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若说旎姒心中,原本对楚翔只有三分隐约的不满,现在就成了七分的愠怒。
倘若不是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她又如何会低眉顺目、循循与之攀谈?
忌惮,不代表畏惧。位阶,从来不等于实力。这是古时期的,一句真理!
“不可能!”
好感归好感,笼络归笼络,楚翔之前提出的要求实在过分,等若是在动摇九尾一族的根基。倘若对方真个将天某个混蛋,狠狠折辱一番,甚至斩灭对方一两具法相,携恩而来。那么,兴许看在那一丝莫名好感的份,如此过分的要求,未必不能打个折扣、再答应。届时族中亦不会出现非议之声,现在
不可能,这就是旎姒唯一的答案
楚翔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面色如常,眼神却越深邃。
空气里,浓香四溢。某种沉重的味道,更清晰了
咔嚓
墙壁,一颗明珠忽然自中心开裂,直直的掉在地,摔成碎片。
旎姒蹙眉,握紧的双手、掌心出现了丝丝香汗
“不知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九尾一族,己皇当年留有玄牝之珠的”
无奈岔开话题,若非必要,旎姒当真不想和楚翔动手。不仅仅因为心中好感,更加由于,九尾一族已经经不起折腾。其实,这才是她最初妥协的主要原因,若是换了半个元会以前,像楚翔这种货色,来多少都是送菜。最终只会被乖押起来,成为青丘皇族禁脔
至于现在春风不再,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倘若不是对方开口就索要玄牝珠,纵然是要她以身相伺,也未必不被得允
“谷神不死,是为玄牝”
楚翔神色坦荡,唯那目光混茫一片,显出不凡。他却是并未回应,只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也不知是否听清对方的疑问。
旎姒一滞,竟是莫名沉默,咀嚼起来。
玄牝者,太谓之大道也。玄,莫名。牝,女阴。道为天下母,玄牝即为道。
玄牝之门,得之了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玄牝珠,虽然不是大道显化,却可用来显化大道,否则如何当得玄牝之名?
却正是那一颗小小的珠子,奠定了九尾一族不灭的基业。玄牝在,青丘不亡。
却也正是那一颗小小的珠子,惹来了当年泼天之祸。正契合寓意,弱者道之用,天下之至柔。刚则易折,水至柔以存世。盛极而衰,衰极易生!
玄牝珠,对于青丘九尾一脉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随着旎姒若有所触,心中泛起一丝新的明悟,修为大涨。
她的对面,楚翔原本浑噩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晰,他的脸,似乎出现了一丝促狭的笑意一闪而逝!
漆黑深邃的目光,猛的亮起,让周围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九颗明珠同时黯淡!
嗡!
无形的波纹冲散了浓郁的香气,凝重的威压取代了小星斗阵法的天然威势。变化仅仅一瞬,徒然生。正于突破关头的旎姒,眼皮动了动,睁开的明眸,涣散的瞳孔渐渐收拢。然而,这时候,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阵无比威严的声音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知其雄,守其雌”
仿佛是一篇深奥的经典,被人断开了章义,又恰好为旎姒毕生苦修所缺。
眉宇间闪过一丝挣扎,最终,那秋水盈盈的眼波,颤抖了几下,复又散开,入定了去。
顿悟,常人苦苦追寻一生亦是难得。就连九尾一族的皇者,惊采绝艳的旎姒,漫长生命中顿悟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
虽然这顿悟来的蹊跷,但她并不愿意就此放弃。纵然楚翔搞鬼,他又能如何呢?
借机推倒她,或者杀了她?前者求之不得,后者求不可得。顿悟不是抽风,倘若有任何威胁到己身安危的情况生,当事人身体自然会生出反应,不可能瞠目待死。若非如此,旎姒怎会“将计就计”?
