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大秦帝国风云录 > 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09部分阅读

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09部分阅读

    则我寝食难安。”

    宝鼎笑了起来,“叔父,水火无情啊。”

    水火无情?公子腾愣了一下,马上想到宝鼎在方城一把大火烧毁了合纵军,旋即又想到武安君当年水淹楚国的鄢(yan)城,难道他要仿效武安君,在大梁用水败敌?但哪来的水?

    大梁座落于鸿沟之上,鸿沟的水到了大梁一分为二,城东叫大沟,城西叫梁沟,然后在城南再次会合,南下与颍水相交。大梁城就是一座被人工沟渠所包围的城池。水是有,但如何抬高水位淹没大梁城?

    “水淹大梁?”公子腾皱眉问道,“水又从何而来?”

    “大河。”宝鼎把案几上的地图铺开,手指大河。大河的水从广武流出,经鸿沟而下,过魏长城,直达大梁。

    公子腾还有没有想明白。即便引大河水,但大河的水位也是有限。

    “再过一个多月,大河汛期就到了。”宝鼎笑道,“看我们的运气如何。假如北方大雨连绵,大河水位暴涨,那么我们只要堵塞大沟和梁沟,鸿沟的水必定咆哮而下直冲大梁城。”

    公子腾豁然省悟,对宝鼎更是佩服不已。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大河汛期即将来临?

    “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发动攻击。”宝鼎说道,“到了大梁后,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大沟和梁沟要筑拦河大坝,沟渠的堤坝要加高加固,确保大水冲过来以后可以倒灌城池,浸泡城墙。大梁的城墙内夯泥土,外砌石砖,攻击之初,要派将士们昼夜不停地攻击,把城墙跟下的石砖全部撬下来,确保大水可以更快地浸透泥土。泥土一旦湿软,城墙必定倒塌,如此大梁轻松可下。”

    公子腾心跳骤快,眉飞色舞,一脸狂喜,“武烈侯,好计,好计啊。”

    “现在要保密,你知,我知,一旦泄露,魏人提前防范,此计就不灵了。”宝鼎笑道,“当务之急是准备攻城大兵,准备挖掘地道和撬拆石砖的工具,另外还要准备筑坝固堤的材料。到了大梁后,我们再公布攻城之策。”

    “武烈侯,你估计我们多长时间才能拿下大梁城?”

    宝鼎笑笑,“我也无法确定,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也有可能啊。”

    “如果需要三个月的时间,那我们就要准备应对赵齐楚三国的救援大军了。”

    宝鼎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假若齐国出兵救援,历史轨迹的改变就非常大,再想回到原有的历史节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叔父看来,齐国出兵的可能有多大?”宝鼎问道。

    “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可能。”公子腾不假思索地说道,“现在赵国自顾不暇,韩国灭亡,魏国遭到重创,楚国更是损失惨重无力再战,齐国感受到威胁,这才匆忙派出使者赶赴咸阳,试图阻止我们攻打魏国。魏国是齐国的屏障,魏国一灭,齐国和我们直接对峙,双方早晚要打仗。这时候我们对齐国的要求置若罔闻,乘胜攻击魏国,不仅是不给齐国面子,更等于直接告诉齐国,我们迟早要一决胜负。这种情况下齐国还有选择吗?它只有与秦国撕破脸了。齐国大军一出,燕国也不会再犹豫了,肯定出兵河北,与赵国联手抗秦。”

    宝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目露忧色。

    “燕国出兵,李牧在河北战场上足以与上将军抗衡,这样我太原方向的军队将被其全部牵制,动弹不得。”公子腾说道,“现在楚国是无力再攻了,但无力再攻不代表它不在边境制造紧张气氛,假若楚国有意帮助齐国救魏,必定有所行动,那时我们就不得不派出一支军队屯驻边境以为防范。”

    公子腾手抚长须,眉头皱得更紧了,“大家对攻魏信心不足,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四十多年前,齐国差点亡国,从此休养生息,蓄积实力。四十多年那就是两代人啊,所以现在齐国国力之强可想而知,即使没有超越秦国,但也不会差得太多。”

