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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15部分阅读

    地,控制和发展农耕等各方面的技术,拥有大规模的作坊和众多工匠,也就是把财富转化为土地、作坊和技术。等到中土统一了,重农抑商了,蓼园巨贾们摇身一变都成了大地主大作坊主,正好与帝国的国策相适应,不但可以生存,还能大踏步发展。

    若干年后,等到中土局势和国策再一次改变,他们将再次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经商,但到了那时候,他们的财富已经和权力完全结合,他们已经变成了集大官僚大地主大作坊主大商贾为一身的大世家,他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可以在和经济上影响甚至控制国策走向的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一个至关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基础上,那就是武烈侯的权势必须一直延续下去,没有武烈侯的权势做支撑,或者武烈侯在某个时刻轰然倒塌了,那么蓼园势力将灰飞烟灭,依附于蓼园的巨贾集团将随之荡然无存。

    望着高踞上座,从容淡定而又朝气蓬勃的年轻权贵,巨贾们在高山仰止之余更为畏惧,从此后,彼此命运相连,休戚与共,根本没有选择,不管前方的道路如何艰难坎坷,他们只能紧紧追随于左右,勇往直前。

    第一卷 崛起 第251章 赵高要来了

    第251章 赵高要来了

    深秋,咸阳蓼园大执事赵信到了大梁。

    武烈侯公子宝鼎一直密切注视着咸阳的动静,相关秘辛都是来自于黑衣。苍头虽然主掌紫府,统率黑冰,但黑冰台是对外秘密机构,苍头可以把其它诸侯国的消息通报武烈侯,却无法给他提供详尽的国内朝堂上的秘密。

    离开咸阳之前,武烈侯曾与南山子、赵仪、赵信、宗越等人把潜伏黑衣做了重新部署,以便更好地刺探咸阳消息。近一年来,黑衣运转顺利,赵信为此付出了大量心血,而宗越却把所有精力放在打造蓼园秘兵一事上。

    黑衣主要潜伏在咸阳,黑冰主要对外,而蓼园秘兵则是利用巨贾们的商贸渠道在所有能触及的区域打探消息,其秘兵就是从巨贾们的身边进行挖掘,在打探收集各地消息的同时也对这些巨贾及其下属们进行严密监控。

    武烈侯连夜召见赵信,听取了赵信对最近一段时间咸阳政局的变化及其背后所隐藏的一些秘密。这次武烈侯叫赵信亲自赶到大梁来,就是想知道这些内幕,从而对咸阳局势做出正确判断,保证下一步的谋划不会出现致命错误。

    这一次咸阳中枢的人事调整因为楚系外戚的主动“退让”,给了宗室、关东人和老秦人在中枢占据更多位置的机会。

    咸阳中枢的实际人数大约为二十人左右,左右丞相和御史大夫是三公,三公以下有大将军、国尉和护军中尉,再往下就是中央十五个府署的官长,从奉常、太仆到内史、主爵中尉总共十五个一等上卿,还有就是主掌王室事务的驷车庶长。这些文武公卿大员构成了大秦中枢。

    依照大秦律,丞相掌相权,御史大夫掌监察权,国尉掌军事行政权,大将军是军队统率,治粟内史和少府卿掌王国和王室财政权,这些权力囊括了大秦的军政财三大权力系统,而大秦的大王总揆权柄,掌王权,事实上大王的主要职责就是与中枢大员制定国策,然后命令和监督中枢大员执行国策。所以中枢大员尤其是丞相、国尉和御史大夫,既是国策的制定者,又是国策的执行者,其位置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主动请辞,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中枢人事调整。宗室是这次人事调整最大的赢家,公子腾出任御史大夫,公子成出任内史,再加上护军中尉公子宝鼎,驷车庶长公子豹,宗室大臣在二十二个中枢大员中占据四席,其中御史大夫、护军中尉和驷车庶长都是份量极重的位置,由此导致宗室在中枢中的话语权大大增加。

