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略略皱眉,目光转向宝鼎,“公子,若想把蓼园彻底撇开,只有走楚系这条路。楚系遭到一系列的谋杀,不可能一点举措都没有,他们也会暗中查访,所以……”
“各国质子都在咸阳,他们和自己王国的秘军或多或少都保持着联系。”宗越当即附和道,“当前秦赵是死敌,谋杀楚人混乱咸阳局势对赵国最有利,楚人当然会盯着平都侯。”
宝鼎微笑点头。一个完整的计策逐渐成形,但这个计策若要成功,最终还得依赖平都侯的配合,而能说服平都侯的只有南山子。
“先生不会告诉我,你不认识平都侯吧?”宝鼎笑道。
南山子沉默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为了保住这支黑衣,公子恒死了,现在轮到平都侯了。”
“我以最大努力保证平都侯的安全。”宝鼎当即承诺。
南山子黯然摇头,“只有死人才会保住秘密。”
屋内一片死寂。
“平都侯不能白死。”南山子说道,“此事过后,公子封君,权势更大,完全有能力影响咸阳的决策,所以你要给我一个承诺。”
宝鼎虚手相请。
“给赵国一年的时间。”南山子郑重说道,“我想,推迟一年时间攻打赵国,公子还是可以做到。”
宝鼎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历史上秦军三年后才杀进邯郸,所以宝鼎有绝对的信心。
南山子本以为宝鼎会讨价还价,没想到宝鼎一口就答应了,不由地略感吃惊,“公子说到就要做到,否则……”
“你我有三年之约。”宝鼎笑道,“这个约定依旧有效。”
南山子缓缓站起,躬身致礼,“一切如公子所愿。”
南山子飘然而去。苍头、宗越和赵信商量好了具体细节,各自分头离去。
宝鼎搂着赵仪慢慢走在回廊上。
“何处是乐土?”赵仪问道。
宝鼎停下脚步,把赵仪紧紧抱在怀里,贴着她冰冷的脸颊,低声说道,“人人都有一片乐土,就在心里,在我们的心灵最深处。”
再次看到章邯和熊闵的时候,宝鼎和赵仪非常吃惊,因为熊闵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短匕,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上,而章邯屈身半跪,悲痛欲绝。
赵仪惊呼一声,扑上去就想夺下熊闵手里的匕首,但被宝鼎拉住了。
“章邯,给我一个答复。”宝鼎厉声喝道。
章邯给逼得走投无路了,咬咬牙,猛地面朝宝鼎,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宝鼎吓了一跳,心想这两个人不会发疯,双双殉情自尽吧?那我岂不惨透了?
章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她,谁也休想夺走她。”
“你拿什么承诺?”
“我这条命。”章邯猛地转头望着泪流满面的熊闵,痛声说道,“还有她的命,即使到了九泉之下,我也要带着她。”
疯了,熊闵总算把章邯逼疯了。
宝鼎一脸敬佩地望着熊闵,冲着她伸出了大拇指,你狠,这么个牛人都给你逼疯了。
“姐姐能不能把短匕给我?”宝鼎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没有给我承诺。”熊闵知道宝鼎的厉害,倒退几步,哭着说道。
“多大的事?搞什么?”宝鼎笑道,“三年,三年后我让你们成婚,如何?”
“真的?”熊闵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根本不相信。章邯也是瞠目结舌,三年?这怎么可能?
“我相信。”赵仪十分郑重地说道,“公子总是能创造奇迹,姐姐要相信他。”
宝鼎懒得和熊闵啰嗦,三两步冲上去夺下熊闵手里的短匕,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天我要告诉太后,你太任性了,想我死啊?”
