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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65部分阅读

    。不管是我死了还是公主死了,你都上奏大王,说公主病故,这就解决了。”

    病故?隗氏兄妹面面相觑,苦笑无语。这个主意他们不是没想过,但如此善后容易出事,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宝鼎出塞为什么要带公主同行,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公主出塞,是不是和太子丹有关?”隗清问道。

    宝鼎笑了起来,“你们应该相信我,既然我敢出塞,我敢带着公主出塞,那我们就一定会安全回来。”接着他拍拍隗状,“你们现在不应该考虑我的事,而是应该商量大兄做了丞相公后,如何应对楚人的出离愤怒。”

    第一卷 崛起 第147章 其实我不想背叛

    第147章 其实我不想背叛

    赵信躺在黑蓬车里,借着酒意,摇头晃脑,扯着嗓子高声吼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声音洪亮而沧桑,仿佛暮色中那悠悠吹响的号角。

    驾车的老苍头当年也是沙场悍卒,听到东主唱起了这首老秦人代代传诵的古风,一时豪情奔放,跟在后面高声唱和,“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中!”赵信在车内鼓掌狂呼,“再来,再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两个老军,一辆蓬车,一匹羸弱老马,摇摇晃晃地行走在青石道上,嘶哑的歌声随着料峭寒风回荡在漆黑的长巷内。

    忽然,老苍头的声音嘎然而止,跟着厉啸声起,一支长箭洞穿了悬挂在蓬车上的昏黄灯笼,黑暗霎时淹没了小巷。

    赵信一无所知,还在车内嘶吼,尽情发泄心中的喜悦。

    今天是赵家大喜的日子,赵高升官加爵了,爵位连升三级,五等大夫爵,而官职更是连跳数级,由少府的尚书卒史直接调任太仆府署的中车府令。

    中车府令秩俸六百石。秩俸六百石的官在咸阳不稀奇,拿脚扫扫一大片,但中车府令是咸阳宫的内廷后宫官,专门负责给王后管理车马,也就是王后的侍从车马班班长,这个职务非王后的亲信不得出任,算是王后身边的近侍臣子,由此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和它实际拥有的权势。说白了它是“狐假虎威”的一个官,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伺侯着,宁惹阎王不惹小鬼,这种“小鬼”得罪不起。

    但今日咸阳宫还没有王后,只有大王,这个中车府令实际上就是大王的侍从车马班班长,所以这个官职炙手可热,咸阳上上下下都盯着,背后走关系的不知凡几,谁知最后竟然落在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尚书卒史头上。

    赵高一夜之间出名了,好在他是去年少府大考的第一名,有真本事,破格提拔也是合情合理,倒是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不到丝毫把柄。这时候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疑问,都在揣测同一个问题,这个叫赵高的什么背景?是谁把他一步推到了天上?

    赵家蓬荜生辉,亲朋好友纷至沓来,平时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上门了,沾亲带故甚至根本沾不上边的“故旧”们也备着厚礼登门了。赵家清贫,突然碰上这种事,手足无措,连办酒席的钱都不够,不过赵家有个土财主,那就是赵信。

    赵信自小就是坊里一霸,在战场上受伤残疾后,带回来一帮缺胳膊断腿的老军,在尚商坊开酒肆,开博易馆,赚了不少钱。赵信自掏腰包,招待贺客吃了一天的流水席。他仿佛忘记了那夜的事,在赵高面前只字不提,而赵高同样闭紧了嘴巴。叔侄二人非常默契,把武烈侯的恩情深深埋在心里。

    “东主……”老苍头嗅到了空气中的杀气,面露恐惧之色,颤抖着声音喊道,“东主,有刺客。”

    车内歌声顿止,赵信翻身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吼道,“谁敢杀我?”

