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发干,“他拿了多少辣椒?”
“总有一小袋吧!小娘子,怎么了?”
林贞娘摇摇手,没有答话,却突然站起身来,“东伯,我要回去一趟,店里你先看着吧!”
“小娘子……”林东还要叫,林贞娘却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胸口烧着一股火,林贞娘几乎是一路小跑,等快到了自家巷口才缓下心绪。抓住在巷口玩的男孩,给了他两文钱麻烦他去叫一声如玉,才自己转到林静上的学堂。
看到林贞娘,林静又是奇怪又是惊讶。林贞娘也没多说别的,只说家中有事,向先生告了罪,就带了林静回来。
姐弟俩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到底林静熬不住,先问:“姐姐,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又、又是我娘出了什么事?”
听着林静有些发瑟的声音,林贞娘也觉得不舒服,却仍然道:“静哥儿,你可还记得之前我曾经说过,若是姨娘再做出对不起大家的事,就不能在林家呆着的话。”
“我娘她不会——她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林静声音一顿,已经带出哭腔。
林贞娘虽然怜惜这年幼的兄弟,却仍道:“静哥儿,我不会冤枉姨娘,一会儿你亲自问她。”
缓了缓,她便把今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问:“你自店里拿走的辣椒,姨娘给你做了什么吃的?要是全都用光了?”
脸色发白,林静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坚持帮着如玉说话。只是一路低着头,不吭声。
姐弟俩回到家,如玉已经到了家。看到林静,她的脸色就变了,“小娘子有什么话,非要当着静哥儿的面说……”
“姨娘一会儿就知道了……”林贞娘随口答了一句,却是转到院子里。过了好一会儿转回来,“姨娘,院里那些辣椒可是姨娘挖了去?”
她刚才去看过,那些辣椒少了十几株。不管是辣椒还是玉米,她宝贝得很,天天都看。那些分明就是今天才被人挖了去的,这时机还真是……
林静的喉咙有些发堵,看着如玉,眼底现出挣扎之色,却到底还是问道:“娘,之前我拿的那些辣椒在哪儿呢?姐刚才说,辣椒秧被人挖走了,你、你,是不是你?你真的把那些辣椒卖给萧家的人了?”
板着脸,如玉沉默好一会儿后,终于道:“是,我是把那些辣椒卖给了萧家的人!那些辣椒秧也是……”
抬眼瞪着林贞娘,如玉冷笑道:“你想知道,自己问就是了,何必还拉着静哥儿问呢?林贞娘,我就知道,过了今天,你一定会知道的……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们一辈子!左右你们是要赶我出去的,那我当然要赚到搬出去的钱,才能走了……”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三十九章赶走
第三十九章赶走
“不准备好了,我怎么可能走?!”如玉叫得理直气壮,倒让林贞娘有些哭笑不得了。
“真是好一个准备好了才走!”从二门外传来陈氏有些发颤的声音。
如玉目光一闪,现出一丝怯意,但立刻就又扬起了头,一副立刻开战的架势。
走进院中,陈氏的脸色很是苍白,看着如玉,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之前已经饶了你一次,你却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这次,林家容不得你——有什么小算盘,留在以后出了林家再打吧!”
如玉冷哼一声,把头昂得高高的,“你以为我稀罕留在这儿吗?要不是为了帮我儿子看住这房子,我才不稀罕留下呢!静哥儿,去收拾东西!咱们娘俩儿先搬出去住,等着你成年了,娘再帮你要回来这房子!哼,你爹留给你的,别人休想霸占……”
听得又气又笑,林贞娘还没有开口,陈氏已经厉声喝道:“东伯,你看着静哥儿,我看今天有谁敢把我林家的孩子带出去!如玉,你脑子不清楚了——上次我说的话,你根本就记不得了是吧?”
听到陈氏的厉喝,林贞娘皱了下眉,扭头去看。
虽然娘的声音很响,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中气不足似的。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在看到立在陈氏身后的林东后顿住了脚步。
虽然陈氏叫得声大,可如玉哪里会怕,一把拉着林静,她扭身就往自己屋里去,“静哥儿,你书房里的东西也不用多收拾,没人敢动……”
声音一顿,如玉回头盯着拖住她的林静,有些慌,但更多的却是愤怒,“你这孩子干什么?没听到人家说要撵咱们母子俩出去吗?”
