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中国散文 > 中国散文第50部分阅读

中国散文第50部分阅读

    ,便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四个手尖……什么也没有,光滑的,那些茧子都消失了,没有痕迹。谁也看不出我曾拉过琴,一天八个小时,从漫长的运弓开始,空弦,全弓,一下一下,那琴像只永远杀不死的鸡,它叫啊叫地从g弦叫到e弦,然后再“叫”回去。一天天,我知道了音乐离我有多么远……门德尔松还在响,我无法躲避他流畅的清纯,像我无法躲避失败……我接着学会音阶、换把、顿弓、跳弓,知道泛音的位置,怎么揉弦。从开塞拉到顿特,几年的光阴都被那些蝌蚪一样的音符给吞吃了。我被音乐家这个巨大的幻觉支撑着。

    后来,我带着琴去了北大荒。那么广袤的田野更需要一双结实的手。我不能对贫下中农说关于手和帕格尼尼的话题。夏天铲地,秋天割麦,冬天把冻实的粪刨开,我的手再按到指板上时听到琴弦沉重结实的声音,它们少了些灵活,不听命于自己。慢慢的,再看到那把琴时觉得它像一个具体的梦。

    门德尔松的e小调也像梦……艺术在某个时期是奢侈的。当我在打麦场上重复着扬场的动作而记起《引子与回旋》的旋律时,我轻声哼着,在节奏中举起木锨,看着饱满的籽粒散开落下,再扬起再落下,一时体会到想象的生活离我们是多么遥远。

    门德尔松还在行进着,不必担心有样板戏的乐段插进来……一个傍晚我被叫出宿舍,冷面人对我说:夹上你的琴,去团部报到,排练样板戏,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革命任务,明天就去。回到宿舍先把那琴取下来,擦抹了一遍,琴弦松着,上紧的时候,我听到琴箱中嗡地一声,像是醒来的哈欠。弦对准了,放下琴,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依旧有茧子,只是那玩意儿已从指尖换到了手心。

    《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一场有很长的前奏,十六分音符快而密集。这威猛的乐段当然不是一把小提琴就可胜任的,因陋就简,所有的乐器都入了进来,演奏时我仿佛听到零乱溃散的队伍从空中逃过。除了竭力的无奈外,没有音乐。说这不行,可能所有的乐器都要从音阶练起。没有人理会,一支要在11天时间中排出一部大戏的队伍完全有理由不听什么练习曲这套话。戏排出来了,这是一种情感的奇迹。

    门德尔松变幻着,愈加明丽,摇曳……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门德尔松的。那天演出后休息,我在一棵柳树下先拉着练习曲,感觉手指已恢复如前。我试着拉起门德尔松,那样地投入,像个又看到希望的人。来视察的宣传股长听到了,他问:你这个手提琴(他一直把小提琴叫手提琴)拉的是什么调调?我回答了。他问:门德尔松是什么人?我回答了。他说,怨不得呢!听着像资产阶级酒吧间里的臭调调。闲了为什么不拉打虎上山?为什么不拉痛说革命家史,江河水?闲了学学二胡,那玩艺离人民近。

    他提到了二胡和人民,那样正义。我无话。收起琴时,我看着那琴僵直地躺下,像被收殓的尸体。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记日记了,每天在上铺的角落,将存积在心里的东西写出来,不管多晚,哪怕只有一行,我要写。我开始迷恋那张可以安放心情的白纸,那些文字甚至比音符更能安慰我,它们无声,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在快写完一本时,日记被一个上海知青偷看了,他在日记本中夹了一张字条:“看完你的日记非常感动,你说了好多我想说的话,希望你把日记坚持写下去,只是不要写得太露。此致,革命的敬礼!知名不具。”

    想起来他该是读我文字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我知道他说的太露是什么意思。这之后我有时用诗的形式来记日记,我只记一种心情,那时我曾写出过:风,凛冽的白发。这种现在看来极为做作的句子。

    我以一种完全的自觉开始了写作。这不同于拉小提琴,写作没有乐谱可以参照,我也从来没有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把写作和生活连在一起。更多的是交谈,与一张白纸对话,每次把一些文字从心里交出来时,那种自话自说的语流很能打动一个想说什么而又无法说出的人。就这样一直写到离开了北大荒。