    布幔掀开,赵信探出半只脑袋,抬眼就看到了钉在蓬车上的羽箭,箭杆上绑着一小块白布条。赵信四下看看,伸手拔下羽箭,缩回到车内,跟着便传来火石的撞击声。

    片刻之后,赵信跳下车,冲着老苍头挥挥手,“你回尚商坊,快走。”

    “东主呢?”老苍头关心地问道。

    “有人约我六博投壶,今夜不回去了。”

    老苍头还待问话,却见赵信已经转身走进了长巷深处。

    赵信待老苍头驾车远去,突然收起单拐,发力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小巷,转入大道后再穿两条街,终于在一口古井边停了下来。

    赵信一边剧烈喘息一边四处张望,时间不长,就看到一辆青铜轺车从黑暗里飞驰而来。赵信急步迎上。轺车减速,车门打开。赵信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飞身上车,关上了车门。

    “东主三条腿走路,速度果然快。”宗越微微笑道。

    “鸟!”赵信忿然骂道,“何事急召?”

    “武烈侯有请。”

    武烈侯?赵信惊愣不已,“去哪?”

    “蓼园。”

    青铜轺车驶进刁斗巷,停在蓼园车马场。宗越和赵信一前一后下了车。赵信已经换了一套长袍,头戴青竹笠,脚踏木屦(ju),难见真容。两人进了大府,一路急行,最后停在一座幽静的院落内。

    赵信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公主,稍稍有些激动,躬身为礼。说起来他也是赵国宗室,不过因为祖上流落秦国,年代久远,早已变成了秦人。在赵国宗室属籍中,他这一支算是灭亡了。

    论辈份,他是赵仪的堂叔,见到赵仪躬身为礼足矣。赵仪倒是恭敬,以晚辈之礼拜见。赵信也不谦让,大大方方受了赵仪的礼。赵信是没资格录入赵国宗室属籍,而赵仪则更惨,她死了,灰飞烟灭了,宗室属籍已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叔侄二人相对而坐。赵仪情绪激动,泪水涟涟,哽咽问道:“叔父认识我?”

    “去年我奉公子恒之命去了一趟邯郸。西门老爹带我见了你一面。”

    赵仪黛眉轻蹙,感觉记忆里并没有这一幕。

    “当时我扮做老爹的随从,你当然不会注意到我。”赵信解释道。

    赵仪眉头蹙得更紧了,“是我大父的命令?”

    赵信郑重点头,“现在回头再看,公子恒早有把黑衣交给你的意思,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否则也不会请我跑一趟邯郸。”

    这句话掀起了赵仪的记忆。假如公子恒早就有意把黑衣交给自己,那大兄公子嘉就应该知道公子恒的谋划,否则他不会叫自己北上入代寻求帮助。自己到了代北后,公子恒会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让自己灰飞烟灭,然后让自己潜伏到咸阳来。为确保此计万无一失,公子恒把赵信拖进了这个谋划当中。赵信身份特殊,他可以在事情出现意外的时候,及时给自己以助力。现在看来公子恒这一招不但发挥了作用,而且还在千钧一发之刻挽救了自己和宝鼎的性命,否则,自己和宝鼎已经在尚商坊的大火中化作灰烬了。

    “公子恒的谋划失败了,全部失败了。”赵信扼腕叹息,“谁也没想到,李牧为了夺取黑衣竟然痛下毒手,这个计策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了。”

    “叔,我现在已经到了咸阳。”赵仪小声提醒道。

    赵信苦笑,“如果你没到咸阳,形势还不至于发展到如此严峻的地步,但巧合的是,武烈侯将你从李牧的剑下救了出来,把你带到了咸阳,结果你暴露了,形势骤然恶化。”

    “当日武烈侯尚商坊遇刺,抱着你一路狂奔,此事传遍了咸阳,所有人都在猜测你的身份,你还能藏得住?你被黑冰台盯上了,黑冰日夜监控,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不应该见面。”

    “叔……”赵仪黯然垂首,“那天见到大兄赵高后,我就想见你一面。我在咸阳举目无亲,孑然一身,突然看到大兄,我控制不住……”

    “你必须马上离开咸阳。”赵信面无表情,打断了赵仪的话,“武烈侯马上就要出塞,你想方设法恳求武烈侯带你一起出塞。你离开咸阳后,我在京师制造一些事端,看看能不能转移黑冰台的视线。只要黑冰台做出错误的判断,认为你和黑衣没有瓜葛,那你就安全了,然后再伺机返回,我们重新谋划。”

    赵仪面露惊色,她没想到赵信竟然和宝鼎有一样的想法。

    “黑衣现在很危险吗?”