    停了一下,公子腾又说道,“四十多年来中土各国彼此打了多少仗?尤其赵魏两国因为财赋上的窘迫,期间屡屡向齐国举债,齐国有求必应,可见它的富裕程度。听说齐国赊贷的条件很苛刻,赵魏两国为此常常与齐国发生争执。假如赵魏两国把齐国的欠债都还了,齐国的财富恐怕已经超过了我大秦。”

    “在过去的四十年里,君王后一边让齐国休养生息,一边主张以商富国,不遗余力的要重振齐国昔日雄风。齐国商贾遍布天下,而临淄等大城更是聚集了中土各国的商贾。苏秦当年游说齐宣王的时侯说,临淄人多,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如今经过四十年休养,临淄的繁华恐怕早就超过了它的鼎盛之期。”

    “齐国的富裕天下皆知。”宝鼎说道,“但齐国的军队四十年没有打仗了,武力肯定没有秦国强。”

    “两军交战,将士们的武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攻防策略,是国力。打仗打得就是国力。”公子腾看到宝鼎有些轻敌,当即郑重说道,“当年孙武攻楚,以六万大军远征作战,最后攻克楚都。还有吴起,当年他仅仅带着五万精锐便击败我大秦五十万军队,夺走了西河大片土地。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单纯以武力来衡量两军的实力显然不可取。”

    宝鼎恭敬受教。叔侄二人谈了一会儿,觉得攻魏一战必须速战速决,要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拿下大梁,灭了魏国,齐军士气必然低落,双方再打,士气此消彼长,胜负结果就难说了。

    公子腾忽然叹了口气,“这一仗我们先败合纵军,然后灭韩,假如再灭魏,占据了中原,其功勋之大可想而知。可惜的是,宗室中除了你我,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分享到这份功劳了。当年在武安君麾下,宗室中有你父亲,有公子豹和我,朝堂上也还有泾阳君和高陵君,但如今……”他再度长叹,“宗室凋零了,一代不如一代。估计我和公子豹死了之后,朝堂上也就剩下你一个了。”

    宝鼎神情骤然冷肃,两眼露出凛冽寒光,“这不是宗室一代不如一代,而是有人恶意打压,把宗室搞得一代不如一代。”

    公子腾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宗室子孙固然良莠不齐人才凋落,但即便有人才,也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恶意诱骗,甚至故意陷害,白白糟蹋了。在外人看来,宗室风光无限,哪里知道没有出头之日的苦啊。”

    “迟早有一天我要改变这个局面。”宝鼎冷笑道,“宗室有宗室的尊严,不容无耻之徒肆意侮辱。”

    “公子豹老了,我也日暮西山。”公子腾叹道,“你又被赶出咸阳,形单影孤,即便有心改变宗室困境,也是独木难支啊。就说这次吧,如果不是咸阳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能在外放就国的时侯还能出任护军一职?如果不是有人要看我们叔侄的笑话,我能到中原来统率大军?现在这一仗好不容易打赢了,你却又要打魏国,恐怕咸阳等着看笑话的人更多了。”

    宝鼎隐约猜到了公子腾的心思,于是问了一句,“叔父有合适人选?如果有,马上叫他们来中原。这一仗必胜无疑,宗室也可乘机分享功劳。”

    公子腾等的就是这句话,“我带了五个年轻人,都是来自雍城,但我怕出事,留在宛城了。”

    宗室中的近支显贵住在咸阳,昭襄王、孝文王的子孙大都住在栎阳,而血缘关系较远的都住在雍城旧都,这部分宗室子孙与咸阳之间就不仅仅是亲情生疏,路程较远了,而是什么都远。公子豹和公子腾都来自雍城旧都,这五个宗室估计是他们的子侄后人。

    宝鼎也不问五个宗室出自何家,当即拍板,“放在你身边有诸多不便,还是放在我护军府吧。”

    公子腾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这一仗打完了,他要回咸阳,此事传开,秦王和咸阳中枢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必定对他有看法,所以他即使有心提拔宗室的人,也要小心翼翼,不能给咸阳抓到把柄。这也是他把五个宗室放在宛城的原因。宝鼎肯定会提携宗室,留在他身边最好。但这一仗打到现在,公子腾有了更多的想法,他不但要把五个宗室马上交给宝鼎,还要他们一直跟着宝鼎拿战绩,将来这批人回到咸阳,就能成为宝鼎的左膀右臂。