赵仪急忙跟上去扶住熊闵,小声安抚。
宝鼎把章邯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想见我姐姐,就去蓼园。”
章邯自然明白宝鼎的意思,从此以后,他就要改换门庭,转投蓼园了。
宝鼎从怀里掏出一根泥封铜管递给章邯,“马上去右丞相府,把这个亲手交给昌平君。”
章邯骇然心惊,他现在去见昌平君,那不是找死吗?熊闵也是吃惊不已,急切叫道,“你要干什么?他不能去。”
“我这是救他。”宝鼎笑道,“你父亲看到这封信自然会明白一切,从此他不会再派人盯着章邯,而你们随时可以在蓼园见面。”说到这里他冲着赵仪做了个手势,“把溪明苑收拾一下,给姐姐做个休憩之地。”
第二天宝鼎上奏,内容非常简单,有关关东秘兵的消息来源于楚系。
公子宝鼎和楚系外戚在秦王政的逼迫下,握手言和了,这是秦王政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也是他极力想避免的事,但因为老太后的身体逐渐恢复,亲自出面斡旋,于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秦王政十分恼火,当即召见右丞相熊启,质问他的消息来源。
熊启昨夜见到了章邯,看到了宝鼎写给他的密信。章邯能为公子宝鼎转呈密信,显然转投了蓼园,而且得到了公子宝鼎的信任。熊启这才相信了老太后的话,公子宝鼎果然会妥善处理熊闵的事,只是他想不明白,公子宝鼎到底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熊闵,并且还把章邯收为己用。
公子宝鼎要拉着楚系共同抗衡秦王政,楚系没有选择,只能从旁协助,以便尽快把公子宝鼎打造成秦王政的对手。
熊启承认了,他没有说细节,只是按照公子宝鼎在密信上的嘱托,把平都侯和赵国黑衣透漏了出来。
秦王政毫不犹豫,当即命令左丞相隗状会同内史公子腾彻查此事。
隗状和公子腾匆忙赶到赵国质子平都侯府。平都侯先是坚决否认,但很快在他的秘室里就搜出了一系列证据,其中几封密信与轰动咸阳的几件大事有直接关联。平都侯抵赖不掉,说出了内应的名字,谏议大夫姚贾。
秦王政勃然大怒,他知道掉进了陷阱,但姚贾拿不出反证,除非秦王政相信他的清白。
楚系当即联名弹劾,把姚贾的祖宗三代都翻了出来,从姚贾的过去来推断,他的确可能是赵国的内j。楚系更是把桓齮在宜安战败的责任归结为内j的泄密。
老秦人不甘落后,紧随楚系之后,推波助澜,从范睢到吕不韦,历数关东人的过失,再次要求秦王政驱逐关东客卿,把关东人全部赶出朝堂。
老太后也出面了,严厉责斥秦王政识人不明,用人不察,结果在河北战场上连遭败绩,给大秦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老太后要求秦王政,即刻起用本土老将,重振军威,再战河北。
秦王政雷厉风行,当天就下令,王翦为上将军,出任秦军统率;麃公、羌瘣为将军,出任北部军正副统率;王贲为将军,出任南部军副统率,与杨端和共领南部大军。桓齮、司马锌为将军,出任蓝田大营正副统率。公孙豹、白览为将军,出任北疆军正副统率;以毛子睿为裨将,出任陇西军副统率,镇戍陇西大河一线;以司马断为裨将,出任扩建后的北地边军统率,镇戍乌水大草原。
一夜之间,老秦人全面复出,再度控制了军队,但是,秦王政没有让老秦人进入朝堂。
姚贾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赵国的内j,并要求与平都侯当面对质。
廷尉卿李斯禀奏秦王,秦王政同意对质,但就在这天下午,平都侯自杀身亡。秦王政怒不可遏,命令左丞相隗状会同廷尉府联合审讯此案。
隗状提出,韩非也是一个重要人犯,应该与姚贾一案同步审讯。这明显就是一个反制,试图逼迫公子宝鼎不要再借助此事联合楚系共同打击关东人。
公子宝鼎当即书告隗状,警告他不要激怒自己。韩非是我的师傅,你在动我的师傅之前,最好考虑一下后果。
右丞相熊启则暗示李斯,严刑拷打姚贾,务必尽快结案,以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李斯当然知道时间的紧迫性,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秦人也全面复出了,这个案子假若拖下去,老秦人必将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势,而公子宝鼎现在给困在紫府,但新年一到,老太后肯定要把他放出来,到了那个时候,老秦人和关东人之间的矛盾可能要来个大爆发,楚系难免遭受池鱼之灾,更重要的是,楚系可不想陪着公子宝鼎一起疯狂,与秦王政结下更深的仇怨。