    “何止危险,生死悬于一线,危在旦夕。”赵信叹道,“其实从武烈侯救出你的那一刻开始,黑衣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谁也无力更改。”

    “为什么?”赵仪不解地问道。

    “当宗越走进黄阁酒肆的时候,你知道我的第一念头是什么?”

    赵仪茫然摇头。

    “你泄露了黑衣的秘密,黑衣只剩下两条路了。”赵信说道,“一是投降,为秦人效力,一是顽抗到底,全军覆没。”

    赵仪骇然失色,脱口说道,“你们可以逃回邯郸。”

    “逃回邯郸?”赵信哑然失笑,“我们是平原君的黑衣,是公子恒的黑衣,邯郸会信任我们?凡秘兵必是统率的亲信,否则谁敢保证秘兵的忠诚?再者,我们有家有口,有宗族,我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却让九族死于非命,这事谁做得出来?谁有如此狠毒心肠?如此狠毒的人,会赢得邯郸的信任?”

    赵仪的泪珠簌簌而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泄露的一个机密竟然给这支黑衣带来了死亡的噩运。

    “我们不能撤离,一撤离就全部暴露了,我们的亲人必定惨遭杀害。事实上我们也来不及撤离了,黑冰牢牢监控着关东秘兵,太子丹一旦逃离,黑冰必定全力搜捕,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武烈侯答应我的,他不会杀你们,他发过誓的……”

    “要杀我们的不是武烈侯。”赵信再度发出一声苦叹,“要杀我们的,是黑衣,是邯郸。”

    “怎么会这样?”赵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邯郸为什么要杀你们?”

    “因为你暴露了,你泄密了,我们这支黑衣已经全军覆没了。”赵信苦笑道,“即使我们顽抗到底,但最终还会有人投降,因为我说过,这里是他们的家,这里有他们的亲人,他们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九族亲人无辜受害。投降的后果就是为秦人所用,反过来祸害赵国。如果是你,此刻你将做出何种选择?是任由黑衣自生自灭还是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赵仪的心剧烈跳动着,痛悔的泪水泉涌而出。黑衣竟然要自相残杀,赵人竟然要自相残杀,这太可怕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人杀我们,我们反抗;赵人杀我们,我们也一样反抗。”赵信冷笑道,“从宗越走进黄阁酒肆的那一刻开始,西门老爹和长歌就在谋划此事,他们绝不允许我们这支黑衣成为秦人祸害赵国的工具,即使这仅仅是一种可能也不行,所以他们不惜代价也要杀我们,而杀我们的办法很简单,把你掌握黑衣秘密的事实告诉黑冰台就行了。如此一来,武烈侯不但保不住你,还因此受到牵连,被他的对手乘机围杀。”

    “黑衣的秘密肯定保不住,你和武烈侯都将因此而死,但我们这些潜伏在咸阳的黑衣除了我之外,并不知道秘密暴露了,所以当宗越走进黄阁的事再次发生的时候,黑冰抓不到一个黑衣,所有的黑衣都会自杀而死。”

    赵信神情悲怆,连连摇头,“当初公子恒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把黑衣的秘密一分为二,由你和西门老爹各掌一部,黑衣只有见到你们两个人的符信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接受你们的指挥,反之,说明黑衣的秘密泄露了,这时候唯有自杀,只有自杀才能保住家人的性命。此计本万无一失,不料现在却成了杀死黑衣的夺命绝计。”

    “所以,我一定要杀死西门老爹和长歌。”赵信神情决绝,毫无妥协的余地,“你随同武烈侯出塞,如此定可保住黑衣的秘密。”

    赵仪心如刀绞,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九死一生到了咸阳,竭尽全力帮助赵人营救太子丹,一心一意守护赵国,结果事与愿违,黑衣竟然因此而自相残杀,自己竟然因此而走上了背叛赵国的不归路。

    怎么会这样?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和这支黑衣走上了背弃王国的道路?

