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了,到此结束了。
宝鼎犹豫了很久,问了一句:“在师傅看来,墨家复兴,对大秦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韩非说道,“显学有争论才有发展,否则显学就会死去。墨家的很多学说其实对强国非常有帮助,关键要看君王如何正确理解并将其融入到国策之中。”韩非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希望武烈侯还是伸以援手,毕竟此举不仅仅是救助墨家,也是救助可怜的天下苍生。”
宝鼎委决不下。他想趁此机会把墨家拉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但又害怕引火烧身。
“武烈侯听说过墨家钜子孟胜的故事吗?”韩非忽然问道。
宝鼎摇头。
“楚国悼王时,墨家钜子孟胜与阳城君乃吻颈之交。悼王驾崩,阳城君与一帮公卿在丧礼上围杀吴起,误射王尸,结果身死国亡。孟胜带着一百八十三个弟子死守阳城君的封国,最后全部战死,以身相殉。”
“士为知己者死。”韩非悠悠一叹,“墨者皆义士,重信然诺,一言九鼎。此时墨家有难,公子仗义相助,日后墨家必定以死相报。”
宝鼎怦然心动,久久不语。
宝鼎回到蓼园,把唐仰、司马昌等人请到白楼,大概说了一下墨家和鼓角楼的事。
众皆默然。这件事利弊都有,但从长远来看,利大于弊。墨家一旦复兴,门徒遍布王国,对宝鼎实力的发展显然有利。
曝布忽然冒了一句,“武安君与墨家钜子是车笠之交。”
宝鼎惊讶地望向曝布,“你听谁说的?”
“豹率说的。”曝布说道,“豹率说,墨者节俭,前任钜子雁稼子常年赤脚竹笠,自称贱人。雁稼子乃医道圣手,每次大军出征,必带弟子相随,治病救伤,因此与武安君结下深厚情谊。军中皆称二人为车笠之交。”
“蒲溪子是雁稼子的弟子?”宝鼎追问道。
曝布点点头,“听说,他的医术颇为高超,年轻时随侍于雁稼子左右,还给武安君治过病。”
“军中医匠大都来自于鼓角楼。”唐仰接着说了一句,“北部军的几位老医匠都是钜子的师弟,武技医术无一不精。”
“鼓角楼与老秦人的关系一向很好。”司马昌也说道,“前几年嫪毐(o/ai)之乱把鼓角楼牵连进去了,导致不少墨家弟子死于非命,据说至今还有不少弟子门徒关在西浦大牢。”
宝鼎暗自吃惊,“既然墨家和我们老秦人关系不错,为什么他们不向老秦人求助?”
“怎么求助?”司马昌反问道,“向谁求助?现在我们白氏和司马氏虽然解禁了,但几位老将军全部被赶出了军队,实力更是不济,墨家钜子哪里开得了口?再说,墨家也要面子,要尊严,钜子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脸。”
“钜子向你开口求助了?”曝布问道。
宝鼎摇摇头。今夜鼓角楼之宴,蒲溪子和几位墨者自始至终都是陈述墨家当前的困境,并没有开口求助,相反,韩非倒是开口了。
“墨家估计山穷水尽了,否则绝不会设宴相请。”司马昌叹道,“公子,你还是先给钜子救救急吧,免得将来豹率他们知道了,又要劈头盖脸地骂你。”
宝鼎抬头望向唐仰,“府里还有多少钱?”
“公子,你要打钜子的脸吗?”唐仰苦笑,“墨家追求自力更生,不受嗟来之食。今天他请你吃饭,明天你就送给他一千金,这不是打发乞丐吗?”
