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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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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敢骗我?”暴龙暴跳如雷,抓起苍头就扔了出去,“砸死你个畜生。”

    苍头大笑,身躯在空中翻转了几下,稳稳地站住了,“好,不开玩笑了,我告诉你,前几天他替我办了一件事,被李牧抓了,关在大将军行辕。”

    “直娘贼,你竟敢利用他,我剥了你的皮。”暴龙举剑就要砍。

    “慢着,慢着,你听我说。”苍头连连摇手,“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要不然决不会利用你那个痴兄弟。”

    “鸟!我兄弟是个痴子,他什么都不懂,更不是你的人,为什么要害他?”暴龙眼珠子都红了,手中长剑作势又要刺下。

    “但他有一身惊人的神力。”苍头急行两步,一把抓住了暴龙的手臂,“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安全,否则他一旦受刑不过招供了,必死无疑。”

    “你为什么要害他?”暴龙冲着他又叫又吼,状若疯狂,“他不是黑冰台的人,他是我兄弟,是我兄弟。”

    苍头大惊,扑上去一把捂住了暴龙的嘴巴,“你胡说什么?想死啊?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恶劣,你那兄弟暂时还死不掉,李牧还要留着他诱杀我们。”

    “那你快去救他,马上……”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苍头恼怒不已,“现在时机不到,还要等几天。”

    “等到什么时候?”暴龙怒声问道。

    “太子丹已经到了代城。”苍头四下看看,低声说道,“我的任务就是把太子丹安全送到太原,只待太子丹离开句注要塞,我们就动手救人。”

    第一卷 崛起 第9章 被你害了

    第9章 被你害了(本章免费)

    暴龙一把推开苍头,心里的怒气无处发泄,抬腿踢翻了身边的案几,一时铜鼎酒爵四处乱飞,亭上一片狼藉。

    “霍宝,你惹下祸事了。”暴龙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如果我那兄弟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哈哈……”苍头大笑,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不就是一个痴儿嘛,至于吗?你在哪捡来的?你别说,这孩子还真是彪悍,李牧抓他的时候,竟然付出了八死十七伤的代价。”接着他抬手指了指暴龙,“以你我的身手,在旅贲卫士的包围下,也未必能够做到。”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逃跑,他是个痴子,哪里知道害怕?”暴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草屋前,找了个石礅子坐下。

    苍头跟了过去,“上次你从秦国回来,啥都没带,就带回来一个痴儿,然后啥都没说,把他丢在云溪谷,匆匆忙忙又北上云中了。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暴龙的怒气就难以遏制,“直娘贼,我相信你,托你照顾他几天,结果你个鸟人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哟……”苍头笑了起来,“真有这么严重?那个痴儿难不成还是个大人物?”

    暴龙听到这话头皮一麻,脑袋顿时低了下去,一脸的沮丧。早知出现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北上云中去押货,现在给苍头这么一搅合,事情麻烦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牧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黑冰武士,防守必定严密,这从今天押送的“豪华”阵容就能看出来,要想救他,难于登天,但如果不救他,让李牧砍了他脑袋,后果……暴龙想到自己离开秦国时候,老东主卓文的千叮咛万嘱咐,一时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看到暴龙垂着脑袋沮丧万分的样子,苍头不禁暗自惊凛,这个痴儿真的有来头?

    暴龙考虑良久,知道若想救出宝鼎,必须倚仗苍头手上的力量,靠自己的本事万万不行,为此必须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就算违背了对老东主的承诺也没有办法。

    “你知道我上次随老东主去秦国干什么?”

    “送马。”苍头当然知道,此事他也有份参予,“到乌氏去了吧?”