林静咬着嘴唇,似乎就要哭出来了,可是从鼻子里哼哼两声后,还是哑着嗓子道:“没人要赶我走……”
“你说什么?”如玉眉毛一掀,火了,“你傻了!?他们赶你母亲走呢!你还说什么没人赶你走?赶我走和赶你走有什么区别啊?!”说着话,已经用手拉扯林静。
林静却死活硬拖着不肯让如玉拖他走,“娘,没人要赶你走——”他嘶声叫着,声音又低下来:“是、是你自己把自己赶出去的!”
吼完这一声,林静似乎完全放开了,声泪俱下地哭道:“上次你想把姐姐嫁傻子,母亲和姐姐原谅了你,已经是她们大人大量。为什么、这什么这次你还要出卖姐姐呢?不、不单只是出卖姐姐,还——还要利用我……”
泪流满面,林静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或许,比起如玉出卖林贞娘的事,自己的亲娘居然利用他,更让年幼的林静接受不了吧!?
“你在浑说什么啊?被她们两母女洗了脑吧?”如玉惊讶地看着儿子,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我可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你,我做那么多……”
“娘,”林静大叫一声,“你别再说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从以前,你就说母亲和姐姐总是欺负你,待我也不是真心的。可是,到最后,利用我、欺骗我的却是你……”
猛地挣脱如玉的手,他飞快地跑到林贞娘身后,探出头来看着如玉,“我不会跟你走——这里就是我的家!”
被林静的话打击到,如玉站在那儿,发了好一会呆,才哼哼冷笑了两声,“你不跟我走?好!你留在这儿!看到时候,你母亲、你姐姐,是对你多好的……我就不信,不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能有多疼!”
吼了一通,如玉也不理会林静,直接扭身进了屋,不到半盏茶,就拎了两个包裹出来。想是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
林贞娘默然,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在出卖她之前,如玉已经想好了后果,却仍然这样做了。看来,在如玉心里,是真的早就不把她们当成一家人了。
“要不要好好检查检查?小娘子!”挑高下巴,如玉冷冷问着。
林贞娘目光微闪,也不同她吵,只淡淡道:“姨娘放心,静哥儿我们会照顾好。还有,你屋里常用的那么东西,等你找到落脚底了,我会叫人送过去的。用了那么多年,都用熟了的,缺了什么还真是不方便。”
她说得客气,如玉却只是冷哼一声,看都不看林静,扭着腰就往外走,走到陈氏面前,还故意撞了下陈氏。
陈氏身子一歪,险些跌倒,还好林东就在她身后,一把扶住了她。
“哟,”如玉阴阳怪气地睨着陈氏和林东,笑得很是暧昧,“还是姐姐好,夫君死了,还有个男人关心……”
“如玉,你……”陈氏气得脸色发白,一声厉喝,还没骂出来。
林东已经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扇在如玉脸上。
重重的一记耳光,不只是被打的如玉怔住,就连陈氏和林贞娘也怔住了,林静捂着嘴,眼泪噼哩啪啦地往下掉。
“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有毁娘子清誉,老子的拳头可不认人……”林东狠狠地盯着如玉,不只神情凶恶,连语气也很是骇人。
虽然林东长得就吓人,可像现在这样,却还是第一次。林贞娘瞪大了眼,要不是顾及身后的林静,她几乎想要拍手叫好。
捂着脸颊,如玉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不要脸的东西,你以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东已经扬起巴掌,如玉骇了一跳,慌忙后退,一面往外跑一面叫骂:“老娘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混帐东西!林贞娘,你就等着让萧家挤垮你那破店吧……”
院里声音渐息,林静下意识地往外追了两步,却又停下,含泪看着林贞娘,“姐姐,我娘她,你、你别眼她太久……”
心头一软,林贞娘揽过林静,正要说话,却突听林东一声惊呼:“娘子……”
