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出武毅军的素质来。
正德这会儿反倒是不着急了,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饶有兴趣问道:“我问你们,你们武毅军中,都是这等身板儿的汉子么?”
众大臣面色都是有些古怪,谁也没想到大事当前,皇帝却是问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不过他们对此也是习惯了。若是一般人这么干,那叫不靠谱,不着调,而皇帝这么干,就叫做帝王心术,心机深沉。
领头的那个信使叫做梁宽,乃是龙枪骑兵中一个总旗,他本来名字叫做梁二,只是这个名字忒也俗气,而且重名的颇为不少,后来他又一次作战英勇,入了连子宁的法眼,问起名字来,自然是很不满意,当下就说要给他改个名字。梁二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连子宁见他身宽体壮,跟个门板也似,便起了一个单字,名为梁宽。
至于这梁宽二字的由来,那就不言而喻了。
梁宽小眼睛一转,这会儿心中已经是对自己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道,大人难道是神人一般,这皇帝老儿这等反应,竟然跟大人所料分毫不差!原来连子宁当初给他们面授机宜的时候,甚至还说了他们这等作态之后皇帝会有的几种反应,会问出什么问题来,而其中一个连子宁提出来的问题,竟是和皇帝的文化分毫不差。
也可见得,连子宁已经是把皇帝的心思揣摩的如何之透彻,若不是疏漏了孙言之这个死而不僵的家伙的话,也不会经历这一次的危机。
若是一般的小民,见了皇帝,早就吓得走不动道儿了,又如何敢蒙骗?而连子宁这等行为,甚至已经不能叫蒙骗了,而是把皇帝的情绪掌握在鼓掌之间,若是被人发现,那就是个大不敬之罪,足以诛族了!但是像是梁宽这等人,京南大营入军,本来对朝廷就没什么归属感,而且身在武毅军那个大集体中,在连子宁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氛围如此,也实在是难以对皇帝,对朝廷提起什么尊敬之类的心思来。
他膝盖一弯,又是要跪下,正德微微一笑,温言道:“无须跪下,站着回话就好。”
“多谢皇帝大老爷!”梁宽装模作样的深深弯腰一礼,这个动作明显是从戏台子上学来的。犹如一个黑狗熊跳八字舞一般,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他兀自浑然未决,直起身来,瞪着个牛眼憨声道:“回皇帝大老爷的话。俺们武毅军招兵的时候,都有规矩,最矮也得五尺三寸,再矮了俺们不要。不过俺们这身板儿,可不算是什么高的,俺们军中有个叫张球的千户,那才是壮实呢!喝。这么高,这么壮,哎,咋说来着?得有,得有……”
梁宽想用个恰当点儿的形容词来,但是却是怎么着都想不起来,急的抓耳挠腮的,脸上涨的通红。看的正德满脸笑意,而群臣中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爆出一阵哈哈大笑。
“这么高!俺举起胳膊来都够不着他肩膀!”梁宽终于是放弃了拽文的企图。踮起脚来,高高的举起胳膊,以极力的表示那张球之高,身材之雄壮。
马永成扑哧一声轻笑,赶紧捂住了嘴。
戴章浦已经是不忍猝看了,捂住了眼睛,心道城璧选的这是什么人啊?丢尽了脸面!
正德脸上笑意盈盈,笑问道:“哦,这世间真有这么高的人?你不是说谎?”
梁宽骇然道:“皇帝大老爷,俺哪敢骗您啊!您一句话。呱嗒一下,俺这脑袋瓜子就没了!俺们张球千户,只高不矮,喝,身上穿的一身儿重甲,三百多斤沉!几十个工匠打了十天才算完!还跑得飞快。用的是一根儿大戟,一百五十斤沉,这么长!上一次俺们跟那些女真鞑子在喜申卫大战的时候,他一个人就杀了一百多口!”
“喝?”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他们都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可也没听说过这么强悍的人物,如此雄壮,如此威武!
这岂不是跟天神一般?
正德为之动容道:“当真?”
梁宽顿时叫起了抱天屈:“俺如何敢欺瞒皇帝大老爷啊?”
