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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66部分阅读

    没有新举措变革,墨家因此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宝鼎停下脚步,拱手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钜子,墨家能否复兴,不在于财力大小,不在于君王是否支持,而在于其本身的生命力。没有旺盛的生命力,墨家今日的复兴不过是回光返照,昙花一现而已。”

    蒲溪子抬头望天,陷入沉思。南山子和姜平、马骕两位墨者对宝鼎的看法悄然改变,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年公子竟能在矩子面前说出这番惊人之论,但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往下看,或者回顾一下墨家数百年来的历程,又不能不承认他的这番话正好切中要害,一语中的。

    “诸位或许认为我的话不中听,但请诸位看看法家,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法家的商鞅以‘法’治国,其后有申不害的以‘术’治国,慎到的以‘势’治国,如今更有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以强国统一的思想。法家一直在发展,在进步,在强国富国的大一统道路上苦苦求索。”

    “反观墨家。墨家几百年来,学术上有什么新思想?学派上有什么新变革?没有。墨家思想守旧,墨守成规,既使出现了新学派,也未能在学术思想上更进一步。东墨研究天地奥秘,南墨以剑论道,西墨则行兼爱之举,请问墨家三派在治国上有什么新思路?在强国富国上有什么新办法?在大一统上有什么高瞻远瞩的大策略?”

    蒲溪子黯然无语,眼里更是露出羞愧之色。

    公子宝鼎虽是弱冠少年,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发人深省。

    蒲溪子在墨家财政危机解决后,马上着手复兴之策,因为公子宝鼎只能帮他这一次,而财政危机不过是墨家衰落的一种表现,这个危机的解决是暂时的,如果墨家深层次的危机不解决,财政危机还会爆发。当下次财政危机爆发的时候,谁来挽救墨家?但他找不到复兴之策,看不到墨家复兴的希望。他与韩非论道,就是试图寻找一条的解决之策。

    韩非应该是知道墨家衰落的原因,但他不好说。韩国衰落到要亡国了,他这个韩国公子有什么资格给人家指点迷津?于是韩非把当日宝鼎说的一番话做了转述,意思是宝鼎天赋异禀,远见卓识,非常人可比你,可以与他谈谈。

    岂不知宝鼎也想找蒲溪子谈谈。他必须给墨家以提醒,否则任他如何扶持墨家,都无法真正复兴墨家。墨家不能复兴,就不能在改变历史轨迹上这件事上给自己以很大助力。

    “公子以为,墨家在复兴之路上首先之务是什么?”南山子忽然问道。

    这话钜子问不出口,但这个问题却偏偏是墨家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复兴之路的第一步怎么走?大道理谁都会说,纸上谈兵者众,真正务实做事的又有几个?

    宝鼎举步再行,走了几步后,再度停下。

    “当务之急当然是变革,而变革的第一步就是改变兼爱之举,以单纯救济贫困改为扶持贫困,让贫困者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如此则贫者渐少,而王国渐富。王国富了,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都会对墨家感恩戴德,墨家声望由此高涨,随即就具备向君王献策的实力。”

    “这时候,墨家也应该完成了学术上的变革。学术上的变革应保特墨家的传统,坚持在大一统基础上的以战止战,而不是反战;坚持在以民为重的基础上顺应天志,而不是反对天命。”

    宝鼎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目光从蒲溪子、南山子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郑重问道:“诸位都知道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提出了一系列的强国之策,那么,你们知道大王最中意的是哪一策吗?”