    赵仪想不明白,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这是叛国,我们都将成为赵国的叛逆,我们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那我们都会死。”赵信痛心疾首,手指屋外,“你会死,黑衣会死,武烈侯会死,所有的和我们有牵连的亲人朋友都会死,你知道吗?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我们犯了什么罪?我们做了什么叛国的事?邯郸要杀我们,为了所谓的王国的安全而杀我们,我们难道就把脑袋乖乖地送给他们?难道我们死了,王国就安全了?王国抛弃了我们,王国背弃了我们,赵王要杀我们,我们就束手待毙?我们就这样让成千上万的无辜为我们陪葬?”

    “不,不是这样的,这里一定有误会。”赵仪悲声哀求道,“叔,请你冷静一点,你不能自相残杀,你一家人都会因此而死。”

    “你知道咸阳有多少黑衣吗?你知道这些黑衣有多少亲人吗?”赵信激动地说道,“我以一家老小几十口性命保住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保住你和武烈侯,我值了,死了到了九泉下也对得起列祖列宗。”

    赵仪心中混乱不堪,她不停地问自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走上叛国的路?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如果不把西门老爹杀死,不把黑衣长歌和他的手下杀死,那死的人就是自己和武烈侯,就是赵信和所有潜伏在咸阳的黑衣。

    “好了,我该对你说的都说了。”赵信挥挥手,冲着赵仪勉强挤出一丝笑脸,“武烈侯请我来,是不是也为了此事?”

    赵仪黯然无语。不错,宝鼎请赵信来,正是为了此事,而赵信的决策就如宝鼎的猜测一模一样。赵信不愿背弃赵国,但也绝不愿意就这样毫无价值地为赵国而死,他最终将不得不走上背叛故国的道路。

    有个事实无可辩驳,当初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公子恒把黑衣的秘密一分为二了,结果一步错步步错。西门老爹、黑衣长歌和赵信一致认为,赵仪向武烈侯泄露了黑衣的秘密,也就是说,这支黑衣没用了。

    武烈侯之所以没把这个秘密交给黑冰台,原因就是他自己也给牵连其中了,他必须想方设法掩盖这个秘密,这样一来这支黑衣必将被武烈侯所控制,成为武烈侯的一股黑暗力量,很显然,这股力量对赵国非常不利,而唯一阻止的办法就是毁了这支黑衣,连带把公主赵仪和武烈侯一起毁掉,以混乱咸阳局势。

    赵信最初同意毁灭之策,但随着时间的延续,他的想法慢慢地变了,他一次次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亲人无辜受累?就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王国?

    今天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甚至是整个家族几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因为赵高升官晋爵了,因为赵高成了大王的近侍臣子,这意味着赵家被秦人承认了,接纳了,赵家将在这个王国里享受荣华富贵,重新过上有尊严有地位的日子。

    是谁剥夺了赵家的荣华富贵?是谁剥夺了赵家的尊严和地位?是赵国,是自己的王国。如今赵家为了这个抛弃自己的王国竟然要付出整个家族的性命,是不是值得?赵信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很荒诞。我都干了什么?我是一个疯子啊。

    赵信当然知道武烈侯为什么找自己,但武烈侯选择的时机非常好,好得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武烈侯的谋划。武烈侯牢牢控制了局势,控制了赵仪和这支黑暗力量。

    赵仪进了内屋,扑进宝鼎的怀里泪如雨下。

    她委屈,她痛苦,她甚至还非常愤怒,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为了赵国放弃了一切,放弃了生死荣辱,结果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回报。赵国竟然要杀她,要毁灭她。赵国已经烧死了她一次,李牧也已经杀死了她一次,但赵国人还是不依不饶,还要跑到咸阳来杀她,务必致其于死地。我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王国一次又一次地追杀自己?