“公子,给钜子救急的办法很多,比如给立功的墨者加爵赏赐,比如帮助墨家出售大兵。”司马昌说道,“墨家不是没有财源,而是财源给断绝了,这才是他们陷入困境的真正原因。”
宝鼎也是苦笑摇头。墨家的财源为什么断了?朝中无人。钜子宴请自己,无非是想靠上自己这颗大树,但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时候,韩非所说的故事忽然掠过宝鼎的脑海,与此同时,秦王政那张冷峻的面孔也忽然浮现眼前。
宝鼎咬咬牙,断然挥手,“把琴氏大匠和乌氏兄弟请来,即刻请到蓼园。”
第一卷 崛起 第141章 做大做强
第141章 做大做强
琴唐、琴珪和乌原、乌重连夜赶到蓼园。
琴氏对宝鼎义助鼓角楼一事提出了质疑。
“墨家的‘兼爱’之举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琴唐苦笑,“墨家在人们的眼里实力不俗,但咸阳为什么没有一家势力愿意接纳它,包括老秦人都对其敬而远之?抛开其它原因不说,我们就说‘钱’。墨家为了‘兼爱’抚养孤寡残疾,无偿治病救伤,还有一些其它义善之举,每年的用度太大了,耗费惊人。”
“墨家势力遍及大秦,从咸阳到关西,从陇西到巴蜀,从太原到南阳,凡大秦郡县,都能找到墨者的影子。凡墨者所到之处,必有‘兼爱’之举。单以治病救伤来说,一年需要多少草药?这些草药需要多少钱?无偿医病,无偿给药,碰到赤贫者还适当予以救助。公子,你随便算算,这需要多少钱?”
“公子现在是义助,仗义相助,但墨家的影响力太大,经他们的嘴稍做宣扬,公子的声名是有了,但公子可知道,这个声名是一道沉重的枷锁,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的枷锁。各地庶民在盛赞公子高义的同时,也肆无忌惮地吸取着公子的血汗,一旦吸尽了公子的血汗,敲骨吸髓了,再也吸不出来了,你的声名就变成了罪名,你的高义就变成了罪孽,你将成为千千万万庶民们唾弃的对象。”
宝鼎惊骇不已。琴唐这种说法宝鼎深有体会。在他的前世里,富豪们常常因为捐款少了,就成了千夫所指的为富不仁的恶棍,相反,那些真正为富不仁一个钱不捐的人反而没人骂。捐了款,挨了骂,声名毁了,连带事业都受到了打击,这个代价太大了,所以只要不是白痴都会吸取教训。人的道德之所以沦丧,良心之所以泯灭,有时候不是历史记载上的“恶人”造成的,是记载“恶人”的人造成的,而这些人常常以英雄自居,受到世上的推崇和尊敬。历史也罢,社会也罢,正义和善良永远都有黑白两面,谁能在黑暗里看到白昼?
“我并不求名,仅仅是帮助一下墨家。”宝鼎给自己找理由。
“墨家这个无底洞就如洪水中的漩涡,只要卷进去了,就是灭顶之灾。”琴唐冷笑道,“你义助墨家,目的是什么?整个咸阳都知道。公子的对手太多了,只有他们把这个内幕捅出去,几个月之内,大秦人就知道公子成了墨家的后盾,于是谣言满天飞,你如何应对?好,你马上放弃义助之举,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你的声名毁了,大秦的庶民们不知道真相,他们以讹传讹,会把你活活淹死在唾沫里。”
宝鼎沉吟不语,望着琴唐那张激动的脸,良久才问了一句,“墨家一直得不到君王权贵的青睐,常常用之即弃,是不是就因为墨家的‘兼爱’之举?”
“这也是其中之一吧。”琴唐说道,“墨家起自庶民,历代钜子常常自称贱人,墨者生活节俭,吃的是藜藿(huo)之羹,穿的是短褐之衣,脚上永远是一双麻屦(ju),与农夫贫贱一般无二,所以庶民敬之如仙神,而权贵士卿们则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
宝鼎想想也是,像墨家这样大搞慈善之举,就是君王也吃不消。君王既然不愿意搞慈善,也不愿意毁弃声名,当然就对墨家敬而远之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但问题真的这样严重?墨家的慈善义举当真遍及王国?如此大规模的慈善义举,在没有钱财的支撑下,墨家根本无力坚持。
宝鼎断定琴唐这话是危言耸听,太夸张了。墨家肯定有慈善义举,但规模小,影响力也有限。这是什么年代?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去搞慈善?瞎扯淡嘛。
琴唐为什么危言耸听?很简单,琴氏就是卖大兵的巨商,大秦军队的武器除了由官营作坊制造以外,短缺部分基本上由琴氏包了。墨家大兵卖不出去,就是因为销路被楚系断绝,而楚系则把这块巨大的收益交给了琴氏。琴氏当然不会独揽,该送的送,该打点的打点,就算薄利多销了。
如今公子宝鼎要义助墨家,首先就是给墨家大兵一条销路,这直接损害了琴氏的利益,琴氏岂肯答应?