廷尉府果断发力,姚贾熬不过酷刑,一心求死,招认了事。
熊启再度暗示李斯,叫他马上让姚贾结束生命,不要连累更多的关东人。姚贾自然心知肚明,当天晚上就在大牢里自杀了。
秦王政非常愤怒,因为他知道公子宝鼎接下来要干什么,公子宝鼎在咸阳的那声震天呐喊正在京师各地传开,如果咸阳宫屈服于老秦人的威逼,那他这个大王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寡人要赶走他。”秦王政对国尉尉缭厉声说道。
“如大王所愿。”尉缭平静地说道,“封君后,他就应该去封地了。”
第一卷 崛起 第187章 封邑南阳
第187章 封邑南阳
乌氏少主乌重和赵国巨贾卓文无罪释放,两家受到牵连的执事也同日出狱。
公子宝鼎亲自把乌重和卓文接到蓼园以作安抚。当日在晋阳,在河北战场,乌重始终追随在宝鼎之后浴血奋战,这种生死之情宝鼎牢牢记在心里,所以无视咸阳紧张的局势,公然在蓼园为其设宴庆贺。
乌重自然知道此次能逃脱灾难,乌氏有惊无险地度过危机,都是公子宝鼎在背后出力相救,但两家的关系亲如手足,感谢的话没有必要多说,日后两家还将继续并肩作战,乌氏和未来和公子宝鼎的命运始终捆绑在一起,难分彼此。
老卓文对公子宝鼎自是感激涕零。两人在乌氏和咸阳都曾见过面,宝鼎对老卓文的远见卓识非常敬佩。老卓文现在就能看到未来统一中土的必是秦国,并断然决策到秦国来发展,足见这位老商贾才智高绝,可惜的是,他大概没有想到大秦统一后将“重农抑商”,大秦将大肆掳掠他们的财富,并把所有的关东巨贾迁徙到关中和巴蜀,短短时间内就把中土延续了数百年的商贸回易之路彻底断绝了。
筵席结束后,公子宝鼎把乌重和卓文请到天香苑,由唐仰和司马昌把出塞的经过和现在咸阳的局势简要述说了一遍。
老卓文非常感慨,当初他决定到秦国发展的时候,的确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乌氏是义渠人,是北虏商贾,是个新生的暴发户,虽然因为战争的需要它得到了咸阳的重视,历代秦王也都给予乌氏很高的待遇,但乌氏毕竟在秦国没有根基,只要一阵狂风暴雨就能将乌氏连根拔除。卓氏以乌氏为中介进入秦国,其危险性之大可想而知。
乌氏倮一直在寻求靠山,然而,但他把痴儿宝鼎介绍给老卓文的时候,卓文忍不住暗自腹谤,蛮夷就是蛮夷,竟然会异想天开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老卓文羞愧不已,乌氏倮这个义渠人果然眼光独到,而公子宝鼎的崛起只能用奇迹来形容。其后他就果断到了咸阳,试图利用乌氏的关系攀上公子宝鼎这棵大树,但人有旦夕祸福,突然间他就身陷牢狱,暗无天日。
祸福相依,在狱中熬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因祸得福了,公子宝鼎不但把自己接出了大牢,同车抵达蓼园,设宴压惊,还在东湖白楼煮茶品茗,正式接纳了自己。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蓼园的座上客,是公子宝鼎的亲信。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昔日自己与平原君、与公子恒交往的过程。同样的事在不同的王国发生,变化最大的是卓氏赖以遮风挡雨的大树由赵国的平原君父子变成了秦国公子,而这位秦国公子非常年轻,这足以保证卓氏的投入有丰厚的回报,保证卓氏未来几十年的生存。
卓氏的决策终于成功了。
“在代北的时候,承蒙卓氏的照顾,我成功完成了使命。”宝鼎恭敬地给卓文续上茶水,“这次承蒙老家主然诺仗义,自始至终没有透漏代北的内幕,帮助我和乌氏安然度过了危机。”宝鼎笑道,“我无以为报,深感不安。这次卓氏损失惨重,我想补偿卓氏的损失。老家主如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武烈侯太客气了。”老卓文急忙摇手,刚想婉拒,却见乌重对他使了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知道这不是公子宝鼎的客气话,而是公子宝鼎刻意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老卓文不假思索地问道,“我曾听说,武烈侯预言,大秦十二年内可以统一中土,不知……”
“十年,只剩下十年时间了。”宝鼎笑道,“这话的确是我说的。”
“那么,赵国呢?”卓文又问道,“赵国还剩下几年的国运?”