    “既然大梁肯定可以拿下,你把婴也叫来吧。”公子腾建议道,“这孩子和你一样,从小吃苦,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培养好了,也能给你分忧解难。”

    “他太小了。”宝鼎犹豫道。

    “十一岁了,不小了。”公子腾说道,“眼前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毕竟他父亲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因为咸阳宫而蒙受不白之冤。你父亲最后死在了长城,也算为国捐躯,但成蛟肯定回不来了。大军杀到邯郸后,成蛟生机断绝,也只有自杀。让人痛苦的是,他即使死了,也是大秦的叛逆。宗室子孙受此冤屈,死不瞑目啊。”

    宝鼎心里很痛,很难受,脸色愈发难看。

    “你要担心一点。”公子腾说道,“攻灭韩魏,拿下中原,你也算功高震主了,再加上你身份特殊,背后又有老秦人的鼎立支持,大王肯定非常忌惮,咸阳那些无耻之徒如果要设计陷害你,你恐怕难逃覆灭之祸。”

    宝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目露感激之色,“我师傅韩非子曾对我说过,狡兔尽则良犬烹,敌国灭则谋臣亡。越王勾践灭吴之后,范蠡驾舟而去,临行前劝告文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种不听,果遭杀身之祸。叔父的意思我明白,在我没有准备好之前,我即使有机会也不会横扫天下,养寇方能自重。”

    公子腾大感欣慰,连连夸奖,“好,好。你今年才十七岁,我很想看看,十年后,你将有怎样的一番做为。”

    “我和大王有约定。”宝鼎说道,“十年后,我帮他一统中土,然后我要回咸阳,做我想做的和必须要做的事。”

    第一卷 崛起 第239章 各怀鬼胎

    第239章 各怀鬼胎

    蒙武、蒙毅父子在营中设宴款待冯毋择。

    去年秦军再败河北,蒙武主动承担了罪责,自请降爵降职,军中将率因此侥幸逃过一劫,冯毋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调任汉中郡守,从军队转到地方。

    这不过是冯氏暂避风头的权宜之计,就像蒙武以将军一职兼领三川郡郡守一样,都是秦王和关东一系以退为进的策略。既然本系力量无法掌控主力大军,那就发挥本系力量的特长,掌控地方郡县,伺机卷土重来。相比较而言,秦王和关东人宁愿在军中退让一步,也不愿意丢掉地方郡县。地方郡县是否忠诚和遵从咸阳中枢才是维持和发展“法治”这个核心国策的关键所在。假如地方郡县对咸阳中枢阳奉阴违,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南阳和南郡一直是楚系根基之地,楚系力量非常庞大,虽然不至于和中枢分庭抗礼,但冲突时有发生,秦王和中枢为此绞尽脑汁想撕开这个口子。秦王把南阳做为武烈侯的封邑,实际上就是想利用武烈侯来打碎楚系这个“堡垒”,不管最后武烈侯和楚系是互相厮杀还是武烈侯败于合纵军之手,最终的赢家都是中枢。

    秦王政这个计策可谓高明,如果成功了,可谓一石多鸟。老太后和楚系外戚马上反击。老太后说服了武烈侯,两家结盟抗衡,虽然楚系为此付出了南阳的控制权,但赢得了武烈侯这个盟友,迫使武烈侯不得不在王统一事上做出让步。将来,楚系外戚如果拿到了王统,获得的利益之大岂是一个小小的南阳可比?

    然而,不论各方势力如何谋划,包括武烈侯自己,若想谋划成功,都必须依赖于中原局势的变化。谁能牢牢控制中原局势,谁将赢得最终的胜利。

    这时候,楚系外戚的庞大实力得以展现,武烈侯借助楚系的帮助,巧妙利用楚国内部的矛盾,让关东诸国的合纵得以成功。接下来中原局势就被武烈侯所控制,他利用一场刺杀发动了对韩国的报复性攻击,继而迫使合纵军仓促出战。方城隘口的一把大火烧毁了合纵军,也让武烈侯的谋划变成现实。