“好!”正德一拍扶手:“朕最是喜欢这等勇士,你回去之后跟连子宁说,让他把那个叫什么的?”
马永成在一边提醒道:“张球。”
“对,你回去之后跟连子宁说,让他把张球送来,在朕殿前效力!他在你们武毅军是千户是吧?来到这儿,朕封他一个御前侍卫带刀官,领百户的衔儿!”
这话一说完,殿上的那些武将勋戚都是露出艳羡的神色来,当然,个别的嫉妒是少不了的。
要知道,大明朝的这御前侍卫带刀官,可不是一般的宫廷侍卫,其地位,大致是和后世那个鞭子王朝的最上等的御前侍卫相当,纳兰容若也曾经当过这个差事。
在大明朝,担负皇帝贴身侍卫的有锦衣卫大汉将军一千五百零七人,府军前卫带刀官四十人,三千营红盔将军两千五百人,把总指挥一十六人,明甲将军五百零二人,把总指挥两人,大汉将军八人,五军营叉刀围子手三千人,把总指挥八人,勋卫散骑舍人无定员,旗手等卫带刀官一百八十人,总共有八千三百多人。设侍卫官六人统领,其中一人管大汉将军及散骑舍人、府军前卫带刀者;一人管五军营叉刀围子手;四人管三千营红盔、明甲将军。
侍卫官由公、侯、伯、驸马都尉等勋戚担任。
大明朝的御前侍卫带刀官,隶属于府军前卫,但是独立性却是相当的强,只是名义而已。府军前卫在洪武上十二卫中原本排位第三,统领幼军的选拔刮练,若正式成为前卫卫士,则称带刀官,轮番带刀入宫侍卫。然而由于和蓝玉案有牵连,府军前卫在洪武年间横遭屠戮,一度罢废不设,直到永乐十三年,朱林方才下旨为皇太孙遴选幼军,重设府军前卫,又置了各级官属,由都督薛禄统率,专为京师三大营输送后备兵员、
后来正德三十年,又改制,将府军前卫带刀官更名为御前侍卫带刀官,加百户、副千户之衔,遴选勋戚子弟入内,护卫宫廷,其当值的地点,极为荣耀——就在奉天大殿前面,殿门两侧站着的那一溜就是。
白了,这御前侍卫带刀官就是一个进步的阶梯,那些勋戚子弟们但凡是有了这一层履历,就算是罩上了一层光辉的光环,以后的升迁也是会更加的顺畅轻松,而且也更容易走到高位。就像是非一甲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阁一样,就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只要被选中最差也是个百户,这等好事儿,去哪里找?
但是御前侍卫带刀官一共就是四十个人,而且一旦选上,除非是大伤大病或者是回家丁忧,否则不准退出,必需得值班满三年才成。也就是说,三年才四十个名额,每年为了这些名额,而京中多少勋戚?这些勋戚里面有多少子弟不能袭爵,只能另谋出路?
所以京中每到换届之年,为了这四十个名额争得是头破血流,眼瞅着过了年就又要换了,他们正瞄着呢,却没想到被人斜刺里杀了出来给生生的抢走了一个名额。
不过这是皇帝亲口许下的,却是谁也不敢有什么异样心思的。
“啊?”梁宽也傻了,却是没想到皇帝闹了这么一出儿,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暗道若是回去之后让大人知道自个儿一时多嘴结果把他麾下大将给闹没了,岂不是呜呼哀哉?不过他终究是有心眼儿的,装出一脸激动的神色,扑通跪倒在地,高声道:“皇帝大老爷瞧得上俺们,这是俺们的福分,俺回去就跟大人说。”
正德心情大好,笑盈盈道:“起来说话吧。”
待梁宽站起身来,正德忽然脸一板,问道:“我问你,你们刚才说,武毅军斩首三万,这可是真的?可莫要欺瞒,要不然的话,朕可是要降罪的!”
梁宽嘴巴一张,愕然道:“当然是真的了。”
正德还没说话,旁边勋戚武将那一群中一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者已然是站了出来,盯着梁宽质问道:“怎么可能,国朝跟女真打了几十年仗,斩首也不到这些,武毅军只有十卫吧?加起来能有五万人?就敢说斩首三万?那些女真人都是猪么?你们竟敢欺瞒圣上!”