    几人同时摇头。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宝鼎笑道,“大王最中意的就是大一统基础上的中央集权。”

    “请钜子三思。”宝鼎继续说道,“墨家的学术思想需要变革,变革的宗旨是顺应时代、顺应发展,要顺着统一的大潮奔腾向前,否则必被统一的大潮所吞没。”

    蒲溪子频频点头,若有所悟。武烈侯果非常人,随便指点几下,便让自己有了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武烈侯,请问扶持贫困有何高策?”墨者马骕问道。这是墨家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墨家的财政危机就是因救济贫困而来,救济贫困是一个无底洞,但墨家骑虎难下,不得不强自支撑。

    “短期内,墨家可以利用与琴氏、乌氏联合营商的机会,大兴各式作坊,以此来扶持贫困。”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在郡县,则以兴修水利、改进农具、增加亩产来扶持贫困。至于长期的解决办法,就是边郡垦荒了。”

    宝鼎手指西北方向,意气风发地说道,“中土大一统后,我们将北上拓边。大军渡河北上,将把河南之地、河西之地尽数纳入我大秦版图。中土疆域不断扩大,土地不断增加,何惧耕者无田,植者无山?耕者有其田,植者有其山,这样才能让饥者有食,让贫者有衣,让劳者有息,这才是天下兼爱啊。”

    “所以,墨家若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要竭尽全力帮助大秦统一四海,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大王吞并六国,如此,天下烽烟散尽,苍生安居乐业,最终天下兼爱。”

    蒲溪子躬身致谢。

    墨家有墨家的思想,墨家不愿意承认自己脱离时代,但宝鼎这番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如果再不激流勇进,锐意变革,墨家就完了,将被历史的大潮无情吞噬,谁也无力解救他们。现在宝鼎给他们指明了变革的方向,按照这个大方向持续走下去,墨家未必会重新崛起,但肯定能生存下去。生存是第一要务,如果连生存都保证不了,还谈什么抱负理想,还谈什么天下兼爱?

    “小子有感而发,胡言乱语,请钜子多多谅解。”宝鼎笑着拱手说道,“再次感谢钜子远道送别之情。你我就此告别,待我返回咸阳,再去鼓角楼向钜子求教。”

    “墨者出塞,志在苦修,途中还请武烈侯妥为照拂。”蒲溪子躬身再拜。

    “钜子放心,回京之日,小子必将墨者完整送还。”

    宝鼎说完深施一礼,转身就要走路了。“武烈侯请慢行一步。”南山子突然喊道,“老朽不才,也想追随武烈侯出塞一行,不知武烈侯意下如何?”

    宝鼎愣了一下,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涌现。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转目望向蒲溪子。蒲溪子也感错愣,他冲着宝鼎歉意一笑,把南山子拉到了一边,与南山子低声窃语。

    “南山子是楚人吗?”宝鼎走近墨者姜平和马骕,小声问道。

    两人同时摇头。“不知道。”马骕低声回道,“不过从他口音听得出来,他应该是中原一带的人。”

    “何时来的咸阳?”宝鼎又问。

    “去年入冬的时候。”姜平说道,“他和钜子是至交好友,隔个一两年就要来一趟咸阳。”

    宝鼎微微点头,举步走向蒲溪子和南山子,“只要钜子答应,我当然愿邀先生同赴塞外。”

    “如此多谢武烈侯。”南山子马上躬身说道,“老朽一直想到塞外看看,没想到今日竟然得偿夙愿……”说着他哈哈一笑,即刻向蒲溪子辞别。

    蒲溪子有心阻止,但奈何临时起意的南山子去意已决,武烈侯又出言相邀,他也没办法了。不过为防止意外,他还是嘱咐了姜平和马骕两人,小心侍奉这位南墨的剑道大师。无论大小事情,都要绝对遵从武烈侯的命令,千万不要听南山子的指挥。南山子剑道出众,但脾气也极其乖张,喜欢率性而为,所以务必伺侯好了,无论如何不要让他给武烈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宝鼎带着一百零三名墨者回到了车队,当即引起了轰动。

    墨者实力强大,剑术高超,擅长攻守之道,而且每一个墨者都掌握一门或者多门技艺,比如医术等等。一百零三名墨者同时出动,这股实力太强了,虽然比不上车队的整体实力,但谁敢小觑?你给墨者一座城,凭这一百零三名墨者,足以挡住千军万马,这就是墨者的实力,这就是中土人尊崇墨者的原因。

    韩非与南山子当然相识,而琴唐却是久闻大名。

    韩非看到南山子跟在宝鼎后面,眼睛瞪得多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老家伙也要出塞?公子怎会带上他?”