扭头,惊见陈氏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虽然被林东一把抱住,没有倒在地上,却也吓得林贞娘变了脸色。
丢下林静,她跑过去,半蹲在陈氏身前,才发觉陈氏已经不醒人事,“娘、娘……”
“小娘子,还是请大夫吧!”林东显然也是急了,额头上都开始冒汗,“前几天娘子已经不舒服了……”
跳起身,林贞娘还未开口,林静已经扭身往外跑,“我去请大夫……”
“静哥儿……”咬了咬唇,林贞娘沉声道:“东伯,帮我把娘抱进屋里。”
林东嗫嚅着,半晌才道:“小娘子,还是你扶着……”
“扶什么扶啊?我娘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走呢?哦,你是怕姨娘说的那话!”瞪了林东一眼,她直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别说姨娘是在混说,就是……”
声音一顿,她又道:“反正,你先帮我把娘抱进屋。这个时候还在乎那些个做什么?快点……”
林东迟疑着,目光落在陈氏苍白的面容上,到底还是一声不吭地抱着陈氏进了屋。
林贞娘吁了声,跟进屋里,待安置好了陈氏,还没等她开口,林东已经主动说去追林静。
等二人带了大夫赶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而陈氏,在这之前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虽然人是醒了,却仍是很不精神,神情萎靡,看得林贞娘心里直发慌。
大夫来了,把脉看诊,说什么“厥脱、喘症、”,一大通林贞娘听不大懂的病症,直到最后,一句“心疾”,林贞娘才有些明白过来。
难道娘这是心脏病了?
心中疑惑,她一手握着陈氏的手,看着大夫开药,又听大夫说什么“不要让病人太过激动,受到刺激”之类的话,倒是肯定这病真是和心脏有关了。
怕陈氏吓到,她嘴上安抚陈氏,又不停地用手摩娑着她的手,却没想到陈氏反倒比她镇定许多,一直在笑。
“傻丫头,娘都是年纪大的人了,怕什么。”
“胡说,我娘还年轻着呢!走在外面,人家会说咱们是姐妹花……”
林贞娘说得理直气壮,那正开单子的大夫听得直抿唇发笑,连出门都在笑。
摇摇头,陈氏轻轻摇着林贞娘的手,柔声道:“娘只担心你——现在这样的情形,只怕真要像你姨娘说的那样……”
“娘,你放心,莫要管这事了!就算萧家得了配方,我也不怕——这烧烤店也不是那么容易开的。”林贞娘笑笑,脸上自信的神情倒让陈氏安心了几分。
转目看到林静一直缩在角落,陈氏便招了招手,把林静拉在身边,也没说别的,只是默默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向林贞娘,道:“去我匣子里取二十两银子,给你姨娘送过去。虽然是不再是咱们林家的人,但好歹也……”
拍了拍林静的头,陈氏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静哥儿,虽然母亲让你母亲走了,可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是你的亲娘,若是以后你本事了,要照顾她,母亲也不会拦着你。”
林静仰头,虽然没有说话,可看着陈氏的眼神却满是感激。
见此情形,林贞娘原本还想说出口的话也就咽了下去。罢了,且顺着母亲的意思,可到时见了人,总有些话是要说的……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四十一章卖
第四十一章卖
听着萧管事理直气壮的指责,林贞娘忍不住发笑。
“哟,萧管事,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林贞娘笑盈盈地睨着对方,虽然语气很平和,可话里的意思却是毫不含糊。
“我这个人,我娘一直都说我没心眼儿,光嘴上说得厉害,可这脑子却跟不上,比起那些一转眼珠就来道道儿,满肚子坏水专想着害人的人,那简直是……”
“啧啧”地摇着头,林贞娘也不往下说了,瞥了眼被萧管事震住的如玉,她直接就转身,“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说,与我有什么相干?”
萧管事还要叫伙计拦人,那捂着脑袋的掌柜的却是头脑清楚,“不能硬拦,她背后……”
萧管事又气又恨,却也听明白掌柜的意思了。只是这事儿当初是他经手的,现在要解决也只能由他来解决了。
恨恨地瞪了眼林贞娘的背影,他转向仍然懵懂不解的如玉,恨道:“好啊!你可真是够大胆的!”