这老者面色威严,声音洪亮,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蟒袍,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忠诚侯江彬!
“这位大老爷,您可不能乱说话啊!”梁宽脸上露出又是惶急,又是气愤,又是委屈的神色,把一个立了大功却收了冤枉委屈的憨直汉子形象表现的再淋漓尽致不过。他冲着正德皇帝叫道:“皇帝大老爷,俺们可冤枉!”
正德五十年第九卷 扫荡女真 四九九 新科兵部尚书
他从怀里取出连子宁给的奏折,高高举过头顶,道:“皇帝大老爷,这是俺们大人给您的信,俺嘴笨,说不清楚,信里最明白了。”
众人听他把奏章说成信,自然又是一阵笑,不过却都是把眼睛盯着那封奏章,就是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wen2
马永成赶紧快步下了玉阶,拿了奏章,验了火漆,拆开之后,把里面的奏章递给了正德。
正德赶紧抖开仔细的观看,他看的很是在仔细,脸上的喜色也是越来越浓,看到后来,那眉毛胡子都已经是抖动起来。
他豁然一拍扶手,站起身来,握着奏章,哈哈大笑,状极快意!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是抖了抖信纸,赞叹道:“连子宁,诚名将啊!来,老马,你读读。”
“是,皇爷!”马永成接过奏章,尖锐悠长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起来
“吾皇万岁,龙体安康,臣连子宁百拜敬上。
正德五十二年,建奴发兵十万南攻,敌酋乃建奴海西女真征南大将军刚毅,朵颜三卫之福余卫出兵五万,敌酋乃福余卫伪汗哈不出,十五万大军联手,围攻喜申卫,臣率领所部将士,浴血奋战,恶战十余日,击退敌寇攻城数十次,敌伤亡惨重,在三两万之数。臣武毅军,亦是死伤惨重,战死者万三千,重伤者万余,轻伤者不计其数,臣武毅军,战力唯有三成之数。
所幸皇恩浩荡,敌酋因损失惨重之故。改变策略,围而不攻,每日只以游骑袭扰,欲使我大明不败而败,匪众不胜而胜!
此等情景,若持续月余,武毅军定粮尽人绝。陷入必死无疑之绝境!
当是时,臣推断,建奴出兵十万。其海西女真之腹地,定然已是空虚,臣遂起决死一搏之决心。臣率领我武毅军仅剩之骑兵八千。趁夜色于水路潜出喜申卫,横渡松花江,奇袭海西女真之腹地。
吾皇隆恩在上,臣之所料,并无大缪,女真防备,空虚若斯!
八月初十,臣率军克复女真重镇之萨尔浒城,斩女真首级三千!恢复其旧名,古鲁河卫!八月十五。臣率军克复温萨尔城,斩女真首级八千三百!恢复其旧名,古里河西卫!八月二十三,臣率军克复海西女真首府叶赫城,斩首六千七百!克复其旧名。脱木河卫!
三战三捷,另扫清女真大小城镇无数,共斩首三万!
至此,建奴海西女真已经荡然无存,唯有孤悬喜申卫城下之数万匪军而已。建奴匪军听闻消息,仓皇逃窜。臣率所部。奋起截击,九月十二,于黑龙江畔与建奴匪军大战竟日,建奴损失惨重,伤亡过万,仓皇退走,潜入辽北将军所辖,臣未奉诏书,未敢轻举妄动。
至于哈不出所部,屡屡犯我大明,其罪无可赦,臣便万死,亦绝不敢作势其脱逃,正奋起残军,一鼓而追。
经此数战,臣之所部能战之兵不过两万,损失甚重,其境凄惨,不忍目见,是故恳请圣皇慈悲,怜悯一二,粮草银饷,存我将士之抚恤、吃食,另松花江所部之臣民损失惨重,亦是急需粮种以为安家之用。
祝我大明,长祚万年。祝我圣上,福寿安康。
臣连子宁百拜敬上,正德五十二年九月十五,巴虎璐。”
马永成读完,众大臣尽皆失声,之前听那一句‘荡平海西女真’,还没有多大的感触,感觉也没什么,也不过吧伤亡看成一个数字而已。而这会儿,却是深刻的认识到了这场战争的残酷激烈,是何等的艰难才能取得如此的胜利,但是这胜利,却也是如此的煊赫!