    “命运就如流淌的河水。”宝鼎抱紧了她,附耳说道,“它不知道前进的方向,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它就那样默默地流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人生,无论喜怒哀乐,无论悲欢离合,它都默默地忍受,将其化作奔腾不息的动力。”宝鼎叹了一口气,“人生其实就是忍受一切,等到死去的那一天,你会豁然顿悟,原来我竟然已经抵达了终点,过去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已。”

    赵仪似懂非懂,茫然无语。宝鼎在她心里就是一座需要仰视的大山,她已经习惯了顺从,虽然有时候她也想爬到大山的巅峰,但每次抬头,她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随即放弃,不再幻想着去征服,去超越。

    宝鼎半搂半抱着黯然垂泪的赵仪走进了堂屋。

    赵信恭敬见礼。他本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旋即觉得太多余了,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你不用干,也不能干。”宝鼎请他坐下,笑着说道,“有些事你必须干,不干也得干。”

    赵信沉吟稍许,微微颔首,“武烈侯是不是担心我破坏了你的全部谋划?”

    “你已经破坏了。”宝鼎说道,“万般无奈,我只能把你请到蓼园来,但公主显然没有说服你,反而被你说服了。”

    赵信又想了片刻,问道:“武烈侯有把握救出太子丹?”

    “你怀疑我欺骗你?”宝鼎笑了起来。

    “从咸阳逃回燕国,路程太长,武烈侯的计策即使再高明,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赵信说道,“再说,你马上就要出塞了,返回之期无法确定,请问武烈侯,太子丹的事怎么办?”

    “太子丹的事,即刻解决。”宝鼎从容说道,“你或许不知道出塞一策出自何人。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出塞一策就是我的主意。”

    赵信吃惊地望着宝鼎,一脸的匪夷所思,“武烈侯要带太子丹出塞?”

    “否则呢?”宝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让太子丹安全逃出秦国?”

    赵信再无疑虑,当即躬身为礼,“请武烈侯放心,有些事我必须干,不干也得干。”

    “中!”宝鼎笑道,“一言为定。”

    第一卷 崛起 第148章 剑道大师

    第148章 剑道大师

    武烈侯公子宝鼎离开了咸阳,西出塞外,出使北虏诸王庭。

    出使车队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咸阳人的预料,甚至也超出了秦王政的预料。

    这是一支庞大的车队,在各方全力支持下,车队实力惊人。

    其中黑鹰锐士多达四十二人。几位老将军不惜血本,把麾下黑鹰锐士全部调给了宝鼎,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司马断出任虎翼卫统率。白氏和司马氏再出精锐,将虎翼卫人数补足一千。王陵、王翦、麃公和桓齮各自调给宝鼎两百五十名卫士,这一千悍卒由王翦的孙子王离为统率。

    乌氏、琴氏应宝鼎的要求,派出商队随行出使。商队有五百辆满载货物的辎车,有两百辆特制的满载粮秣武器同时又可以用于防御结阵的大型战车,配备一千名护卫,还有大约一千五百名车夫仆役和近百名各类工匠。

    如此庞大的出使车队,在大秦历史上规模空前,在中土历史上恐怕也是罕见,震动了咸阳上下,但宝鼎却不以为意。此去大月氏不过数千里而已,而大月氏的疆域就是河西走廊,就是祁连山。河西走廊对于一个穿越者而言太熟悉了,后世中土的疆域囊括了大半个西域,相比较而言,河西走廊距离中原已经是很近的地方了。

    大秦帝国灭亡后仅过了一百多年,河西走廊和匈奴人就被强悍的大汉军队赶走了,从此这片土地就是中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宝鼎踌躇满志,打算在有生之年大展宏图,把这片疆域纳入帝国的版图,让帝国的西北疆在战略上形成优势,确保关中的安全。

    此趟出使,就是打探北虏虚实,实施远交近攻之策,利用北虏诸种之间的矛盾,混乱大漠局势,为大秦统一中土赢得足够时间,为帝国未来向西北拓展疆土迈开坚实的第一步。

    这样一个关系到中土未来的大战略,咸阳知之者甚少,也就咸阳宫一帮中枢大臣们清楚内情。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公子宝鼎在咸阳激烈的权力斗争中失败了,饮恨收场,被赶出咸阳,被他的对手们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送上了“刑场”。各人不禁为之叹息,暗暗为公子宝鼎祈祷,希望他还能活着回来,再展绝世风采。当然,奔走相告、鼓掌相贺者更多,他们终于看到了公子宝鼎轰然倾覆的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稍稍晚了一些,让许多人至今还在大牢里痛苦煎熬。