如玉心头发慌,“萧管事,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刚才还说什么我和林贞娘两个——天大的冤枉啊!我怎么可能害你们萧家呢?就是当初那事,不也是您找上我的嘛……”
萧管事气结,要不是听了内宅二管家的话,他会来找这妇人?还以为这妇人贪财,有把柄,好拿捏。
是好拿捏,五十两银子,就让她把家里人卖了。
那会儿他还在心里鄙夷这妇人,哪想到却原来是落进别人的圈套了。
心里烦躁难安,萧管事哪管如玉说什么,只管瞪着她恨声道:“你甭说那些个有用没用的话了,你就说刚才林家小娘子给你的是什么?”
如玉低头,看看手里的荷包,突然间觉得钱也烧手了。
可是巧了,怎么偏偏林贞娘就是这个时候来给她送钱呢?难道,是林贞娘早就有了预谋来害她的?
又是疑惑,又是慌乱,如玉把荷包往袖里一塞,辩解道:“萧管事,你可不能乱说。我是不知道你们永丰楼到底怎么着了,可是就因为你们这事儿,我可是被林家两母女赶出了林家。街坊邻居们都瞧着呢,这可是实打实没掺半分水分的事儿。要是我真和林贞娘一起搞鬼,我怎么能落到这个地步,连儿子都不认我呢?”
越说越激动,如玉忍不住抬手抹眼泪。
看她这样激动,永丰楼的掌柜不由咳了声,拉了萧管事,他上前一步,接替了萧管事的位置,问道:“这位娘子,这么说你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如玉闻言,立刻点头,只恨不得立刻赌咒发誓。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让萧管事气成这样儿的,绝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又不傻,还能说自己知道……
“我且问你,你拿给我们的调料真是‘一烤就中’平时用的调料,没掺半分假?要不然,就是你偷调料时,林老板是知情的,掺了些别的你不知道的东西?”
虽然很想把事情推到林贞娘身上,可如玉迟疑了下,还是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掺东西呢?那辣椒粉和她店里的一模一样,你不信去她店里看啊!”
“不是配料的问题?烧烤的手艺上?也不对,宝哥儿不是有心计藏私的人,他也不懂……”沉吟片刻,掌柜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她店里可曾有客人说过吃了烧烤嗓子不舒服?甚至被毒哑了的?”
有些急了,掌柜紧盯着如玉,只盼着她能说出个“是”来,这样,永丰楼也有救了。
当初他就不赞同这样的意气之争,好好的酒楼,为了和一个小娘子质气却要改成什么烧烤店。
可萧管事嫌他没有什么大局观,说这不是为了林贞娘,而是为了她身后站着的那人。不能让那人以为萧家是好拿捏的,一定要让那人认输服软。要不然,萧家在定陶可是要没面子了。
他一个小小掌柜,也不好多说什么。还好改了烧烤店,也是大赚了一笔。可谁知好景不长,竟然有食客吃出了问题。而且,这被毒哑的,又是济南来的贵人,若是治不好这位贵人的哑病,只怕他们永丰楼连同萧家都要……
“那个……”如玉一开口,掌柜已经倾近身,直盯着她。
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如玉低声道:“我听她有一次叫我家静哥儿莫要吃太多,吃太多的话,要上火的……”
“上火?”掌柜眉毛一掀,突然间好似想明白了似的,“是了!吃那么多火烤的东西,可不就是会上火嘛!”
转过头,他看着萧管事,“读书人本来就费嗓子,又上了火,这嗓子突然间哑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萧管事,我看这事可能未必是那林家小娘子要害咱们……”
“这可不对!”萧管事皱眉,“都是同样的东西,怎么她店里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偏偏咱们酒楼里……”
“啊,我想起来了。‘一烤就中’配了一种凉水,林贞娘管那叫凉茶。凡是来吃烧烤的客人,都会免费送上一大碗……”
“凉茶?”萧管事和掌柜两人对视一眼,还是由萧管事出面。
盯着如玉,他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说你不曾和林贞娘合起伙来坑我们萧家,这话可真?”