“三年。”宝鼎说道,“大秦虽然两战两败,但秦赵两国的国力悬殊太大,我大秦承担得起这个损失,而赵国却承担不起,邯郸已经岌岌可危。不过,这两年大秦要暂缓攻赵,一则我大军两战两败后需要休整,粮秣武器需要筹集;二则大漠的匈奴人正在威胁我西北两疆,大秦需要稳固长城一线,不宜两线作战;其三,大秦要兵进中原,拿下韩魏两国,彻底铲除关东诸国合纵抗秦的威胁。”
“两年后,我大秦军队将再度伐赵,赵国必亡。”宝鼎说到这里,两眼望着卓文,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危言耸听,赵国依旧可以支撑下去?”
卓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在他看来,当年赵国在惨遭长平大败后,集全国之力坚守邯郸两年之久,最终还是在合纵联军的帮助下击败了秦军。这次也是一样,因为赵国一旦败亡,关东诸国尤其是齐燕两国,基本上无险可守,而楚国面对强大的西秦更是难以匹敌,最终还是要合纵联军共同抗秦。秦人三年后便灭赵,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宝鼎笑道,“假如邯郸的公卿大臣出卖赵国,邯郸还能守住吗?”
卓文骇然色变。公子宝鼎现在是紫府主人,主掌黑冰台,他说出来的话当然不会是信口开河。秦军如果有赵国的公卿大臣做内应,那邯郸当然守不住,看样子公子宝鼎说赵国只有三年的国运的确有根据。
卓文六十多岁了,发须灰白,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难掩黯然之色。虽然这只是公子宝鼎的预言,但公子宝鼎毕竟是秦国的宗室贵胄,而且又是天赋异禀的传奇人物,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谁能当作耳边风,一笑置之?
“卓氏以贩马起家,以冶铁致富。”卓文说道,“赵国巨贾北有卓氏,南有郭氏,自平原君逝去后,郭氏异军突起,卓氏随即失去了铁矿铜山,一蹶不振。假如形势的发展如武烈侯所预测,那我想恳请武烈侯,将来让卓氏重操祖业,再冶铁铜。”
宝鼎微笑点头,目光转向了乌重。秦国的铁矿铜山包括盐池都控制在楚系手里,乌氏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那么只有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把希望放在未来。乌氏和卓氏的合作显然是着眼于未来。
“三年的时间太长,我无法给你肯定的承诺。”宝鼎笑道,“我只着眼于现在,眼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不知老家主可有兴趣?”
卓文疑惑地望着宝鼎。唐仰、司马昌和乌重也是目露不解之色。
“我刚才说过,未来两年,大秦除了稳固长城一线外,还要拿下中原的韩魏两国。”宝鼎说道,“这就是我说的机会。”
卓文等人恍然大悟。拿下韩魏两国,大秦的疆域随即大大东扩,但在兼并新土地的时候,形势必定混乱,而这其中蕴含了无数的商机,其中的财富更是不可估量。
卓文当即拜谢。
“新年前后,琴氏、乌氏、卓氏和墨家要坐在一起,重新拟定合作之策。”宝鼎正色说道,“明年我不会待在咸阳,我肯定要乘着这个难得的机遇走出去,迅速发展自己的实力,所以你们要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一些,要在十年内中土统一的基础上拟定合作之策,以便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肆掳掠六国财富。”
卓文等人暗自震骇。宝鼎用得是“掳掠”两个字,掳掠是什么意思?就是抢劫,就是做强盗,就是做无本万利的生意。
“公子要率军攻打韩魏两国?”乌重激动地问道。
“你以为大王会让我统率军队?”宝鼎反问道。
乌重呆了片刻,摇摇头。老秦人全面复出,军队基本上都控制在老秦人手上,这时候秦王政肯定要压制宝鼎。统率军队?建功立业?做梦去吧。
“新年过后公子就要封君。”唐仰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肯定要让公子回封地,不知公子如何走出去?”