    老秦人这次收获很大,常年镇戍西陲的陇西李异军突起,李瑶从一个边军统率一步跃升为主掌王宫警卫的卫尉卿。此事一度在咸阳成为热门话题,谁都可以估猜到这其中隐含着复杂的博弈。虽然陇西李与巴蜀隗氏是姻亲,这次又由老太后亲自提拔,但没有人把陇西李划到楚人一系。陇西李终归是本土老秦人,长期受到压制,此次能异军突起进入中枢,背后肯定有权力交易,楚系和老秦人在某些事上肯定做出了妥协。

    果然,在老太后的干涉下,楚系接连让出了少府卿和主爵中尉卿这两个重要的中枢大员的位置,还把执掌一定人事权的中大夫令的位置也让了出来,而接替这三个位置的都是老秦人。虽然关东人在这次人事调整中也拿到了两个中枢位置,也是楚系让出来的,但与宗室、老秦人的收获相比,那就差了太多。

    由此证实楚系不但与老秦人有交易,与宗室也有交易,而交易的内容是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

    楚系需要什么?王统,楚系需要控制王统。一旦楚系控制了王统,今天失去的,都将在明天拿回,而且还会有加倍的收获。

    秦王和他的近侍大臣们难道会束手就缚?当然不会。

    “从咸阳宫传出消息。”赵信说道,“秦王拿出了你出塞之前呈奏的变革奏章,打算改组内廷,加强内廷权力,同时改国尉为太尉,太尉与三公并列。”

    宝鼎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反而笑了起来。他就估猜到秦王政要拿出自己出塞前的变革方案,以加强内廷权力来削弱中枢权力,继而破坏老太后与宗室、老秦人联手控制中枢决策的谋划。

    改组内廷,权重内廷,以秦王政现在的威信和当前朝堂格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改国尉为太尉,提高太尉的位置,倒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太尉凌驾于上将军和护军中尉之上,有助于秦王政控制军权。

    “太后的身体怎么样?”宝鼎问道。

    “临行前我特意找到鬼医橘奴,具体问了一下。”赵信回道,“据鬼医的说法,太后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太后能支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但说不清哪天就突然走了。鬼医说,冬春和秋冬交接之际是最为危险的时期,太后若有不测,极有可能在这两个时间段。”

    宝鼎的神色顿时凝重。现在就是秋冬交接之际,而距离明年的冬春交接之际也不过只有一个冬天的时间。当然了,假如老太后能活到明年的秋冬或者更长,那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了,但宝鼎意识到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华阳太后薨亡,咸阳宫就是秦王政说一不二了,而从历史上来看,秦王政的执政风格非常强势,执政观念非常鲜明,在他执政的中后期,他坚定地推行“君主至上、中央集权”制度,把“法治”推到了极限,实际上变成了“人治”,他一个人说了算。“君主至上、中央集权”其实说到底就是“人治”,“以法治国”的基本原则已经被君王集权破坏殆尽,这也是帝国在始皇帝死后轰然倾覆的原因之一。

    宝鼎若想阻止帝国实施“中央集权”,首先就要利用现有的大秦律法阻止秦王政和他的追随者变革国策,并在此基础上把国策引向有利于本利益集团的方向,但秦王政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执政风格,他会以非常强硬的姿态修改律法,集中权柄,所以阻止秦王政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中枢中掌握更多的位置,以形成一股强大的反对力量,同时以武力为后盾,对秦王政形成威胁,继而迫使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目前中枢大员的构成中,以宝鼎为首的利益集团占据了大多数,但老太后一旦薨亡,楚系外戚遭到打击之后,本利益集团是否依旧能够保持对中枢的控制?在地方势力上也存在着同样的难题。在军事上,常备军的数量依旧不足,本利益集团尚无法对咸阳构成强有力的武力威胁。

