后便是变得平静了下来,转过身去,没有接话。
原来这位,竟然就是当今大明朝皇长子,雍王殿下。
跟好色无度,外加贪婪自大的皇三子潞王相比,这位被两废两立的昔日太子殿下,才是真真当得起天潢贵胄之形容。
实际上,国朝有不少重臣,每每提到雍王殿下的时候,都会用到仪容甚伟这个词儿。
雍王论长相,论身板儿,都是酷肖乃父,而这副很不错的皮囊,也给他加了不少的分数。毕竟把他跟潞王那等肥头大耳的货色放在一起,自然是让人一眼就看去觉得更为不凡。
当然,雍王并不是只有这个皮囊而已。
作为皇长子,而且是今上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才得来的一个皇子,虽然正德不怎么喜欢他的母亲。更不怎么喜欢他,但是在几乎是一面倒的舆论大潮之下,他出生不到三日。就被立为了太子储君。而作为太子储君,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所有皇子中最为严格。最受重视的,内阁三大辅臣,都是他的老师,轮番教学。正德虽然不喜他,却也每隔三日,便找他过去,御前对答,考校学问。若是答的不满意,更是严词训斥。
是以雍王实在乃是正德帝诸子中非常有能力的一位皇子,毕竟在二十岁之前,他乃是正德皇帝一手带大和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更曾经是皇父的骄傲。
他天资聪颖,是诸老师口中赞不绝口的完美学生;他六岁就傅,十三岁出阁读书。自此经常在文武百官面前讲解儒家经典;而且娴于骑射,可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