    现在看那只是一个开始。这一开始确实与放弃小提琴有关,但我至今也不能承认就是那个事件决定了我现在的道路。

    1977年我回到了北京,25岁。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在等着我。实际上我也做了很多的尝试,我3年的时间我一直为过那种安稳平常的生活而努力着。3年过去后,我回到了写作,全身心地进入,那种迷恋的程度使熟悉我的人都疑惑。我曾在一篇谈创作的文章中说到:一个30岁还要来写诗的人,必定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这原因一直到现在我还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与生活有关系,与生命有关系。我愿意接受一种说法:写作的人命定了要去写作,不论经历什么样的生活他都会这样。

    十几年过去了,诗歌进入了生命,选择了她,我至今唯有感恩。

    在走出地铁的时候,门德尔松消失了。想到艺术,突然觉出她从来就没有停顿过,也不会被什么事件所中断,就像此时,左手的指尖没有了茧子,右手握笔的地方却长出了肉垫。

    因为有了秘密

    一个女大学生的手记

    曹明华

    她感觉,你的目光,仿佛深沉了;你的心地,似乎宽容了……或许,因为有了秘密?

    是的,因为,有了秘密。

    像往常一样,你又轻轻地、轻轻地扯过她的发梢——“相信吗?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了的时候,秘密,便似一缕最柔顺的发丝,自你鬓边悄悄生长了……”她应该是信的!

    因为,没有秘密的人,会像一枚轻盈的柳叶——可爱,却不可靠;不过……盛着太多秘密的人,又似一株病态的高梁——可怜,但不可爱?

    我是说,——你的眼神显得固执了——要有那么一点……是的,那么一点,却是绝不可少的。

    最终,她同意了……这是一桩既成往事的秘密,你挂在轻率的嘴上——那么,你只是在软弱地推卸着,心灵天平上不平衡的砝码。

    这是一件尚待决策的秘密。你托在求援的手上——那么,你只是在懒惰地寻求着廉价的解脱。

    将秘密无保留地推卸给父母——那样的孩子,不会长大。

    将秘密无顾忌地袒露给朋友——他将难以赢得长久的尊重。

    呵,也许是的!

    即便对热恋的情人,也还应该留一点秘密的……你的不安、你的冲动,乃至,你的嫉妒……但愿!因为有了秘密,你的目光会变得更深沉一些;因为有了秘密,你的心地会变得更宽容一些。

    音乐是一种心境

    《艺术世界》

    周小静

    音乐是一种心境。

    当朋友们告诉我,他们如何对交响乐、奏呜曲、室内乐一筹莫展的时候,我这样对他们说。

    肖邦让黑白相间的钢琴键轻轻起伏,当清澄的和弦与如歌的旋律从中飞逸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受到他那一腔柔情?他在向你诉说一个流亡者的孤独,诉说爱情带来的惆怅,还有那莫名的、却永远弥漫的大乐队轰然作响,当铿锵嘹亮的号角音调震撼整个大厅的时候,你有没有体会到那股英雄的豪气?他在向全世界宣告人类的理想,人类的力量,他伸出巨大的拳头,猛击在命运布下的锁链上!柴可夫斯基深情地唱起俄罗斯农民的曲调,他是在告诉你,那广袤的土地上,有着多么深重的、三套马车印下的辙迹。舒伯特也把一个独行旅人的背影,悄悄印在菩提树的绿荫间,你看到他吗?别闭上你的心扉,瞧,他们正向你走来,凝视着你的眼睛,握住你的手。

    音乐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境。

    很久以前,人们就懂得,对上帝齐声的赞颂和祈祷,有着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的灵魂会因之震颤,也会因之归于安宁。于是,在一座座或简陋如石窟、或华丽如圣殿的教堂四壁中,回荡起和谐庄重的歌声。但如果步入今天世界各地的基督教堂,你可能会惊异地听到迥然不同的祈祷和赞颂——强劲的律动、狂热的嗓音、混杂着爵士乐的布鲁斯音调……人群也不再是低头下跪、喃喃念诵的人群,而是无数向天空挥动着的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和棕色的手臂,是无数张渴望自由和欢乐的、热切的面孔。巴赫在他的赋格曲中,以美妙的和谐、均衡、严谨体现了建立秩序、树立权威的“巴罗克”时代风貌,他引着你走进的,是宏伟壮丽、坚固精巧的殿宇。而柏辽兹却用《幼想交响曲》中狂热的音浪裹挟着你左奔右突,直到古典的形式扭曲、变形、坍塌,然后,听他高唱挣脱灵魂桎梏、摧毁旧日城堡的浪漫主义赞歌。……循着音乐之声,不知不觉中,走进深邃而迷人的历史幽境中去,每一扇被你推开的大门后面,都有不同的歌声为你响起,那就是一代又一代人心境的回声。