这是一场场的血仗积累下来的大胜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连子宁的军事才华和武毅军的强悍战斗力。
兵部左侍郎戴章浦问道:“可有首级?”
梁宽眨巴眨巴小眼儿,道:“有啊!俺们来的时候那些首级已经硝制好了,也一块儿运来呢。不过那些马车走得慢,怕是现在还没到柱邦大城吧!”
正德满脸的兴奋激动,高声道:“连子宁这一仗,打得漂亮!真漂亮!八千铁骑袭入腹地,连战连捷,当真是古之名将!这等战绩,足以媲美汉之卫青霍去病,唐之李绩苏定方!哈哈哈,我大明得此名将,何愁边关不靖?海西女真已经被荡平,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解气啊!着实是解气!照朕看来,这是咱们正德朝,最煊赫的一场大胜!”
他这话,自然是有人不认同的,毕竟将领固然是一个方面原因,却也不是决定性的,但是他们现在自然是不敢开口扫皇帝的兴致。
董其昌见机最早,出列高声道:“臣,恭贺陛下,得此名将!此乃我大明之福!天佑我大明!”
殿上群臣亦是齐声高呼:“臣等,恭贺陛下,得此名将!此乃我大明之福!天佑我大明!”
正德得意的大笑。
而这一刻,所有的荣耀都归于三千里之外的连子宁,自今日起,他隐隐然已经是占据了大明第一名将的宝座,这古之名将的称号,更是实打实的落在头上!
良久之后,这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在安静下来。
正德朝着江彬道:“忠诚侯,这次武毅伯可是实打实的功劳,你孟浪了。”
“是,陛下。臣惶恐。”江彬赶紧哈了哈腰,请罪道。
不过他心里可是一点儿都不惶恐,他知道,在刚才那等环境下,就需要一个人站出来质疑一下,皇帝虽然口头责备了一下,但是心中肯定是念着自己的贴心的。
果然,正德摆摆手道:“你也是一片苦心。生怕连子宁做出错事,却也不怪你,退下吧!”
“谢陛下。”江彬谢恩退入列中。
一直一言未发的杨慎出列道:“陛下,武毅伯奏章中提及,连番血战之后,损失惨重,粮草饷银都是奇缺。处境很是困难,要不要先议一议如何支援松花江那边儿?”
一边还在跪着的桂萼眼中闪过一道感激,他知道杨慎这也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今儿个议了武毅军那边儿的事儿,自己这边的处置,自然就会延迟。说不定能拖到明日,而中间这一天的功夫,就是大有可为,活动一番,说不定就可化险为夷。
杨慎此人,在朝中广结善缘,并不以首辅的威势压人,而自身的文章才学,治国的才能也是顶尖的,也因此威望才是大明开国以来首辅中数一数二的。
正德点了点头。看了桂萼一眼,却是眉头一皱,冷笑道:“桂萼,你还跪在这儿做什么?”
桂萼愕然,刚以为事情有所转机。却没想到又是变生肘腋。
杨慎也是心里一震,皇帝这般反应,明显是要跟桂萼过不去的了。摆明今天就是铁了心思要整治桂萼一番,这桂萼到底做什么事儿?竟然惹得皇帝这般生厌。
“桂萼,你真应该感谢连子宁才是。我今儿个听了东北大捷,荡平海西女真的消息。心情着实是不错,要不然,你可就要去锦衣卫诏狱里面蹲着了。”正德淡淡的说完,忽然高声道:“传旨,兵部尚书桂萼,玩忽职守,边关大败而不上报,意图蒙蔽圣上,堵塞圣听,实乃十恶之不赦,本应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然念在尔这些年,劳苦功高,不辞辛勤之份内,特减免惩治。夺其官职,三日内出京还乡,此生再也不准入京师一步!”