宝鼎站起来,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众人的目光随着宝鼎的身影而移动,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公子,我们凑一笔钱,找个名义捐赠给墨家,你看如何?”乌原迟疑着问道。
宝鼎没有说话,继续沉思。利益之争残酷而血腥,古今中外都一样。这方面宝鼎在前世有大量的事实经验,单纯靠实力和感情去压制琴氏、乌氏,无济于事,解决不了实质问题。利益之争还得靠利益去化解,眼前的关键问题是如何把利益做大,让这块肥肉足够三家吃饱。损害两家的利益去补缺另外一家,最终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激化矛盾,引发更大的事端。
宝鼎停下脚步,重新坐回席上,郑重说道:“我们先不要管墨家“兼爱”之举,我们先解决墨家当前的危机,也就是给他解决财源问题。”
琴唐看到宝鼎毫无放弃的意思,急不可耐又要说话。宝鼎急忙举手阻止,“大匠,你先听我说完,然后你再畅所欲言。”
琴唐悻悻闭上了嘴巴。
“我来打个比喻。我们把墨家当作一座宝山,我们是强盗。现在我们要打劫墨家。”宝鼎笑道,“这座宝山目前看上去很荒凉,请问诸位,如何才能找到藏宝之处?”
这话大家都听懂了,也立即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墨家的大兵做得好,他们的工匠水平高。”琴唐率先说道,“另外,墨家还有一些独创的大兵,比如守城用的抛石车,大型弩车。还有就是墨家打造出来的武器,韧性非常好,异常锋利,虽然产量不高,但拿出来的都是珍宝,可见他们在锻造方面有独特秘方。”
“墨家的农具做得好。”琴珪说道,“就连关东诸国都喜欢购买墨家制作的农具。”
“墨家的丝织水平非常高,图案色彩极其绚丽,足以与蜀锦相媲美。”唐仰说道。
“墨家的竹木器和漆器做工精美,在尚商坊供不应求。”司马昌说道,“听说他们的金银器和玉器制作也是首屈一指,我久闻其名却无缘一见。”
“公子听说过琉璃吗?”琴珪问道。
宝鼎知道,在前世他还看到过实物,其实就是半透明的早期玻璃。难道这个时代就发明了制作琉璃的技术?
琴珪从腰间取下一块朱黄|色的云纹佩饰递给宝鼎,“公子,这就是琉璃。”
这就是琉璃?宝鼎惊讶不已,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时代的琉璃几乎和玉器一般无二,和后世的琉璃果然有很大差别。
“这可以冒充玉器。”宝鼎笑道。
“这比普通的玉器贵。”琴珪说道,“在大秦,这东西目前只有墨家会做。”
宝鼎暗自惊叹,没想到墨家的实力如此惊人,自己完全被墨者简朴的外表蒙蔽了。
“墨家擅长医术,制药水平大秦第一。”曝布说道。
“公子,墨家打井的水平,天下第一。”唐仰搜肠刮肚,又想到了一些墨家的独门秘术,“墨家擅长找矿挖洞。天下冶铁巨商开山取矿,几乎都要找墨家子弟帮忙。”
墨家还有这等高人?宝鼎望向琴唐。琴唐郑重点头,也是一脸敬佩之色,“墨家子弟所学庞杂,涉猎甚广,几乎就没有他们不会的东西。”
唐仰笑道,“这天下只要是人造出来的东西,墨家就肯定会做,因为墨家子弟就是来自于庶民,来自于鬼薪、城旦这些刑徒。几百年来,墨家子弟把这些秘术代代相传,到哪都能自谋生路,自力更生。真要说起来,中土最大的财富,其实就在墨家。”
“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返?”宝鼎笑道,“财富啊,这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诸位竟然眼睁睁地望着宝山,任由财富从手中白白流失,太可惜了。”
众人疑惑不解地望着宝鼎,不知他这话是啥意思。