    宝鼎思考良久,不禁暗自叹息。中枢也罢,地方势力也罢,军队也罢,本利益集团都没有占据足够的优势,而构成本利益集团的各个派系,在秦王政强悍的威逼之下,是否还能够保持目前的默契?是否还能够联手对抗王权?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不过秦王政的“君主至上、中央集权”之策不可能一蹴而就,秦王政还需要时间控制中枢,集权策略的实施更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宝鼎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布局,而布局能否成功的关键就是统一战争。战争打赢了,那么宝鼎和本利益集团不但可以获得权力和财富,更能在此过程中一步步完成布局,从而控制中枢,阻止秦王政集权于一身。

    赵信看到宝鼎陷入沉思,也就没有继续说话,不过他明显有心事,目光有些游离不安。

    宝鼎注意到赵信的神情有异,于是笑着问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赵信急忙摇手。

    宝鼎略略皱眉,没有继续追问,“我叫你密切观察左丞相隗状,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可有什么发现?”

    赵信迟疑稍许,正色说道,“武烈侯,以我的判断,这个隗状心机过于深沉,未来可能对蓼园不利。”

    “有何凭据?”

    “楚系外戚一旦被赶出咸阳,隗状会倒向谁?当然是大王,大王才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隗状要做右丞相,甚至想做相国,独掌相权,那么除了大王还有谁能给他这一切?”

    宝鼎笑而不语。赵信地位不高,远离咸阳权力中枢,他对咸阳未来政局的推测也只能到这一步。

    隗状代表的是隗氏,隗氏代表的是巴蜀人的利益,而巴蜀人是楚系的一个支脉。当前已定的布局是,楚系外戚一旦遭到了秦王政猛烈的打击,不得不退出咸阳的时侯,楚系的残余力量将由隗氏继承。隗氏继承了楚系的残余力量,那么隗氏的利益也将随之改变。但是,老太后和熊氏显然对这个布局不放心,或者说对巴蜀人和隗氏没有信心,于是他们借助这次由宝鼎发起的对咸阳的“攻击”,果断实施“以退为进”之策,开始有步骤地撤出中枢,先行保存实力,并且把权力转交给宗室和老秦人。

    这是老太后的布局,这个布局事实上就是进一步拓展宝鼎的实力,让秦王政和宝鼎迅速进入对峙状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老太后的布局中,楚系就是“渔翁”。

    秦王政和宝鼎的矛盾一旦激化,两虎相争不下的时侯,秦王政必然求助于楚系外戚。如此一来,楚系外戚在外部宝鼎的施压和内部秦王政的妥协下,顺利控制王统,就此大局已定,楚系外戚再度复出。

    楚系外戚的利益在未来,在未来的秦国大王身上。楚系外戚不会相信秦王政的承诺,因此楚系复出后,势必要维持两虎相争的局面,在秦王政和宝鼎的争斗中获取利益,为未来东山再起全面控制大秦权柄做准备。

    老太后的布局偏离了本利益集团的整体布局,按照老太后的思路走下去,宝鼎根本没办法控制未来局势的走向。老太后或许被秦王政的表现欺骗了,她并不真正了解秦王政,但宝鼎了解,宝鼎知道秦王政一旦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确立了王统,赢得了楚系外戚的支持,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以雷霆手段斩杀自己,彻底铲除其实施集权的阻碍。

    宝鼎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必须自始至终控制局势的发展,所以他一定要配合秦王政打击楚系外戚,把老太后的布局完全摧毁,然后在自己的控制下重新打造一个新楚系,把楚系的力量全部拉到蓼园,这样他的实力就更为庞大,足以操控政局了。

    不过如此一来,隗氏和巴蜀人在整体布局中的力量就薄弱了,这随即成为一个变数,假如隗氏和巴蜀人由此生怨,整体倒向秦王政,那对蓼园的打击就大了。虽然现在琴氏和陇西李已经被蓼园整体利益所牵制,但隗氏如果在宝鼎尚未完成布局的时侯倒戈一击,秦王政肯定有办法拉拢琴氏和陇西李,接下来的局面就会迅速失控。

    宝鼎正是因为对隗氏的担心,所以才特别关注隗氏的动静。在他的谋划中,假如隗氏真的要倒戈,那对不起,他就要先下手为强。杀死一个右丞相隗状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但失去这么一个丞相公,对他的整体布局影响太大。

    赵信看到宝鼎笑而不语,心里未免忐忑,毕竟这句话说得不合时宜,这种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做出有倾向性的判断。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宝鼎问道。

    赵信犹豫了片刻,一狠心,壮着胆子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宝鼎还是微笑,“理由呢?”