    秦王政亲自到长亭相送,赠镇秦王剑,许其便宜行事。

    相国昌平君和一帮公卿大臣们则殷殷叮嘱。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一刻公子宝鼎所表现出来的大气魄大勇气还是让他们暗自赞叹,毕竟提出高瞻远瞩的策略容易,身体力行亲自北上大漠实施大策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了,非大智大勇者不敢为之。

    公子宝鼎倒是洒脱,一口饮尽饯行酒,拱手告别,绝尘而去。

    车队过于庞大,辎车又满载物资,行进速度比较慢。

    宝鼎并不着急,与韩非、公孙豹、琴唐、赵仪等人坐在辒车里,把酒弈棋,谈笑风生。

    韩非其实不愿意出塞,倒不是害怕塞外北虏的凶残,而是因为宝鼎的献策。宝鼎建议秦王政暂缓攻赵,先把韩国灭了。现在关东六国就韩国最弱,而韩国最近又在不遗余力地展开合纵游说,灭韩不但可以破坏合纵,更能震慑关东诸国。从战略上来说,灭韩之后,秦军坐拥关、洛,可以直接威胁魏齐楚三国,同时更有利于秦军南北夹攻赵国。

    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对此有争议。秦王政的身体里流淌着韩人的血液,他的祖母夏太后就是出自韩国。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秦国第一个就应该灭掉韩国;从实力上来说,秦国灭韩没有丝毫悬念,但或许就是因为秦王政这种感情上的因素,秦国一直把兵锋指向赵国,却迟迟没有对韩国下手。

    历史上,韩国迫于形势,晚些时候将向秦国献地称臣,试图延续国祚,但第二年,秦王政就出兵灭了韩国,所以宝鼎毫不犹疑,也不管秦王政是否高兴,极力说服秦王政灭韩,而他罗列的一大堆理由中,第一个理由就是利用灭韩得来的财富攻打赵国。

    韩非生气归生气,但不得不正视现实,韩国国祚的确保不住了,灭亡是早晚的事。他想利用自己待在秦王政身边的机会,为王国再尽尽力,但宝鼎死拉活拽,又在秦王政耳边鼓捣了一大堆理由,结果秦王政耳朵根子软,真的就答应了,命令韩非为副使,随宝鼎一起出塞。

    韩非没办法,带着几车书卷上路了。此行路途遥远,没有一年也有半载,一路上也只有读书打发时间了。谁知宝鼎把书卷全部扔了,装了满满几大车空白竹简,然后交给韩非一个任务,出塞后,每日记载沿途所见所闻,什么地理风俗等等统统详细纪录下来。

    韩非一听就懂了,对宝鼎这份慎密的心思大为佩服。这就是宝鼎的远见,中土有了这份详细的北虏资料,以后在南北战争中必能占据先机。

    不过,韩非对宝鼎带着公主出塞非常不满。这件事瞒不了的,宝鼎只能实话实说,还哀求师傅务必保密。韩非气得大骂,出塞办得是国事,不是游山玩水,你竟然偷偷带着公主出行,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你们才刚刚订下婚约,男的未婚,女的未嫁,就算郎情妾意感情深,也不能无视礼法,现在就天天双宿双飞?

    宝鼎气苦,心想我这是何苦?你如果不是我师傅,我救你干啥?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抓着这么件小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岂有此理嘛。

    韩非认为宝鼎这件事做得太幼稚太冒失了,但公孙豹却不以为意,相反,他倒是很高兴带上赵仪同行。

    公孙豹自始至终就没把赵仪的身份当回事。赵仪有倾国倾城之貌,又知书达礼,性情也温婉柔弱,公孙豹很满意,至于什么同姓不能为婚的礼俗,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如此貌若天仙的女子当然要占为己有,不抢是白痴。诸侯国的宗室王族中违背礼法的一抓一大把,不要看个个人模狗样、光鲜照人,其实揭开华丽的外衣,里面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东西。