    “那是谁啊?”琴唐问道。

    “南墨剑道大师,南山子。”

    “南山子?”琴唐惊呼一声,跟着急匆匆冲上去,与南山子互致问候,亲热寒暄。

    “这鸟人从哪冒出来的?”公孙豹奇怪地问道,“老夫从未听说。夫子认识?”何止他从未听说,整个车队的里人除了韩非和琴唐都不知道中土还有这么一位声名显赫的人物。

    韩非笑笑,“豹率,中土之大,奇人之多,你我又能认识多少?”

    “这鸟人也是一位奇人异士?”公孙豹愈发好奇了。

    “闲暇之余,豹率可以与他以剑论道,然后你就知道他的本事了。”

    “以剑论道?”公孙豹轻蔑冷笑,“不就是比试一下嘛,还论什么道?”

    “粗鄙。”韩非马上后退一步,脸露鄙夷之色,似乎不屑于公孙豹为伍,“技击之术,雕虫小技尔。剑道乃济国经世之术,剑术岂能与其相提并论?”

    “鸟!”公孙豹嗤之以鼻,“舞剑还能舞出济国经世之术?扯淡吧。”

    第一卷 崛起 第150章 现实很残酷

    第150章 现实很残酷

    车队到了郿城停下歇息了一天。公子宝鼎进城拜见白氏家主白览。白览则趁此机会带他去拜见了孟氏和西氏家主。郿城“孟西白”对宝鼎寄予了厚望,虽然对宝鼎执意出塞一事颇有微词,但已经既成事实了,他们也只能嘱咐宝鼎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盘桓一天,直到深夜时分才回到营帐。到了辕门处,宝鼎远远便看到了宗越,急忙飞身下马,匆匆迎上。

    “事情办得如何?”

    “幸不辱命。”宗越低声说道,“太子丹就在三十里外。”

    “咸阳如何?”

    “赵信信守诺言,将黑衣骗进了陷阱。”宗越说道,“张良设计围杀,西门老爹和长歌当场身亡。随后苍头带着黑冰杀到。各方血腥混战,场面一度失控。田光则乘机带人救出了太子丹。按照预定计策,张耳带人向洛阳方向逃亡,秦舞阳带人向晋阳方向逃跑,赵信则带人向巴蜀方向逃窜,不出意外的话,黑冰的追捕主力应该集中在这三个方向。”

    宝鼎迟疑了一下,问道:“黑冰是否正在向西追来?”

    “当然。”宗越说道,“黑冰台四面出击,肯定要向陇西方向追捕。”

    宝鼎微微皱眉。

    “公子提前数日出城,黑冰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查验车队里的每一个人。”宗越说道,“公子所率是出使车队,没有大王命令,黑冰无权搜查。”

    “黑冰肯定会搜查。”宝鼎说道,“要掩人口实嘛,不搜查怎么行,但如何搜查,那就是黑冰的事了。”

    宗越暗自疑惑,他当然不会想到此事得到了秦王政的默许,不过看宝鼎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旋即想到了宝鼎手里的黑鹰令牌。凭借那块金质黑鹰令牌,宝鼎就能确保太子丹的安全。

    “你马上和暴龙带一队虎翼卫把太子丹接到军营来,越快越好。”

    宗越答应一声,匆忙离去。

    太子丹再见公子宝鼎,心情非常复杂,脸上的笑容更是充满了苦涩。

    “武烈侯别来无恙?”

    “回京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去看望太子,失礼失礼。”宝鼎虚手相请。

    太子丹慢慢坐下,抬头望着眼前的宝鼎,感觉非常陌生。宝鼎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与去年代北那个刺客宝鼎比起来,现在的宝鼎沉稳多了,举手投足之间隐约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尤其是那股仿若与生俱来的独特的成熟气质,让人根本没办法把他和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脸连在一起。

    宝鼎看到太子丹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当即笑了起来,“太子是不是正在骂我?当初我千辛万苦的把你绑到咸阳,现在却又千辛万苦的把你救出咸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问题?”