或许,这当真是她的机缘到了,最初那一句玄牝真解,属楚翔无心之言。
但后来出现的声音,必定是楚翔相助无疑,他究竟是想示好,还是另有阴谋?旎姒不知,亦不惧
只可惜,她终归是和楚翔初见,不了解此人恶劣的本性。他若要示好,绝对光明正大,施恩于人。做人时如此,成神后亦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必定是另有所图。
虽然神无分善恶,不得不说,这厮诚心做过不图报的好事,屈指可数。最可恶的,多数情况下,他都会主动从受惠者家私中选取回报,甚至是让对方直接为自己卖命,毫无半点愧疚之心
善哉?恶哉?不好说,说不清。
至少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在为恶,就像此刻一般仅仅单纯的交易
双眸中星芒闪动,漆黑的瞳孔中央,是一颗浑圆的珠子。
依稀可辨,那颗分不清色泽的珠子,似乎摆放在一根柱台,就像是镶嵌在一柄华丽权杖顶端。珠子背后,还有着大片氤氲,同样比较模糊,那却是色彩缤纷的宝气珠光
背景着无数宝物散出来的烟霞,那枚玄牝之珠,果然像是万物之母,造化、福泽万物。
楚翔还在那坐着,很端正、一丝不苟,非常乖
当旖姒外探的神识捕捉到如此一幕,不禁放下了最后一点点戒备,全心体悟起大道。她相信,最多十个弹指,就能突破现有境界,问鼎天仙。九尾狐仙,可不是凡人成仙、这类异兽天生异禀、得天独厚,修炼度极慢。然旦凡有成,踏仙道,不拘是威能、神通,甚至都要过许多金仙大罗!
当年的妲己,可是以天仙之姿,生生扛住八十一位大罗神仙十个弹指、虽然这和她本身天赋、气运、法宝有关,更有人愿意为她赌全部祖宗基业。但九尾一族的强横,仍旧可见一斑!
楚翔未动,他真的未动。怔怔的看着旎姒,仿佛是被吸引、迷住,又像是单纯呆。这种目光,无疑是裸,非常不礼貌的。
但恰是这让人觉得如有实质的视线,使得旎姒心安如止水。
再怎么恐怖的幻术,也不可能将目光、神念同时复刻出来,这并非造诣高深与否的问题,而是幻术之根源、根本。
甚至,旎姒本就不认为对方能利用幻象来欺骗她。她的修为虽然不高,甚至连天仙业位都未果。只战力而论,在青丘一地,一般金仙,遇她都唯有望风而逃的份。这却也侧面反映了,在旎姒看来,楚翔要比单纯金仙,可怕的多!无关理智,更多,是女人的直觉——准确的直觉!
实际,若非九尾一族遁世,足够低调。荒丘禁地,排名更要在鬼物森林之。就连断天绝壁下被镇压的怪物,若是
咻!
两道长虹自楚翔眼中射出,在面前灵玉寒榻留下两道深深的孔洞。
他的眼角忽然涌出两股金色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在玉质的冷硬脸庞留下两道醒目的痕迹
金血滴落,却在触底瞬间,停止,而后开始倒飞。仿佛是影片倒带,所有自眼角涌出的金血,全都被瞳孔、肌肤吸收,让人怀疑方才所见是否幻觉。
周围星斗明珠还是有些暗淡,空气里的威压,时聚时散。楚翔睁着眼,原本充满神采的眸子,仿佛失了魂,疲惫不堪。
瞳孔中央倒映着不知何处的宝珠,一闪而逝。紧接着下一秒,却又出现。
当一切残像散去,恢复星辰璀璨的眼眸,涌动着的星云稀疏,仿佛破灭后重生的宇宙。充满了生气,却不够繁荣。
所有的异状在八个弹指后,统统消失。楚翔又成了最初高高在、不可一世的天神。周围忽聚忽散的威压,维持在一种主人能够接受的程度。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九颗星辰珠,闪耀夺目
“你刚刚做了什么?”
旎姒醒来,扫了扫白玉榻多出的孔洞,审视着楚翔、
这一次,她终于能够看清面前的男人:似神非神、似人非人。这一看清,却让她的心跌入谷底,原本由于己身实力暴涨,进而生出的某些念头,不翼而飞。
旎姒盯着楚翔的左瞳,那里有无尽的星河、宇宙。她看到的,却是一个个生生灭灭、代表天罚的雷霆世界。
旎姒又注视楚翔的右眼,内中银河灿烂,星空无垠。她看到的,却是地坤之阴、六道轮回
旎姒开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却堵在喉中,说不出来。
是惊讶、是震撼、是怜悯、还是惋惜?