    “怀疑就是理由。”

    “莫须有。”宝鼎笑了起来,“这个理由不好。”

    “武烈侯的意思呢?”

    “刺杀政敌是下下之策。”宝鼎笑道,“一般来说,政敌遭遇刺杀,即使不是对手杀的,别人也会认定是对手干的,所以击败政敌的最佳手段不是用阴谋刺杀,而是用阳谋光明正大地置其于死地。再说,我现在的敌人也不是隗氏,而是另有其人。”

    赵信神色微凝,等待宝鼎继续说下去,谁知宝鼎转移了话题,“赵高还好吗?”

    一提到赵高,赵信的眼里立即掠过一丝忧色。宝鼎敏锐地察觉到了赵信眼神的变化,立即预感到赵高出问题了。

    “他还好。”赵信叹了口气,“但他辜负了武烈侯的信任,至今没有赢得大王的重视。虽然这段时间他也陆续给我传递了一些机密,但这些机密……”赵信摇摇头,一脸失望,显然这些机密的价值太低,没什么作用。

    宝鼎想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帮不上忙。我这时候伸手的话,他可能会被直接赶出王宫。”

    “他倒是希望被赶出王宫。”赵信再度叹气,“中车府令虽然算是大王的近侍,但这样一个位置,即便赢得了大王的信任,又有多大机会一展抱负,为大王所赏识?没有机会展露才学,也就没有机会立功升迁,如果十年二十年后,他还是一个中车府令,他还能帮助武烈侯做什么?”

    宝鼎霍然心惊,蓦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自己竟然忽略了赵高的雄心壮志,或者说隐藏在赵高身体里的野心。历史上的赵高一辈子待在秦王政的身边,官职小,地位低,距离中枢遥不可及,但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在始皇帝死后,翻云覆雨,瞬间颠覆了帝国,由此足以证明赵高的野心和他的才华一样惊世骇俗。

    让这么一个人物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待在秦王政身边做“卧底”,显然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自己从出塞开始到现在,屡见功勋,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全部升官加爵了,但赵高呢?赵高还是中车府令,这对一个才华出众且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一个打击,而追随自己建功立业对他而言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宝鼎苦笑,摇摇头,也叹了口气。自己被历史套牢了,孰不知历史正在自己的推动下一步步改变,赵高的命运迟早都要随之而变,他不会有机会重演沙丘之谋了,再把这样一个人物放在秦王政身边纯粹就是一种浪费。

    “这是我的失误。”宝鼎说道,“我马上叫赵高来,到我身边来,给我做长史,你看如何?”

    赵信狂喜,心花怒放。他一直为赵高的事焦虑不安。赵高在王宫待得很不快活,非常忧郁。王宫是什么地方?王宫里的官吏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一个隐宫出身的极度落魄的外国王族后裔在王宫里的处境可想而知,不得志也就罢了,关键是受到歧视,那才是对人最大的折磨。赵高的忧郁让赵信心痛,他曾暗示赵高,可以找武烈侯想想办法,但赵高一口拒绝了。武烈侯对他有恩,予以重托,但他没有完成,无颜以对,无法开口说去追随武烈侯。

    “谢谢,谢谢武烈侯。”赵信激动地语无伦次,翻身跪下大礼拜谢。

    宝鼎急忙把他拉了起来,“这件事我考虑欠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我实在没脸说啊。”赵信羞愧不已。

    “你是公主的叔父,这层关系虽然见不得光,但事实存在,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宝鼎拍拍赵信的胳膊,安慰道,“以后要是有事,你不好对我开口,可以委托公主。你不好说,公主还不好说吗?”