    太子丹摇摇头,“我现在哪有心情揶揄你?我只是想知道,武烈侯为什么要救我?”

    “很简单”宝鼎笑道,“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以便我大秦军队全力攻打赵国。”

    太子丹略感吃惊,他没有想到宝鼎如此坦诚,实话实说。“除此以外呢?”太子丹问道,“还有没有其它原因?”

    “没有了。”宝鼎摊开双手,微微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你先随我出塞,至于何时返回代北,我自有安排。太子意下如何?”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太子丹问道。

    “当然没有。”宝鼎笑道,“当初张良说,他的人手严重不足,没办法把你安全送回燕国,但我有,所以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太子丹苦笑无语。宝鼎之所以冒险救他,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不管是现在和将来,即使有一天两人决战沙场,今天的事也永远不会有人说出来,它从此就是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

    宝鼎把太子丹、张良、田光一行十几人安排在乌氏的商队里,由暴龙带人暗中掩护。当初在代北的时候,这些人为了太子丹,一个拼命地逃,一个穷追不舍,如今却聚在一起联手营救太子丹,想起来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车队继续向西,期间黑冰追上来盘查了一次,一无所获。过了几日,在车队进入陇西地境后,追捕黑冰从长城一线返回,顺势又查了一次,还是一无所获。

    车队抵达翼县。此处距离长城还有一百多里,宝鼎命令停下来休息三天,一则寻找出塞向导,二则补充一些粮秣。

    咸阳的消息不断传来。

    太子丹逃跑,秦王政雷霆震怒,有大臣乘机上奏弹劾相国昌平君熊启,认为在他出任相国期间,连续爆发惊天大案,给王国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失,为此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有大臣更是直接,奏请大王即刻罢免相国。

    这件事影响甚大,楚系外戚再遭打击,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谋反大案。昌平君内忧外困,进退失据,已经没办法在谋反大案一事上继续起主导作用。

    老太后不得不出面从中斡旋。

    秦王政倒是孝顺,承诺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罢免大秦的相国,那未免太过儿戏了,不过,考虑到咸阳的政局,秦王政建议还是把相国改为左右丞相。相国日理万机,当然会有这样那样的疏漏,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证明了这一点。言下之意就是昌平君能力不足,做相国的确不合适,如果再出事,昌平君威信扫地,恐怕最终不得不引咎请辞了,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太后也承认,昌平君的确没有做相国的能力,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针对楚系外戚的,但昌平君迟迟却没有做出反击的动作,导致楚系连续受创,给对手打得狼狈不堪。

    老太后答应了秦王政,修改官制,将相国改为左右丞相。

    右丞相肯定是昌平君了,那左丞相呢?按道理右丞相应该由副相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顺势上位,但兄弟两人共同把持丞相公的位置,未免给人说三道四。老太后就询问秦王政,你中意谁啊?秦王政这时候不客气了,向老太后举荐了郎中令隗状。

    隗状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楚系巴蜀人,又是外戚,本人才华出众,是个各派都能接收的人物。

    老太后认可了隗状。秦王政召集中枢共议。此事大局已定,即使反对也改变不了相国改为左右丞相的事实。既然设左右丞相,那两位丞相公就不可能属于同一派系,这样当两位丞相公意见相左的时候,秦王政实际上就拥有了最终裁决权,也就是说,相权被削弱了,而王权则得到了巩固和加强。

    秦王政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即刻下令改制,并于当日拜昌平君熊启为右丞相,隗状为左丞相。

    郎中令一职则由冯劫出任,而卫尉一职则由驷车庶长嬴豹兼领。

    至此,秦王政的目标全部实现。很快,秦王政满足了老太后的意愿,暗示廷尉府可以结束谋反大案的审理了。

    廷尉卿李斯的速度也很快,马上上奏,认为谋反证据不足,此案应该予以撤销。

    秦王政准奏。

    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楚系随即上奏弹劾武烈侯,认为他以酷刑拷打罪犯,屈打成招,有蓄意炮制谋反大案的嫌疑,必须追究其罪责。秦王政以武烈侯出使在外,无法求证对质为由,一推了之。等武烈侯回来再说吧。