宝鼎笑着摇摇手,“我是不想走出去,但大王会逼着我走出去。我这一去,虎啸山林,大王再想把我困在咸阳,那就绝无可能了。”
韩非步履蹒跚,缓缓走出了南浦大牢。眼前的一幕让他骇然止步,接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南浦威严的府门外,人山人海,车马如龙。
公子宝鼎站在最前面,墨家钜子、琴唐、乌重……蓼园一系的人全部来了。
右丞相熊启、驷车庶长公子豹、廷尉卿李斯、内史公子腾、典客卿王绾……朝中部分公卿大臣、还有几位博士,数百学府士子也赶来迎接韩非出狱。
宝鼎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韩非,“师傅,一定要相信我。”
韩非用力点头,“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
宝鼎哈哈大笑,“师傅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老天当然不会让你便宜死去。”
熊启、公子豹、墨家钜子纷纷走了过来,韩非马上陷入欢迎的人群,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虎烈卫甚至吹响了旗开得胜的号角。
宝鼎站在人群外,志得意满。他成功了,他成功挽救了韩非的生命,改变了韩非的命运,这得益于他实力的增加,权势的增长,所以他非常兴奋,他特意请熊启、公子豹等公卿大臣来欢迎韩非出狱,以这种方式告诉咸阳宫的大王,他胜利了。
老秦人全面复出,随之而来的当然是自己的隐退,这是一种必然,秦王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楚系把自己变成他的强劲对手。
从秦王上位以来,楚系替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先是夏太后和长安君,然后是赵太后和嫪毐,接着又是吕不韦和关东人。楚系以维护大王王位的名义,屠杀了一批又一批朝堂上的对手,最终楚系外戚牢牢站稳了脚跟,把持了朝政,但秦王政毕竟长大了,他借助自己这个特殊人物成功地把老秦人、关东人和巴蜀人联合到一起,给了楚系重重一击。
楚系外戚遭到打击,咸阳的政局必定要发生新的变化,这种变化早在秦王政设计之前就有预料,他当然有万全的准备,他不会允许历史再一次重演。
宝鼎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要离开咸阳了,但这是一次短暂的离开,我肯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再回来的时候,我应该拥有足够的实力影响国策,改变国策,改变帝国的命运了。
蓼园大摆宴席,隆重欢迎韩非重获自由。
熊启、公子豹、李斯、王绾等公卿大臣都参加了筵席,墨家的钜子也第一次走进了蓼园,尤其让人意外的是,刚刚赶回咸阳的老将军王陵也应邀而来。
在这场奢华宴会的背后,是公子宝鼎强悍实力的展示,是老秦人和楚系握手言和的开始,是对咸阳宫的公开挑衅。
深夜,东湖白楼的书房里,韩非端着香茗,神色异常忧郁。
“这段时间师母在蓼园过得很好,与我母亲也谈得来。”宝鼎笑道,“师傅就在蓼园过新年吧。过了年,我在咸阳的时间就屈指可数了。不知师傅是愿意留在咸阳,还是与我同去封地?”
“师傅欠你太多了。”韩非愧疚叹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与大王反目成仇,就此被赶出咸阳。”
“师傅还是不相信我。”宝鼎说道,“难道在师傅眼里,我更合适待在咸阳?我困在牢笼里蹉跎一生,师傅是不是很高兴?”
韩非沉默良久,摇摇头,“你能告诉我,你打算在哪里展翅翱翔?北疆?河西?”
“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宝鼎叹道,“但大王绝不会再给我机会,因为那对他来说太危险了,谁会放心一头老虎趴在在自己的背后?”
韩非眉头紧皱,“你听说了什么?咸阳宫有什么传闻?”