“另,大同镇总兵作战不利,为敌寇所称,革职,下诏狱!”
正德皇帝冷漠无情的话语在殿中回荡,桂萼面色灰败,一脸的绝望,眼神中似乎都没了生气。
他知道,自己完了!自己十年寒窗苦读,四十年官场倾轧攀爬,无数个白天黑夜的勾心斗角,那些曾经的荣耀和权势,都随着这位至尊的这一番话,而随风一去绝还期了。
自己这官儿,当到头儿了。
大殿安静的针落可闻,群臣都是心中震惊,纷纷猜测着桂萼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是这般触怒了皇帝!
要说桂萼之前的官运都是很不错的,一路畅通,去年更是从兵部尚书的职位上进了内阁四辅,基本上是步入了整个大明文官团体的最高殿堂,而且桂萼年纪也不是了老大,眼瞅着内阁的排名的前三位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能递补上去,说不定还能更往上走走,靠一靠。
所以看好他发展潜力的朝臣相当不少,自从递补了内阁四辅之后,已经是很有不少京官儿投靠到了他的门下,为其奔走效力。甚至在京外的那些地方官儿,每到年节时分,也很有不少都是派家人拉着大车,给桂萼送礼,兵部尚书府邸外面那也是人头攒动,热闹的宛如菜市场一般。
可以说,他门下走狗在这朝堂之上,绝不下于五十人。但是此刻,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以往朝堂之上的党争,也是很不少的,但是那时候,都是大臣和大臣在斗,或者是大臣集体和皇上在斗。采用的模式基本上是小卒子跳出来冲锋陷阵,大佬在后面指挥,而这时候,皇帝扮演的更多是一个裁决者也就是所谓裁判的角色,而大臣们,则是运动员的角色。就算是皇帝震怒,各打三十大板,也只是小卒子挨打,后面的大佬波及不到。而群臣联合起来和皇上斗的时候,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认栽。
但是今儿个这情况,却明显是皇帝要把桂萼鬼大人单独拉出来斗一场——而且也确实是桂萼一时不小心,给皇帝拿住了把柄。这可就不好办了!殿上群臣之前联合起来跟皇帝斗的时候,一要事先串联,二要有一个威望足够大,官位足够高的权力人物作为发起,但是今儿个皇帝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难。这就导致众人都是一盘散沙。要知道,若是一帮人蹦出去反对,那皇帝也得掂量掂量,而若是一两个人出去,那就是给桂萼陪葬的份儿。
显然,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儿。
虽然原先桂萼在兵部也是颇为培养出一些心腹来,但是自从他进了内阁之后。兵部的事儿,也就不怎么管了,这些人。已经是被左侍郎戴章浦纷纷分化了,这会儿戴章浦还巴不得他倒霉呢,自然也每人跳出来。
杨慎左右看了看。终究还是轻叹一声,眼观鼻,鼻观心,箴默不语。
他明白,皇帝已然是下了决心了,这会儿自己跳出来质疑,不但没有用处,反而会惹上一身马蚤。若是失了皇帝的信任,这首辅,也就当到头儿了。
见无人敢反对。正德心中更是快意,他摆摆手:“把他拉下去!”
便有御前侍卫带刀官进来,把已经瘫软成一滩肉泥儿的桂萼给拖了下去,桂萼灰败的眼睛忽然爆射出光芒,狠狠的盯住了脸上毫无表情的戴章浦。眼神中的恶毒怨恨,似乎能燃烧成的熊熊烈焰!
他刚才仔细寻思了好半响,自己这段时日也没做什么,不过他猛然间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似乎跟滁王走的太近了。
他此刻心中大悔。其实桂萼也是聪明人,也知道参与帝王家事乃是人臣之大忌,可是他眼见正德春秋日高,前一段时间更是从宫中传出呕血昏迷的消息来,因此便开始为身后打算。于是这段时日便和即位大有希望的五皇子滁王走的迫近,前几日更是在燕返楼宴饮,不过他心中惊疑,自己和滁王的接近乃是非常隐秘之事,却缘何竟是会被皇上得知?要知道,滁王在锦衣卫中可也是颇有些势力的,而滁王年幼的时候,聪明伶俐,颇得正德皇帝喜爱,还曾经专门让弓马娴熟的江彬教授他骑马射箭的极易,这份情谊始终都在,那么就不太可能是锦衣卫告密!