    楚系原本是打算藉此机会把公子宝鼎赶出咸阳,谁知秦王政故意袒护,有意挑起公子宝鼎和楚系之间的矛盾,这使得朝堂上的一些公卿大臣们暗自偷笑。等着吧,等武烈侯回来,你楚系又要倒霉了。

    公子宝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率领车队出了长城,正在向大河疾驰。

    这里是大秦的疆域,但因为西羌、月氏、空同、林胡、义渠等诸种北虏常常出没于此,血腥厮杀不断,导致大秦根本没办法沿河筑城,所以并没有实际控制,这里还是一块蛮荒之地。

    陇西长城边军早已接到咸阳命令,已经集结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准备将出使车队护送到大河,但等到他们看到车队,惊讶地发现车队实力竟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车队里藏有很多秘密,宝鼎本打算不让边军护送,但公孙豹几句话就把他的这个想法打消了。

    此去大河三百多里,路途艰险,车马行走不便,山野之间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一支北虏马队。这还是小事,小股北虏对车队构不成任何威胁,怕就怕北虏人为了抢掠车队,临时联合起来,组成一支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大军,那就麻烦了。

    大河河道宽,水流急,渡河非常困难。这个时代蛮荒之地还没有船,渡河都用羊皮筏,当地人叫排子,就靠这排子渡河。如此庞大的一个车队,用羊皮筏慢慢摆渡,耗时太长,保守估计二十天左右,甚至可能超过一个月。这么长时间,足够大河两岸的诸种北虏集结军队了。

    “两千人的护送队伍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公孙豹说道,“我要先期渡河赶往大月氏,找一些老朋友帮忙,否则,你根本过不了河。”

    宝鼎傻了。现实很残酷,和想像差距太大,他自以为是,搞了一个空前大车队,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一卷 崛起 第151章 渡河之困

    第151章 渡河之困

    大队人马赶到大河南岸。

    宝鼎以后世人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块尚未开发的蛮荒之地。这里的苍穹广袤而高远,蔚蓝色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美轮美奂,让人深深陶醉。这里的山林郁郁葱葱,四周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各种鸟兽出没其中,让人不知不觉就融进这片苍莽大地。

    大河汹涌澎湃,气势如虹。

    宝鼎站在河边望着奔腾咆哮的河水,听着隆隆波涛之声,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放声长啸,大有一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我主天下沉浮的霸王气势。

    叫也叫了,吼也吼了,王八之气也爆发了,接下来就不得不面对现实,如何过河?

    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渡河的唯一工具就是羊皮筏。

    当宝鼎看到羊皮筏的真面目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个时代生产力非常落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尤其是生活在苦寒之地的北虏诸种,他们的人生第一目标还是生存,他们是为活着而拼杀,他们根本没有条件去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

    西北的贫困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即使到了宝鼎穿越前的时代,西北人依旧没有摆脱贫穷,他们还保留着一些古老的生活传统,比如这个羊皮筏子就是其中之一。宝鼎很难想像,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运输工具竟然传承了两千多年没有变化,由此可以想像西北生产力的低下和落后。

    羊皮筏并不是简单的一个木筏,它由两部分组成,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皮胎,后世人叫它浑脱。羊皮胎的制作很麻烦,它需要高超的宰剥技巧。剥皮的时候从羊颈部开口,慢慢将整张皮囫囵褪下,不能有丝毫破损,然后将羊皮脱毛,吹气使皮胎膨胀,再灌入少量清油、食盐和水,接着把皮胎的头尾和四肢扎紧,经过晾晒后就制作成功了。羊皮胎黄褐透明,看上去就像个鼓鼓的圆筒,把它捆绑在木筏下面就可以增加木筏的浮力,从而增加木筏的运输量。大河风浪大,如果没有羊皮胎,木筏随时可能倾覆,更不要说渡人或者运输货物了。