    音乐是你自己的心境。

    在拥有了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柴可夫斯基这么多的朋友以后,在穿越了历史的隧道,把无数充满了爱与恨的旋律装满行囊,这个时候,音乐就是你自己的心境。

    一个男孩告诉我,曾有一个黄昏,他和一个女孩静静地坐在湖边。只想坐坐,看看夕阳,不说什么。可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船歌》。

    他说,那旋律太美了,太脆弱了,让人只想依偎到一种温柔中去,于是——他后来有些怪怪地笑着说——爱情,主宰了那个黄昏。隔了很多日子,他再一次听到那首《船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种让人不能自己的感觉了,为此他失落了好一阵。这个男孩选择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日子,也很特别。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刚刚还睛朗如少女面庞的天空,只几秒钟便昏黄得可怖,卷着灰沙的狂风呼啸着钻进所有的门窗、楼道,到处是乒乒乓乓和措手不及的人们惊叫的声音。这个男孩从容不迫地把《命运》磁带塞进录音机,然后提到门口,旋到最大的音量,按下了放音键。刹时,整个楼里灌满了这伟大的、压倒一切的声音,窗外弥漫着的黄沙和东倒西伏的大树,也都变得非同寻常的壮观。那以后,他很久不敢再听《命运》,唯恐丢失记忆中那惊心动魄的体验。

    这一幕幕体验犹如一幅幅画。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画家,否则,我会用油彩把那种体验记录下来。比如听肖邦《雨滴》前奏曲时,我“看”到的——雨中繁茂葱翠的草木,乡村修道院屋檐的一角,那只淋湿了的、静静悬挂着的钟……还有内蒙古鸟兰布和沙漠上,清冷的晨风中升起的朝霞,地平线那边一架马车的剪影,赶车人悠长婉转的歌声……在听音乐的时候,你和我都可能是出色的诗人、画家、舞蹈家。

    一位指挥家在一次排练中对他的演奏员大声说:“音乐不在谱子里,它在你的心里!”我想,他的意思是让这位演奏员把自己的情感调动起来,进入一种心境,这样,他的琴声才能称之为音乐。同样,对我们这样听音乐的人来说,进入一种心境也是极其宝贵的。别怕那些交响乐、奏鸣曲、室内乐之类的名词,那只是作曲家所选择的、表达他们心境的某种形式而已。什么时候,你同这些作曲家、演奏家和演唱家成了朋友,什么时候,你听见了他们在音乐中向你诉说的一切,什么时候,你获得了涌遍全身心的、无以替代的激|情,我想,你就绝对是一位听音乐的内行了,因为你找到了他们的心境,也找到了你自己。

    音乐之谜

    新华日报

    胡瀚霖

    那不知是一首什么曲子,慢起式,如茵茵绿草地飘然雨至,等不到花开,乐曲缓缓向前走了,抒情的柔板悠扬地浸入人的骨髓,身心融化一般,如叮叮小溪流入一片宽广无垠的湖泊,水波不起只有柳丝轻摆。恍惚间似有几声鸟鸣,乐调转而激越,节奏强烈,速度加快,如高山瀑布飞流直下,磅礴的乐调在高音区结束。