    乌氏是个地名,属于秦北地郡,位于鸡头山附近,也就是今天的六盘山。这个地方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是义渠人的牧场,而是因为当地有个秦国第一巨商乌氏倮(o)。乌氏这个地名就是来源于义渠乌氏部落,乌氏部落的首领就是倮,一个名震天下的巨商。(义渠,秦西北的少数民族,为秦所征服。)

    六盘山以北有条河,叫乌水(现在的清水河),由南向北流入黄河,这条河两岸水草茂盛,是个天然牧场。乌氏部落有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当然牛马成群。乌氏倮向秦军提供战马,以此攫取丰厚收益,短短几十年,便成为秦国首富,更成为咸阳举足轻重的人物,屡屡得到秦王的嘉赏。

    赵国卓家的老家主卓文是个颇有远见的人,他看好秦国,认为秦国迟早有一天会吞并山东诸国,一统天下。假若秦灭赵,那么赵国的权贵、巨商和他们手里的财富还能保住吗?不但保不住,还有灭族之祸,所以老卓文未雨绸缪,早早便和乌氏倮建立了亲密关系,并通过他的关系,把生意做到了咸阳,还与秦国的权贵搭上了交情。

    乌氏倮养马,提供秦国军队;卓氏也养马,提供给赵国军队。两家同在北方,又做同样生意,但因为战马关系到各国存亡,秦赵两国对他们盯得很紧,所以两家虽有生意上的往来,却从不涉及战马的交易。

    在商言商,商人逐利,为了利益,什么事都敢干,老卓文也不例外,尤其在赵国日薄西山,而秦国蒸蒸日盛之际,他的选择可想而知。秦国这些年频频发动战争,不断蚕食山东诸国,战马的需求量年年递增,仅靠乌氏牧场和秦国自己的牧马苑已经难以支撑,于是秦国把手伸向了代北卓家。

    卖马给秦国,老卓文承担的风险非常大,一旦事情败露,李牧势必要连皮带肉吃掉卓家。秦王可不想丧失卓家这个强有力的暗棋,所以这些年命令黑冰台加大了代北的力量投入,确保卓家的安全。

    苍头提到乌氏,暴龙便知道卓家卖马的事这家伙一清二楚,十有八九还是其中的谋划者,于是继续说道,“我就是在乌氏长城外碰到宝鼎的。当时有一伙林胡人南下掳掠,埋伏在乌水西岸的密林里袭击我们。我们点燃了求援狼烟,结阵死守。不久就有一队牧民赶来帮助我们。这些牧民非常厉害,所向披靡,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悍卒,把林胡人杀得血流成河。”

    “痴儿就是其中一个?”苍头兴趣大增,急忙问道。

    暴龙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宝鼎是他们的少主,还救了我一命。”

    “少主?”苍头更加好奇了,“他是义渠人?”

    暴龙摇摇头,“后来,乌氏苍头军和长城守军支援而来。我看到乌氏少主和守军百将长对宝鼎非常恭敬。我受伤躺在地上,距离他们非常近,我听到乌氏少主叫他公子。”

    公子?只有国君后代的王孙贵族才能成为公子,难道宝鼎是秦国王族?苍头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痴儿是王族?”

    暴龙望着他,摇头苦笑,“进了长城,乌氏家主亲自来迎接,他对宝鼎的态度足以证明其身份非同一般。”

    苍头有些晕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傻乎乎的少年竟然是秦国的王族,但令人费解的是,秦国王族怎么会出现在长城外的牧场上?而且还和一帮牧民混在一起?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苍头笑容尽敛,严肃地说道,“卢龙,这件事兄弟做得不对,对不起你,但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我说话算话。不过,你千万不能因为要救那小子而蓄意欺骗我。你知道最近代北形势复杂,我有很多事要做,任何一件事出了差错,我都承担不起。”

    “霍宝,我会骗你?”暴龙两眼一瞪,指着苍头骂道,“直娘贼,这么多年,只有你骗过我,我何时骗过你?如果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替你卖命,如今甚至沦落在卓家做看门狗?”

    “嘿嘿……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苍头尴尬地笑道,“你在卓家可是客卿,老家主和少东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倚为左膀右臂啊。”

    “鸟!爷不伺候。”暴龙冷笑,“你告诉我,你怎么害了宝鼎?”

    “我这里出了叛贼。”苍头苦笑道。

    “所以你故意设了个陷阱,让李牧上套,继而抓住那个叛贼?”

