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实施休养生息之策,能否保证咸阳在几年后缓解甚至彻底解决财政危机,其关键不在于北军兵力有多少,不在于长城是否坚固,不在于北疆边郡能否得到中央财政的支持,而在于防守策略,在于你们这些北军统率们能否改变自己的思想,依据中土的实际情况拟制一套符合大秦发展的北疆镇戍策略。”
宝鼎手指自己的脑袋,用力点了几下,“时代变了,中土变了,天下大势变了,我们的镇戍策略也应该改变了,不要把目光总是盯在长城上,盯在军队的多寡上,而应该想出更多更好更灵活更符合实际情况的防御策略。”
宝鼎拿起案几上的书信,站起来,慢慢走到火盆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书信投进了火盆。
决裂,武烈王竟然选择了决裂。
众将目瞪口呆,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武烈王和王贲决裂了,武烈王竟然要和老秦人对决,这将对北军,对北疆镇戍造成何等严重的影响?
“我不允许北军分裂,更不会容忍他人分裂北军。”宝鼎冷声说道,“挑战我的权威,也就是挑战咸阳的权威,挑战皇帝的权威,其下场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帐内寂静无声,一片肃杀。
宝鼎慢慢走到案几后面,目光从众人呆滞的脸上一一扫过,“上奏咸阳,我坚决遵从皇帝的命令,遵从中枢的决策。”接着他手指帐内众将,“还有你们,都要在奏章上表明自己的忠诚。这不是北军内部的矛盾,这是某些北军统率直接违抗皇帝的命令。依照大秦律,杀无赦!”
众皆变色。
武烈王直接威胁了,不遵从咸阳的命令,不向咸阳表示自己的忠诚,杀无赦。他要杀人了。
这道奏章呈送到咸阳,北军事实上分裂,以王贲为首的西北疆军队和以宝鼎为首的代北、东北疆军队形成对峙,咸阳怎么办?咸阳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军自相残杀。
当然,宝鼎和王贲不会发动内战,他们的战场在长城,谁能以最快速度击败匈奴人,谁能以最快速度缓和北疆局势,谁就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了优势,而始皇帝和咸阳只会选择支持胜利者,所以,宝鼎这一招,直接把北军将士推上了战场。
第一卷 崛起 第446章 这是叛国
第446章 这是叛国
秦军在西北疆没有优势。西行辕四个军,李信守陇西,蒙恬守上郡,投入北地战场的只有毛子睿和白公差的两个军,虽然陇西的毛子睿率军渡河,与大月氏的胖顿翁侯联合东进,并与北地守将白公差形成犄角之势,但匈奴人的主力集中在乌水两岸,秦军可以守住长城,却无力击退他们。
反观代北战场,北行辕的四个军可以集主力于苍头河一线向匈奴人展开反击,而匈奴人攻击雁门意在牵制,假如秦军摆出决战态势,匈奴人必定后撤。一旦云中的匈奴人受到威胁,必定影响到西北疆战场,匈奴人很快就会退出北地,返回河南,于是北疆的紧张局势自然化解。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宝鼎不能说服代北人,那么他即便在苍头河一线展开攻击,也无法取得预期战果。战场上没有取胜,宝鼎便在这场博弈中失去优势,未来形势如何发展,就不是宝鼎可以控制的了。
代北人的利益和宝鼎的利益休戚相关,宝鼎利益受损,代北人也没有好日子过,这一点代北人很清楚,所以代北人试图联合老秦人逼迫宝鼎妥协,谁知宝鼎不但不妥协,反而和老秦人决裂,要正面对决,由此也把代北人逼上了绝路,不得不跟着宝鼎一条道走到黑。
不过代北人有底线,他们可以跟宝鼎一条道走到黑,但前提是必须保证自身的利益。代北人和老秦人默契配合就是为了保证现有利益,现在宝鼎摧毁了他们的妄想,逼得他们不得不和老秦人殊死搏斗,那么宝鼎就必须保证他们的现有利益不受损失,否则事情的发展就难说了。
宝鼎首要阐述的问题是中央财政持续危机的根源,以及中央财政危机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