曝布实在忍不住了,把众人的心思说了出来,“公子,这些都是墨家的不传之秘,是墨者立身安命的本钱,虽然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但这财富看不见摸不着,我们怎么抢?我也想打劫墨家,但武技未必有人家高超,实力也未必有人家强,就算我有打家劫舍的心思,我也没哪个胆啊。”
众人齐齐哄笑。
宝鼎笑着摇摇手,“中!决定了,我要打劫墨家,现在就打劫。”
“计将何出?”琴唐急切问道。他无意把利益分给墨家,但对墨家的秘术却是垂涎三尺,因为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财富啊。
“让我想一想。”宝鼎再度站了起来,负手于后,在屋内缓缓踱步。众人不敢惊扰他,凝神屏气,静心等待。
宝鼎的思绪回到前世,他只能在前世寻找解决思路,利用自己的知识寻找对策。
若要彻底解决墨家的危机,必须把它放到大一统的政治背景下,拟制一揽子解决措施。
在政治上,必须扶植墨家,把墨家的学说和国策相结合,给墨家打开入仕之路,继而改变法家一家独大的局面,在朝堂上形成持不同国策理论的两大派系,这样就可以限制法家在统一后把法家学说推上圣坛,导致国策无限制偏离正轨,最终把帝国推进败亡的深渊。
帝国的败亡和帝国国策的失败有直接关系,若要拯救帝国,就要改变国策,若要改变国策,就要在国策理论上打破法家至上的垄断局面,所以有必要从现在开始积极扶植墨家,想方设法扭转历史前进的轨迹。虽然不知此策能否达到预期效果,但必须试一试。多管齐下,只要一两个计策成功,或许就能改变历史,拯救帝国。
在官学上,更要扶植墨家。咸阳学宫一旦建成,墨家肯定有一席之地,这也是墨者入仕的。鼓角楼现在是大秦的兵事学室,将来学宫建成了,要扩大鼓角楼学室规模,将鼓角楼变成墨家推广和宣扬其学说的圣地。不过,墨家的学说必须有所发展,必须符合大一统的政治需要,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就算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大王和公卿大臣们认同和接纳墨家。
政治上有地位,学术上有建树,墨家的根基夯实了,才能保证他在财富上有源源不断的收益。
就财富这一块来说,墨家肯定需要帮助,因为他差不多破产了,他没有利用自身实力再度复兴的可能。
目前能给墨家以帮助的只有琴氏和乌氏。琴氏在政治上有强大的后台,财富多,产业多,销售渠道广,他就是一个实力雄厚的世代巨贾,但琴氏不会满足现有的财富,他对财富的追求永远没有止境。乌氏的实力与琴氏相比差距较大,乌氏说白了就是一个蛮夷暴发户,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钱,他的钱多,多得不知道怎么花,所以咸阳最大的子钱(高利贷)商就是乌氏,但乌氏现在的目标不是钱,而是要像琴氏一样,做个世代相传的巨贾,把赚来的钱一代代传下去,所以乌氏不但要在政治上寻找强硬的后台,在财富的创造和积累上也要拓展更多的渠道,而不是世世代代做一个牧马人。
墨家急需复兴,琴氏和乌氏都需要发展,三家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可以携手合作,但合作的前提是大家都要赚钱,而不是互相抢夺对方的饭碗。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取长补短了,在取长补短的基础上拓展更多赚取财富的渠道。赚钱的渠道多了,财富多了,大家各自获利,那合作才能持续下去。
宝鼎把自己的想法做了一番阐述,主旨就是“三家合作、取长补短。”
“取长补短”大家都懂,琴氏的长处在于实力雄厚,乌氏的长处就是钱多,而墨家的长处就是他的秘术。
墨家能把他的秘术拿出来三家共享?这是什么年代?“利”字当头的年代,私欲横行的年代,谁不敝帚自珍?谁会把立身安命的本钱拿出来共享?
“一定可以。”宝鼎说道,“关键是我们要拿出诚意。墨者都是些什么人?道德高尚、重信然诺、一言九鼎。只要我们重义,把墨者当作自己的兄弟,以诚相待,墨者又何惜舍生取义?”