    武烈侯的谋划成功了,那么秦王和中枢的谋划就失败了,至于楚系外戚的谋划则顺利展开,距离老太后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秦王和中枢在为中原大捷高兴的同时,也为武烈侯越来越庞大的实力而担忧。武烈侯的实力大了,势必带来一系列的影响,而这些影响对中枢来说都不是好事。

    此仗轻松获胜完全得益于武烈侯的军事天赋,谁能想到他竟然用一把大火烧毁了合纵军吞并了韩国?如此天赋世所罕见,假以时日,武烈侯的功勋恐怕要超越武安君。武安君功高盖世,为什么却惨遭诛杀,咸阳中枢当然一清二楚,而武烈侯恐怕就是第二个武安君,所以中枢现在愈发重视武烈侯了,为防患于未然,他们不得不早作准备,未雨绸缪。

    就在这个时侯,武烈侯要打魏国了。

    咸阳犹豫不决,患得患失。从中原战局来说,此刻攻打魏国的时机非常好,困扰咸阳的钱粮问题因为韩国的灭亡和楚国的失败而得以解决,这个时候不打魏国,那就是咸阳的重大失策了。

    攻打魏国的最大变数就是齐国是否出兵救援,由此带来三种后果,一是重创了魏国,为下次攻打魏国打下良好基础,二是败于以齐赵燕为主的合纵联军之手,将前期战果尽数丢失。

    还有一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那就是攻克大梁,灭亡魏国,但这种结果让咸阳最为纠结,心情非常矛盾,可以说是快乐并痛苦着。快乐的是秦国拿到了中原大片土地,占据了统一中土的最大优势,痛苦的则是武烈侯的功勋更大了,武烈侯连续两次击败合纵军,连续吞并两个王国,如此功勋意味着什么?

    武烈侯向来高瞻远瞩,一直以来他最大的追求就是统一中土,而统一中土带给咸阳的就是权力和财富的暴涨。咸阳中枢很清楚,武烈侯其实根本看不上咸阳现有的权力和财富,他着眼于未来,他要在中土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这个利益甚至超过了咸阳现有的权力和财富。

    武烈侯要打魏国,要在三年内灭赵,要在十年内统一中土,他的誓言最早在咸阳就是一种年少轻狂,更有一种舍命相搏的疯狂,但现在他就像一座高山,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浩然气势向咸阳宣战。

    咸阳敢不敢应战?秦王大手一挥,果断决策,打!

    打是肯定要打,但中枢必须预先做好准备,针对可能出现的三种不同战果制定不同的对策。打败了,武烈侯只有任咸阳宰割了,但怎么“宰割”大有学问;打平了,咸阳就要为遏制武烈侯而谋划;打赢了,咸阳痛并快乐着,遏制武烈侯的难道就非常大了,只有想其它的办法,如果武烈侯敢于要挟咸阳,那对不起,该出手的时侯就得出手,咸阳宁愿再杀一个功勋盖世的天才,也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个可怕的隐患。

    蒙武虽然人在中原,但对咸阳宫的事却非常清楚。从蒙氏和冯氏本身的利益出发,他们希望拿下魏国。这一次武烈侯太慷慨了,不但大把撒钱,还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们功劳。蒙武的功劳也算名副其实,他参加了这场大战,尤其前期攻打韩国,他在汜水一线的攻击有力配合了武烈侯,但冯毋择纯粹就是捡便宜了,他从汉中跑到颍川,一箭未发,功劳就到手了。

    假如武烈侯有计策攻克大梁,拿下魏国,蒙氏和冯氏的功劳将更大,但武烈侯的好运也就到头了。这是关东人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冯毋择与两位叔父冯劫、冯去疾也有联系,对中枢的事也知道一点,但相比蒙武,他对中枢的重要性就差了很多,冯氏兄弟绝不会把一些机密大事透漏给这位侄子。冯毋择不知道中枢最终如何决策,所以在宴席后的私密交谈中,他主动询问蒙武。

    “你认为武烈侯有多大的把握攻克大梁?”蒙武不动声色地问道。

    冯毋择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在前年宜安大战的时侯就认识了武烈侯,当时他为了守住粮草辎重,一把大火烧退了赵军,然后带着八千苍头老军,以必死之心直杀宜安战场,硬是在紧要关头击退了李牧,给桓齮的主力大军顺利突围杀出了一条血路。去年出塞作战也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虽然我们都没有亲眼所见,但以他当时的兵力能够连战连捷,击杀匈奴人三个王,斩首万级,取得惊人战绩,可见他打仗根本不依常理。这次也是一样,谁能想到他一把大火烧毁了合纵军?在我看来,武烈侯是不是在大战之前就在方城隘口设下陷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像当年的武安君一样,有神鬼莫测之能,战场上根本没有对手。”