解决中央财政危机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横征暴敛,竭泽而渔,一个是轻赋薄徭,放水养鱼。咸阳综合考虑国内外形势后,选择了休养生息之策。
既然大秦要休养生息,要与民休养,轻赋薄徭,那么中央财政首先有个锐减的过程,触底之后再开始反弹,然后中央财政随着国民生活的改善而逐步增加,直到中央财政进入良性循环并持续增加状态。
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国内外局势的稳定,所以当前咸阳的首要之务是竭力维持和平统一的稳定局面,为此,中央需要更多的军队卫戍京畿和威慑地方,需要保持一定数量的镇戍军以维持边陲的稳定。
北疆镇戍的耗费占据了中央财政的大部分支出,随着中央财政的锐减,北疆镇戍的支出必须削减,而削减的办法就是减少镇戍军数量,减少北疆建设支出,尤其重要的是减少边陲战事。
为此,咸阳中止了北伐,延缓了北疆建设,并抽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但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匈奴人入侵了,导致咸阳的休养生息之策严重受阻,导致中央财政直接陷入崩溃状态,导致大秦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
匈奴人入侵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情,不管匈奴人的入侵是否在主观上或者客观上受到了中土内部矛盾的影响,但匈奴人从自身生存出发,始终要入侵中土,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匈奴人要入侵,既然大秦面临崩溃之危机,那么做为守护中土的北军,必须搁置矛盾,放弃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齐心协力击败匈奴人的入侵,帮助咸阳和大秦度过当前的危机。
然而,北军竟然在这个时候违抗咸阳的命令,北军内部的派系竟然在这个时候以中土的存亡来威胁咸阳,试图夺取北军的控制权,这是叛国,这是谋反,这是杀无赦的大罪责。
“这不是北军内部的矛盾,也不是北军内部在攻防策略上的分歧,这是背叛,是对帝国的背叛,是对皇帝的背叛,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错误。”
宝鼎声色俱厉,其激愤的声音狠狠撞击着众人的心灵,让人极度震骇。
宝鼎站在帝国最高决策者的立场上,以天下大势的发展来分析北军内部的危机,那么王贲的所作所为就是对帝国的背叛。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凭此罪责,足以给老秦人以毁灭性一击,把楚系和关东系打得一蹶不振。
一场血雨腥风呼啸而来。
司马尚感觉窒息,公子将闾等人也是惊悚至极,谁能想到宝鼎竟然与老秦人决裂?谁能想到宝鼎竟然要利用此事彻底摧毁老秦人?
联想到宝鼎当日返回咸阳,在没有与北军统率们做出任何商量的情况下,就断然做出抽调十万北军将士回镇京师的决策,再回头看看这几个月来咸阳政局和北疆局势的发展,再看看现在已经焚毁在火盆中的书信,听听宝鼎杀气腾腾的厉吼,不能不让人怀疑这是宝鼎精心设下的一个局,一个屠戮老秦人的陷阱,一个完全控制北军的计谋。
武烈王太可怕了,可怕到让帐内众人再也不敢奢望与其讨价还价了。
武烈王把王贲的书信一烧,与王贲公开决裂,再给王贲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代北人哪里还有退路?可笑在这之前他们竟然打算改变武烈王的决策,竟然以北疆危机来要挟武烈王,试图把武烈王推进进退失据的绝境,孰不知武烈王早就谋划好了一切,逼着代北人不得不与匈奴人拼死一战了。
与王贲的公开决裂,把代北人逼上了绝路,不得不马上与王贲划清界限,而认定王贲分裂北军就是背叛帝国,更是让代北人不得不击败他,打倒他,否则倒下的就是自己了。这时候若要击败王贲就必须赢得始皇帝和咸阳的支持,而若要赢得中央的支持,那就必须击败匈奴人,以最快速度稳定北疆局势。至于利益损失,现在顾不上了,相比彻底倾覆,这点利益损失算得了什么?