    正常的羊皮筏子有十到十五个皮胎,一次可运载五个人左右。这种东西当然没办法在咸阳准备,只有北疆边军和大河附近的游牧民族才有。陇西边军为出使车队准备了一千个羊皮胎,大约可以临时赶制七十个羊皮筏,谁知从咸阳来的竟然是一支庞大车队,其中战马就有六千多匹,还有五百辆重型辎车,两百辆大型战车,这些东西远远超过了羊皮筏的承载量,根本没办法运过河。

    公孙豹打算先期过河。他早年逃到大月氏,凭借自己高超的武技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在河西也闯下了一点名气,赢得了不少部落首领的友谊,据说月氏王还在王庭召见过他。后来他重返秦国,隐居于乌氏,但因为乌氏承担了给大秦国输送战马的重任,为此必需与大河以北的北虏诸种部落进行战马交易,而大月氏就是乌氏最重要的交易对象,所以公孙豹也就兼职做起了商贾,频繁往来与大河南北,与大月氏的一帮老朋友长期保持着密切关系。

    此番陪同公子宝鼎出使大月氏,公孙豹是不二人选,按道理他知道此行的艰难,应该劝阻公子宝鼎不要大张旗鼓的带着一支庞大商队出使河西,但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劝阻,还一再怂恿公子宝鼎把车队规模搞得更大一些,把东西带得更多一些。

    到了大河,公孙豹马上命令乌氏短兵给他扎一只羊皮筏,他要渡河先行。宝鼎有些心虚,拉着他询问具体归期。

    “你也知道害怕?”公孙豹冷哂道,“你小子横冲直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考虑后果。这次我看你如何收场。”

    “这点小事不值一提。”宝鼎死要面子,就是不服输,到了此刻还嘴硬,“大不了我化整为零,蚂蚁搬家,一点一点搬过去。”

    “搬过去之后怎么办?”公孙豹冷笑,“肩扛背驮?或者到对面花钱雇骆驼?”

    骆驼?宝鼎眼前顿时一亮,“好办法。老爹到大月氏寻求帮助,是不是想雇一支驼队?”

    “鸟!”公孙豹勃然大怒,伸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把周围一帮人看得目瞪口呆。他竟敢打武烈侯的脑袋?这老家伙也太嚣张了吧?韩非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公孙豹的鼻子怒声责叱。琴唐吓了一跳,急忙把韩非拉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公子,你误会了,武烈侯是豹率一手带大的,情同父子……”

    公孙豹斜瞥了韩非一眼,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冲着宝鼎就吼了一嗓子,“你前脚过河,后脚就会葬身大河,死到临头了还懵然无知,可笑至极。”

    宝鼎骇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公孙豹,“老爹,你不要吓唬我。”

    “我吓唬你?”公孙豹嗤之以鼻,“大河是大月氏和秦国的边界,若要渡河,必需征得月氏王的同意,最起码要征得胖顿瓮侯的同意,否则就是入侵大月氏,大月氏必将你围杀于大河。”

    宝鼎愣了一下,没说话。在他的印象里,中土出使北方诸族,甚至汉唐时期出使西域诸国,都是直接派使者过去,哪里需要提前打招呼?难道这个时代出使,还要先递交国书?不会吧?开什么玩笑?

    他倒是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现在中土还没有统一,还是一盘散沙,还没有把匈奴人打得逃离大漠,还没有在四海建下显赫声名,所以现在中土诸国在北方诸族的眼里也就和他们的一个大部落差不多,对他们没有任何威慑作用。

    想想也是,中土北方三国为了阻止北虏入侵,不惜耗费巨资修建了长城,摆足了一副弱者的架势,北虏还会畏惧?