如玉慌忙点头,“自然是真的,萧管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管……”
“砰”的一声,骇了如玉一跳,转目看,却是那伙计不知什么时候走进铺子,竟是直接抓起一只盐罐砸在地上。
王娘子又惊又怕,哭着骂着,却不敢上前争夺。
如玉脸涨得通红,想冲过去拦住那伙计,却被萧管身横身拦下。
“你说不是故意坑我们萧家,那就现在立刻去拿来那凉茶的配方。要是拿不来,我就砸了你的铺子……”
哼了声,萧管事现出嚣张的神态,一如之前被他和安容和收拾的武三。
“你和那林老板可不一样。她自有人护着,可你呢?没依没靠的,我砸了你的铺子,还能让你从此以后在定陶没有活路——你信是不信?”
“我、我……”如玉怎么会不信呢?
“萧管事,现在这种情形,就是我跪在林贞娘面前求她,她也不会给我凉茶的配方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萧管事不吭声,只是摇着扇子。可铺里的伙计却似得到了命令,随手抓起一个罐子就丢。
“别、别……我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头了……”如玉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无可奈何,想了又想,她终于还是狠狠一跺脚,转身就往巷外追去。
离了如玉的杂货铺,林贞娘急忙就叫了辆车,哪儿也不去,直接就赶回了铺子里。
进了门,来不及多说什么,先去后厨装了一大瓶浓浓的凉茶。
“东伯,你去街上打听一下,就问今天在永丰楼打架的那些书生是住在哪个客栈的,把这凉茶送过去,也不用多说,只说这能治他的嗓子就是——还有,提一下咱们铺子……”
能让萧管事那么急切,想来那书生是有些来历的。这个好,她还是要卖的。
东伯才走没多久,安容和居然赶了来。
林贞娘还当他知道萧管事在杂货铺里与她狭路相逢的事。却不想安容和一开口,居然是问凉茶的事。
皱眉,林贞娘扭过身子不理他,“还以为是为我而来,原来是为着别人……”
“真的恼了?”安容和一笑,目光扫过,见无人在附近,立刻大胆地揽住林贞娘的腰,附耳低语:“若是恼了,我让你好好咬两口好不好?”
听得一个“咬”字,林贞娘不禁有些想歪了。
脸上一热,慌忙推开安容和,她嗔道:“你也不怕让人见了,有毁你的官声。”
“为了娘子,官声又算什么?”安容和低笑,看着林贞娘泛起绯红的面颊,眼神越发温柔。
痴迷之态,似乎早就忘了他来此的目的。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林贞娘心里舒服了。
“你要凉茶可是也想治那济南来的读书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让你和萧家都这么着紧。”
“也不算什么大来头,不过和他有裙带关系的人就是大有来头了!”安容和也不隐瞒,“听说,他姐姐是济南知府的儿媳妇,而且,他现在就是寄住在知府府。”
“怪不得了……”林贞娘眼睛一亮,冲着安容和有些小得意地仰起头,“这次,你可落在我后头了!”
安容和一怔,偏头一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生气,他挑着林贞娘的下巴,柔声道:“娘子得了好处,可不就是我得了好处?”
“县丞大人不会因这个生我的气,才是大大的好处呢!”学人飞了个媚眼,看着安容和忍俊不禁地低头,林贞娘不禁大恼。
“哼,你要笑就笑,下次我还不给你笑人的机会了呢?”
安容和闻言,笑得更凶,见林贞娘一直板着脸,他上前一把,刚把林贞娘搂在怀里,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悲呼:
“姐姐,救救我……”
林贞娘吃了一惊,转头,见林静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不由慌了神。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四十二章一家人
第四十二章一家人
看到林静狼狈的模样,林贞娘也是吓了一跳,慌忙跑过去扶他,“静哥儿,你怎么了?”