    蒙武笑道,“你对武烈侯很有信心啊。”

    冯毋择没有说话。战场上拼的就是实力,谁有实力谁就能赢得胜利,胜利带来的是战绩,而战绩就意味着权力和财富,所以胜利者必然会赢得将士们的拥戴。在这个方面,蒙武不如他的父亲蒙骜,与武烈侯更无法相提并论。

    “我对他也有信心。”蒙武说道,“所以我决定上奏咸阳,鼎力支持。”

    冯毋择顿时有了答案。他需要的就是蒙武这句话,既然蒙氏鼎力支持,冯氏当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但是,到了战场上,谁敢说自己有绝对的胜算?”蒙武的话锋突然一转,“信心并不能代表胜利。”

    冯毋择的心骤然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从心头升起。武烈侯如果指挥大军攻克了大梁,将给咸阳政局带来怎样的影响?他忽然想到了冯劫写给自己的书信。冯劫在信中曾三次提到了他和武烈侯的师徒关系。冯氏和武烈侯在咸阳派系中算是对手,但两者之间又有一种可以缓解双方矛盾的私人情谊,这对冯氏来说可以算是个退路。冯劫在此刻提醒冯毋择,显然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有目的。

    叔父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旋即,他想到了南阳郡守章邯。章邯是中尉卿张唐的人。张唐虽然是老秦人出身,却是蒙骜的老部下,一直属于关东系,否则张唐也无法高居中尉卿之职了。章邯为什么异军突起?为什么被秦王破格提拔?显然,这是关东系运作的结果,但蒙氏和冯氏怎么会看上章邯这个小人物?冯毋择百思不得其解,最终通过冯劫才知道,这是宗室大臣为了保护武烈侯,把张唐拉了过去,这才有了章邯的横空出世。章邯果然不负所托,到了南阳唯武烈侯马首是瞻,给了武烈侯以最大助力。

    宗室的力量随着武烈侯的出现而逐渐加强。张唐毕竟还是本土老秦人,在咸阳政局扑朔迷离的时侯倒向宗室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武烈侯的实力越来越强,宗室的力量就越来越大,冯劫拉近与武烈侯的关系,显然也在为冯氏暗中铺设一条退路。

    冯毋择蓦然惊醒。在白氏和司马氏解禁,老秦人全面复出掌控军队之后,在武烈侯立足中原之后,咸阳再想拿下武烈侯其实已经很难了,即便楚系外戚和关东系联手出击,也很难重演长安君成蛟叛乱一幕了,因为武烈侯手上有军队,有中原这块地盘。

    秦王和中枢把武烈侯赶出咸阳,还给武烈侯套上护军中尉这个枷锁,有明显的置武烈侯于死地的意图,可惜武烈侯太厉害了,秦王和中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跳进自己挖的陷阱里,现在进退两难了。

    秦王和中枢是不是打算再搏一次?是不是打算以大梁为陷阱,试图逆转局势?

    冯毋择觉得自己的推测有几分道理,秦王和蒙氏、冯氏或许正在谋划击杀武烈侯之策。

    蒙武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说到了南郡郡守魏起。此仗功劳最大的还是章邯和魏起。章邯已经是破格提拔,不会再升官加爵了,但魏起不一样,魏起已经被蓄意压制了一段时间,此次再不提拔他就说不过去了,尤其现在楚系外戚在咸阳连遭打击,老太后急切需要恢复楚系在咸阳的实力,那么魏起上调咸阳就无可阻挡了。

    “楚人竟然雪藏了熊庸,实在想不到。”冯毋择叹道,“魏起积军功进京,熊庸接任南郡郡守,好棋啊。”

    蒙武两眼微微眯起,脸色有些凝重,“假如这次我们拿下魏国,魏起功勋更大,在老太后的干涉下,魏起十有八九要官居上卿。”

    楚人太强了,三公都是楚系,十七个上卿也被楚系占据了七席,再加上宫内的老太后,内外廷联手,大秦朝政基本上就是这帮人说了算。

    冯毋择暗自叹息,“这次楚人拿走了颍川郡,我想拿下魏国后,武烈侯应该不会放弃新郡的郡守了。”冯毋择无奈摇头,“难道我们在中原一无所获?”