    苍头点点头,“此事不能拖,必须马上解决。”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人?为什么要让宝鼎去送死?”暴龙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个鸟贼还是不是人啊?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兄弟?”

    “理由我刚才说过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苍头说道,“事情太急,急切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鸟!你的人是人,我的兄弟就不是人?啊?”暴龙气得吼了一嗓子,“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马上把人给我救出来。”

    “我的人都到东边去了。”苍头看到暴龙不依不饶,担心他脾气上来了,独自去救宝鼎,坏了全盘大计,只好压低嗓门,说出了机密大事,“我大军正在猛攻河北赤丽、宜安一线,一旦攻克,则与南线大军夹击邯郸,邯郸基本上就是囊中之物了,但李牧有五万代北军,如果南下必将影响我大军攻占邯郸,为此我们必须拖住李牧,迟滞他南下的速度,而要达到这个目标,除了陈兵太原威胁代北外,还必须得到燕国的配合。”

    “赵国是燕国的屏障,邯郸一失,燕国屏障尽去,随时会遭到我大军的攻击。虽然秦燕两国是多年的盟友,但事关燕国存亡,燕王喜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有意答应赵国的结盟要求,给赵国以援助。这个消息传到咸阳后,大王随即书告燕王喜,只要燕国按兵不动,我大军攻克邯郸、灭亡赵国后,即与燕国平分河北之地,但条件是必须以燕太子丹为人质。”

    “太子丹坚决支持燕赵结盟,正是他联合一帮臣僚说服了燕王喜,导致我大军攻赵策略遭遇重大危机。咸阳要求太子丹为质,正是想把太子丹从燕王喜身边赶走。燕王喜已经老迈,一旦驾崩,太子丹继位,则燕赵必定牢固建盟,如此我大秦一统大计必遭挫折。因此咸阳打算长期禁锢太子丹,转而帮助公子隆上位。公子隆和燕王喜一样,志大才疏好大喜功,积极联秦灭赵,意欲独霸河北。只要燕王喜和公子隆执掌燕国国政,则我大秦必能顺利实施大计。”

    “如今河北形势发展迅速,燕国若想从中分羹,就要以最快速度把太子丹送到咸阳,正好咸阳又催得急,如果走海路从齐国赶赴咸阳时间太长,于是燕王喜随即决定,让公子隆急赴代北与李牧商谈议和。明为议和,实则是为了把太子丹从代北方向秘密送到咸阳。”

    “这个消息一旦让李牧得到,你知道意味着什么?”苍头笑道,“很显然,李牧会想方设法截下太子丹,以太子丹威胁燕王。这样一来燕王即使拒绝与赵结盟,但太子丹在赵人手上,燕人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趁火打劫配合我大军东西夹击赵国。更严重的是,太子丹一旦归国,燕赵两国结盟,形势对我大秦十分不利。”

    “所以,我必须在太子丹赶到代北之前找出叛贼,杀了他,杜绝后患。幸好你那个痴子兄弟仗义相助,帮我找到了叛贼,解除了这个威胁。”

    “太子丹进入代北后,安全至关重要,因此我把手下全部洒了出去,这也是我严重缺乏人手,不得不请你兄弟出手的原因。”

    暴龙听到这些机密,知道苍头诚心道歉,也了解了苍头的难处。好在宝鼎还没有死,还有很大希望把他救出来,所以暴龙也不好再恶语相向,只能拿一双眼睛无奈的瞪着他。若论骗人的功夫,暴龙知道苍头是万中无一,自认望尘莫及,这会儿虽恨他切齿,但大局在前,也只能忍了。

    “何时送走太子丹?”暴龙问道。

    “昨日公子隆带着太子丹抵达代城,接下来我们要和公子隆取得联系,然后和燕国秘兵一起护送太子丹南下太原,估计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

    苍头看到暴龙怒气稍敛,神情逐渐缓和下来,随即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痴儿被抓了?”