    这是我自懂事以来一直萦绕心头的一个不解之谜。曲调何时进入我脑海的?已”“不得而知。抑或是在梦中,抑或是在婴儿时的小推车中?我只记得儿时在宁波镇海乡下一次重病,昏迷几天几夜,长辈们都以为不行了。那一日清晨,朝日从海上喷出火焰来时,忽然这一支悠扬的乐曲如春雨般汩汩然、绵绵然进入我的脑海,将灵魂从遥远的地方招来,随着一声鸡啼我清醒过来。再侧耳倾听,那乐曲已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第二次听到这曲调是在70年代末期。一个雨骤风啸的黄昏,打一顶黑伞行进在城西一条绿荫萋萋的小径上。仿佛是在雨住的间隙,一丝轻柔的乐曲从路旁一个深深的庭院里传出,伫足倾听,熟悉的曲调铺天盖地般涌来。我轻抚着怀中刚刚拿到的高校录取通知书,莫名的惊异海潮般撞击着我的心。轻轻地,沿着高高的院墙走到紧闭着的灰色木门前,几度犹豫之后,按响了门铃。门开出一条缝,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警惕地望着我。“对不起,我是否可见一下本宅的主人?”脸上漾起一个讨好的笑。士兵操一口苏北口音的普通话道:“首长不见生客。”我应声又道:“那么请您帮忙问一声,刚才里面放的是什么曲子?”接着我又强调了很多理由。

    士兵看了我半晌才说:“你等着。”砰地关了门。门再次开出道缝时,士兵探头说:“首长说那是张旧唱片,上面都是洋文,他也不认识。”门又迅速关上了。我终于没有勇气再敲门,只得悻悻而归。

    进入80年代,生活一天好似一天,便开始尽可能多地买音带买唱片,企盼能撞大运般地碰到这首曲子。然而音像制品浩如烟海,岂能车载斗量?于是,便淡了这条心。

    两年前我一个同学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考入欧洲一所音乐学院深造。我听说后,心中忽有所动,按地址给他寄去了一张生日贺卡和一封信,信中将我听这首曲子的感受描述一番,请他给辨一辨。他倒是很快来信,大意说:“搞了这么多年音乐,越来越觉得音乐犹如禅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传便是错。你写下的那些感觉,也把我送到了五里云雾之中。”

    春节期间同学从欧洲回国度假,招我一聚。他还是那么健谈,但每每谈不了几句话,就有客来访,有请他找留学担保人的,有找他要美元考托福的,有请他买洋货的……一时门庭若市。直忙到夜半时分,总算静下来能面对着我说话了。他先歉然一笑:“那么多亲友也只有你一个是来跟我谈音乐的,让你见笑了。”

    同学言归正传:“今天找你主要是拜谢,还记得前年你给我寄的生日贺卡吗?帮了我的大忙。当时我正准备参加‘西贝柳斯国际小提琴比赛’,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曲目,我打开你寄来的贺卡,顿时来了灵感……”我大惑不解:至于吗?那无非是一曲《祝你生日快乐》的小调,满世界都知道的。”他一摆手:“错了,是西贝柳斯的《蓝鸟》,哦,当然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节。这是西贝柳斯早年写的一首小提琴曲,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但不知怎的未能写完,因而尽管曲调很美却很少有人演奏,我认为以这支曲子参赛定可起到‘爆冷’的效果,于是福至心灵,潜心演练起来,果然在高手如林的比赛中荣获第6名,第一次将中国人的名字写进了这一赛事的史册。说起来这都是你给的启示。”一边说,一边将他比赛时的录音带放入带仓,乐曲响起来。

    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的曲调唤回了我遥远的记忆,我不禁一震:“且慢,这真是我从贺卡中寄给你的曲子吗?”同学肯定地点点头。“天哪,这正是我寻觅了20年的曲子啊!”同学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们分享着那一份久违的惊喜。西贝柳斯,西贝柳斯,这位芬兰作曲家,竟那样悄悄地来到我身边,又那样悄悄地与我失之交臂,而那时我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作曲家,今天当他重新走来时,会带给我一个怎样的春天呢?我叹息着松开了录音机的暂停键。

    乐曲悠扬地从云外飘来,仍然是慢起式,但这回低音的浑厚、高音的悠远给我们描绘的是苍茫的大海,蔚蓝得让人心醉,海风阵阵,水波荡漾,那是芬兰海湾的独有景致。音乐家像是在海边眺望,同无边无际的波涌浪滚相对促膝,交换着无尽的心事,宣泄着浓浓的情感,时而细语呢喃,时而雄姿英发,乐曲仍在高音区结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找到了阑珊处的西贝柳斯,才真正读懂了《蓝鸟》。