    赵信连连点头答应,感激涕零。武烈侯的长史,那可是武烈侯的绝对亲信。

    武烈侯的身边至今没有长史,相府、护军府都没有设长史,其最大的原因就是武烈侯目前找不到一个既有才华又值得信任而身份又非常合适进出内外府的亲信。武烈侯的内府有个最大的秘密,那就是赵仪,而赵高正好是赵仪的堂兄,仅此一点,赵高就合适做武烈侯的长史,参与蓼园的所有决策。

    宝鼎想到自己即将与赵高共谋天下,不禁感叹万分。赵高,一个摧毁帝国,一个被历史所唾弃的人,将如何创造新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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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庸也回到了大梁。

    熊庸在咸阳待了一个多月,觐见了老太后,拜见了大王,又在右丞相熊启府上与一些重要的熊氏宗族见面,算是正式被熊氏核心所接纳,成为熊氏下一代的中坚人物。

    在老太后的亲自过问下,熊庸与南阳杨氏联姻。杨氏是熊氏的忠实盟友,在南阳、南郡都有相当实力,而杨端和更是楚系在军方的最高级别统率。这场联姻看上去很普通,不过是楚系内部的政治需要,但深知其中内幕的人却一眼看出来,这是老太后打算保住杨端和,保住楚系在军中的力量。原因无他,熊庸是武烈侯亲自挑选的楚系盟友,楚系若想在老太后归天后,继续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那就必须赢得武烈侯的首肯。

    中原要建十万常备军,这事一度在咸阳引起了各方激烈的争论,但最终大家形成了共识,各方若想在未来赢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最便捷的也是代价最小的方式就是开疆拓土,在统一战场上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个观点武烈侯已经不止一次在不同的场合做过精彩阐述,这次总算为咸阳所接受,而原因就是武烈侯在攻占中原后,毫不客气地向咸阳索要权力和财富,武烈侯的实力骤然暴涨。这对咸阳的刺激太大了,从秦王政到中央府署官员们都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当年穰侯魏冉和武安君白起就是这么干的,现在轮到武烈侯公子宝鼎了,其他人如果再不积极谋划未来利益,那等到武烈侯拿下所有的东方诸侯国,一切都太迟了,只有仰望武烈侯任其宰割了。

    观点统一了,十万常备军的建设也就通过了,但为了争取在十万常备军中占据一席之地,以便在未来的统一战场上建立功勋,各方势力随即展开了一番激烈争抢。

    熊庸与南阳杨氏联姻,不过是老太后加强军中力量的一个小小举措而已。

    第一卷 崛起 第252章 畏惧

    第252章 畏惧

    熊庸没有直接赶赴梁囿行辕,而是第一时间拜会了正在大梁筹办中原大学府的魏起。

    南郡的学府教育在大秦一向声名显赫,楚系熊氏子弟和很多亲信官员年轻时都曾就学于南郡学府。这倒不是南郡郡守魏起的功劳,而是南郡本为楚国京畿之地,今日南郡治府江陵就是原楚国国都郢(yg),南郡学府就是原来的楚国学府。有这样雄厚的底子,南郡的学府教育当然出众。

    大秦学府教育向来是以吏为师,各级官员就是各级学府士子的师傅,但在南郡学府里,除了官员教授士子外,还有当初被秦人俘虏最后不得不留在学府任教的很多楚国官员和博士。另外南郡的私学也颇为兴盛,这也是从楚国继承而来。

    魏起在南郡为官十几年,对学府教育一直很重视,尤其对私学很看重。他在文化学术上的观点与武烈侯基本一致,都提倡百家争鸣的学术发展策略,尊重和推崇诸子百家的学术,尤其对农家等实用型学术更为关注。