“还要我做什么解释吗?”宝鼎冷声问道。
帐内众将霍然惊醒,轰然拜倒在地。
“马上调集北行辕四军主力赶赴苍头河一线,与匈奴人决一死战。”
众将轰然应诺。
王贲看完公子将闾派人送来的密信,久久沉默。
王离却是惊呆了,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宝鼎自始至终都牢牢控制着局势的发展,他就等着王贲上奏咸阳以形成北军分裂的事实了。北军分裂了,咸阳会支持谁?难道还会支持老秦人?老秦人极力推动“分封”,是始皇帝和咸阳宫的政治对手,如今始皇帝和咸阳宫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岂肯错过?
当然了,始皇帝和咸阳宫不会背上屠戮功臣的恶名,他们会在武烈王击败匈奴人挽救了北疆危局之后,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地打击老秦人,置老秦人于死地。
王离黯然哀叹。
父亲过于自信了,认为宝鼎不会与老秦人反目为仇,谁知他错了,大错而特错,他应该想到宝鼎可能会与老秦人决裂。
冯劫是宝鼎的师傅,曾在宝鼎崛起的过程中出了大力,但宝鼎丝毫不顾师生之情,联合多方势力,彻底摧毁了冯氏。转眼间,就轮到频阳王氏了,不出意外的话,频阳王氏会像冯氏一样,在这轮博弈中被宝鼎彻底毁灭。
“他真的要对我们下手了。”王离把密信扔到案几上,冲着王贲叫道,“你说过,你说过他不会和我们反目为仇。”
王贲冷眼看着儿子,皱起了眉头。
“他还是像过去一样,喜欢行险一搏,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不应该如此自信,以致于让形势恶劣到今天这种地步。”
“形势并没有你想像的恶劣。”王贲神色平淡,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老秦人毕竟不同于关东人。老秦人是大秦的根基,当年昭襄王诛杀武安君让大秦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这是个血的教训,皇帝绝不会重蹈覆辙,而武烈王也绝不会拿大秦的未来做赌博。”
王离惊惶不安,心神大乱,根本不去思考王贲话里的意思。
“马上急告大父,请他老人家想想对策。”王离急得团团乱转,“或者,我马上赶赴代北,看看可有挽救余地?”
王贲摇摇头,“这是一个陷阱,武烈王和代北人给我们设了一个局,不管我们是进还是退,都会掉进这个陷阱,除非我们遵从咸阳命令,早早让出军权,把西北疆的控制权交给武烈王,但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十万回镇京师的北军都是老秦将士,而老秦将士主要集中在西北疆,这直接导致王贲、李信和蒙恬等人失去了军队的控制权。如果他们不予对抗,等于拱手交出军权,所以他们只有对抗,但为了避免与武烈王发生直接冲突,他们又必须妥协,于是就有了征发关东兵役补充北军兵力的建议。
过去王翦、麃公和蒙武等人征伐楚国的时候,曾在关东招募了不少壮勇。统一后,始皇帝和宝鼎联手,借口进行南北战争把王翦等人及其军队集中到了北疆。考虑到关东需要镇戍力量,南北战争还需要准备时间,所以王翦等人的军队在洛阳进行了缩编,关东籍壮勇几乎全部被遣散回家。现在王贲、李信和蒙恬就想把这些关东壮勇重新征募到北疆镇戍,这样他们既有了可以实际控制的军队,又阻止了武烈王把代北力量延伸到西北疆,就此粉碎了武烈王控制整个北军的企图。
武烈王拒绝了这个妥协策略,迫使王贲不得不主动“出击”,试图以武烈王自身利益的损失,以及代北人为保护自身利益而不得不向武烈王施压等多种手段,来胁迫武烈王接受妥协策略。
这是老秦人“以退为进”之计,但谁知武烈王宁愿损失自身利益,宁愿“绑架”代北人利益,也要把老秦人拖进陷阱。虽然这样一来武烈王即便大获全胜,控制了整个北军,但他与老秦人决裂了,与代北人产生了隔阂,其本人在北军的威信也大为降低,这对他未来的发展十分不利。
当然了,这是从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来分析,但假如从帝国整体利益来分析,武烈王的胜利可以更大程度地集中北军军权,有利于咸阳打击“分封”贵族集团的势力,有利于休养生息之策的实施,有利于缓解中央财政危机,有利于中土的和平统一。
王贲面对败局,重新审视当前和未来的局势,也不得不承认宝鼎之所以能取胜,自己之所以上当中计,就在于大局观上的差别。
宝鼎着眼于长远利益,为此不惜牺牲眼前利益,而王贲过于注重眼前利益,并且以己度人,把宝鼎也想像为和自己一样的人,结果必然失败。不过假如王贲拥有和宝鼎一样的大局观,还会有这场博弈吗?