“我是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宝鼎笑道,“大王身边有个人告诉我,大王最近非常关注中原,似乎有意要打韩魏两国。”
韩非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秦军在河北连战连败,匈奴人又在河南之地伺机攻击,此刻并不是攻打韩魏两国的最好时机。”
“要取中原,必须先灭韩国。韩国一灭,秦军可以直杀大梁,魏国危矣。”宝鼎从容说道,“赵国自顾不暇,齐国独善其身,唯有楚国可能会出兵救援,所以要灭韩,首先要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事实上我大秦只要破坏魏楚两国的盟约,就能达到破坏山东诸国合纵的目的。”
韩非隐约猜到了宝鼎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咸阳形势太复杂,宝鼎可能要东去,但东去群敌环伺,宝鼎可谓九死一生。
“韩国的确不堪一击。”韩非苦叹,“但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属,咸阳先前曾有承诺,当不至于出尔反尔,转眼就撕破脸皮,派军攻击。”
宝鼎笑了起来,“韩国的国力与大秦相比,的确不堪一击,但韩国若要灭我,不过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韩非骇然变色,“借刀杀人。”
“好计。”宝鼎笑道,“师傅以为然否?”
“大王如果遣你东去,必定借刀杀人,然而再以此为借口撕毁约定,攻打韩国。”
“师傅是否愿意帮我?”宝鼎问道。
韩非委决南下,心中万分痛苦。韩国终究还是完了,秦国根本不给韩国苟延残喘的机会,秦王政咄咄逼人,马上就要对韩国下手了。
“我能帮你什么?”
“师傅是否随我东去,直接关系到我的存亡。”宝鼎郑重说道,“师傅的决定至关重要。”
“韩国的存亡呢?”韩非痛苦地问道。
宝鼎踌躇良久,无奈长叹,“师傅,我没有实力延续韩国的生命。”
新年悄然度过。
公子宝鼎最近表现得非常嚣张,蓼园一系频繁聚集,就连一向低调的墨家都不再掩饰,墨家钜子更是频繁进出蓼园。
公子宝鼎和熊闵来往密切,熊闵甚至留宿于蓼园,楚系和蓼园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王翦、王贲父子,麃公、公孙豹、司马锌、白览、李瑶等老秦本土将领纷纷返回咸阳。桓齮和他的部分亲信将领也回到了咸阳,与楚系的关系有了显著改善。
乌氏倮于年后日夜兼程赶到了咸阳,与此同时,琴氏家主带着夜郎公主也正在返程途中。
咸阳人都在等待着公子宝鼎封君,但奇怪的是,封君的事迟迟没有消息。咸阳宫有传闻,老太后和大王因为武烈侯封地一事意见相左,所以封君的令书也迟迟下不来。
万众期待之中,秦王政终于下令,赐封公子宝鼎为武烈侯,以南阳郡为其封邑。
此“侯”不是二十等军功里的一等列侯爵,而是封君的爵位。战国封君爵位分两等,一等是“侯”,二等是“君”,“侯”高于“君”。比如吕不韦是文信侯,嫪毐是长信侯,这个“侯”要高于昌平君、昌文君的“君”。
南阳郡原来是韩魏楚三国的交界地。四十多年前武安君白起大败赵魏联军于华阳,斩首十五万,魏国被迫割让南阳之地给秦国。也在这一年,白起发动了鄢郢大战,攻占了楚国都城郢(郢)。随后秦国就把所占韩魏的南阳地和楚的上庸地合建为南阳郡。
现在的南阳郡是秦楚韩魏四国交界之地,距离楚都陈,韩都新郑,魏都大梁不过四五百里而已。
秦王政的用意,昭然若揭。
第一卷 崛起 第188章 屈草自履
第188章 屈草自履
宝鼎得知秦王政决心将自己赶出咸阳,并将自己的封邑放置在东边的时候,他以为是三川郡的几个县或者是洛阳。
三川郡在函谷关以东,治所就是洛阳。此郡最早由韩宣王所置,因境内有大河、洛水、伊水三川而得名,其中洛阳是周王室最后一块土地。吕不韦灭周取洛阳,其后蒙骜伐韩,韩国献成皋和巩两地,大秦的边界随即延伸到魏都大梁附近,秦国再置三川郡。