    “今天我押货回来,在城外遇上李牧的旅贲军,宝鼎就被关在槛车上,所以……”

    “李牧回城了?”苍头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城防必定森严,不管是接走太子丹,还是营救宝鼎,困难都很大。”说到宝鼎,他马上想到一件事,“你为什么带宝鼎来代北?离开乌氏前,老卓文对你说了什么?”

    “这事透着古怪,我一直也没想通。”暴龙捻了捻颌下短须,对满脸疑问的苍头说道,“老家主叫我把宝鼎带到代北,找个隐秘的地方安置好,好吃好喝供着。宝鼎是个痴子,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怀疑到什么,所以我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我问老家主,接下来呢?总不至于让我带着宝鼎整天海吃海喝游山逛水吧?老家主说,只要李牧带着大军离开了代北,你就把宝鼎送到太原交给蒙恬将军。”

    “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乌氏倮可以直接把他送到太原嘛。”苍头疑惑难解,这里面果然有名堂,难道……他抬头看看暴龙,“难道要用这种办法给宝鼎搞点军功?”

    暴龙“扑哧”笑了。

    大秦虽然实施军功爵禄制,没有功勋也就没有爵禄,但对于王孙贵族,尤其那些历代国君的后代子孙来说,就算没有功勋也一样身份尊贵,再说了,以他们的身份随便到哪混一下也就功勋成堆,有必要到代北这种危险的地方混军功?还有,宝鼎是个痴儿,就算立了军功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废人?

    苍头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但他知道自己无意当中惹下了一个天大麻烦,这次如果不把宝鼎救出来,自己和九族亲人的性命也就差不多了。想到这里,他又把一腔怨气发泄到了暴龙头上,“直娘贼,你怎么不早说?”

    “鸟!这事我能说?”暴龙也叫道,“这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会告诉你?”

    “算了算了……被你害了。”苍头忒无耻,倒打一耙,“赶快进城救人吧。”

    (说一下长城的事。战国时期各国都在边境修筑长城。后世所谓秦国修筑的万里长城不过是把秦、赵、燕三国的北部长城连在了一起,而且没有万里之数,那是夸张的,因此工程量并不大。至于史书把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做为暴政,个人认为并不恰当,值得商榷。)

    注释:

    秦长城:战国时期各国都在边境修筑长城。秦昭襄王时期修筑了北疆长城,起自今内蒙托克托,然后沿着黄河西岸南下,经陕西横山山脉到六盘山,过渭水河,终止于陇西临洮,全长大约四千里左右。

    百将:秦军军队编制,一百人设一百将)

    秦军战时的编组,实行部曲制,以步兵建制为例:5人设一伍长、50人设一屯长、100人设一百将、500人设一五百主、1000人设一二五百主;5000人为一曲,设一军侯;五曲为一部,设一校尉;若干部由一将军统领,将军之上即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统军大将。

    此外,各级军将还可拥有自己的直属卫队,一般为所统兵力的1/10,如五百主卫队五十人,二五百主卫队百人,校尉卫队千人等。若是从地方抽调的部队,则仍由各郡县的郡尉、县尉等率领。

    第一卷 崛起 第10章 你只要杀死一个人

    第10章 你只要杀死一个人(本章免费)

    李牧回到将军府。公主车驾进驻藏春小阁,这是卓家的园子,紧邻将军府和代北郡府,专门腾出来给公主暂住。

    槛车则随旅贲军驶进了五更巷。五更巷其实就是一座小型军营,它就象一柄圆月弯刀,正好护住了将军府和代北郡府。

    宝鼎一路上被愤怒的赵人“砸”得狼狈不堪,虽然有心欣赏一下这座赵国北疆的首府,但无奈赵人的情绪太过恐怖,他心里害怕,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家性命上,白白错过了一次近距离观察战国建筑和民俗风情的机会,这让他很遗憾,直到被押进一间简陋土屋的时候,他还在感叹不已。这脑袋一掉,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原汁原味”的战国古城了。

    几个卫士固定好铁链,开了枷,随即离去。宝鼎有气无力地躺到地上,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喘了几口气,情绪稳定下来,宝鼎开始打量四周。这件土屋当真简陋,连个窗户都没有,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潮霉味。

    胡思乱想了一会,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宝鼎在残碎的记忆里竭力寻找,但没有一点线索,最终不得不放弃,接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畔突然传来怒叱之声,宝鼎霍然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火红色灯笼,上面还写着两个古朴的黑字。宝鼎不认识,估计是赵国文字。望着这两个字,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自己不认识这个时代的字。不认识字就是睁眼瞎,那还混什么?岂不是寸步难行?