    “隗藏出任颍川郡郡守就是出自武烈侯的举荐。”

    冯毋择愣住了,脱口而出,“武烈侯和楚人握手言和了?”

    “当然。”蒙武说道,“你看看这一仗打下来,受益最大的是谁?除了武烈侯就是楚人,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楚人绝不会满足这点东西。”冯毋择马上猜到了这背后的秘密,“武烈侯改弦易辙,肯定是打算在关键时刻帮楚人一把?”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解释?”

    冯毋择脸色变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楚人做梦都想确立王统,此刻他们出手帮助武烈侯立足中原,武烈侯当然投桃报李,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怪不得咸阳要对付武烈侯,这位从蛮荒回来的公子根本没有忠诚可言,昨天还在为秦王冲锋陷阵打击楚系,今天摇身一变,又做了楚人的座上客,要与楚人联手抗衡秦王了。叔父有心保持和武烈侯的私人情谊,对冯氏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冯毋择想了半天,叹道,“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要做。”蒙武说道。

    冯毋择看着蒙武那张冷肃的面孔,不祥之感愈发强烈。他再度想到了冯劫的书信,由这份书信联想到当前的局势,他的心里蓦然掠过一丝惊悚,难道咸阳要与齐国绝交,迫使齐国出兵?这可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秦军一旦败了,武烈侯、公子腾,还有桓齮、司马锌和王贲等人,包括魏起、熊庸都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什么都不做。”冯毋择说道,“我们拭目以待吧。”

    蒙武等人在议论魏起,而魏起也正在自己的军营里与杨端和一边饮酒,一边嘲讽蒙武的无能。

    蒙武这几年的战绩的确乏善可陈,过去有蒙骜罩着,顺风顺水,轮到他自己做统率了,马上原形毕露,但蒙武有运气,这次在中原战场上也算将功折罪了。蒙武洗雪前耻,秦王肯定要再次重用。没办法,蒙氏就是秦王政的心腹,秦王政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无可厚非,换了谁都是一样。

    “你凭什么认定公子腾要回京?”杨端和对魏起的预测十分怀疑,“即便公子腾回京了,中原战场上还有桓齮,还有司马锌,这两位老将无论是资历还是战绩都远超蒙武,他们做大军统率更合适。再说,谁敢断定攻魏一战肯定能赢?大王和关东人有胆子拿蒙武冒险?”

    “公子腾为什么回京,理由很简单。”魏起说道,“宗室已经有武烈侯了,假如公子腾再拿下灭魏大功,宗室的实力将突飞猛进,这是咸阳绝对不愿看到的事。秦王不想看到,老太后更不愿意看到。反过来说,此仗假如打败了,公子腾就要给武烈侯承担大部分责任,武烈侯就能逃过一难,这又是咸阳不愿看到的事。所以,公子腾必须离开中原。”

    杨端和缓缓点头,他同意魏起的分析,但还是认为咸阳不会让蒙武出任大军统率,毕竟接下来一仗更加危险,胜算很小。

    “桓齮能够重新复出,纯粹是因为老秦人。”魏起继续说道,“当初我们抛弃了桓齮,但老秦人救了他。之所以救他,是因为桓齮手下有一帮将领,老秦人需要这帮将领。桓齮与我们反目,与老秦人走到一起,这犯了咸阳的忌讳,所以不管是大王还是太后,都不会让他统率大军了。”

    “司马锌当年是武安君手下的悍将,被禁三十年,这样的人咸阳敢用?咸阳宁愿用王贲也不敢用他。”魏起笑道,“老家伙统军还是可以,有威信,有声望,但绝对不能给他战场指挥权。”

    杨端和对此深以为然。一帮老家伙重回军队,这是老秦人全面复出的标志,但实际上这是咸阳有意压制老秦人的少壮派,不给他们统军的机会。咸阳本来就存着反击的打算,只待时机成熟,把这帮老家伙赶下去,换上亲信,这军队的控制权就到手了。