    正是因为魏起有学府教育的丰富经验和对百家争鸣学术策略的认同,武烈侯才上奏咸阳,极力举荐魏起负责筹办中原大学府。

    熊庸见到魏起后,把咸阳之行大概说了一下。

    “有没有回家的感觉?”魏起笑着问道。

    熊庸苦笑。他没有回家的感觉,相反,他很痛苦,甚至很愤怒,他从被章邯“出卖”给武烈侯开始就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尤其这次咸阳之行,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强烈到他恨不得抛下一切逃进深山老林。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叛逆”的血液,他叛逆了十几年,结果如同南柯一梦,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被牢牢禁锢在熊氏的大院里。

    魏起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屑。他瞧不起熊庸,倒不是因为熊庸的庶子身份,而是因为熊庸的叛逆性格。一个人独立特行可以理解,谁没有性格?但逃离熊氏,逃避熊氏子弟所应该承担的责任,那就是懦弱。一个生性懦弱的人永远都扶不起来。魏起不知道武烈侯看重了熊庸哪一点,竟然如此看重熊庸,把他推到了熊氏下一代中坚的高位上。站得高也就意味着摔得惨。熊庸已经到了这种高度,魏起即使不认同他,也不得不全力扶植,以免他真的“摔”倒了,连累了整个熊氏。

    “有没有见到杨家的女儿?”魏起又问道。

    熊庸摇摇头,神色漠然。

    魏起有些不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语气也渐渐严肃起来,“你不满意太后的安排?”

    熊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你如果有自己喜欢的女人,那就尽管带回家,家里不会干涉。”魏起说道,“但杨家的女儿是正妻,这一点不可更改。”

    熊庸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惹恼了魏起,但他无所谓,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魏起,冷哂道,“我有女人,也有孩子,但家里自始至终就没有问过我。既然不问我,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魏起冷眼看着他,脸色十分难看,良久,魏起说道,“你回家了,就要依家里的规矩来。”

    熊庸嗤之以鼻,不予理睬。

    魏起怒气上涌,忍不住就想厉声责叱,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现在这小子有用,得小心哄着,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劳熊氏出面,武烈侯自会关注,到时候就由不得这个逆子任性妄为了。

    “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吗?”魏起转移了话题。

    昌文君熊炽辞去御史大夫,回家做逍遥君侯了。这次熊氏做出的最大牺牲就是让出一个三公的位置,而昌文君成了这场权力博弈的牺牲品。昌文君被迫回家,始作俑者就是武烈侯,而武烈侯给他的回报就是把熊庸培植为熊氏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这一点咸阳各方势力从老太后和秦王政先后召见熊庸便猜出了端倪,但熊庸的“底子”太差了,即便武烈侯帮助他建下显赫功勋,他也无法在老太后、昌平君两代熊氏领军人物之后继承下楚系这份庞大的“家业”。

    武烈侯需要的正是咸阳对熊庸的“轻视”,而老太后和昌平君也配合默契,摆出一副不惜代价扶植熊庸的姿态,但“姿态”太高恰好证明熊氏对下一代领军人物严重缺乏信心。咸阳也罢,楚系核心外成员也罢,因此“中计”。

    昌平君和昌文君还在,楚系外戚正当盛年的一代人还在掌控着大秦朝政,而熊庸这个下一代事实上是一个摆在明处的“暗棋”。一旦老太后薨亡,楚系外戚遭到秦王政的疯狂打击,不得不退出咸阳,那么熊庸这个摆在明处的“暗棋”就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之所以摆在明处,是给楚系竖一杆大旗,楚系遭到打击后,其残余力量有个投奔的地方。之所以叫“暗棋”,是因为熊庸身处以武烈侯为首的利益团体的核心,他将借助武烈侯和这个利益团体的力量卷土重来。

    也就是说,楚系外戚“以退为进”的策略假如失败,退下去了却上不来,以昌平君为首的一代熊氏显贵给彻底打下去了,那就要靠熊庸这个下一代的熊氏领军人物东山再起了。

    魏起不是熊氏的核心成员,他不知道熊氏与武烈侯、隗氏、老秦王氏已经结盟,四方势力已经结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假如他知道这个秘密,他对熊庸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魏起看到熊庸不说话,不禁目露嘲讽之色,揶揄道,“你是不是没给他好脸色,让他心情更差?”