抓着林贞娘的手,林静咬着嘴唇,只是哭,在林贞娘再三追问时,他才低声道:“我、我在外头摔着了……”
目光有些闪烁,他避开林贞娘的目光,迟疑着低声道:“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娘?”
猛地撒手,林贞娘瞪着林静,好久,都不说话。
林静被看得直属惶惑,揪着林贞娘的衣襟,就想往地上跪,“姐,我知道我娘对不起你!可,她总是我的娘,也曾和你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没有她那办事儿的!”林贞娘冷笑了一声,盯着林静,沉声喝道:“你自己说,你是真的摔在地上了?还是你母亲让你装成这副熊样,好使苦肉计?!”
林静嗫嚅着,虽然不肯直说,可林贞娘却已经懂了。
“别跪我!你给我起来……”揪着林静,林贞娘怒喝:“她这样利用你,还配做你的娘吗?谁对你好,谁对你坏,你分不清吗?怎么就这么维护她?”
林静“哇”地一声哭起来,“她是我娘啊!是生我的娘啊!姐,我知道你和母亲对我好,可是她是我的娘,我怎么能因为她一点不好,就不认她呢?!”
哽咽着,林静哭着问:“难道母亲对你不好,你就不认她吗?”
一句话问得林贞娘怔住。
若是陈氏对她不好,她会怎样?
怎么会呢?从她醒来,陈氏就一直爱她宠她教诲她,那是她的娘……
可是,要是陈氏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真的林贞娘,不是那样爱她的话,她还会视陈氏如母吗?
不敢再想下去,林贞娘打了个冷颤,连手都是抖的。
“贞娘,”安容和握住她的手,虽然不知道林贞娘为什么突然像是被打击到一样,却仍是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有什么事让静哥儿起来再说。”
恍惚着,林贞娘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却忽然莫名地笑了起来。
前世,她也曾想过要是狠心的父母来找她,她会怎么怨他们、咒他们,可是,在骨子里她还是想认他们了吧?不为别的,只为他们不可割舍的血脉之情。
“做不成吒哪呢……”苦笑了下,她转向林静,没精打彩地叫他起身。
“你想我怎么帮你母亲?她人呢?你叫她过来,我得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才知道该怎么做。”
林静大喜,顾不得多说别的,扭身就跑,虽然仍是一瘸一拐的,却仍是跑得很快。
看着林静的背影,林贞娘不禁一叹。安容和在旁看着她,没有说话,可握着她的手却又紧了几分。
如玉被林静拉进铺子里,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只是盯着林贞娘给林静腿上上药,一副要哭的模样。
林贞娘看得直皱眉,“你既然疼他,为什么还要让他故意摔倒来哄骗我?”
如玉张了张嘴,却没有辩解,倒是林静,张嘴为他娘辩白:“我娘没让我摔倒。她只让我说萧家的小厮拦我,吓唬我,没让我装伤。”
白了他一眼,林贞娘直接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可是萧家的人找你的麻烦了?”
如玉点头,低声道:“其实,我也知道小娘子必是不肯帮我的了。可那杂货铺是我的心血,眼看着被他们砸了,我又实在是不甘心。”
盯着她,林贞娘没有说话。
如玉叹了一声,又道:“小娘子也不必说了,我这就回去,把他们把我的五十两银子还给他们。如果他们仍不肯罢休,也只能闹个鱼死网破……”
“娘……”林静惶然叫了一声,脸上又现出哭相。
林贞娘哼了一声,冷睨着如玉,直接道:“你也不用做出这般可怜模样,静哥心疼你,我可不心疼……”
“姐……”在林静转头看她时,林贞娘白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在她沉默时,安容和轻咳一声,“打发人去衙门里拿我的贴子叫衙差吧!”
林贞娘皱眉,扭头看他,“不用你出面!这么点事儿就去叫衙差,别人还不拿着你的短处?”