    中土诸国虽然实力不足,但以文明人自居,把北虏当作野蛮人,瞧不起人家,坐在家里想当然的把北虏当作了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根本就没把月氏、匈奴等北虏王庭当回事,岂不知北虏的游牧文明也在飞速进步,大月氏早在一两百年前就在河西之地模仿中土制度了自己的王国,而且还是一个包括了乌孙、楼兰、呼揭等西域东部二十六个小王国的大联盟王国。匈奴人征服了大漠南北的诸种部落后,也是建立了以单于庭为中枢的大联盟,其王庭制度模仿大月氏,而王庭制度的建立正是匈奴人迅速崛起于大漠的重要原因。

    可惜的是,中土诸国自相残杀,一门心思打内战,除了秦国,尚没有一个王国想着要统一中土,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建立战略上的优势。

    可以想像一下,假若中土统一的步伐延缓二十年,那正是匈奴冒顿单于统一大漠的时刻,匈奴人的铁骑必将越过长城,直杀中土腹地,中土文明必将毁于一旦。

    后世有人把目光局限在小小的中土,在诅咒秦始皇施暴政,焚书坑儒,摧残中土文化的同时,竟然叫嚷着“大一统”摧毁了中土文明。难道这些人就不能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看看整个天下的大势?匈奴人已经崛起了,匈奴人正在统一大漠,这时候中土如果不统一,那中土人拿什么抵御匈奴人?就靠那道长达万里夯土而成的城墙?

    回顾历史,常常给人一种“天命”的感觉。秦始皇统一中土十五后崩溃,此刻的冒顿单于带领匈奴人迅速崛起,傲视大漠,如果匈奴人此刻南下,中土完了。其后刘邦带领一帮贫贱历经五年再次统一中土。仅仅两年后,冒顿单于就带着四十万大军南下了,于是爆发了著名的“白登大战”。冒顿单于同样不了解中土,所以白登大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结束了。其后冒顿单于征服了东胡,摧毁了大月氏,建立了一个万里疆域的匈奴大王国,而如此同时,中土人则奋发图强,创造了“文景之治”,给汉武帝北伐匈奴开疆拓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中土文明在那一瞬间差点灭亡于野蛮人的屠刀之下,但“天命”给了年幼的中土文明世代传承的机会。秦始皇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统一了中土,在千钧一发之刻挽救了中土文明,这就是他照耀历史的辉煌功绩。

    大漠乃至西域的游牧文明落后于中土的农耕文明是不争的事实,其中生产力低下是重要的原因,而他们湮灭于历史不单单是因为缺乏文字记载,更重要的是中土文明的妄自尊大,他们不屑于记载这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在遥远的贫寒地域所创造的历史,于是后人只能去地底下挖掘,靠一些残砖断瓦去推测这些游牧民族曾经创造的辉煌。

    宝鼎对游牧民族的认识远远高于这个时代的中土人,但他骨子里继承了中土文明的妄自尊大,他瞧不起这些穿着左衽戴着羽翎的北虏人,他以为自己大摇大摆地跑到人家帐篷前,大吼一声,我是中土人,我是上国大秦的使者,人家就会胆战心惊、卑颜屈膝地出来迎接,然后毕恭毕敬地待之以上宾,好吃好喝地供着,要什么给什么。鸟!有几个北虏人知道你中土大秦国?谁鸟你?人家冲上来就打,连皮带骨头吃个干干净净。你想去抢人家的财产,霸占人家的土地,岂不知人家也有同样的心思,正愁着找不到合适机会,正好,你送上门了,先吃了你,然后“呼啦”一下杀进你的老巢。

    宝鼎犹豫了良久,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派人去月氏王庭递交国书?”

    “你以为我过河干什么?找老朋友聊天,给你雇骆驼啊?”公孙豹冷笑,“咸阳那帮人知道啥?就知道在咸阳争权夺利,搞阴谋诡计,根本不知道大月氏的实力,以为有一道土墙就高枕无忧了,简直是笑话。你小子在咸阳待久了,心里就剩下如何算计人了,你就不想想,咸阳有多少人认为你还能活着回去?原因又是什么?”

    “那过去呢?过去大秦派人出使月氏,是不是也要先征求月氏王的同意?”宝鼎还是不能接受。

    “你没长眼睛啊?”公孙豹怒声质问道,“你带了多少军队?带了多少大车?带了多少战马?大秦何曾派出过如此规模的出使队伍?你这是去大月氏打仗,还是去出使啊?”