    他知道后世把战国文字分为“六国文字”和“秦国文字”两大系。“六国文字”是指韩、赵、魏、齐、楚、燕六国以及中山、越、滕等小国文字,与金文(金文是指铸刻在殷周青铜器上的铭文,也叫钟鼎文。)相比,最明显的特点是笔画随意简化,形体结构极为混乱。“秦国文字”则是指接近正统的西周和春秋金文,比较严谨统一,后世称为“籀(zhou)文”或“大篆”。由于各国在文字书写上各行其是,造成战国文字形体上的极大混乱,同一个字的写法大不相同,这也是秦统一后积极推行“书同文”的重要原因,否则朝廷政令就无法传达贯彻了。

    宝鼎脑中的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随即他就看到了几个神色戒备的卫士,在这些卫士当中站着面如止水的荆轲。

    “端上来吧。”荆轲看了宝鼎一眼,淡淡地说道。

    有个卫士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接着进来一个苍头老军,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有一个篾制小篓,有个陶罐。老军走到宝鼎面前,放下木盘,看都没看宝鼎一眼,伛偻着身躯转身走了。宝鼎的目光望向篾篓,那里面有几个淡黄|色的面饼,陶罐里则装着清水。

    “咕噜”宝鼎的肚子不自禁地叫了起来。他迟疑了一下,抬头望向荆轲。荆轲环抱双臂,目光炯炯,微微颔首。宝鼎再不犹豫,抱起陶罐,仰头就喝。清水甘甜,入腹之后,一股清爽的凉意很快遍及全身,感觉分外舒畅。面饼入手稍硬,看相也很粗糙,但口感却酥软细腻,咸淡适宜。宝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吃了八个面饼,喝完了整整一罐清水。

    放下陶罐,宝鼎望着已经见底的篾篓,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这是穿越后的第一顿饭,虽然只有八个面饼一罐清水,但正值饥肠辘辘之时,感受自是强烈。如果能活下去,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这顿饭。

    “吃饱了。”宝鼎冲着荆轲咧嘴笑道,“何时绑赴刑场?”

    荆轲看看四周的卫士。几个卫士心领神会,把灯笼挂在墙上,转身离开,并关上了门。

    “你可以选择一条生路。”荆轲也不嫌地上脏污,撩起白袍盘腿坐下。

    宝鼎看着他的坐姿,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好奇之色。这个时代还没有内裤,所以一般都是跪坐,以免出丑。在正式场合,像荆轲这样箕坐是不礼貌的行为。(箕坐又叫箕踞,指两腿张开坐着,形如簸箕。)宝鼎当然清楚此事,荆轲更不会对一个敌人客气。宝鼎之所以好奇,只是想知道荆轲白袍里面是不是完全真空。

    荆轲看到宝鼎目光游离,似乎对此建议不感兴趣,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只要杀死一个人。”

    宝鼎正在思索此事。有生路当然不能放过,无非就是做赵国的内鬼,替李牧传送机密消息而已,也就是后世的双面间谍,这个事可以干。如果历史按照既定轨迹发展的话,李牧没有几年活头了,荆轲的性命也不长久,只待秦国统一,知道自己是内鬼的人统统死绝,自己也就安全了。

    这个活命的办法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也曾打算找个机会主动向黑衣提出来,但问题是,对方相信吗?自己招供了,说郭开是最大的内j,这需要证实才行。在没有证实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相信自己,更不会放了自己。所以,当荆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宝鼎下意识地以为他要劝说自己背叛黑冰台,给李牧做卧底,因此并没有什么兴奋之色。