她看着楚翔的背后,那里是空白一片。她并未顺着楚翔的目光眺望,但却知道,必定也是一片空白
帝的左手,代表了毁灭。帝的右手,代表了重生。帝主宰着一切,所以,它和盘古一样可悲。
没有来处,也就没有因果羁绊。没有去处,也就不会羁绊因果。
这般的干净、纯粹,苍白到只想让人哭泣
旎姒看清了,但是看不懂,但她知道自己,懂了
“这根本不可能”
质问的话语,忽然一变,变得温婉。而这一切变化,并非是由于楚翔的回答、或者说反应,仅仅是她一些念头变幻。
女人,果然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物。女仙,也是一般。
“青丘可以容许仙的存在,九尾一族能够入道有情。我,为什么不能。”
许是太久不曾和人交谈,又或者身边出现的太多、都只能俯视。这一次,楚翔并未无视旎姒的话语,反常的反问起来。
旎姒苦笑,摇了摇头。她的表情丰富,却并非模拟。这却比被她断定非神的楚翔,更不像仙,虽然她果真是仙——新晋的天仙!
仙道无情,神道无义。圣人不仁,佛陀不忍。高等生命,总该摒弃掉自身情绪,这是必须。否则,若是连至高的造化都有私情,凡人还怎么活呢?有情,未必都是正面、善的。况且正邪、善恶这种东西,放在轮回的角度,谁能、谁有资格去定义?
“这是本能。”
旎姒沉着脸,像是在训斥,痛心疾。
楚翔沉默,却并非往常,面对凡俗时的、夏虫不可语冰。而是,果真无言以对。
“你怎么”
习惯性的反问,心中竟浮现起一张年轻的笑脸,楚翔知道,有些话无需再说。事实摆着,他知道旎姒是对的
其实,一切的开头,从本源三分起,脱的目的,本就是一个笑话、错误。
一错再错,错到最后,他如今所行,站在本体、或者更高的角度,已经无所谓对错。
“有玄牝珠,就可以”
楚翔坦然,他的语气一直很淡定。便是哑口无言时,表情漠然如常。仿佛,他只是一具精密的机器,而非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意识体。
旎姒心中本还有些沉重,这时一听对方又提起族中至宝,心下不禁一惊。
神色稍变,旎姒的神识已经冲破重重封印,去到了族中重地。
直待看清满室宝光,中央玄牝为尊,确定宝珠还在,她才松了口气。
这过程变化,也只是她心头一动。
“玄牝珠,不可能给你。但是”
言辞依旧坚决,语气却有些松动,话音未落,楚翔已经挥手打断。
“罢了!”
比之坚决更加坚定,只一个手势,就可以看出此人如何果断,生死大事,亦容不下半点犹豫。要么活,要么死。
有些人,天生没了儿女情长、寡断优柔。那么,刚强至此,他又何时会夭折?
天知道。
卷 四 血浴废土 第三十章 深渊
青丘之外,墨海之滨——
青丘,坐落在西极岐洲东南角。墨海,却在西岐极南尽头。若从宏观角度,诸神视界,二者相去不远。若是游历,那数万里的路程,纵然世俗高手,怕不是也要跑月余。
墨海即黑海,墨海的水,是青黑色的,接壤南海北域。
当然,称其为“海”,实则完全无法和五洲四海相比,面积更是远远不如。
晨光下,黑色的海水,荡漾着寻常的波纹,折叠出绸缎般光泽的纹理。这些看着狰狞泥泞的液体,放佛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不曾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千万不要把墨海黑水当成石油,那就是水,能够生养万物的源泉!