    像宝鼎这样费尽心思把抢来的公主安排个合适的身份娶回家算是道德模范了,碰到其它贵公子早就霸王硬上弓收为私闺禁脔了,哪里还讲什么礼法?律法都约束不了贵公子,更不要说礼法了。所谓的礼法,不过是一帮吃饱了无聊到极点的老夫子想出来的约束普通庶民的枷锁,老百姓知礼了,遵纪守法了,也就听话不造反了,做一头温驯的小绵羊,以方便君王权贵们剥皮吃肉。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韩非和公孙豹倒是非常投机,这一文一武性格截然不同,坐到一起竟然谈得热火朝天,倒是让众人啧啧称奇。

    乌氏和琴氏虽然对宝鼎出塞有信心,也同意了宝鼎的建议派出了一支庞大的商队,但心里还是虚得狠。乌氏就把少家主乌重留在了咸阳,而琴氏也坚决反对琴珪出塞。年轻人总是富有冒险精神,愿意追随公子宝鼎做一番大事,但家里的长者却不敢拿家族的未来做赌注。

    乌氏由乌氏倮的庶长子乌原带领商队,而琴氏则派出了大匠琴唐,这倒是让宝鼎大感意外。琴氏当然不愿意让琴唐出塞冒险,但琴唐一句话就说服了隗清。公子宝鼎既然能发明鼓风箱,那他就能发明更多的东西,而他发明的每件东西都能给琴家带来无法估量的财富,所以,要一直跟着公子宝鼎,不断激发他的灵感,把他发明的每一件东西都牢牢控制在手,那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啊。

    琴氏特意给公子宝鼎准备了一辆超级豪华的辒车,以方便长途跋涉。辒车里,宝鼎和韩非、公孙豹轻松闲聊,琴唐却和赵仪对坐弈棋。忽然,王离匆匆打马而来,“公子,墨家钜子在前方相候。”

    车内几人相视而笑。他们早就料到墨家要来人,如果墨家眼睁睁地放弃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就不是墨家了。

    “师傅是否与我同行?”宝鼎问道。

    韩非摇摇手,“钜子主动约见,必有私密事宜。你一个人去见他就行了。”

    宝鼎笑着拱手告退,下车换马,与王离飞驰前方树林。曝布带着黑鹰锐士扈从四周,小心戒备。

    墨家钜子站在山岗上,竹笠短褐,身形挺拔,须发飘拂间自有一股出尘飘逸的高洁气质。山岗四周的树林里,墨者林立,三三两两,或坐或站,足有近百名之多,人人竹笠布衣,脚下一双麻屦,身背硕大竹篓,一副出门远行的架势。

    宝鼎飞身下马,急步走上山岗,远远便躬身施礼,“钜子远道来送,晚辈担当不起。”

    蒲溪子躬身还了一礼,略略寒暄了两句,然后手指身边一位老者介绍道,“这位就是墨家剑道大师南山子。”

    宝鼎吃了一惊。南山子?南墨剑道第一高手?他怎么到了咸阳?楚人请来的?

    第一卷 崛起 第149章 与钜子论道

    第149章 与钜子论道

    南山子的大名不传于坊间,但在显学诸家子弟中却颇负盛名。

    中土三墨,各具特色,但均习剑道,尤以南墨为最,而这位南山子就是其中翘楚,有剑道大师之称。

    这个时代尊崇大贤,以“子”或“夫子”为尊称。韩非又称韩非,荀子本名荀况,而南山子姓氏不传,以所居南山为号,墨者尊称其为南山子。三墨保持联系很正常,毕竟同根同源嘛,只是蒲溪子在此刻把一位南墨剑道大师介绍给武烈侯,其中就颇具深意了。

    宝鼎恭敬见礼,南山子则躬身以还。南山子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又黑又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眼晴黯淡无光,与乡野间的老叟没有任何区别。宝鼎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废话,南山子始终面带和善浅笑,一言不发,连句谦恭的话都没有。

    宝鼎自觉无趣,正打算转身与蒲溪子交谈,眼睛余光却忽然看到了南山子的右手,随即被其吸引。南乡子的右手一直背负于后,这刻稍稍侧身,宝鼎霍然发现他的右手竟然没了,从臂肘以下空无一物。断臂?南山子竟是断臂,而且还是右手断了,那他岂不是用左手剑的剑道大师?