众人无语。墨者本身的情操不用怀疑,但正因为他们的情操太高尚了,反而让人敬而远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是事实啊。就这个利欲横行的年代来说,谁愿意和一个“活雷锋”待在一起?和墨者待在一起,要么你变得一无所有,彻底破产,要么你掩面而走,逃之夭夭。没办法,碰到墨者,碰到当代的“活雷锋”,你能拿他怎样?
“公子,可有具体的实施之策?”琴唐问道。
墨家秘术的诱惑太大了,而宝鼎的想法又切实可行,三家都受益,这种好事不干就是傻子,但关键问题就是墨家的“兼爱”之举、墨者高尚的情操实在让人害怕,这要是陷进去,最终的结果未必与预期一致。
“拿我的东西与墨家交换秘术,以此来赢得墨者的信任。”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行。”琴唐断然拒绝,“造纸一事可以与墨家合作,但鼓风秘术绝对不能给。”
造纸目前还在试验阶段,墨家的加入明显可以加快造纸的进程,而纸的未来收益谁也不知道,所以琴唐在造纸一事上显得很大方,但到了鼓风秘术上,琴唐就不干了。
“大匠,鼓风秘术是公子的,他可以给你,当然也可以给墨家了。”乌原小声提醒道。乌氏在鼓风秘术上没有任何收益,既然宝鼎要给墨家,他们当然支持了。对于乌氏来说,把钱投给谁都行,只要能赚钱,但投给墨家显然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大匠,此事公子不宜直接出面,以免落人口实,徒惹祸事,所以才请琴氏和乌氏出面与墨家携手合作。”司马昌也及时提醒琴唐,“大匠只有以鼓风秘术换取墨家秘术,才能赢得墨家的信任,这一点想必大匠很清楚。普通秘术,墨家看不上眼,也无法赢得墨家的信任。”
“现在到底是墨家求我们,还是我们求墨家?”琴唐不满地问道。
司马昌苦笑,“大匠,刚才你也承认,墨家秘术是一笔巨大财富,墨家就是一座宝山。你现在想进宝山大捞一笔,你不重金贿赂一下看山人,你进得去吗?”
“琴氏秘术众多,足以打动墨家。”琴唐说道,“但鼓风秘术太过珍贵,绝对不能拿来交换。你或许不知道鼓风秘术的价值,但我知道,价值连城,就是用王国来交换,我也不会给。”
司马昌哑口无言。宝鼎暗自叹息。老祖宗们曾经发明创造了无数价值连城、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好东西,但因为敝帚自珍,因为固步自封,因为一己私利,就是不愿公开,宁愿带进棺材也不愿意传承下去,结果导致这些好东西全部湮灭于战火或者其它灾祸之中。这就是人性贪婪的最好诠释了,毫无办法。
怪不得法家抵制私学,就连韩非都主张严禁私学,看来法家也看到了人性贪婪所带来的祸患。法家的很多学术思想还是非常先进的,但脱离于这个时代,为这个时代所诟病。这次自己献策官学变革,其主要思路完全符合法家所倡导的严禁私学的治国原则,这才得到了大王和公卿大臣们的鼎力支持,否则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学术教育上,自己可以想想办法,但在技术共享上,自己就毫无办法了。
琴珪看到宝鼎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暗自着急。他赞同宝鼎的设想,再说鼓风秘术是宝鼎的东西,他只不过假琴氏之手与墨家交换秘术而已,但墨家的秘术却因此变成了琴氏的财富。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而且还是宝鼎无偿赠送的,岂能不要?
琴唐老糊涂了。琴珪只能这么理解。其实琴珪理解错了,琴唐是搞技术的,他对技术视若珍宝,但琴珪是生意人,赚钱是第一,再说这鼓风秘术不是琴氏的,他当然不会珍惜了。
“伯父,公子曾经说过,大秦一旦统一,盐铁必定官营。”琴珪委婉劝道,“这一点,巴蜀人已经认同,并且正在按照公子的思路筹划退路。盐铁官营之后,公子肯定会把鼓风秘术送给少府,所以,鼓风秘术对于我们来说,利用时间不会太长。“琴珪说到这里冲着琴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伯父,我们用这种惊天秘术与墨家交换秘术,是最为恰当之举。公子深谋远虑,伯父难道没有看出来?”