今日的海风,格外清新,就像是被海水洗过般,湿湿润润。
一男一女立在海滨,畅谈一夜。待到月落日出十分,已经成为了至交好——至少,当事者之一,旎姒这般觉得。
楚翔并不排斥和旎姒交流,他不是本体,眼界还不至于高到连神都藐视的程度。
或许本性中亦有那般的孤傲,但在红尘,能找到一位同属高等生命之存在,已是难得。至于本该去的天界,暂时他还不想、也没有资格涉足。
一条蓝豚跃出了水面,许是在渴饮露水、餐食霞光。
旎姒捋了捋秀,浅浅一笑,和楚翔告别。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酸酸的话,却饱含着依依惜别,不是当事者,永远不可能了解。
楚翔没有学那凡间才子,吟诗一,抒离别之苦。或者干脆似大侠般,抱拳作揖,道声江湖相忘。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不承认、也不否认,或者,是默认
旎姒一撇嘴,虽然已是少妇之资,非复小儿女情态。这不知做作、还是真情流露的一幕,却异样可人。
修真之女子,总是很难从外貌区分年龄,若不同,则是气质。
“看来,公子果然是讨厌我、不想再见姒了。”
楚翔笑了笑,不置可否。
直到远处墨海尽头,朝阳完全跃出了海面,这才开口道别。
“再见。”
究竟是想再相见,还是再也不见?总之,最终的结果,都会是一样
旎姒显然对于楚翔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虽然仙不留情,不像凡人,告个别,还有那许多歪歪肠子。但终归,先前和对方畅谈大道时,对方那渊博的见识,将她折服,让她倾心。
明知不可为,偏为之。明知非良配,偏择之。按照九尾先辈们的标准,能让她们心折的,要么是多情的霸王,要么是风流的才子。似楚翔这般空具外表的木头,必定不受待见。狐族修炼的,多为姹女心经一类听名即知双修之术。可谁让九尾一族,偏喜欢挑战极限呢?
旎姒的不满,不能让楚翔多留下哪怕半个字,遑论蜜语甜言。
他冷酷的转身,冷漠的离去。一阵风般,破开了虚空
他走的匆匆,没有让背影残留。旎姒有些痴痴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当然,这种单方面的感情,注定饱受挫折
“咻!”
“咻!”
远处忽然传来了破空声,将旎姒心中美好的画面打破。
尚未及生出不满,族里相熟姐妹、侍婢的声音远远传来——
“姒皇不好啦不好啦”
“陛下玄牝珠遗失千万别走了贼人!”
北风飒爽,吹散了旎姒整齐的长。
她尚自痴痴的怀念着那人身影,不及反应
“你们,说什么?”
愕然,呆滞,怀疑?
谁的天真,连同秀,一齐被风吹散
“楚翔!你这个混蛋!!!”
又是谁的声音,明明婉转动人,却蕴含着冲天怒火,仿佛比窦娥还怨?!
天和你我,都知道
一片云,一地土——
是云在缭绕着泥土,还是山高天低俯处?
楚翔站在断天绝壁之,若说壁、未免太过偏颇。放眼无垠的朦胧,神眼不迷,百里的旷野尽收眼底。
这、与其把这绝壁之的景象、比作山巅的平台,不如看成是万顷高原!
广博,无限的广博,令人难以置信的厚度!
站在断天绝壁下,看着那可怖的天堑,不拘何人,都会联想起城墙——京畿的城墙。当然,这绝壁可比城墙高的多!高到什么程度,高到几乎让天一分为二,高到即便是没有外围鬼雾森林之阻,能够得断天绝壁的强者,亦是屈指可数!
正因为它太高了,高到人们忽略了它的厚重。正因为它太高了,遮天蔽日,以致人们完全无法想象它的厚重!
站在罡风之中,楚翔神识扩散,将整个绝壁、甚至连鬼雾森林都收揽眼底。
哪里还有什么绝壁,哪里还有什么高原!这分明、是一尊呈现四方的——封镇之印!
是什么样的怪物,需要不周须弥去镇压、连沉重的泰山都嫌轻?
又是什么样的怪物,被那连天都横断的巨印压着,犹自在不甘咆哮?!