    哦,原来如此。宝鼎顿时恍然,搞了半天是自己的动静闹得太大了,结果闹出一大堆麻烦。过去大秦使者出使大月氏,最多不过带几十个随从,几十匹战马而已,谁会带商队同行?谁又会带上千人的卫队?以宝鼎现在这样的实力,到了大月氏就可以大展拳脚了,所以宝鼎一旦渡河,大月氏的军队必定蜂拥而至,就算你是出使也不行,哪有这样出使的?居心何在啊?

    宝鼎确实没有想到。咸阳也没有想到宝鼎如此疯狂,即使出使也能搞出一个空前大规模,正好有人要宝鼎死,有人要看宝鼎出丑,还有一些人则抱着考验宝鼎目的,看看这次宝鼎又能创造什么奇迹,所以咸阳自始至终没人提醒他。韩非和琴唐则是抱着实力越大越安全的心思,在他们看来,北虏凶残,这出使队伍的规模还是大一点好,最起码可以震慑对手。至于普通人,连出使是干啥事都不知道,勿论其它了,很多人甚至认为此趟出使就是跟着公子宝鼎出塞打仗。

    “渡河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公孙豹说道,“大河对面是胖顿瓮侯的领地,我先去找瓮侯,让他允许你渡河。然后请瓮侯急报王庭,只要得到月氏王的许可,我们就可以去王庭。”

    “老爹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宝鼎问道。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公孙豹说道,“月氏王肯定会允许你去王庭,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需把事情解释清楚,以免与月氏发生误会。”

    公孙豹带着四个乌氏短兵乘坐一只羊皮筏渡河而去。看着在波涛中剧烈起伏好像随时都会倾覆的小筏子,宝鼎和一众人提心吊胆,唯恐一个大浪把筏子打沉了。公孙豹和乌氏短兵倒是从容淡定,他们经常往返于大河两岸,习以为常了,就算筏子翻了也没关系,一人抱着一只羊皮胎泅渡而已,死不了人的。

    今日风浪较大,羊皮筏子到了大河中间还真的翻掉了,宝鼎等人吓得连声叫喊。好在公孙豹等人水性不错,先后又爬上了筏子,吹号报了平安才让宝鼎等人放下心来。

    目送公孙豹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对岸树林里,宝鼎和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人人神色严峻,心如重铅。羊皮筏子渡人可以,渡马也勉强凑合,但运送马车就不太可能了,如果拿不出渡河办法来,出使队伍的规模将大大缩小,实力更是锐减。

    宝鼎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赶制巨型羊皮筏。历史上北虏南下入侵,渡河工具就是羊皮筏子,既然北虏能把成千上万的军队渡过大河,那自己当然也能做到。

    宝鼎拿着手里的马鞭在地上画来画去,又皱眉想了很长时间。韩非、琴唐、南山子、赵仪等人就站在宝鼎身后,目光都被地上的那副巨筏草图吸引了。

    “公子,这样大的筏子也能造得出来?”赵仪小声问道。一路行来,她都是黑衣黑氅黑色帷帽,搞得很神秘,尤其与宝鼎并辔疾驰的时候,更是吸引了车队所有人的目光。不过人们见怪不怪,贵胄公子嘛,出门免不了带女人,当然还有剑客。宝鼎就是典型的大权贵大公子的派头,不但有香车美女,还有黑鹰锐士和墨家剑客扈从于左右,这个派头若在中土出使,必定会震动中土诸国。

    宝鼎抬头望向琴唐。琴唐也是紧皱眉头。他能理解宝鼎的意图,把筏子做大,不但可以确保筏子的安全,还能增加载重量,而载重量才是宝鼎设计巨筏的关键所在,但筏子做得太大了,很难保证牢固度,另外,用多少羊皮胎才能保证足够的浮力和载重量?

    “公子打算用多少羊皮胎?”琴唐问道。

    “八百只。”宝鼎断然说道,“就地砍树造筏。”

    琴唐笑笑,点头认可。不管这办法行不行,先试一试再说。宝鼎当即叫姜平和马骕把擅长制造木器的墨者请过来,又把商队中的木匠,还有乌氏短兵中擅长造羊皮筏的壮勇都请到了河堤上,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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