    银杏树告诉我

    《名作欣赏》

    楼肇明

    严寒,冰结的月光。银杏树以赤裸黝黑的躯干,杂乱却又井然有序的枝权,像一把打开的伞架在我的眼前展示宇宙的庄严和肃穆。落叶随秋风在江水里流失了。赭黄|色的沙砾闪闪烁烁,蛋青色的鹅卵石傻乎乎地呆着。这江边高高低低的旷地是赶庙会农牧集散的地所。在我的孩提时代,我曾与银杏树一起目睹过热闹和寂寞。但那时候,我的生命像簇簇丛集的枝叶散发着新鲜的气息,我不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去识别诚实的买卖和大声喊叫的欺诈。我低头逡巡在九月明净的江边,搜集五彩斑斓的小石子,似乎女娲的工程永无尽期,必须由她的每一个孩子去接续。我常常从远处鄙夷地打量银杏树绿色的树冠,没有白色的欧鸟轰然来筑巢|岤;我甚至没有动过念头去抚摩一下那光滑细腻如同姑娘家肌肤一样浑圆的树干。仿佛有什么可称之为无边无际的蒙昧之海,把我与这位大自然中的贞德完全隔绝了!我像一个惊叹号木然钉在江边的高坡上。

    喧嚣中的孤独把青春轻易地打发走了。当我在辉煌的废墟上醒来,并在朗朗阳光和霏霏细雨中轮番拚命劳作的时候,果实累累欢笑的生命的秋天,却像这个美丽的季节一来到寒冷的北方地带就被精简、被挤瘪了,我收获的是一堆轻飘飘的漂亮的秕糠。我不愿用警戒色的笔触喊一声“人到中年”。我也不愿像庙会上兜售狗皮膏药的走方郎中充满激|情和才能地歌唱——那是为了愚弄轻信的买主。在我再造生命链条的时候,我在银杏树袒露着的灵魂面前站定了。

    告诉我,银杏树,我的呼唤是不是晚了一个季节?我不是用眼睛、耳朵,而是凭借被刺痛了的心灵,读懂了你的存在;我不是在春天,从你像松绿石一样闪烁着光芒的扇形叶片上,也不是在秋天,从你凝结着一层白蜡的丰满的果实上,而仅仅是从你像铁画一样镶嵌在寒冬月夜里的枝丫上,读懂了你从洪荒时代走来,穿越火山如林,冰川如戟,与地球同步的古老的历史。我不必一页一页地去翻阅地层,从白垩纪到新生代,从昨天古朴的陶罐到今天精美的挎包,有多少俊秀的姑娘们啊,她们的名字就叫白果。我爱永不凋落的青春,我爱摧残不了的绿叶,年轮增一圈,绿荫长一围。

    永远的美神,告诉我,你是怎样站立在时间之外的时间里的?当你的种子在冲川的夹缝中,或埋在火山灰里时,为什么时间如水流大漠;当你把黄叶簌簌抛向地面的时候,时间却放慢了行进的脚步。你慷慨的是绿荫和果实,你吝啬的是枝丫被暴风刮断而落地时的一声叹息。不做时间的奴隶,不做暴风雨的俘虏,也不做雷的应声虫。你不像山顶上高高的枫树,本无力支撑,却偏偏去支撑不是帐篷的天空,枫叶丹丹虽然显赫一时,可惜躯干却因雨蚀虫蛀而点点滴滴地朽衰中空了,远方隐隐滚动雷声的时候,空洞无物的躯体内发出重浊的回声。把你的素质给我,与冰川接吻,消融的是冰川;在火山熔岩的激流里沐浴,冷却的是熔岩。把你的本色给我,不是为了风光,我不是涉水渡河的泥足巨人,沉迷于侵占别的神龛的梦。把你生命的力给我,把你生命的美给我,我不是想召唤布鲁诺再次出现在火堆中,而只是为了帝后陵寝前的文臣武将和石狮石马统统风化为碎石和尘土的时候,我能够微笑着从杂草滋荣、灌木丛生的地方屹立在蓝天中。