“现在失败了,我们不但失去了军权,还失去了更多。”王离十分沮丧。
“我说过,形势并没有你想像的恶劣。从皇帝和咸阳宫的立场来说,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武烈王掌控整个北军,这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王贲抚须轻叹,“我们败得如此迅捷,如此彻底,对皇帝和咸阳宫来说无疑是个警示,而对武烈王来说,完胜固然证明了他的实力,但如此强悍的实力,谁不惧怕?”
王离看到父亲始终泰然自若,神色间没有丝毫惊慌,渐渐也冷静下来。他首先想到了父亲那天所说的生存危机,按照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老秦人肯定面临生存危机,而武烈王也是一样,他的生存危机同样强烈,所以这显然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博弈。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虚?这样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当真不会便宜别人,反而让武烈王和老秦人各取其利?反而能让始皇帝和咸阳宫转而支持老秦人,从关东征发兵役补充北疆兵力的不足?
“武烈王要集中兵力反击匈奴人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做出相应的举措?”王离问道。
“我们一直在反击,西北疆能投到战场上的两个军一直在浴血厮杀,我们还能做出什么举措?我们哪来的更多兵力?”王贲轻轻摇手,“消极怠战的是代北人。匈奴人投入到代北战场的兵力并不多,司马尚可以把北行辕的四个军全部投到战场上,但他至今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举措以缓解北疆的紧张局势。”
王离隐约察觉到什么,因为公子将闾的密信而带来的震惊忽然缓解了几分。
咸阳接到北军统率部的奏章,考虑到北疆局势,如果抽调十万将士回镇京师,镇戍力量明显不足,尤其是西北疆,兵力更是空虚,而征发边郡兵役会导致北疆局势进一步紧张,为此统率部恳请咸阳,考虑从中原、河北、山东和两淮等地征发壮勇以补充北疆镇戍力量之不足。
始皇帝和中枢当即意识到这份奏章有问题,因为武烈王在京期间,自始至终没有提到从关东征发兵役的事情。
征发边郡兵役补充北疆镇戍力量,这是中枢一致认同的。现今边郡青壮保守估计有三十多万,主要集中在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西北疆也有近十万人,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北虏诸族,平时农耕畜牧,战时则上战场厮杀。
北疆自身的发展需要劳力,如果把劳动力都投到镇戍战场上,那北疆如何发展?而其中的北虏诸族因为与秦人之间缺乏足够的信任,一个不敢大量征募用来镇戍,一个则不愿意为秦人卖命,只有在外虏入侵的时候,双方才会携手作战。
既然北疆有足够的青壮,而中央财政又无法支撑庞大的北疆镇戍军,那么理所当然在削减镇戍军数量的同时,征发边民予以补充镇戍力量,但问题是,如此一来,数量庞大的代北镇戍军和预备役必然大量进入西北疆,由此武烈王就轻松掌控了西北疆,完全控制了整个北部疆域的镇戍武力。
始皇帝和中枢明明知道此策有助于武烈王增强自身实力,但考虑到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他们也就容忍了。
此策直接损害了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在西北疆的利益,所以在实施的时候,北军内部肯定有一番激烈博弈。果然,武烈王刚刚抵达北疆,双方就斗了起来,这份奏章足以说明问题了。