“也不是什么大事,”安容和淡淡道:“其实萧家这事也是因我而起,左右不过是低个头的事……”
“我说了不用你!”吼了一声,林贞娘又有些后悔,声音放柔和,她温言道:“安大哥,你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你为着我还要同人低头。你放心,这件事,我自会解决……”
沉吟片刻,林贞娘转过头,直接同如玉道:“你现在可以去和萧管事说,就说这凉茶的配方我给了!不过,却不是白给的。他想要凉茶配方,就要五百两银子给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五、五百两?”如玉惊呼出声:“小娘子,是五十两吧?”
什么配方?还敢要价五百两!她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五百两,少一文钱都不卖!”林贞娘笑笑,咬定了价钱,“你同萧管事说,我这凉茶,虽然不是药到病除,可喝上一天两天,可治哑症。”
如玉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林贞娘这是有恃无恐,恶意要挟啊!
只是她要这么高的价钱,萧家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还想再说,可是林贞娘却已经闭口不说这个事,反倒转过头,笑着问林静学堂上今天学了什么。
看林贞娘这副样子,如玉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索性也不再问了。
“你真要卖了那配方?”安容和笑着问,沉默片刻,笑容更盛,“如果萧管事真的答应了你,买了那配方后才发觉你居然抢先给那位公子送了凉茶,一定会很生气。”
“生气就生气呗!”林贞娘笑笑,有些狡猾地盯着他,“难道他生气了,想打我了,你会让他打吗?”
“你说呢?”安容和一笑,盯着林贞娘,看似认真,可其实已经是在借着这个打情骂俏。
单纯的林静哪里晓得这个,只是愁眉苦脸地看着林贞娘,“姐姐,都是我不好,害你要卖掉配方——等我以后中了状元,一定帮你开定陶、不,整个大宋最大的酒楼。”
“真的?那可要全靠我们静哥儿了!”林贞娘笑着拍了拍林静的脑袋。
转过头,看着安容和,才道:“其实这凉茶的配方不难配,只要知道这凉茶是为着清热祛火的功效,去找个大夫,很容易就难配出来了。虽然味道未必是一样的,可是功效却差不了太多。既然迟早都要让人知道,那与其我这么保密,还不如这个时候卖上一笔钱呢!”
林贞娘只说了一,安容和就已经明白了二,“你也不想和萧家这么闹下去——是吗?也是,做生意以和为贵。要是总是被萧家这么针对,倒不如各做各的生意。只是,贞娘,萧家财大势大,如果单论做生意,你一定是赢不了的。我听说,萧家连买肉都比你便宜个几文呢!”
听了安容和的话,林贞娘也是苦笑。若说萧家真想挤掉她这家店,办法太多。光是一个价格战,她都承受不了。不过,就算烧烤店被挤垮了又怎么样?她还有别的……
“咳……有人在吗?”突然响起的男声,让两人都皱起眉来。
“这不是人吗?你们眼睛……”林静才嚷了半句,林贞娘已经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虽然没见过,可是这听来声音有些沙哑的年轻男人,说话的腔调却和定陶人有些不同。
别说林贞娘原本就老是说上门是客,顾客就是天这样的话。就冲着这人说话的腔调,也……
她还在怀疑,安容和却已经确认了。站起身,他快步上前,拱手一揖,“敢问可是黄公子?”
那沙哑男子目光一闪,回头和身后的两个同伴对视了一眼,才看向安容和。
“这位是……”
“某乃是定陶县丞安容和。”淡淡说了名字,安容和笑得温和,却又不显献媚之态。
“哦,原来是安县丞。”男子也拱手为礼,目光却仍是越过安容和,往铺子里打量。
就在这时,东伯自外而入,冲着几个年轻男子点点头,就走向林贞娘,“小娘子,这几位公子一定要当面谢谢你。”
一听东伯的话,那自承是黄公子的年轻男子就快步跟了进来,“原来这位就是林老板!真是没有想到,林老板竟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咳了一声,声音比黄公子还要沙哑几分,“的确——想不到!”