    然而,荆轲补充的这句话,却让宝鼎看到了一丝活命的机会。

    这句话虽然只有几个字,但宝鼎从中估猜到了许多东西。李牧要杀死某个对手,但他不好直接动手,于是利用自己这个黑冰武士的身份去刺杀,然后嫁祸于秦国。不管自己最后能否刺杀成功,李牧都要灭口,都要派人杀死自己,这就给了自己逃命的机会。自己有一身神力,只要脱下枷锁,拿到武器,应该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然后杀我灭口?”宝鼎试探着问了一句。

    “生死由天。”荆轲眼里露出赞赏之色,这个黑冰武士的机智超出了他的想像。

    “只要你们相信我。”宝鼎装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道,“给我一把剑,我就能杀掉他。”这句话就是信口胡诌了,天生神力并不代表武技高超,宝鼎前世没有任何武技,残存记忆力也没有这方面的内容,这纯粹就是赌博撞大运了,但他没有任何选择,不干也得干。

    “先疗伤。”荆轲说道,“时机到了,给你一把剑。”

    一夜之间,代城的气氛就变了。

    将军府的旅贲,代北郡的卫卒,全部出动,在城池内外大肆搜寻秦国秘兵,可疑人等一律羁押,当天就抓了一百多人。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气氛极其紧张。

    又过了一天,李牧突然下令,抓捕郭家在代北主持商贸的总执事、抱帐执事、出货执事等所有相关人员,封闭郭家在代北的所有商铺,商铺里的所有人员包括仆役奴婢等一律禁足。

    第三天,卓家少主和总执事被李牧请到了大将军府。卓家惶恐不安,直到深夜也没有等到少主和总执事回来。夜中时分,大将军府的司马赶到卓府传令,要求卓家即刻停止一切商贸,所有门客、执事严禁外出,随时听候将军府传讯。

    天亮之后,各种流言传遍坊里市榷。郭家、卓家有私通秦国、藏匿黑冰秘兵之嫌疑。流言传开,人人惶恐。联想到河北秦赵大军正在厮杀,邯郸危急万分,赵国旦夕不保,李牧大军南下在即,此刻代北突发变故,显然与河北战事有关。

    城外胡市立即做出反应,胡商率先撤离,担心遭受池鱼之灾。接着各国商贾也纷纷离去,胆子小的直接返国,胆子大的则避难于燕国,静观其变。

    卓老夫人忧心如焚。家主卓文此刻正在咸阳,少主又被禁闭将军府,卓家无人主事,乱成一团,迫不得已,只好向公子恒求救。

    公子恒接到求救书信的时候,正在府中与公主赵仪闲聊。

    公子恒快到七十了,发须皆白,保养得很好,体态稍稍有些发福。平原君赵胜病逝后,他曾辅佐过孝成王。当时国相是廉颇,两人齐心协力,赵国国力有所恢复。孝成王驾崩,悼襄王赵偃继位,逼走廉颇,郭开出任国相。公子恒急流勇退,淡出朝堂。等到赵嘉太子被废之后,公子恒随即举家北迁,主动离开邯郸,到代北养老了。

    赵仪是公子恒的孙子辈,在邯郸的时候,她就很尊崇这位大父。这次大兄赵嘉深陷囹圉(lg/yu),她北上求援,主要对象就是李牧和公子恒。虽然平原君已病逝二十余年,但余威犹在,公子恒做为平原君的儿子,承继了父亲的大部分势力,如今就算离开了邯郸,对朝政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大父,就是祖父的意思。)

    看完卓老夫人的书信,公子恒笑着连连摇头,对站在身边的家老说道:“你去一趟卓府,告诉老夫人,请她放心,过几天就没事了。”(家老,一般指府上总管,或者心腹老仆。)

    家老答应一身,匆忙离去。

    “卓家受到牵连了?”赵仪笑着问道。

    “总要做做样子嘛,不能把矛头对准郭家一个,授人以柄。”公子恒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趟没有白来,大将军终归还是出手了,他能下这个决心不容易啊。回到邯郸后,你对嘉儿说,不要留恋邯郸,马上到代北来,这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赵国来说,都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