收回远远扩散的神识,楚翔左手戟张,指尖游走着一丝明光。掌心纹路渐渐变化,整个右手,笼罩在一片迷你的社稷山河图中。
冷冷看着被罡风刮至平齐的地面,以此往下、九百万里,恰好是两个断天绝壁的高度,有这一片类似归墟的空间断层,连神识都无法穿透的封印。
神秘封印,不时透漏着阵阵可怕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精神波动。那股意志的强度,过此刻的楚翔、岂止百倍!
这股疯狂、恐怖、骇人的气息,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初初降临此界,站在断天绝壁之前,楚翔已经感受过了一番,当时掉头就走。
现在,他仍然不具备必胜的把握,却已稳稳踏足、无惧。
从避之不及,到主动挑衅。这过程,只用了短短三日!凡间的,三天!
究竟是那连断天绝壁都只能堪堪压住的怪物可怕,还是楚翔的成长度,更可怕!
也许,他们都是怪胎
倘若有一天,你的战忽然在背后向你出刀,而后苦苦逼迫,你会是怎样的感觉?
倘若你险死还生,静下心来思索,却始终不明白对方卑鄙背叛的理由,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恨,一定是恨,刻骨铭心,越了男女之怨、父母之仇!连血都无法洗清的恨!
那么,倘若你带着这样的恨意,某日忽然现,那个卑鄙的畜生出现在自己眼前,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态,该如何自处?
冲去质问,而后报仇雪恨、或者冰释前嫌?也许,多数人会选择挥刀相向,或者愕然到脑海里一片空白——爱极和恨极,都会是人失去理智。
也许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个假设太多如果,根本不可能成立。
偏偏,从来自认运势不弱的楚影,陷入了这样一个两难的局面——
剑洗心,竟然当真找了门来!!!
倘若是在外面偶遇,哪怕这种概率小到可以忽略,楚影也不会这般惊讶。
倘若是对方利用秘法、或者受到背后之人指点,前来斩草除根,楚影也不是没有勇气放手一搏。
但对方竟然以高高在的姿态,世外高人的身份要求自己下跪,楚影、楚影心在颤抖!
那是一种骨子里根植的愤怒,那是一种,对于冥冥之主的忿惧!
“哼!林麟,你好大的胆子,为何见了本侯,还不下跪?!”
花园中,烈日下,嬴莫冷冷的看着眼前没规没距的少年,丝毫不顾一旁林荀难看的面色,大声呵斥!
时当正午,日头正盛。火辣辣的阳光,把院子里花草都烤蔫了,无精打采。
林麟满面羞红,看在外人眼中,恰是一副生脾气,没来由的倔强。
实际,他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早已经!
天哪!蝼蚁一般的东西,也敢朝他呵斥!!!
那是谁!那躲在后面的家伙!为何不敢露出头脸!你以为换了一件衣服,我就不认识你!你以为你穿的和楚翔一样,就能成神?!
楚影的心,在怒嚎!
怎样的憋屈才能叫心性淡定的修真者血气涌,即便是夕日被剑洗心祸害,让那鬼雾森林之主打灭了肉身,楚影更多也只是记恨,而非没来由的暴怒。
可是现在,感受到剑洗心旁若无人的态度,看着那厮一副唯我独尊的吊样,楚影恨不能直接挥剑相向!
他是修真者,丹动期修真者,九幽老祖残魂转世!倘若练出元神,指日便可恢复神通!哪怕是现在,他的灵识敏锐程度也要比剑洗心强悍的多!
他能够感觉剑洗心身带重伤,若是换做自己全盛,翻掌可灭。他能感觉剑洗心不曾现自己,这说明对方的伤势已经不仅局限,甚至伤到了神魂、意识本源!他不知道某人神魂的创伤纯属自找。他只知,倘若不是那个叫嬴莫的废物背后跟着一片影子,足矣对此时的他产生致命威胁的影子。暴起难,扑杀剑洗心的成功率,至少在八成以!
他感激命运之主!虽然不清楚自己夺舍之后,在剑洗心身生了什么。但那种伤势,注定了恢复的不会比他更快。那么在隐藏身份的情况下,他报仇的机会无疑比平时大得多!