难道武烈王妥协了?如果武烈王妥协了,那么咸阳就要考虑征发关东壮勇补充北疆镇戍力量而导致的一系列后果了。
很快,武烈王的奏章到了。
这份奏章的措词极其严厉,武烈王不但责斥王贲故意分裂北军,还给王贲扣了一个大大的“帽子”,王贲有叛国之嫌。
朝野震动,文武大臣一片哗然。
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要死人的。
谁能想到,武烈王和王贲,代北人和老秦人的矛盾竟然激烈到如此地步,双方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而且还要置对方于死地,这不但让北疆局势陷入崩溃的险境,也让帝国形势骤然紧张。
北军有三十多万,还有几十万预备役,而匈奴人正在入侵,这时候北军内讧,北疆大乱,其后果不堪设想。
始皇帝当即下诏,请太子扶苏马上出京巡视关东。无论北疆出了多大的问题,关东务必不能乱。
始皇帝又下诏,请太尉蒙恬、驷车庶长公子腾日夜兼程赶赴北疆进行调解。
第一卷 崛起 第447章 理想至上
第447章 理想至上
王贲的第二份奏章紧接着送达咸阳。
王贲在奏章中同样措词严厉,指责武烈王专横跋扈,在北疆局势异常紧张的情况下,不顾北疆安危,执意要抽调十万军队回镇京师,其居心叵测,有借助代北人之力拥兵自重、割据北疆之嫌疑。
另外王贲把今日的北疆危局直接归咎于司马尚和北行辕诸军,认为他们在有实力反击匈奴人的入侵,并可以迅速缓解北疆局势的情况下,却在苍头河一线按兵不动,导致北疆局势陷入今日之危难。北军内部矛盾的爆发,都是因为代北人拒绝遵从北军统率部的命令,妄图拥兵自重。王贲为此建议咸阳,严惩司马尚和北行辕的诸军统率,就此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武烈王。
北军内部危机迅速升级,始皇帝紧急召见中枢大臣商讨北疆危局。
北军内部这场危机在咸阳预料当中,不管是老秦人还是代北人,都不会轻易遵从咸阳的命令,以削减自身实力为代价,让咸阳从北军调走十万大军,所以不论匈奴人是否入侵,也不论北疆局势是否陷入危机,武烈王都要赶赴北疆解决这个难题,只是没想到武烈王公子宝鼎到了北疆后,竟然以这种直接对决的方式解决危机,如此一来,老秦人和代北人大打出手。
武烈王代表着代北人的利益,而王贲代表着老秦人利益,北军两位统率反目成仇,于是始皇帝和咸阳就不得不出面来解决这场危机。
武烈王的这个手段比较拙劣。
抽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北军内部的这场危机理应由他来处置,但他知道自己解决不了,即便有办法解决,比如他向老秦人妥协,最终的结果肯定是既让代北人极其不满,又得罪了咸阳,无奈之下,他干脆和老秦人撕破脸,大打出手,把矛盾上交到咸阳,让始皇帝和中枢来解决这个危机。
形势演变到这一步,始皇帝和中枢背上了激化北军内部矛盾并导致北军爆发危机的罪责,如果解决不好,不但权威受损,还会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料的后果。
其实说白了,就是始皇帝和中枢掉进了武烈王设下的陷阱,进退失据了。
始皇帝十分不高兴,面如寒霜。
中枢大臣们则各守立场,为了维护本势力的利益,激烈争论。
丞相隗状、太尉蒙恬、护军中尉张唐等大臣都支持王贲,认为武烈王骄横跋扈,处置不当。
“代北人对今日北疆危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隗状义正严词地说道,“代北人的目的何在?匈奴人集结主力猛攻北地长城,而代北苍头河一线不过是牵制战场,匈奴人投入的兵力并不多,代北人完全有实力进行反击,但代北人为什么按兵不动?”