    永恒的美神,告诉我,我的呼唤是不是晚了一个季节?我真想如一位诗人歌唱的那样“登上一片无尽的沙原,一路用脚后跟擦掉历史”,可是,历史不能重写,连括号内的夹注也不容涂改。复活,生存,死亡,永无疲劳,也不会有厌倦的一天存在。即便生命的秋天是一支短到几个音符的过门,只要有你一样历经冰和火的地狱的种子,就能在生存创造的空间展开自由的羽翼。即便我今天还不是你的一根细枝乃至缀在细枝上的一片嫩叶,我也一定能够走完从叶柄到叶脉的路程。如果在未来世纪的某一天早晨,又一个名叫白果的少女来江边汲水,那么,我几经循环的生命链,就是一缕早晨的空气,化为你的呼吸;是一声鸟鸣,划过黎明灰白的天空…”“…

    英雄一语

    邹世华

    谁也没有想到,她,一个娇小玲珑、天生丽质的姑娘,面对歹徒冷森森的刀锋会有这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然而这毕竟是事实。现在她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当歹徒撬开钱柜,即将抢走数额惊人的现金时,她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她被砍了数刀,血肉模糊;但她死死拖住歹徒,直至周围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英雄!的确是英雄!”人们异口同声地这样称道她。

    现在英雄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即将苏醒过来了。

    病床前站着不少人:上级机关的领导,本单位的负责人,本市《晚报》的记者,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的记者,英雄的家属等等。

    英雄开始扭动,嘴唇一开一合。

    等候在病床前的人们激动起来。英雄马上就会苏醒,就会开口说话!——要知道,那将是多么重要的一句话啊!“毫无疑问,她一定会问‘国家的钱没有受损失吧?歹徒抓到了吗?’”上级那位领导心里这样想。他很有把握。

    “她一定会问‘国家的钱没有受损失?歹徒抓到了吗?’”那位单位负责人同上级领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经常读报,报上关于这类事情的报道总是这样写的。

    “她一定会说:‘谢谢首长对我的关怀,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晚报》的那位记者这样想。以前他有过类似的采访,虽然没有亲耳聆听到那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但人们都是这样告诉他的。

    ……终于,英雄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她看看四周,似乎要把中断了的记忆努力连接起来。”“病床前好静。录像机的镜头对准了英雄,录音机已经按下了键盘。《晚报》记者打开了记录本,大家深情地望着英雄,期待着即将说出的振聋发聩的话——“镜子,我要镜子。”

    声间不高,但的确是英雄说的。

    众人有些发愣。幸好病床旁边就有镜子,当即有人递了过去。

    英雄有些吃力地把镜子举起来,朝着自己的脸庞上下左右照了一会。

    “没伤着脸……”英雄又说了一句,然后甜甜地笑了起来。

    两位领导面面相觑,《晚报》记者手中的笔在空中停下,只有录像机把英雄的笑真实地记录了下来。

    迎向风雨

    萤窗小语

    刘墉

    我曾经因为有几个大学生登山迷途丧生,而访问某位登山专家。其中一个问题是:“如果我们在半山腰,突然遇到大雨,应该怎么办?”

    登山专家说:“你应该向山顶走。”

    “为什么不往山下跑?山顶风雨不是更大吗?”我怀疑地问。

    “往山顶走,固然风雨可能更大,却不足以威胁你的生命。至于向山下跑,看来风雨小些,似乎比较安全,但却可能遇到暴发的山洪而被活活淹死。”登山专家严肃地说:“对于风雨,逃避它,你只有被卷入洪流;迎向它,你却能获得生存!

    “除了登山在人生的战场上,不也是如此吗?

    拥抱

    许达然

    我们拥有的不一定能抱。例如空气,空要抱就气了。抱不着影子,再怎样光明子都爬不上来。抱不起胎儿,因为还没生出来哭过。而时间,那浪子荡妇,当掉每个人的青春,却抱不住,零乱遗落记忆的皱纹。抱不到背上的创口,却得带着走。

    如何拥抱散失的乡土?抚摸只算肤浅接触;抱紧,或许窒息。

    属于我们的并不一定抱。炸弹和狗怀久后可能爆和吠的。老抱着书非但不能念还会发呆。球总是抱着就不好玩了。为香艳而摘花已错还抱,体温徒然催残芬芳。

    至于只抱自己而感到温暖的,外面太冷酷,会冻僵的。

    抱的不一定属于我们。抱别人的孩子可爱,小孩却怕得哭了。拥抱,抱不走树,不必刻上感情,树不识字,受不了的。两千五百年的希腊那个痴情的女孩沙孚,爱拥抱她的,拥抱她的却离去。既然伤心就写诗。然而抱她的还是不来。