    “为什么?”赵仪疑惑地问道。

    “嘉儿身份特殊,他待在邯郸,朝中总有一帮人会利用他来争权夺利,这对大王和郭开造成了威胁,以致于邯郸局势总是动荡不安。”公子恒笑眯眯地解释道,“如今赵国形势危急,邯郸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这是赵国扭转危机的根本。朝堂不稳,权臣倾轧,内讧不断,朝野上下不能形成一股力量抗衡外敌,赵国危矣。”

    赵仪黛眉微皱,不屑地撇撇樱唇,“大父,这次只等大将军回到邯郸,郭开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哦……”公子恒惊讶地望着赵仪,眼里露出一丝戏谑之色,“说给大父听听,为什么啊?仪儿有什么惊天妙策?”

    赵仪欲言又止。西门老爹一再告诫她,关于郭开是内j的事无论如何不能泄漏,对谁都不能说,这关系到赵嘉的生死,赵国的存亡,所以赵仪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哈哈……”公子恒看到赵仪面红耳赤的娇羞模样,抚须大笑,“仪儿也会说大话了,哈哈……”

    “哪有?大父,是真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公子恒笑得愈发开怀,小丫头还是没有长大啊。

    “大父,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赵仪忍不住了,坐到公子恒的身边,摇着他的手臂说道,“要保守秘密哦。”

    “好,好……”公子恒连连点头,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来,轻轻告诉我,大父不告诉别人。”

    赵仪趴在公子恒的耳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公子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不停地点头,“嗯,嗯,不错,不错,好,好。”

    祖孙两人聊得很开心,屋内笑声不断。

    夜深,赵仪告辞离去。

    公子恒目送赵仪的轺车慢慢融入夜色,脸上的笑容随之慢慢消失,眼内更是涌出说不尽的悲伤。

    “公子,夜深,天凉,回屋吧。”家老低声劝道。

    “备车。”公子恒轻轻摇手,“去大将军府。”

    第一卷 崛起 第11章 我是不是太狠了

    第11章 我是不是太狠了(本章免费)

    李牧和公子恒相对而坐,一个默默地望着窗外黑色的夜空,一个则低眉垂目,神游物外。

    屋角铜灯孤立,铜鼎香烟袅袅,黑色的帷纱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舞飞扬。昏黄灯光下,两位老人孤寂的身影投射在灰色的地砖上,显得格外清冷。

    良久,李牧叹了口气,目光从窗外收回,越过层层帷纱,转到了公子恒的脸上,“你说的对,这一战我即使打赢了,赵国也是元气大伤,短期内难以复原。西秦国力强大,败了还可以卷土重来,而赵国却是穷于应付,越打实力越是不济。未来几年,就算我连战连胜,守住了邯郸,但年复一年的这样打下去,赵国很快就会被西秦活活拖垮,不战而败。”

    公子恒微微颔首,面露淡淡笑容,“现实很残酷,今日的西秦和赵国实力相差悬殊,西秦败得起,而赵国则赢不起。打仗耗费惊人,对赵国来说,钱粮、士卒越打越少。正如你所说,即使你战无不克,最终赵国也会在胜利中死亡。所以,若想挽救赵国,唯一的办法就是结盟山东六国,合纵抗秦,而当务之急是议和燕国。只要赵燕携手,则邯郸之危必解。”

    李牧脸露无奈之色,暗自喟叹。老夫何尝不知与燕国结盟的重要性,但燕国无意结盟,我又有什么办法?

    “对于赵国来说,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维护国祚的根本是君臣齐心,文武协力,否则国祚危矣。过去,赵国兴起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得益于朝堂的稳定。长平之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很简单,君臣离心,朝堂不稳。当时我君父如果没有罢相,廉颇如果没有废,举国上下齐心协力,怎会有长平之败?赵国怎会遭遇空前重创一蹶不振?”