“看看此次回镇京师的十万将士主要出自何处就可以揣测到代北人的目的。遵照咸阳命令,这十万将士以本土老秦人为主,而本土老秦将士主要集中在西北疆,也就是说,这十万大军一旦回镇京师,西北疆就空虚了,必须从代北抽调军队进行补充。代北人到了西北疆,控制了西北疆的镇戍,其实力会飞速增长。”
“再看看北疆的边郡青壮主要集中在何处?还是代北。代北人完全可以利用当前北疆的紧张局势,征发边郡兵役补充镇戍力量。到了那个时候,西北疆和代北的镇戍将士大部分来自代北,整个北疆防御基本上控制在代北人的手中,这对咸阳来说意味着什么?”
太尉蒙恬和护军中尉张唐紧随其后做了补充,虽然名义上都是把矛头对准了代北人,但实际上就是直接“攻击”武烈王。
驷车庶长公子腾、治粟内史甘罗、少府卿赵高和御史中丞公子懿等人当即反驳。
当初武烈王公子宝鼎提出这个策议,并经中枢商讨付诸实施的时候,大家都表示赞同,现在武烈王离京了,北军内部矛盾爆发了,此策议的执行遭遇重大阻力了,很多人就“跳出来”横加指责,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武烈王,给武烈王按上一大堆罪名,这也未免太卑鄙了吧?
但这话不能在廷议上说,鄙视归鄙视,若要驳倒隗状等人,还要按“规则”来。
北军是大秦的主力军,承担着对外防御对内威慑的重任,假如其将士主要来自代北,而不是大秦本土,这显然缺乏安全性,尤其在中土刚刚统一的时候,让一群刚刚被大秦征服的代北人来实际掌控北军,这肯定行不通。
然而,实际情况如何?公子腾认为,实际情况是,北军的中高级统率基本上来自大秦本土,北军的底层军官也以大秦人为主,唯有北军的士卒大部分来自北疆各边郡,其中尤以代北边郡的青壮为多,所以,公子腾反驳隗状,认为即便代北人大量进入西北疆,整个北疆防御也始终牢牢控制在大秦人手上。
“丞相危言耸听,在统一数年后,还把在北疆镇戍中屡屡建功的代北人视作潜在的甚至是威胁大秦安危的敌人,这是错误的,这种错误将影响甚至危及到北疆镇戍。”公子腾毫不客气地当廷指责隗状,“老秦将士戍守京畿,戍守本土,代北和其他边郡将士戍守长城,戍守北疆,这是统一后国防策略调整和军事部署调整的必然,而丞相不遗余力地打击代北人,其目的何在?难道丞相认为我有限的老秦将士应该全部部署在北疆,而置本土安危于不顾?”
甘罗和赵高则从财政角度支持武烈王的策议。
当前的国策是“休养生息”,财政收入锐减,中央没有财政必然陷入各种潜在危机,由此导致大秦本土危机重重,所以要调十万北军将士回镇京师,所以要削减北军兵力,这既是节约财政的手段之一,也是维护京畿安全的策略之一。
“轻赋薄徭”的具体政策已经颁布,这时候中央出尔反尔,从关东征发大量兵役镇戍北疆,不管是对恢复地方经济还是稳定地方民心,还是对中央权威的维护,都是十分不利,所以从关东征发兵役,绝对不可行,最起码在国力没有得到有效恢复之前,不能征发。
北疆镇戍,由北军、边郡边民和长城组成,足以抵御匈奴人的入侵,足以保证大秦可以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
至于当前的北疆危机,甘罗和赵高均不以为意。
两人质问,匈奴人越过长城了吗?匈奴人强悍到足以击败大秦军队了吗?没有。既然没有,那北疆危机主要来自何处?来自北军内部,来自北军统兵权的争夺。只要北军内部矛盾解决,上下齐心,北疆镇戍则固若金汤。
始皇帝和李斯、赵亥等人的想法则比较复杂。
从中央集权的角度来说,中央应该控制北军,但现在北军内部的情况太复杂了,即便武烈王和王贲把北军的兵权全部交给咸阳,咸阳也没有能力控制北军。
这不是制度的问题,也不是派一批亲信将领去北疆统军的问题,而是牵涉到地域、地理、种族、文化传承、军中派系等等一系列各种各样的复杂问题,没有一定的时间进行改造,没有一批德高望重的将领去统率军队,没有一个稳定的国内外局势和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中央以及长期的充足的财政做为保障,北军就无法被中央实际控制。
所以武烈王建议把老秦将士调回京畿镇戍本土的思路是正确的,在统一局面尚不稳固的情况下,当然首先要稳固本土,稳固中央,然后才能心无旁骛地稳定天下。
但老秦将士回镇本土,北疆镇戍力量在大幅削减的同时,北军被武烈王和代北势力完全控制也是事实,这直接造成了武烈王割据北疆称霸北陲的事实。