    看到这里,你抗议:她抱的不一定是人啊!抱不一定伸出手臂,也能用思想、意志和心情。有人怀疑抱恨,仿佛不恨就不能活。有的怀理想,抱到发疯。有的关怀社会,像抱冰块,他们忍得住冷,冰却受不了他们的温暖,湿落地上,人生可燃烧或腐烂,燃烧的不能抱,而腐烂抱久能消失。

    你抱怨到这里,又忧郁。忧郁是不愿钓的鱼,偶尔误入闲置的网里乱跳。无波浪的你要放进水内,它逃到地上,滚不出泥土,张着嘴挣扎。拿上来,它又滑开。

    你终于捧起,要放进怀里,但忧郁已黯然死去,不值得抱了。

    永恒

    台港文学选刊

    林清玄

    有一次,她告诉他一个故事。

    说是有一对情侣一起去登喜马拉雅山,恰好遇到雪崩,他被滚落的雪卷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而她则站在那滚去的雪堆旁边,呆在当地。

    她回家以后,常常在梦里出现他在雪中呼喊的影像,她决心去找埋在雪中的他。每一年,她都去喜马拉雅山出事的地点找他,一年一年过去了,找了二十年,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他。

    那个时候,她已经两鬓飞霜。皱纹满布,而他还是雪崩时二十年前的青春容颜。她深深地感觉到时光的力量。

    说完故事,他们都深深的动容了。

    她问他:“感情是可以永恒的吧!”

    他说:“这样就是永恒吗?”

    后来谈起了永恒,那时他们正在热恋,都真真地体会到感情可以永恒。

    他们到最后也分开了,分开的地点不在喜马拉雅山,而在台北,但永恒已经像喜马拉雅山的雪片,纷纷落了一地,一下就溶化了。

    除非有雪崩,但雪崩也不能保证永恒。

    永恒的变化

    曼迪诺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像自然,有阳春,也有金秋;有酷夏,也有寒走运和倒霉都不可能持续很久。

    对于突然情况,如果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那么厄运就会像大海的波涛一样,在你生活的海岸上忽起忽落拍打不停。相应的,高嘲和低潮,日出和日落,富有和贫穷,快乐和失望,将应运而生。

    做好最坏的准备,别羡慕那些春风得意的骄子。他们往往是脆弱的,一旦面临灾祸,就会束手无策,彻底崩溃。也别学那些倒霉背时的可怜家伙。他们一遇到挫折就不能自拔,常常沉溺于悲哀,一错再错,在眼看就要柳暗花明之际,却躺下不再起来。注意坚持不懈,别学他们的样儿。

    要永远坚信这一点,一切都会变的。无论受多大创伤,心情多么沉重,一贫如洗也好,都要坚持住。太阳落了还会升起,不幸的日子总有尽头,过去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永远不许你丢掉它

    钟玲

    北风根根针尖似地刺着施老伯的喉头,他忙把蓝棉袄的领口扣上。他进了公园藏室,取出扫把和畚箕,然后走到秋千旁边,待要扫地下的落叶,忽然他瞪大双眼,惊奇地望着正前方:那张长椅上放的是什么鬼东西?黑色的大包裹?谁留下来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包裹?他定睛一瞧,才看出黑色包裹顶端有个人头,短短的黑发,是个男人。施老伯想,自己真是老眼昏花,明明是一对情侣,两人裹在男朋友的黑大衣里。公园是情侣流连之处,但是一早八点半,在阴暗的黑云下,吃着冷风谈情说爱,以前倒没见过。大衣里的小天地一定热烘烘。施老伯油然怀念被窝里老太婆胖敦敦的身骨,可是她已经去了,去了两年了。施老伯拿起扫把畚箕就往回走,自己还是不要打扰这一对恋人。

    他走到公园另一端去扫水沟,沟水清浅,落了一堆堆黄褐色、橙红色的叶子,他扫到一处停下来,见到沟里散着些纸屑,有揉成一团的证件,有撕成碎片的名片,一定是什么人清理他的皮夹子。他用力一扫,扫把带起一张照片,又飘回透亮的”“沟水中,一张脸平贴在水面上,向他微笑,是张女孩子的小照。施老伯拾起照片:黑白照,有点泛黄,披肩的长发,清清秀秀的五官,施老伯信手翻过来,背面题了字:亲爱的国材:永远不许你丢掉它!