他陡然想起,自己和滁王走得近,其中的引荐人,可不正是戴章浦?
那么这答案也就能呼之欲出了。
自己若是倒了,这兵部尚书的宝座,还能便宜得了别人?
不过他还存了三分理智,知道自个这会儿说什么都是不顶用了,若是说出那番话来,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触怒皇帝,说不定连安然归于田园也做不到!这一瞬间,他心中已然是转过了无数个阴险恶毒的主意,只是想着来日方长,再作计较。
桂萼被人拖了下去之后,果不其然,正德皇帝看了戴章浦一眼,道:“桂萼去后,兵部尚书空缺,兵部乃是我大明朝廷要害,不可一日而停滞,尤其是正在此四战之时,职责更重。戴章浦,你一直在兵部为官,在左侍郎任上也呆了不断的时日了,对兵部再熟悉不过,朕命你暂代兵部尚书之职,至于下一任兵部尚书的人选,内阁稍后拿出个章程来。”
戴章浦出列,深深一礼,恭声道:“臣,戴章浦,多谢陛下恩典,定然竭心尽力,以为我大明!”
正德点点头,勉励道:“你的才能,朕是信得过的!”
杨慎也出列,应了皇帝之命,表示下朝之后便召集内阁商议,尽快拿出人选来。
但是朝堂上所有人都是看的清楚分明,这个兵部尚书,已然是戴章浦的囊中之物了,内阁又能拿出什么比他更适合的人选来?更何况,内阁几位辅臣,和戴章浦关系都不错,尤其是首辅杨慎,戴大人嫁女的时候这位可是做的女方的主婚!
这场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政治风暴蹴呼而来,又是蹴呼而去,持续的时间仅仅不过是几分钟而已,但是就是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内,一位在大明朝中枢盘踞十几年的内阁重臣,已经是被驱逐,被迫还乡,此生再也没有起复的希望。而另外一位权势人物,却是借此又往上攀了一个台阶。
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甚至现在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是忽然结束了。
但是不少心思稍微灵活一些的,心中已经是的明了,大明朝廷的上层政治格局,已经是因为这一个看似不怎么震撼的人事变动而改变了。戴章浦,必然会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极为强大的政治力量!
要知道,这位新科兵部尚书大人乃是正德三十七年的进士,今年才四十一啊!刚刚过了不惑之年,大明朝有多少年没有出过这么年轻的一部主官了?再看看其它的六部主官,内阁辅臣,乃至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的这几位主官,其它的高层,哪一个不是头发胡子花白了的老头子?戴章浦才四十啊,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还有三十年的仕途可以走,这三十年时间,能走到什么地步?
年轻,这是第一优势!
而且别忘了,他两年前还不过是个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五品的前程而已,这两年的时间,就已经是走到了一个文人可以在武事上行走的巅峰,堂堂的正二品大员!
这更是文臣在品级上的巅峰——大明朝的文官序列中,除了三公、三孤、三师是一品之外,其它的,最高的也不过是正二品而已。而文官能够封爵的又是几乎没有,所以现在这正二品,几乎也是到头儿了。rq
正德五十年第九卷 扫荡女真 五零零 干起来了!!!