琴唐豁然省悟。他只顾心痛秘术流出,倒把这件事给忘了。琴唐不再坚持,接下来的事就变得好办了,因为正如他所说,鼓风秘术价值连城,只要把这个秘术拿出来,墨家必定大为感动,足以赢得墨家的信任。
“你们明天就去鼓角楼。”宝鼎见众人意见统一了,于是对琴氏和乌氏说道,“你们和墨家具体怎么商谈我不管,我也不会介入,但你们必须先把墨家的燃眉之急解决掉,你们要以合理公道的价格先把墨家的大兵、绢帛等等所有积压的东西全部买下来。有些紧俏之物,你们可以先付款,后收货。总之,先让墨家拿到钱,让他们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合作上的事,公子有什么建议?”琴珪问道。
“你们必须牢牢记住一件事,你们与墨家的合作要放在天下一统这个大前提下进行谋划,你们要高瞻远瞩,要把目光放到十年二十年后,这样合作一定会成功。”宝鼎说道,“商工之事我不懂,但从未来考虑,你们三家的合作必须以做大做强为唯一目标。做大做强了,不仅仅钱赚得多,还足以影响到朝廷的国策。如果你们能做到这一步,那就算合作成功。”
第一卷 崛起 第142章 韬晦藏拙
第142章 韬晦藏拙
琴氏和乌氏当夜便留在了蓼园,两家在一起商议与墨家的合作之策。
宝鼎却是忐忑不安,他担心的不是合作事宜,而是担心此事对自己造成的影响。
虽然此事由琴氏和乌氏出面,但墨家知道背后的操纵者就是自己,他们会做出积极回应。
琴氏积极参与此事只是暂时的,琴氏真正的目的是墨家秘术,一旦把墨家秘术搞到手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抽身而出。琴氏何时会抽身而出?他们要尊奉秦王政的命令,一旦秦王政意识到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不得不对自己下手了,琴氏就会背弃而去。
目前的局面就是这样复杂,令人头痛。秦王政与巴蜀人的关系非常亲密,这从他与寡妇清秘密约会于骊山行宫就能看得出来。先不管秦王政是不是与寡妇清偷情,是不是宠幸了寡妇清,单从巴蜀人图谋崛起于咸阳就知道巴蜀人为赢得秦王政的信任,肯定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秦王政。只要巴蜀人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在秦王政的监控之下。
自己与巴蜀人从晋阳开始就牢牢捆在了一起。姑且不论这是不是秦王政的谋划,也不管是不是隗状的计策,总而言之,自己的确需要巴蜀人,而巴蜀人也需要自己,巴蜀人只有通过自己才能得到老秦人的支持,才能以联手之力与楚系抗衡。自己呢?自己尤其需要拉近与巴蜀人的关系,因为从现在开始到帝国灭亡的前夕,这段时间隗状牢牢占据着丞相公的位置,巴蜀人是朝堂上的重要势力之一。自己必须把巴蜀人和老秦人拉到一起,利用这两个坚强的后盾,才有可能改变历史轨迹。至于关东人,那是大王亲信一系,他们与老秦人的仇怨由来已久,只能利用,绝无可能拉到一起。
秦王政肯定要利用巴蜀人分裂楚系,而巴蜀人则要利用自己和老秦人的实力逐渐崛起,自己和老秦人也要崛起。自己实力若要逐步增加,目前看来把墨家拉进来是最好办法,但墨家是个特殊的群体,打击他的时候各方势力视而不见,拉拢他的时候各方势力就要跳出来了,一旦秦王政感觉不妙,自己便危险了。
用什么办法才能让秦王政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威胁呢?