    魏起这么一分析,也就剩下蒙武出任大军统率了。

    “武烈侯恐怕心不甘情不愿啊。”杨端和笑道,“打赢了,这份大功劳就给关东人抢去了。”

    “所以,这一仗最终只有一个结果。”魏起叹了口气,神情也是十分不甘。拿下魏国的好机会啊,就这样错失了。

    杨端和笑而不语。这一仗最终结果就是抢占魏国城池,给魏国以重创,而魏国还是存在,只不过实力更弱了。秦国保存魏国,齐国还有必要出兵救援吗?秦国卖给齐国一个面子,皆大欢喜。

    第一卷 崛起 第240章 换帅

    第240章 换帅

    “咸阳可有什么消息?”杨端和转移了话题。

    魏起如此肯定公子腾要回京,蒙武将出任中原大军统率,在杨端和看来咸阳中枢势必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博弈,而魏起显然是知情者。

    中原大军一旦由蒙武统率,等同于咸阳用绳子捆住了武烈侯的手脚,武烈侯即便有破魏之策恐怕也难以施展了。一个捆住手脚的人还能有多大的做为?

    如今回头再看,秦王和中枢授予武烈侯护军中尉一职,实在是太高明了。护军中尉其实就是个枷锁,而枷锁上面还有铁链,铁链就抓在咸阳手里。咸阳需要武烈侯大展神威的时侯,就把铁链放长一点,任由武烈侯充分发挥,当咸阳需要遏制武烈侯的时侯,只要把铁链拉紧就可以了。

    主动权完全被咸阳所操控,武烈侯就如笼中困兽,一飞冲天自由翱翔不过是个美梦而已。

    如此高明之策是谁拿出来的?杨端和认为是中枢合谋的结果。

    事实上杨端和估猜错误,这个枷锁是武烈侯自己套到脖子上的,目的就是想在咸阳放松铁链的时侯建功立业,建立庞大实力,继而挣脱铁链,完成对咸阳的反制。

    如果武烈侯没有给自己套上枷锁,他现在就被禁锢在南阳这个牢笼里任人宰割;如果咸阳手里没有这根铁链,也就不会让武烈侯肩负起打开中原僵局的重任。

    现在武烈侯打破了中原战场上的僵局,正是扩大胜果的时侯,但这个胜果如果给武烈侯拿去了,他的实力势必进一步膨胀,从而获得挣脱这根铁链的机会。咸阳毫不犹豫,果断收紧铁链,遏制武烈侯实力的膨胀。但武烈侯的实力已经开始膨胀了,仅靠秦王和他身边的近侍大臣,也就是所谓的内廷力量已经难以拉住这根铁链,必然动用外廷的力量,也就是楚系的力量。

    杨端和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现在秦王肯定要拉拢楚系外戚,而这正是老太后整个谋划中的核心部分。只有扶植武烈侯,让武烈侯的实力急骤膨胀,威胁到秦王和咸阳的时侯,秦王必将改变策略,向楚系求援,联合楚系的力量压制武烈侯。

    楚系的援助是有条件的,而条件就是王统。

    秦王会屈服吗?当然不会,所以楚系还是要继续帮助武烈侯膨胀实力。攻魏一战不能打赢,打赢了不仅秦王政感受到威胁,楚系同样感受到威胁,这样楚系反而被动了,无法掌控咸阳局势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但战场瞬息万变,即便拥有绝对实力也不敢断定有绝对胜算。秦王不愿意现在灭魏,但也不愿意打输,这个难度比较大,所以秦王肯定会把军队交给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这个人当然是蒙武。

    蒙武做主帅,武烈侯的延伸权力受到了严重限制,他当然不会让老秦人拼命了,但武烈侯由此可以推测到楚系在背后捅刀子,那么,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出手报复?假如武烈侯和老秦人有意报复楚系,这一仗对杨端和来说就非常危险了,毕竟他要渡过大河,从中原的东南方向包围大梁,同时还要阻御齐军,处在敌军的夹击之下,处境非常不妙。

    魏起自然听出了杨端和的意思。他微微皱眉,沉吟稍许说道,“即便拿下了魏国,武烈侯还是不足以威胁到咸阳。”