几年之间,这么快的升迁,圣眷也是可见一斑。
而且,更是不能忘了,那位雄踞东北,刚刚打了一场斩首三万的大胜仗的武毅伯,正是眼前这位戴章浦戴大人乘龙快婿!翁婿两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一个武毅伯,一个兵部尚书,互为奥援,有了这等强援在外,他若是不能更进一层楼,那才是怪事了。wen2
不少现下还算是散户的朝臣已经是打定主意要拜倒在这位大人的门下了,甚至不少已经跟了别人的,也是已经盘算着要不要改换门庭,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好的道理谁都懂,这事儿都是趁早不趁晚的。
眼看着,一股庞大的势力就要围绕着戴章浦形成。这翁婿两人,都是选择了在一个最恰当的时间做成了关乎自己前途命运的一件大事——若不是之前有着大同镇又一场大败的惨痛做映衬,连子宁的大胜未必显得如此之辉煌煊赫,而若是没有这一场大胜的映衬,也未必能显得桂萼那般的拙劣无能,就算是正德想要拿下他,怕是也有人反对,定然不会这般的顺利,而若是不能顺利拿下桂萼,戴章浦的这番算计,也就失去了价值。
而反观,戴章浦坐了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地位已经不比以往,这样连子宁能得到的好处也是更多。
这翁婿两人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件事。之前并没有任何的商量,但是却都是恰当无比,事半功倍,这只能就说是运气使然了。古来成大事者,运气、实力,缺一不可。
梁宽几人就站在大殿中央,甚至刚才桂萼就跪在他脚边。看到这一幕,梁宽也是有些傻眼,心里冰凉冰凉的。心道人家都说这当大官儿的如何如何煊赫。威风,现在可不也是跟条狗一般么?皇帝老爷说把他帽子摘了就摘了,差点儿连九族都给诛了。我的乖乖啊!还是在咱们武毅军好啊,安安心心打仗也就是了,哪有这么多的龌龊事儿?
接下来,也该说说武毅军的事儿了。
正德沉吟片刻,道:“众位卿家,武毅军之困境,连子宁在奏章中已然是写的清清楚楚了,其一为兵力伤亡惨重,缺少士卒。其二为银两粮饷都是不足。其三则是民众伤亡也颇大。该如何解决,众卿都议一议吧!”
按理说。这等事本来应该是内阁拿下去商议,然后写一个章程出来呈给皇帝看,若是皇帝看了无甚意见,就用了大宝,便可以了。正德直接让当朝解决。其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这件事很看重,要立刻解决!
众人沉默片刻,按理说,这等事情,涉及兵事。本来应该是兵部尚书戴章浦最有发言权的,但是他一来刚刚履任,二来是连子宁的岳丈,自然是避嫌,一语不发。杨慎便是出列,道:“陛下,在臣看来,这三件事后两件,倒是都不难解决。现如今虽然我大明精锐一战于玉门关外,一战于南疆,户部已不足以支撑三线作战,然现如今东北战事已然告一段落,动用的粮饷资金倒也不必太多,户部理当是可以支应下来的。”
正德闻言点点头:“卿所言有理。”
言罢,便是把目光投向了户部尚书万士亭,不由得又是一阵腻歪。
自从爱子陷于安南,生死不知之后,万士亭整个人几乎便是垮了下来,身体急剧的消瘦下来,整个人跟个竹竿儿也似,那一身宽大的官袍穿在身上,似乎一阵风就能给吹起来。他的双颊也是凹陷了下来,脸色很是憔悴。他那日顶撞皇帝,险些被下了诏狱的事儿也不知道让谁给捅了出来,朝廷上下都知道了,于是往日那些亲近的,也是纷纷疏远,这段日子他是很不好过的,不过还是强撑着身子每日当值上朝,却也让人敬佩。
他沉吟片刻,出列道:“启禀陛下,西征哈密,南征安南,已然支用了白银六百万两,粮草三百万石,按照臣估计,若是一年之内战争能有个结果的话,至少还要消耗五倍于此的数字,而现下户部还有银八百万石,粮五千三百万石,必须还要留下白银三千万两,粮草一千五百万石。去岁全国赋税为粮米四千五百万石,白银一千万两,然则今年河南、陕西、湖广三布政使司大旱,晋南大旱,东北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这几个地方,都是种粮产粮的地界儿,这些地方大旱,则赋税必然缩减,便按今年收粮米两千万石,白银三百万两来算。如此算来,则粮米尽够,白银却还短缺足足一千九百万两。另外,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亦是需要赈灾,光有粮食不成,也要银子!”
他说的很是透彻明白,大伙儿一听这才是寻思过来,喝,原来咱们大明朝这财政也不宽裕啊!