    昌文君正当盛年,却因为权力博弈不得不退出朝堂,远离中枢,其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虽然扶植熊庸是对他隐退的回报,但熊庸明显就是扶不起来的人,而父子关系又几近决裂,在魏起看来,昌文君现在恐怕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熊庸冷笑,“他的心情差不差,和我有什么关系?”

    魏起眼中掠过一丝怒色,对熊庸愈发失望。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懒得和这样的“逆子”闲话家常了,于是直接问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言下之意如果你没带什么口讯,那就趁早滚蛋吧,眼不见心不烦。

    熊庸略略皱眉,沉吟稍许,然后低声说道,“昌平君的女儿在南阳宛城。”

    魏起心里顿时一沉。咸阳都知道老太后曾经想与武烈侯联姻,而对象就是昌平君的女儿熊闵。这事因为老太后病重而搁置了,但武烈侯却与熊闵处得很好,熊闵甚至经常留宿于蓼园。武烈侯就国南阳,熊闵也跟随而至。现在熊庸忽然提到熊闵,是不是老太后有意再建联姻?

    魏起正在琢磨这事,熊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吃一惊,“武烈侯书告太后与昌平君,他要代南阳郡守章邯向熊氏提亲,并由武烈侯的母亲出面为媒。”

    魏起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着,终于,他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厉声叫道,“欺人太甚!武烈侯竟敢如此羞辱熊氏!”

    熊庸冷眼而视,目露鄙夷之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后和昌平君都同意了。”

    魏起蓦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熊庸,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熊庸脸上那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说明他没有听错。“岂有此理!”魏起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再度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岂有此理!熊氏难道没落如斯!”

    “熊氏高贵吗?了不起吗?”熊庸冷笑道,“你看看韩国、魏国的王族,看看中原显贵,现在他们高贵吗?还是人中龙凤吗?”

    魏起强忍怒气,两眼微眯,狠狠地盯着熊庸,心里却急剧盘算着,试图查探这桩匪夷所思的联姻背后所隐藏的秘密。

    “昌平君请你为媒,亲自操办这件事。”

    “我想知道理由?”魏起实在猜不透这里面的玄机,不得不开口问道。

    熊庸暗自好笑。理由?哪来的理由?这不过是武烈侯对熊闵的一个承诺而已。不过武烈侯也的确了得,竟然在此刻向老太后提出恳求,说白了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老太后竟然就答应了,这其中当然有对熊闵的溺爱,但借助此事,把武烈侯和章邯之间的关系明朗化,让秦王政丢个大脸,也是老太后的目的之一。

    熊庸摇摇头,向魏起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也很想知道。”

    “章邯的背后到底是谁?”魏起急切问道。

    老太后和昌文君都答应了这桩联姻,那么足以说明章邯的背景远比看上去的复杂。章邯异军突起的原因一直是个秘密,但在大部分人看来,章邯和甘罗一样,都是秦王政派来钳制武烈侯的。甘罗在楚系是个边缘人物,而章邯无疑属于关东人一系,但举荐他的却是宗室,这使得他的背景扑朔迷离。其实真正知道章邯背景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你还看不出来?”

    “章邯是武烈侯的人?”魏起实在想不通,当初武烈侯怎么会看上名不见经传的章邯?还有,武烈侯为什么如此看重章邯,竟然要亲自出面为章邯与熊氏联姻?这里面又有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谁会想到熊闵竟然爱上了章邯?而知道武烈侯为什么看重章邯的人,这世上除了武烈侯自己,再有没有第二个人了,这也是让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思路被引上歧途的重要原因。

    魏起想来想去,还是无法容忍这桩让熊氏蒙羞的联姻。就算章邯是武烈侯的亲信,哪又怎样?章邯出身太低,与熊氏这种豪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行,我要亲自问问昌平君。”

    熊庸笑笑,说道,“武烈侯的意思是,新年后就举行大婚,太后答应了,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要知道理由。”魏起怒声说道,“我不能接受这桩婚姻。”