大秦若取中原,吞并韩魏两国,三川郡就是后方基地。假如宝鼎的封邑在洛阳,他可以利用洛阳特殊的地理位置,大力经营,并在未来的统一大战中发挥重要作用,时机合适则亲自率军征伐,就此建下显赫功勋,这样他的实力达到巅峰的时候,进可以威胁关中,退可以逐鹿天下。
老太后要把宝鼎打造成秦王政的对手,当然要给宝鼎一个合适的地方,洛阳无疑是最佳选择。
秦王政当然不会同意。让公子宝鼎封邑洛阳,事实上就等于让他控制中原之地,一旦大秦吞并了韩魏,公子宝鼎的实力必定飞速增长,最终不可避免地演变成兄弟阋墙的结局。有了长安君的前车之鉴,秦王政无论如何也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他宁愿付出一个郡的代价,也不愿让公子宝鼎封邑洛阳。
西北边疆的军队控制在老秦人手上,如果让公子宝鼎去西北疆,如同虎放南山,将来不是尾大不掉,而是后患无穷,所以公子宝鼎的封邑一定要放在东南。东南有巴蜀和荆襄。巴蜀和荆襄都是产粮区,这两地的粮食布帛等物资是大秦国力的保障,也不能落入公子宝鼎的控制之中,因此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东部的南阳郡。
南阳郡地处中原西南部,周天子曾在此地分封了申、吕、谢、郦、蓼、曾、鄀、许等诸多诸侯国。春秋初期,楚国吞并了汉水流域诸国,占据这片既有沃野美壤,又有江河之便的土地,在这里建置宛邑,试图问鼎中原。宛之名,自此而始。秦昭襄王三十五年,秦国在汉水之北,洛阳颍川之南,置南阳郡,意思是其郡在中国之南,居方城汉水之间,故曰南阳,治所就是宛。
南阳郡是不是一个好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在这个时代,它地处各国交界之处,战争不断,烽烟连绵,事实上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
“宛”是南阳最早的地名,宛有两个意思,一是屈草自履,这个好理解,芳草盖地,还有一个是“四方高中央下”, 说的是南阳的地貌,南阳东西北三面环山,当中地势低,宛就位于这块地势较低的平原之上,平原上有湍水、白水和泌水三条河,三条河的中下游都是丰地沃野。这三水南下与沔水会合,便直达荆襄之地。
沔水就是汉水,而这个时代的荆襄之地叫南郡,治所就是郢,过去是楚国的都城。南阳郡的南部就是南郡,北部则是三川郡,而西北通过武关连接关中,刘邦打咸阳就是走这条路。南阳郡的西面就是汉中郡,两地通过汉水上游的旬关相连。
由南阳郡向东,其东北是韩魏两国,其东南是楚国,而这三国无不虎视眈眈地盯着南阳,因为南阳是连接关中和荆襄的枢纽要地,只要攻占了南阳,就等于切断了关中与荆襄之间的联系,切断了巴蜀和荆襄向关中运送物资的通道。
巴蜀和关中的陆路交通非常不便,只能靠秦岭和巴山的几条栈道,运输途中的消耗极其惊人,但巴蜀的物资假如通过水路进入楚地,再经汉水北上至宛,由宛北上进入武关,由武关运抵关中,则顺畅无比,所以当年秦国打下巴蜀后,马上开始攻打楚国,先后建立了黔中郡、南郡和南阳郡,至此就把巴蜀、荆襄和关中的通道彻底打通了,这也是秦国在最近三四十年国力飞速增长的重要原因。
如此说来,南阳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是因为它的重要性,所以秦国重兵环伺,三川郡的南部军,关中的蓝田大营,汉中的军队,南郡的军队,四路兵锋环绕南阳,只要南阳稍有危险,四路大军就同时出动,两三天之内即可抵达宛城。
南阳三面环山,腹地河流密布,看似地形不错,但它无险可守,实际上是一块四战之地。从地形上来说,南阳是荆襄的门户,从这里可以纵横四出,可以打中原、关中、汉中和荆襄任何一个地方,反过来,它就是四战之地,四个方向的敌人都可以毫无阻碍地杀进来。在后世的历史上,尤其是三国、南北朝和南宋时期,在南北对峙的过程中,南阳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次次的战火荼毒生灵,把这块富饶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秦王政以南阳郡为公子宝鼎的封邑,目的只有一个,牢牢压制他,不给他任何发展的机会。