他又憎恨命运之主,为何在这时把剑洗心送到自己面前。甚至、甚至还附带了一个废物——一个拥有强力跟班的废物!
楚影猜不透,身体的前主人——林麟,本就和嬴莫有着不小的过节。但他能感受到来自嬴莫的恶意,纯粹的恶意!他不能赌,却又不能不赌!
单独的剑洗心不可怕,单独的阴影刺客也不可怕,两者叠加,就有些恐怖。
楚影在识海中数次模拟推演,暴起难后生寰的可能性,都不过半成!
脑子里飞思索,他脸的表情,依旧夹杂着愕然和愤恨,目光死死盯着嬴莫,以致不让剑洗心现破绽。
他并没有注意,剑洗心根本未曾注意他,径自傲然窥天,目中无物。
他同样未曾注意,林荀的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在算计着完美策略之时,忘了此刻时不待他
“逆子!还不跪下!!!”
一声虎吼,冲破了林府死寂的花园。暴怒的林荀,红着眼睛瞪着林麟,似被怒火包裹着的目光里,写满了无奈
秦,是一个尊重武夫的国度,同样是一个分清尊卑的国度。
林麟才华横溢,可惜,他生在了秦。更可惜的是,此刻占据林麟身躯的,是比林麟更傲的,楚影!
如果楚影、先前就在外人面前、显露出和剑洗心一般的能力、天赋,哪怕夺舍之事暴露,哪怕林荀要灭了他为子报仇。在大秦,绝对有无数王公贵族会抢着招揽他,甚至连嬴磐都未必不会屈尊亲临。一位堪比正道第一宗宗主的人物,又恰好是重伤状态,值得秦皇那么做。
但依楚影的心性,满肚子的阴谋,注定了便是他想到这些,也不会如此去做。学的似剑洗心一般,虎皮一扯,黄门一坐。
而且,现在再用这一招,也晚了。不动手,他能把自己的气息、灵魂波动彻底隐藏,不让剑洗心现。一旦动手,凭双方熟悉程度,他楚影必死无疑。
两难,当真是两难。要么跪、要么死。跪的是嬴莫,是剑洗心,一个是蝼蚁,一个是仇人,他楚影如何跪得下去!
跪下,碎掉的不是膝下黄金,是尊严道心啊!忍辱负重,匹夫尚能以此道成枭雄,高阶修士,却偏偏不能!
楚影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对面林荀目光渐渐变得复杂,原本故作的暴怒、本能的担忧,全都变成了莫名的警惕。
看着此刻楚影迥异以往的表现,回想起脑海中先前下人们的汇报,林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林麟,变了!”
一点遗祸,却是楚影不曾想到,有时候,宽容也是一种罪过!再相似的脾性,由于生活环境不同,其实,终归会有本质的区别
远处,剑洗心在看天,他除了看天,似乎无事可做,便是阴暗中的强者,也不值他一晒。
嬴莫好笑的看着楚影挣扎的样子,不、他看到的是林麟,一个老情敌、失败者。
秦嫣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出,嬴莫心中伤感,却冲不淡结交楚翔、剑洗心这等神仙中人的喜悦。但不代表,宠姬的无故身亡,他不需要泄。位者,总是不讲道理的。就像当他看到林麟,就没来由意图折辱对方,也就有了方才一幕
嬴莫很开心,很享受,他想笑,但不能笑。一是顾忌林荀的感受,自己可是来招揽对方的。二来,也要在剑洗心面前表现的从容、大度,赏罚分明,有威严,这是人主的必须。注定了暂时成不了高手的他,已然一心扑了霸业的道路。
死生林麟,似乎脾气比以前更倔了。往日林麟给他的感觉,只是一种故作自负,外强中干。今天,却有些不同——究竟有什么不同,嬴莫说不来,也许,是一种他不愿意承认的、可耻的忌惮。但每每想到身旁的剑洗心,那种隐约的忌惮立马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快感
楚影低下了头,他的头轻轻飘浮,似是被风吹起。
他的眸子里流转着两道剑光,他的脸,一片绝然。
这时,更远的地方,一名妇人、李清悠,惶急的跑来
“他始终是不懂——”
楚翔看着视野内的怪异生物,如是淡淡直言。
这里是一片尸气弥漫的断层空间,宛若西方亡灵乐土、遗弃之地。
没有阳光,唯一的亮是天蒙蒙的灰暗。
没有雨露,唯一的水是周围腐臭的阴潮。
定睛望去,却见那横亘在断层空间中央的怪物,活似传说中的斯芬克斯——人面、狮身、鹿蹄、牛尾。那大耳方面之,阔鼻朝天,大口血盆。端是狰狞、凶恶到了极点。
只见它每一呼吸,立马就是雾浪翻滚,腥臭冲天。而每每低声咆哮,连大地都在震颤。被人强行禁锢的断层位面,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可怕、可怕,强若楚翔、都只能站在怪物百里之外,无法近身——当然,相较怪物庞然的体型,这点距离,也算不得太远!