    熊庸低声叹息,迟疑了一下,他对魏起说道,“我父亲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我父亲说,武烈侯曾告诉他,假若有一天大秦陷入浩劫,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就是章邯。”

    魏起吃惊地望着熊庸,再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武烈侯的天赋人所皆知,他的才华更是惊世骇俗,这样一个天才大权贵竟然给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做出如此高的评价,由此可见他对章邯的器重,也由此可以预测到章邯的未来。

    原来如此。魏起暗自松了一口气。怪不得老太后和昌平君都答应了这门婚事,看来武烈侯对章邯的品评才是关键。豪门联姻有森严的规矩,但并不反对以联姻的方式招揽大贤,假如章邯的才能如武烈侯所说,那么勉强也可以联姻。

    其实武烈侯敢于在此刻提出联姻,主要还是为未来帮助熊庸重建楚系,并牢牢控制楚系做准备。熊庸和章邯是生死兄弟,如果加上联姻关系变成亲戚,那么章邯不但可以帮助熊庸重建楚系,更能在楚系中占据重要的一席。武烈侯已经赢得了章邯的忠诚,那么将来他可以通过章邯来控制楚系,这才是武烈侯最终目的所在。老太后和昌平君的最终目的是赢得王统,拿到王统的控制权,为此需要武烈侯的帮助,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件对自己有利的小事上设置障碍。

    熊庸看到魏起脸色逐渐缓和,怒气渐止,忍不住又暗自腹谤了几句,对魏起和所谓的豪门权贵更是鄙夷,孰不知他自己正是其中的一员。

    “还有一件事。”熊庸说道,“昌平君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他希望你放弃回京的打算。”

    魏起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一直以来,为了能回京任职,为了能进入咸阳中枢,他十分努力,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结果却依旧一场空。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是熊氏直系子弟?错过这次机会,回京的希望更渺茫了。老太后一旦不在,楚系外戚即使没有受到打击也会遭到压制,升迁之路基本断绝。

    熊庸望着他那双愤怒而绝望的眼睛,心里倒是涌出了几分同情。魏起醉心于权力,断绝他的升迁之路对他的打击太大,也不怪魏起反应激烈。

    “昌平君说,机会不好。”熊庸打算安慰他几句,以排解一下他郁积在心里的愤怒,“老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咸阳政局又非常紧张,在王统没有确立的情况下,楚系的前景不容乐观。此次我父亲主动隐退,熊氏陆续从中枢退出,都是楚系未雨绸缪之策。”

    魏起挣扎良久,终于从激愤中摆脱出来,想到自己前途黑暗,心中痛楚难过,忍不住黯然长叹,“示敌以弱,并不是正确的策略。”

    “这是以退为进。”

    “已经弱了,再给狂风暴雨狠狠打击一下,还怎么进?拿什么进?”

    “关键在王统。”

    “武烈侯是什么人?他的承诺可以相信?”魏起冷笑,“假如这是大王和武烈侯联手算计熊氏,后果不堪设想。”

    “熊氏从来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武烈侯身上。”熊庸平静地说道,“自己掌控命运才能百战不殆。我们示敌以弱,武烈侯锋芒毕露,一退一进,大王如何选择?”

    “你以为大王在武烈侯的步步进逼下,最终不得不求助于熊氏,不得不在王统一事上向熊氏做出妥协?”

    熊庸点点头,“事情就是这样。”

    魏起摇头苦笑,“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凭什么认定武烈侯会在十年内统一中土。”

    “九年。”熊庸更正道,“就剩下九年了。”

    “九年?可能吗?”

    熊庸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相信,但问题是,这重要吗?”

    魏起愣了片刻,蓦然醒悟,对老太后的布局突然有了全新的认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咸阳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熊庸叹道,“但对于熊氏来说,却没有九年时间了。”

    “我留在中原。”魏起收拾心情,断然说道,“只要能挑起两虎恶斗,熊氏必能如愿以偿拿到王统。王统到手,未来尽在掌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