正德不耐烦的挥挥手:“别说废话,你就说能拿出多少银钱来。”
万士亭面无表情道:“粮草尽够,白银,最多能拿出七十万两!”
“七十万两不够,武毅军那等大胜,朝廷却这般吝啬,岂不让朝野嗤笑?”正德沉声道:“白银一百五十万两,粮草二百万石,不能再少了!即刻起运往东北!”
万士亭也不多说,默默应了,退回班列。
杨慎继续道:“去岁连子宁回京之时,不是定下来的迁江浙贱民百余万人填实东北么?这些人,对于那偌大东北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依臣下看,既然连子宁说百姓死亡惨重,那咱们便再迁二百万贱民过去,何如?”
正德点点头:“大善!杨卿,这个差事。便交给你去办了。回头便行文地方,让他们着手准备。”
杨慎应了,迟疑片刻,道:“最难得,反倒是第一件事儿。”
他观察了正德的脸色一下,才继续道:“前一段时日,陛下不是下旨……”
却没继续说。但是什么意思,大伙儿都已经明白了。正德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他前一阵子刚下旨申斥连子宁。信使只怕还在路上呢,旨意中更是把武毅军从十卫之规模缩减到五卫,这岂不是雪上加霜?
正德略有些不愉。他却也知道自己那道旨意,拿到先下来,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若是就这么让他追回前面的旨意,那对于好面子的正德来说,可是更接受不了的。
因此便有些沉吟。
殿下群臣察言观色的能力何等之强,顿时都明白了皇上的犹豫是为何。
董其昌忽然站了出来,笑道:“皇上,不若令连子宁将五卫每一卫扩充至十个千户所如何?”
正德顿时大喜,这样一来。自己不用收回成命,保全了脸面,而连子宁的实力也可壮大。
他温言道:“嗯,董卿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戴章浦,即刻行文喜申卫,不用经过奴儿干总督了,着令连子宁可在当地征兵,限额为五个卫,每卫十个千户所。”
“是。陛下!”戴章浦自是应了。
正德又很是勉励了董其昌一番,董其昌笑眯眯的退回队列。
其实想到这个主意的人不在少数,不过都没有董其昌见机的早,迈步的快,所以自然也就失去了机会,暗地里捶胸顿足自不必说。
杨慎又是问道:“陛下,武毅军既然立此大功,之前便是有什么过错,也是相抵了,那二十大板,便着人追回来吧!”
“这个?”正德有些犹豫不决。
江彬这会儿却站出来,沉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他看也不看杨慎,只是道:“陛下,有功当赏,有过,则一定要罚,否则的话,咱们大明朝的臣子们,岂能还有畏惧之心?若是谁有了过错再去立了一功,谁也不能惩治,这天下岂不是乱了?”
他这番话说的可谓是义正言辞,正气凛然,但是这番话由这么一个国朝最大特务组织的大头子说出来,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而且这话说得是不错,但是就是给人感觉似乎是有些强词夺理——那么大的功劳,就抵不了那一点儿小小的罪过。
但是他们却也明白一点,就是减免连子宁的那二十大板,也是江彬一定要阻止的。因为是他携带证据入宫面圣,然后接着就传出来了惩治连子宁的圣旨,所以相当于这件事是他促成的,而若是半途而废的话,那相当于是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让他颜面尽失。
所以,江彬一定会阻止。
江彬顿了一顿,一瞥眼,瞧见杨慎又要说话,便话锋一转,道:“更何况,武毅伯少年得志,大名得享,高官的做,年轻人么,行事难免就有些情况,现下不过是小事,但是那长此以往肆无忌惮之下,却是会酿成大祸的,陛下您敲打敲打他,却也是为他着想啊!”
这番话却是让正德坚定了心思,道:“老江说的有道理,就这么着吧!此事,不用再说了。”
杨慎自然心中很是不悦,却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退了回去,这会儿戴章浦因为身份,更是不能说什么,只得是缄默不语。
杨慎忽然心中一动,向着不远处使了个眼色,一个官员心领神会。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从朝列中传了出来,甚是响亮:“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接着,一个青袍官儿便是站了出来,众人一看,这人年纪轻轻,不过是二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