透过神的视界,迷雾全都散去,这万里死地纤尘毕现。九根粗大的黄金锁链,仿佛九条矫健神龙,以头为锁、铁尾衔环,死死的将怪兽禁锢在原地。
哐当、哐当
虚空中,一阵阵无声的音波传递。黄金锁链符文流转,每每随着怪兽挣扎,大量文字、随灭随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先天灵宝——九龙锁链,竟然捆不住这头异兽!借着断天山脉的压力,凭着深渊绝地的封印,才能堪堪保持平衡!
楚翔无惊无惧,看着那头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怪兽,左手掌心,全由亮色光线组成的山河社稷图,越明亮
时空之梭!已经被楚翔将空间力量挥到极致的时空之梭,威能全开!
“唔!我看看,究竟是谁来了,小炎?还是阿黄?又或者,是西宫的表子”
“咦,陌生的不朽者?”
“吼!为何?为何你的力量这般弱小!却连伟大的都感到惊悚?”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吼!!!”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力量才是一切!力量才是永恒!”
怪物在嘶吼,锁链开始碰撞!
干涸的地面,腾地涌起无边的火海
卷 四 血浴废土 第三十一章 资格
火海,刀山!纵然是十八层修罗地狱,怕也不过如此!
冰冷的紫色火焰窜起千丈,涌动的波涛将弥漫的腐臭涤尽!
吞吐的焰光寒入骨髓、偏偏又充满了焚烧一切的炽热力量,就连蕴含腐蚀气息的蒙蒙毒雾,都在弹指间湮灭。
一座座银光灿灿的刀山升起,一共三百六十五座,恰好呈小周天之数,将怪物围在了中央。
肉眼可见,一道道煌煌剑光、宛若长河匹练、星海击空,刹那将异兽淹没!
咻咻之音破空不绝,一道道骇人的巨型剑罡把空间都撕出了密集的扭曲裂纹。除了九根金色铁链牢牢的衔尾于位面壁垒之,怪物所在,分明被临时切割出大片黑色的虚空!
“吼!吼!吼!”
怪物开始咆哮、吼叫,也不知是痛的,还是纯粹泄。
“吼!吼!表子养的东西,有种把老子放出去!你们这帮畜生,等到老祖归来!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赌咒、谩骂,污言秽语。看得出,怪物并不好受,至少皮肉之苦吃的不少。
只那不将诸天放在眼中的态度,却未免显得太过张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纵然楚翔亦不敢直接杀天庭,取那三界神器一用。这怪物、却比传说中的某只猴子更加张狂,也无怪乎要吃这等苦头
火焰不停在灼烧,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就连处在半空,离那火海甚远,楚翔都感觉身体表面快要凝结出一层冰晶。
每每那怪物吐出一股股灰色、带有腐蚀性力量的恶臭气息,临近的紫色火焰立马好似补充了养料,轰然喷,将空气里所有杂质都净化掉,变得清爽无比。
天生生活在幽冥之地的怪物,却极不适应这等变化,怒吼连连。
相比于威能无限、然根本破不开体表防御的“精金之气”、“小星海剑阵”。
“老巢”生存环境的变化,才让怪物更难释怀。皮肉之苦,受过也就罢了。可是此地浓郁的冥气,却是他“安静”百年、努力百年才取得的成果啊!