为此,始皇帝和咸阳宫密切观察着北疆局势的发展。假如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向武烈王臣服,几大势力达成妥协,大家齐心协力把武烈王推向“一方诸侯”的位置上,继而以武烈王和咸阳的直接对抗打开分封的大门,那么始皇帝和咸阳宫就必须采取措施,不惜代价打倒武烈王公子宝鼎。
反之,假如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不愿意削减自身势力,不愿意向武烈王臣服,甚至蓄意制造矛盾,遏制和打击武烈王,北疆局势陷入危机,那么始皇帝和咸阳宫就可以一边维持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对北军的现有控制力,一边联合武烈王继续遏制和打击他们。此举名义上是维持了北疆的稳定,实际上则是维持北军内部的矛盾,让双方互相钳制、互相掣肘,继而保证中央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北军。
由此又延伸出一个问题,老秦人、楚系和关东系如果继续掌控一定数量的军队并控制西北疆的镇戍,再加上戍守本土的十万老秦将士,其实力不减反增。到了那时候,假如他们为了尽快打开分封的大门,与武烈王达成妥协,联手抗衡中央,中央岂不束手就缚?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败亡?
始皇帝和咸阳宫因此必须做出决断,是乘机打击王贲和西北疆力量,还是打击武烈王和代北力量?抑或以扶植王贲和西北疆力量来遏制武烈王对整个北军军权的控制?
不管始皇帝和咸阳宫做出何种决断,都会给中央带来不可预料的严重后果,这导致始皇帝和李斯等人难以抉择。
廷议没有结果,但北军内部危机延伸到中央是事实,这迫使始皇帝和咸阳宫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当夜始皇帝和李斯、赵亥、蒙嘉、周青臣、司马空等人连夜商讨,以期在蒙武和公子腾离京之前拿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从武烈王当日返京,拿出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策略来看,武烈王急于修改国策以便让大秦迅速转入休养生息,以稳定中土尤其是关东局势来间接推进北疆局势的好转。”
李斯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说话。这几天,李斯始终保持沉默,他也在权衡哪一种决策更有利于中央集权。
“这次武烈王返回北疆,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直接与王贲反目,直接让北军内部矛盾爆发,看上去是把矛盾转交给了咸阳,但事实上也表明了他处置此次危机的态度。”
蒙嘉当即打断了李斯的话。
“武烈王在拿出此策之前,是否征询了王贲、司马尚、辛胜和李信等北军统率?假如他事前征询了,那么此次北军危机的爆发是否在武烈王的谋划之内?”蒙嘉望着始皇帝,神色凝重地说道,“以武烈王的行事风格,以及他与频阳王氏的交情,他拿出此策之前不征询王贲的意见,现在又与王贲断然反目,是否正常?”
周青臣眉头深皱,问道,“你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是陷阱,武烈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如果武烈王要割据北疆,那他为何又要推动咸阳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以稳定整个中土?这岂不自相矛盾?关东局势动荡不安,京畿局势岌岌可危,岂不更有利于他称霸北疆?”
蒙嘉正欲反驳,始皇帝冲着他摇摇手,示意李斯继续说下去。
“在臣看来,武烈王的态度非常坚决,无论是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还是拒绝王贲以征发关东兵役补充北疆镇戍力量的妥协之策,其目的都是一个,缓解中央财政,确保轻赋薄徭之策的实施,不惜代价推进中土的和平和统一。”
“他已经拿到了征发北疆边郡兵役的授权。”蒙嘉再次打断了李斯的话,“虽然征发边郡兵役可以大大减少中央财政的支出,但无法阻止武烈王把代北力量拓展到整个北疆地区。”
李斯笑笑,反问道,“武烈王是否征发了边郡兵役?武烈王是否在奏章中告诉我们,他为了击败匈奴人的入侵,必须征发边郡兵役?”