    杨端和脸色微凝,没有说话。

    他不同意这种说法。武烈侯拥有南阳封邑,颍川郡现在也控制在他的手上,假如再打下魏国,再置两个郡,武烈侯基本上控制了整个中原,他的实力非常强大,完全可以对咸阳形成威胁,甚至可以与咸阳分庭抗礼。魏起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原因显然就是秦王并没有迫于这种可预见的威胁向楚系做出更大的妥协,楚系不得不继续帮助武烈侯膨胀实力。

    “风险太大。”杨端和犹豫良久,还是正色告诫道,“武烈侯野蛮而残暴,激怒了他,他可能架空蒙武,在中原战场上为所欲为。一旦再给他打赢了,拿下魏国,不要说秦王一筹莫展,我们也是极其被动。”

    魏起心里掠过一丝颤栗。杨端和说的比较婉转,被动的意思其实说白了就是楚系被彻底赶出军队。

    武烈侯如果拿下魏国,关东人和楚人在军中的实力将进一步削弱。武烈侯绝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手,更不会把对手放在身边。长安君成蛟就是前车之鉴,以他的才智岂会重蹈覆辙?

    “做什么事没有风险?”魏起笑道,“你应该看到武烈侯有个致命的要害。”

    杨端和目露疑惑之色。

    “武烈侯在朝堂上没有人。”魏起望着杨端和问道,“武烈侯和大王有十年之约,在这十年内,武烈侯假如没有我们的支持,他拿什么统一中土?”

    杨端和蓦然醒悟,怪不得武烈侯与楚系达成了妥协。武烈侯用一个三年之约和一个十年之约换来自由之身,免遭禁锢之祸,而秦王政因此抓住了武烈侯的要害。武烈侯若要完成诺言,就必须与楚系结盟,赢得楚系的支持,而楚系则利用武烈侯对咸阳的威胁,赢得王统上的胜利。

    “你当真以为武烈侯会拥兵自重,与咸阳分庭抗礼,以至兄弟阋墙,自相残杀?”魏起继续问道。

    杨端和的确有这样的看法。武烈侯虽然是个天才,但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个野蛮残暴的蛮夷之徒,再加上其身份特殊,四周强敌环伺,举兵叛乱是迟早的事。就像长安君一样,即使没有叛乱之意,最终也被人逼上了不归路。

    “舍此以外,他还有其它的路吗?”杨端和反问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塞吗?”魏起又问道。

    杨端和久在边镇,对武烈侯出塞的背后秘密还真的不甚了了。

    “我可以告诉你。”魏起说道,“等你听完之后,你就知道他不会叛乱了。对他而言,中土统一是他的生命所在,他就是为统一而活着。”

    各军统率们的请战奏章尚未送出去,秦王令书就到了,内史公子腾爵升驷车庶长,即刻返京,由蒙武出任中原大军统率。

    秦王又手书一封,阐述秦齐四十年连横盟约的重要意义,有鉴于此,咸阳对攻魏一事必须慎重考虑,请武烈侯务必配合蒙武,暂时巩固战果,不要急于发动攻击。

    太后也手书一封,对秦齐四十年的连横大加赞叹,在夸奖宝鼎击败合纵军的同时对楚国的背盟深恶痛绝,对李园合纵一事更是异常愤怒,字里行间透漏出一个清晰的讯息,务必诛杀李园,绝不能把他放回楚国。

    楚系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与秦王妥协,这令公子宝鼎出离愤怒,气得破口大骂。

    咸阳临阵换帅,说白了就是不愿意灭亡魏国,而不愿意灭魏,除了自身条件不足,齐国虎视眈眈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要遏制自己实力的膨胀。

    公子腾不得不走,就如原有历史一样,他在灭韩之后便无声无息了。难道我就没办法改变他的命运?

    如果今年不能灭魏,错过眼前大好机会,估计灭魏的时间也要一拖再拖,历史还是走上了它的固有轨迹,并没有因为合纵军的出现和韩国的提前灭亡而出现巨大的偏移。

    宝鼎愤怒之余大为沮丧。做事太难了,改变历史同样难如登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咸阳政局。

    现在咸阳三大势力鼎足而立,秦王和关东人,太后和楚人,还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