    你的丽云x年x月x日他似笑非笑地弯弯嘴角,照片由他手中飘落,落在水沟里一大堆落叶中。

    永远的家

    海峡

    刘晓梅我们中国的“家”字,按象形意思,是屋顶下有一只猪。所以,屋里永远有一只猪是家庭的基本定义。我想,宝盖头底下同时要写出府上猪仔数目,必定显得人口膨胀,并且“家”里“豕”塞填多了,字型麻烦又不好看,因此“家”字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按发明中国字的仓颉先生看法,“家”里只代表性地填进一只豕,已经算简体字了。

    以上是我考证训诂后的想法。说得更明白些,“家”里有只永远的猪或者家里永远有一只猪这个字,除了象形,它的会意转注和假借的作用是更重要的。也就是一看到“家”字,你就能会意出来那宝盖儿底下不止有猪,还有永远存在的其他东西,譬如永远的丈夫、小孩和狗之类。

    永远的丈夫是这样的:永远追问“钱去了哪里”;永远在你做好晚饭后才告诉你不回来吃饭(爸爸回家吃晚饭?!);永远答应“帮你”拖地,但是永远要“等一下”;永远在朋友面前抢付帐,并且永远抢赢;永远给太多小费;永远赞美别人的小孩(以及老婆);永远在打完牌后,藏输藏赢不说实话;永远觉得你身上肉长错地方;永远以为崔苔菁才算女人;永远指出你应该心满意足;并且,永远永远永不认错。

    除了一个(一个嫌太多,两个会疯掉)永远的丈夫,家里从地板到天花板,处处充塞着永远的气息和实体。

    孩子是这样的:永远不肯吃早餐;永远在上学前找本子;永远在晚上十点叫肚子饿;永远在客人面前实话实说(“我妈妈说你是多嘴婆”之类);交待事情,永远要说三遍才听得到;永远觉得你偏心;永远在开学前赶作业;洗澡永远溅一地水;永远认为你烧的菜不及汉堡包;永远在游泳时喝一肚子水。篇幅有限,他最后一个永远,是永远长不大。

    除些以外,还有永远在你洗澡时才响的电话;永远在你痛骂她儿子时出现的婆婆;永远做不完的家事;永远在掉毛的狗,以及永远觉得你噜苏的所有家人。

    如果你未婚,有个家伙执起你柔嫩的小手说,永远爱你。祝福你,你将会有个永远的家。

    永远的朋友

    吴芊

    1读你的时候,心中总是渐觉一种温馨——像与一位难觅的知已,畅诉只属于彼此相互的秘密;也像在静夜的月光下,与恋人轻轻拥揽、喁语,共同描绘着人生里那段最美丽的轨迹。

    于是,我知道这种温馨该是永恒的;像永恒的日月、永恒的山宇。

    2真的不能想起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以怎样的一种心情与你第一次相遇的。你会怪我么?然而,你知道的,在心中的感觉骤然增多的日子里,你便成了我的永远的心灵的慰藉了。于是,我月月渴慕见到你—盼着你来舒解我的抑郁和孤寂;盼着你来分享我的快乐和感伤。

    3我喜欢你的淡雅和酒脱,也喜欢融入你身躯的那些作者们的文字。然而,我更喜欢去感受、体味那些文字下面曾包容着的怎样的一种丰富的经历和怎样的一种缱绻的思绪。

    4总是在万籁俱静的时候,才与你栖息在夜空下、星光里;与你一起享受在喧嚣的白昼里无法得到的静谧;与你陶醉在缓缓涌动的忘我的交融之中。

    总相信那些作者们是赋予你灵魂的,于是我便把灵魂交给了你。

    5我庆幸在你的千千万万个同伴之中选择了你。

    在你的潺潺如流水的婉转之中我学会了去领悟作者们对人生的细腻感受;在你的铮铮如铁骨的壮烈之中我学会了在人生的旅途上不去放弃,而是拼搏。

    我喜欢你的清新、闲适;我喜欢你的躁动、激昂。

    你是永远矛盾着的生命的记录。

    你是播种着智慧播种着希望的殿堂。

    你是风霜中永远烯着的不灭的?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