他这一说话,黄公子却是立刻回头看他,又回头问道:“林老板可还有那治嗓子的凉茶?我这位好友的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自然是有的……”林贞娘答了声,一面招呼人去拿凉茶,一面暗自打量那后说话的年轻公子。
虽然同是穿着襦衫,面料也都是差不多,可是光是黄公子刚才那一瞥,她隐约就觉得似乎黄公子很重视这年轻男子。
不是说这黄公子是济南知府的亲戚吗?那这年轻男子……
和安容和对视一眼,她知道安容和也有和他一样的猜疑。
只是两人却谁都不说话,只是笑着招呼人坐下。
安容和是个长袖善舞之人,虽然是头一遭见面,可是几句话下来,就已让几个年轻男子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
林贞娘眼见几个说得热络,也就笑着留客,说要做上几道小菜。
“对嗓子极好的……”一句话挽留了几人,她才转去厨房。就听到东伯不太高兴的招呼声。
却是如玉,转了回来。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四十三章决定
第四十三章决定
看到铺子里有客,而且还是由安容和做陪,如玉有些迟疑,手里捏着的信封都有些皱了。
没有声张,林贞娘悄悄唤了如玉进了后院。
把手里的信封递给林贞娘,如玉说话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萧管事答应了——好像是打发什么人回萧家问过了的……”
林贞娘淡淡应了声,拆了信,抖开里头的信纸,细细看了,她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是一张契约,里头详细地写明了林贞娘把凉茶配方卖给萧氏永丰楼的事。而且,还特别注明了,这凉茶的配方除此之外,再不能卖给其他人。
萧家人果然精明,这还直接就要了垄断权。不过,把这凉茶当成什么宝贝,以为她之后还会拿着这个买卖发财就是他们不对了。
“钱呢?”折好信纸,林贞娘直截了当地就先问钱的事。
如玉呶了下嘴,似乎早就想到林贞娘会问钱的事。直接往外一指,“萧管事说了,你签了契约,拿了配方出去,钱就在车上——是现银。”
“萧家有银庄,提现银也不碍什么事……”林贞娘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暗自嘀咕萧家的人精明着,居然猜到她不会收银票。
虽然银票是通换的,可是定陶的两家银庄,武家和萧家,都和林贞娘不和,所以还是拿到手的银子让她觉得安心。
爽快地写了凉茶的配方,林贞娘出了后院,冲东伯招了招手,又叫了两个伙计,这才出了门。
才出门,就看到一辆青布篷的马车。萧管事就站在马车旁,一看到林贞娘,就瞪起了眼,和从前林贞娘认为的斯文人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林贞娘也不以为意,笑着过去,一开口就问钱。
瞪起眼,萧管事嘲弄:“果真是商人本色,一开口就说钱。小娘子需记着,女人太市侩,不讨人喜欢的。”
林贞娘一下子就笑了,“萧管事大可不必操心,反正,我也没想过讨你喜欢。”示意东伯过去盘点银子,见东伯点头,她当着萧管事的面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又把那凉茶配言一起递了过去。
看着两个伙计抬银子往铺子里去,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其实,萧管事也不用这么急的,之前在你们永丰楼吃烧烤吃得上火的那几位公子,现在已经好多了……”
萧管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指着林贞娘,他怒声喝问:“你做了什么?林贞娘,你不要太过份了!”
“萧管事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也就是好心帮帮人,怎么就扯到过不过份上了?怎么?我就该看着人哑了,连话都说不出,都不能伸手帮一把?骆大人不是一直在提倡咱们定陶百姓要有仁义之风吗?萧管事觉得这不好?”
被她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萧管事又气又恨,却不好再说什么。还是他身后的掌柜凑近,低声说了几句,他才一甩袖子,不再和林贞娘纠缠,吩咐车夫往客栈去。
林贞娘勾起嘴角,没提醒他们黄公子几人就在她铺子里坐客。
看着萧家的人走了,如玉也松了口气。看看林贞娘,她有心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揽住跟过来的林静,沉默不语。
林贞娘也好像根本没看到如玉的表情,只是对林静道:“别太晚回家,娘还等着你呢!”
林静应了声,看林贞娘转身往铺子里走,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交代了。一时觉得失望,一时又觉得庆幸,“娘,我送你回去吧!姐姐没说我不能送你。”
如玉“哦”了一声,看着林贞娘的背影,到底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林静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