“没有。”李斯自问自答,“武烈王在取得咸阳授权的时候,曾说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征发边郡兵役。目前他已经赢得了司马尚和北行辕统率的支持,北行辕四军主力正在向苍头河一线集结,他本人也正在日夜兼程赶赴苍头河一线。我想问一下,假如武烈王在苍头河一战而定,击败匈奴人,并迫使匈奴人从北地战场撤兵,就此完全缓解北疆危局,那么我北疆镇戍是否还急需征发兵役?”
蒙嘉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李斯和周青臣、司马空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冷厉。
始皇帝皱眉沉思。
李斯已经说出了他的决策,相信武烈王,联合武烈王削弱王贲等西北疆统率对北军的控制力,也就是说,让武烈王把代北人的势力拓展到整个北疆地区,虽然武烈王的实力因此而增长,但武烈王受制于中央财政的制约,只能维持二十多万镇戍军。在北疆困窘局面得不到改善的情况下,武烈王也不敢轻易征发边郡兵役,如果征发,则意味着北疆愈发困窘,而困窘的北疆人会从拥戴武烈王到痛恨武烈王,武烈王一旦失去了北疆人的支持,他的实力也就不堪一击。
中央只要用财政钳制北疆,则武烈王始终受制于咸阳,那么在中央财政没有得到根本性改善之前,北疆和咸阳会维持一个稳定局面。
反之,假如以扶植王贲等西北疆势力来遏制和打击武烈王,那么中央既无法缓解北军矛盾,不得不长期困扰于北疆局势,也无法防范两者妥协之后联手抗衡中央的重压,所以最有利于中央的抉择就是,配合武烈王重创王贲等西北疆势力,然后以中央财政来钳制北疆武力,最终在确保北疆安全的基础上实现整个中土的和平统一,让大秦迅速恢复国力。
李斯是“集权”贵族的代表,“集权”贵族的选择很简单,削弱和打倒一切阻碍集权的力量,而其最强大的对手就是豪门贵族。
“集权”贵族集团中没有豪门贵族,但有皇帝的支持,而大秦第一权贵武烈王也是坚持“集权”道路,只不过他的政治理念是从“集权”和“分封”并行过渡到最后的“集权”,这使得武烈王成为中间派,成为“集权”和“分封”两大贵族集团都竭力争取和拉拢的对象。当然了,某些时候,也是两大贵族集团联手打击的对象。
上一轮的政治博弈中,武烈王联合宗室、老秦人和楚系摧毁了关东系的第一豪门贵族冯氏,给了关东系以重创。
这一轮政治博弈中,武烈王把矛头对准了老秦豪门贵族频阳王氏,做为李斯等法家大臣来说,无论是出于政治派系斗争的需要,还是中央集权的需要,都要义无反顾地给予武烈王以最坚决的支持,即便武烈王的本意不是要置频阳王氏于死地,他们也要逼着武烈王屠戮频阳王氏。
为了实现“集权”理想,必须借助武烈王这把无坚不摧的利剑,斩杀所有阻碍“集权”的豪门贵族。
始皇帝权衡良久,最终还是“集权”理想占据了上风。
“传诏,请太尉和驷车庶长即刻进宫。”
第一卷 崛起 第448章 与狼共舞
第448章 与狼共舞
始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咸阳刚刚颁布“与民休养、轻赋薄徭”之策,今年的中央财政也是锐减,但国内局势的好转尚需时间,而中央的权威迫切需要武力做为支撑,所以,北疆局势能否迅速扭转,至关重要。
有鉴于此,咸阳要坚决维护中央的权威,十万北军回镇京师的命令不可更改;咸阳要坚决维护武烈王北军统率的权威,北军各级统率不得违抗武烈王的命令,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