南阳郡是南北两地的交通枢纽,直接关系到王国的安危和未来的统一进程,南阳假若出事了,公子宝鼎是第一责任者,轻则削爵重则斩首,至于说宝鼎在封邑拥兵自重,或者举兵独立,那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被各路蜂拥而入的大军砍成碎片。
公子宝鼎封君,爵至武烈侯,邑封南阳的消息在咸阳传开,这是众望所归的事,奔走相告欢呼庆贺者纷至沓来,蓼园大摆贺宴,数日不绝。
南阳郡有十七个县,现在这十七个县的租税为武烈侯所独享,这份荣耀在当今秦国独一无二。
过去文信侯吕不韦食河南、洛阳十万户,长信后嫪毐更是得到河西、太原两郡为封邑,但他们已是历史,现在的秦国只有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封邑最大。年轻的武烈侯异军突起,功勋卓著,如今爵至至尊,财富无数,名震天下,算是少年得志了。
老秦人以为大王最多封宝鼎为君,食邑三万户到五万户就算莫大恩赐了,而老太后的确也是这样建议的,毕竟公子宝鼎还年轻,以后还要不断地建功立业,在封赏这件事上肯定要留有余地,否则将来怎么办?将来他功勋多了,拿什么赏赐?人的本性很贪婪,赏赐要有度,要适可而止,否则就是害人害己了。
秦王坚决不同意以洛阳为公子宝鼎的封邑,为此他做出了一个让老太后无法拒绝的让步,直接把宝鼎推到极致,一等封君侯爵,封邑一个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公子宝鼎具备了谋反的实力。假如公子宝鼎野心太大,秦王政越是压制他,双方的矛盾越是不可调和,最终双方肯定要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重演长安君兵变手足相残之祸。
老太后不就是决心给秦王政打造一个对手吗?楚系外戚不就是想挑起兄弟相斗吗?好了,这下满足心愿了。现在不是秦王政急着赶走公子宝鼎了,而是老太后和楚系急不可耐。
封君假如在咸阳当官,那就是遥领封邑,不但权势大,财富也更多,而离开咸阳,回到自己的封地,实际上就是失去了权势,仅剩下财富而已。公子宝鼎如果一直待在咸阳,被秦王政牢牢压制了,兄弟两人的矛盾可以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这是楚系所不愿看到的,因为老太后的生命可能不长了,留给楚系重新布局的时间也非常紧张,所以必须让公子宝鼎尽快离开咸阳。
公子宝鼎不是一个普通的宗室贵胄,他有特殊的身份,有张狂跋扈的性格,还肩负着特殊的使命,这导致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努力攫取权力,努力发展实力,给他一个封邑,给他一个自由的空间,他必将创造奇迹,而这个奇迹显然是大王和咸阳无法接受的,于是最终将爆发一场血腥的风暴。楚系的未来就决定于这场风暴爆发之后的选择,是选择秦王政还是选择公子宝鼎?老太后显然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她把楚系的未来交给了熊启,她的嘱托明显倾向于公子宝鼎。
咸阳宫的明争暗斗非常激烈,咸阳各方势力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老秦人非常担心,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宝鼎突然登顶,荣宠至极,这背后隐藏的危机可想而知。
这天王离奉王翦之命,把公子宝鼎悄悄请到了自家大府。麃公、公孙豹、司马锌、白览和王贲都在。
“知道南阳是什么地方吗?”白览不待宝鼎坐下,便笑眯眯地问道。
“当然知道。”宝鼎笑道,“人杰地灵之地。我记得越国名臣范蠡就是出自南阳。他本是楚人,后来却在越国干了一番大事,后来带着西施泛舟而去,营商致富,又成了名传千古的巨贾陶朱公。”
“难道武烈侯也想做个陶朱公?”麃公抚须大笑,“你就不怕武安君从地下爬起来一剑剁下你的脑袋?”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