    蓦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掠过宝鼎的脑海。此人难道就是神秘的西门老爹?宗越说西门老爹有残疾,这个南山子正好缺右手,而且又正好出现在这里。这仅仅是巧合?

    整个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宗越过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陌生人,但墨家此刻派墨者加入车队,宝鼎就没办法一个个调查了。如果西门老爹要混入车队,那假扮墨者就是最好途径,或者西门老爹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南墨南山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宝鼎觉得太荒诞了,一笑置之,抛于脑后。

    蒲溪子又为宝鼎介绍了两位中年墨者,一个叫姜平,一个叫马骕,显然是此次墨家追随宝鼎出塞的领头人。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武烈侯出塞远行,机会难得,不知可否让墨者追随于后?”蒲溪子笑呵呵地问道。

    “钜子有命,小子岂敢不从?”宝鼎深深一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有些事彼此记在心里就行了,无须挂在嘴边,该报答的时候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宝鼎在墨家危难之际仗义援手,墨家在宝鼎关键时刻给予助力,这就是患难之交了,以后就是两肋插刀的兄弟。

    蒲溪子抚须颔首,心里却是颇为感叹。此子虽出自蛮荒,但古道热肠,一夜之间便逆转墨家危机,此等手段即便是放眼咸阳也唯有他一人而已。坐拥如此实力,在咸阳潜心发展,有个年自然权势倾天,但他竟然要出塞,要去大漠和北虏面对面的战斗,此等气魄和勇气让人叹为观止,尤其是由此表现出来的远见卓识更是让人大为惊叹。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大秦嬴姓王族有此等贵胄公子,未来也是让人无比期待。

    “前些日子与公子非坐席论道。”蒲溪子虚手相请,一边与宝鼎信步于萋萋草地,一边笑道,“公子非对武烈侯推崇备至,对你在大一统上的见解赞不绝口。我听了之后也有霍然顿悟之感。万万没想到法家之术一旦与大一统相结合,威力竟然如此之大,更没有想到的是,法家竟因此失去海纳百川之量,竟不能容诸子百家之学,不能与显学共享百家争鸣之硕果。”

    “人性贪婪,贪婪必起祸端,即使大贤大家,亦不能幸免。”宝鼎淡然说道,“就以墨家和钜子来说,以天下兼爱为己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结果如何?兼爱尚遥不可及,而墨家已摇摇欲坠。凡事须量力而行,抱负理想更亦如此。兼爱之举本是王国和君王的责任,如今却由墨家承担,此事是否做得合理?做得明智?我个人认为,此事墨家做得不合理,也不明智。”

    “墨家若要实现抱负和理想,首要之务是把自己的学术思想献给王国和君王,以举国之力行兼爱之事,如此天下才能兼爱,但今天下人皆知墨家兼爱而不知王国与君王兼爱,这显然背离了墨家兼爱的初衷,事与愿违,不但无法实现墨家的抱负和理想,反而把墨家推进了衰败的深渊。”

    “墨者花费了无数心血,耗费了惊人的财力,结果适得其反,距离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越来越远,距离王国和君王更是遥不可及了,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宝鼎这话语气平淡,但言辞犀利而尖锐,不中听。蒲溪子白眉深皱,沉默不语。南山子和姜平、马骕两位墨者也是神情凝重,目露不满之色。你一个少年公子读书有限,也敢在墨家面前大言不惭?不过没办法,你是贵胄公子,有身份有地位,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宝鼎似乎说得兴起,继续滔滔不绝。

    “墨家学说天下知名,但不容于中土诸国,以致墨家一分为三。东墨潜心钻研天地之奥妙,试图发展新墨学;南墨以剑论道,虽了另辟蹊径,但已落于下乘,与墨家宗旨渐行渐远;西墨实力最强,影响最大,但说句不客气的话,西墨衰败也是最快,为什么?我个人认为,缘于西墨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学术上没有新思想,行事上也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