谁料一着不慎,挣扎力度过大,百年努力全都白费!
百年不长,对于永生者真的不长。但倘若一百年都被关在一处死地,那么便是永生者、除非达到仙神的境界,否则都要疯掉!
怪物,很强。但还不是完整的神!
那些精金之气、好似不要本钱般从刀山喷吐着!细细望去,那三百六十五座庞大的刀山,竟然全都是用庚金之精铸成!
奢侈!太奢侈了!若是楚翔还如当年一般,早就把这三百多座庚金之山全都收走,管他什么后果。
也不知是谁布的阵法,这等先天五行材料,变得比土疙瘩还要廉价。阵法不算精细,完美。唯一的优点就是力度够大、够猛,完全就是一台负荷打桩机!
楚翔在旁默默欣赏,既不幸灾乐祸,也未生出怜悯。他有能力让那怪物多受些痛苦、也有能力让大阵提前停下。但他,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细细研究着那看似粗糙的剑阵,一丝丝剖析。在他右手,掌心虚幻的山河社稷图中,仿佛也跟着亮起了三百六十五个光点
十年,整整十年。
楚翔不知,在外面究竟过了多久。但他这一站,断层空间,整整十年光阴流逝!
第一个年头,楚翔彻底将小星海剑阵研究透彻,甚至溯本还原、推演出完整的星海剑阵。一个名不经传阵法,让身为神祗的他推演了阵阵一年,可见玄妙到怎样的程度。
这一年,断层空间每日都回荡着异兽的咒骂。当它某天试图搭讪楚翔未果后,楚翔的先辈、也沦为异兽咒骂的对象。可怜,就连楚翔自己都不清楚,先人到底是谁
第二个年头,楚翔开始解析紫色的火焰,这种原本他不是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紫色的,本该属幽冥之火。但这,却偏偏不是。
他右手渐渐实质化的山河社稷图,白了紫、紫了白,最终除了那新生的三百六十五颗光点略略蒙一层紫意,始终未再变化。
这一年,异兽的咒骂声,仍旧未停。只是一些伟大的名字渐渐少了,而某人出现的频率,多了
第三个年头,楚翔开始闭目沉思。时空之梭已经彻底炼化到身体中,变成无穷空间之一——唯一最完善、最不稳定的空间。他始终,未能解析出时空之梭的秘密。
第四年,第五年
异兽的怒骂声消失了,它瞪着眼睛,宛若亮着两颗小太阳,照在楚翔身。
由于长时间未动,加周围越来越冷。那些被涤清的、本就无多的水汽,全都聚拢到楚翔周围,结成了一根柱形冰雕——很猥琐的柱形。这却,是某兽刻意催动精神力量、控制水汽走向后形成的作品。相当恶趣味
第十年,天朗气清,除了苍穹还是灰蒙蒙一片,断层空间终于不复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异兽早已经趴在原地开始打盹,约莫已经睡了数年。
而这时,在那早已看不出形状的冰柱中,楚翔睁开了眼睛
一个瞬间,只是一个瞬间。
楚影灵魂之力猛然爆,却在即将破出体外时,复又强行镇压了回去。
这种力量掌控的遽然变化,让他难受的直欲吐血。本身十亭的战力,最少因此去了一亭半!
他箍紧的拳头松开,悄悄舒气
“麟儿!麟儿!”
李清悠温婉、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林荀和嬴莫同时蹙眉。
前者心下不喜,后者则暗道晦气。但不拘是看在夫妻多年感情,又或者仅仅嬴磐昔日册封的诰命,两人都不可能将来者无视。
况且,林荀只是不喜自家夫人在外人面前冒失,丢了面子,外加错过了一次“验证”机会。心中实是爱极了娇妻,也不好拉下脸来苛责。
却见那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