宝鼎跑到东湖边上,在料峭寒风中反复思索,最终决定还是祭出“大一统”这个法宝。
“大一统”是秦国的最高政治目标,也是秦王政的抱负和理想。自己只有紧紧围绕着“大一统”来做文章,矢志不渝地帮助秦王政实现他的抱负和理想,才能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否则,自己还没有完成改变历史轨迹的目标,就和秦王政兄弟相残了。自己跑来干什么?和秦王政兄弟相残的?不是,自己的目标是拯救大秦帝国,是造福天下苍生,为此自己应该赢得秦王政的绝对信任,兄弟同心,只有这样才能改变帝国的命运,否则适得其反,反而加剧了帝国的矛盾,加速了帝国的败亡。
记得《商君书》的政治目标是谋求王国的“治”、“富”、“强”和“王”。“王”就是完成天下统一大业,而策略就是“法治”和“耕战”。韩非则把当今法家“法、术、势”三大派系做了个总结,认为应该“取长补短”,把“法术势”结合使用以“致帝王之功”,最终还是谋求天下的“大一统”。
秦王政如今非常推崇韩非的学术思想,在治国思路上不再局限于《商君书》一家之言。《商君书》是法家的“法”派,追求律法的制定和赏罚的执行,但这远远不能满足“大一统”的需要。法家“术”派以申不害为代表,着重于官吏选拔等驭下手段,而法家重“势”一派则以慎到为代表,追求的是君王权势,以强权治国。韩非说,要取长补短,那秦王政在“术势”两家取了什么“长”策?
秦王政迫切需要巩固和集中王权,铲除类似于楚系外戚这样的显赫的严重影响到王国安危的私门势力。韩非说,要“散其党”,“夺其辅”,建议君王在选拔官吏上必须“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所以秦王政肯定要铲除楚系外戚。
秦王政还需要什么?需要官学的改革。韩非认为,以“士”为代表的诸子百家是“私学”,这种“私学”与君王“二心”,如果“不禁其行,不破其群,以散其党”,是要“乱上反世”,是要造反的。帝国在这个国策上没有拟制好,失败了,最终它走上了极端,它罢黜了诸子百家,一把火把诸子百家烧毁了事。
墨家在这个敏感时期的复兴显然违背了秦王政的意愿,违背了“大一统”原则,如果自己不及时把此事处理妥当,灾祸必然接踵而至。
宝鼎匆忙跑到内室,把已经熟睡的赵仪弄醒了。
赵仪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奇怪地问道:“你还没有睡?”旋即摸到宝鼎冰冷的双手,急忙坐了起来,要去给火盆加火,“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又一个人跑到湖边去了?”宝鼎最近思考问题都在湖边徘徊,赵仪常常陪着他,习以为常了。
宝鼎看她白皙的脸蛋上漂浮着两团迷人的红晕,瑶鼻樱唇分外诱人,一时把持不住,伸手就把她抱住,两只手轻轻按上赵仪的胸口,一股嫩腻柔滑感觉霎时透过薄薄的裘衣传到手上,跟着直冲心底,让他倏然心醉。
赵仪娇躯颤抖,顿时无力倒进宝鼎的怀中,玉脸绯红,娇艳欲滴。
宝鼎闭上眼睛,整张脸深深埋进赵仪漆黑的长发里,感受着那醉人的柔嫩和温馨,一股浓浓的情意从心底涌出,在心海悄然荡漾,圈圈涟漪犹如和煦暖风把这股浓浓情意送遍全身,随即又悄然渗入到赵仪的心里。
赵仪呼吸稍稍急促,樱唇里发出点点呢喃,娇躯轻挤,似乎要与宝鼎相融。
沁人心脾的幽香在宝鼎的心里渐渐弥漫,思绪徜徉间突然掠过一道熟悉的倩影,一张迷人的笑靥。宝鼎霍然心惊,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学姐,看到了笑靥背后的泪水,他的心突然痛起来,非常非常得痛。
赵仪敏锐地感觉到了宝鼎情绪上的变化。从宝鼎将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与宝鼎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彼此太熟悉了,或许是因为她对宝鼎的过份依赖,她已经隐约窥探到了宝鼎的心灵,虽然还没有到心有灵犀的地步,但相差也不远了。
赵仪轻轻转身,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痛苦的眼睛,她蓦然心痛,心神在刹间颤栗起来,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宝鼎,玉脸紧贴着宝鼎冰冷的面孔,感受着他的心跳,品尝着他的苦痛,眼里慢慢盈满了泪花。
两人紧紧拥抱着,仿佛亘古以来就是一体,那种血脉相连永不可分的感觉在两人的心头流淌,汇聚,荡漾……
“跟我一起去大漠。”
“嗯。”赵仪的泪珠忽然就掉了下来。
良久,宝鼎收拾情怀,把刻骨的伤痛深深埋到心底,发誓再不去触摸它,不去那片记忆里徘徊,忘记她。
宝鼎抱着赵仪钻进温暖的被窝,把自己的整个想法详细述说了一遍。现在蓼园的事,宝鼎从不隐瞒赵仪,他需要赵仪的绝对信任,需要赵仪对他绝对忠诚,而忠诚是相互的,只有给予才有回报。
“你听得懂吗?”宝鼎拍拍蜷伏在自己怀里的赵仪,笑着问道。
“不知道。”赵仪抬起头,甜甜的笑道,“但我可以给你写出来。”她不知一次听宝鼎说到“大一统”的事,现在她也慢慢接受了“大一统”的观念,但她永远也无法接受西秦统一天下,她希望统一天下的是赵国,虽然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辛苦你了。”宝鼎笑道,“大王太厉害,上次把我臭骂了一顿,说什么堂堂公子竟然连奏章都写不好,屡屡请人代笔,丢了他的脸,还说什么下次如果再请人代笔,就把我赶出咸阳。岂有此理?有没有天理?我要是自己能写,我用得着请人代笔?”