    李牧眉头微皱,听出公子恒话中有话。

    公子恒看了李牧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不错,合纵抗秦的确是挽救赵国的唯一办法,但赵国国祚若想延续,若想重振昔日雄风,其根本解决办法还是化解内部危机,君臣齐心,将相齐心,舍此以外,别无他策。”

    “你出手打击郭家,目的无非是逼迫郭开让步,向你做出妥协,但你可知道,在你逼迫郭开妥协的同时,也把邯郸的危机扩大化了,把朝堂上的矛盾白热化了,这样一来,无论你在河北打赢还是打输,你和邯郸之间的矛盾必然爆发,而这最终会把赵国推向倾覆的深渊。”

    李牧苦笑,摇了摇头,“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长痛不如短痛。邯郸现在既然敢用公子嘉来束缚我的手脚,将来他们就会用更卑鄙的手段来夺我的兵权,抢我的军队,赵国还是要乱,还是难逃败亡的命运。”

    公子恒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你当真认为郭开背叛了赵国?”

    李牧眼里顿时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即想到了公主赵仪。怪不得公子恒深夜来访,大谈什么君臣将相齐心,原来消息泄漏了。李牧又惊又恼,知道以公子恒的才智必定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代北的事充满了变数,南下参战的时间不得不再次推迟。

    “你一直在代北戍边,对邯郸的事了解甚少。”公子恒叹道,“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更不能看结果,而要看原因。”

    “我问你,从郭开和郭家本身来说,是掌控赵国朝政获得的利益大,还是投奔秦国做个亡国遗臣获得的利益大?”

    当然是掌控赵国朝政获得的利益大,这一点毋庸置疑,由此也可以证明郭开背叛赵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孝成王驾崩,太子在秦国为质,秦王迟迟不放,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诱发邯郸内乱,这时候是国祚重要还是继承人的嫡庶长幼重要?”

    当然是国祚安危至上,这时候郭开、乐乘等人果断把赵偃推上王位,显然是正确的。

    “不论是我君父为相还是廉颇为相,都把郭开、庞煖、乐乘等人压制得动弹不得,毫无用武之地。等到公子偃做了大王,廉颇和我还能继续待在邯郸吗?”

    当然不行,一朝天子一朝臣,廉颇和公子恒肯定要离开朝堂,否则权臣倾轧,内讧不断,邯郸必乱。

    “郭开、庞煖将相联手,先是击退燕人的攻击,其后又击败秦军,斩杀秦国上将军蒙骜,获得空前胜利,这说明他们有足够的才能治理王国。这期间,太子赵嘉纠集一帮人试图扳倒郭开,对赵国是利还是弊?”

    当然,太子赵嘉的做法不顾大局,不利王国,被废黜也是理所当然。

    “庞煖攻燕也是无奈之举。秦燕结盟,屡屡联手夹击赵国,赵国危机重重。秦强燕弱,就赵国实力而言,当然要采取御秦攻燕之策。其时咸阳朝局不稳,燕国又蠢蠢欲动,试图南下攻击,邯郸于是决定主动北上征伐燕国,以免再次遭到秦燕两国的东西夹击。然而,谁能料到,秦国国力在吕不韦为相的十三年里获得了惊人发展,秦王更是在罢免吕不韦之后迅速控制了咸阳局面,而这次燕国做出南下攻击的态势根本就是秦燕两国设下的一个陷阱。结果赵国中计,遭到秦燕两国的夹击,赵军首尾难以兼顾,丢掉了大片国土。此战之败不是败在邯郸策略上的错误,而是败在赵国国力之不足。把此战失败的责任完全归结于郭开和庞煖,是不是有失公正?”

    当然,公子恒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当时情况下,就算李牧为赵军统帅,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以赵国之实力,根本无法抵御秦燕两国的联手夹击。这一点,公子恒清楚,李牧也同样清楚,所以两人都知道,若想保住赵国,首先就要结盟燕国。

    “今日燕国的军队就在易水长城,虎视眈眈的盯着河北。只要秦军攻占了赤丽、宜安一线,包围了邯郸,燕军必然南下攻打中山一线,那么代北军即使南下了,也将被燕军所牵制,再也无力救援邯郸。邯郸存亡悬于一线,赵国国祚更是旦夕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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