“野蛮公子。”赵仪笑着揶揄道。
宝鼎伸手捏捏她娇俏可人的小鼻子,“我觉得屠夫公子更好听。”
赵仪掩嘴娇笑,爬起来穿衣服。
“琴家姐姐说,今天要带我进宫觐见老太后。”
“事情顺利吗?”宝鼎问道。
“母亲也进宫。”
“这么快?”宝鼎惊讶地问道,“老太后同意了?”
“琴家姐姐说,老太后对我不满意,上次还在母亲面前埋怨了几句。”赵仪眼里露出幽怨之色。
“老太后无非嫌弃你是个蛮女,不愿意让你做我的正妻。”宝鼎不屑地撇撇嘴,“我要是娶妾,还用得着征询她的同意?你好歹也是夜郎国的公主,怎么没有资格做我的正妻?”
“母亲有些害怕,担心出意外,打算先把亲事定下来,但琴家姐姐不同意,说定就定正妻,否则肯定出意外。”
“什么意思?”宝鼎看到赵仪黛眉紧蹙,泫然欲泪的样子,心里顿觉不妙,翻身跳起来,把赵仪搂进怀里,柔声追问道,“琴家姐姐听到了什么消息?”
“好像……好像老太后要亲自为煤,给你定一门亲事。”
啥?宝鼎头皮顿时一麻,急切问道:“母亲是否知道?”
“母亲不知道。”
宝鼎略略思索了片刻,又问道:“琴家姐姐可曾透漏消息从何而来?”
赵仪摇摇头,挣脱宝鼎的搂抱,一边继续穿衣服,一边低声说道,“琴家姐姐很生气,说老太后看不起巴蜀人,如果老太后一定要从中作梗,她就带我一起离开咸阳,再也不回来了。”
啊?宝鼎愣住了。这是什么话?琴家姐姐这是向谁撒娇啊?大王?宝鼎越想越觉得像,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笑得好坏。”赵仪偶一回头,看到宝鼎那张诡秘的笑脸,马上便知道宝鼎又有了坏主意,“天亮了,你要先送我去兰房吗?”
“不。”宝鼎摇摇头,再次把赵仪抱进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赵仪骇然心惊,檀口微张,樱唇轻颤,一副匪夷所思的惊恐表情。
宝鼎大清早就到跑到咸阳宫外,要求觐见大王。
一般宗室和公卿大臣当然不能随便觐见大王,但公子宝鼎是个例外,因为秦王特别下过指令,允许公子宝鼎随时进宫觐见。
候了大约一个时辰,才传来秦王召见的命令。跟着内侍走了一段路,宝鼎看到了内府给事中。这位给事中还是那副要死不得断气的面孔,他与宝鼎互致问候,然后带着宝鼎走进了秦王政处理国事的大书房。
大书房非常冷,连个火盆都没有,但竹简木牍却堆得像小山一般,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宝鼎在书房里看到了国尉尉缭、郎中令隗状?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