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向后倒去,被高寄萍抱住。修长白皙的手指捧着季晴的脸,被她嘴里涌出的鲜血染红,一如当初沾着胭脂的手指。高姐温柔的笑脸占据了季晴整个视野,但那眼里却全是疯狂。
“小晴,别怪我,谁让你居然会喜欢律香川呢……”
季晴瞪大了眼,她没有啊!!
“我不能留你,一点风险,我也不想冒……”
尼玛,她真的不喜欢律香川啊!!当初的一时迷惑也不过是见到律香川的一瞬,好像看到了爱情而已,她分的很清楚的!!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那信任的眼神,我就想,都背叛我了,为什么还要装出这幅摸样……”
高寄萍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是在发泄什么,但季晴已经听不见了。思维远去,神智磨灭。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慢慢地脱离桎梏,整个世界变得寂静一片,看着下面抱着尸体犹如疯子的高寄萍和站在她身后的小何,就像在看一幕默剧。季晴突然明白了:以前的那些记忆片段其实就是自己死掉后看见的自己的死状吧。泥煤,原来唯一一个异常都根本不是金手指吗!!
第一卷 5高寄萍番外
那一年的饥荒死了很多人,我爹和王叔商量着易子而食,我是个女娃,自然是先于弟弟被抛弃。我偷听爹爹和叔叔说话,看见娘也在一旁,默默地抹着眼泪,偶尔发出一两声呜咽,却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心里便冷了。我不想死,即使意识到自己逃了,死的便是我弟弟,我也毫不犹豫地连夜逃了。
一口气跑了大半夜,待天明,一个人站在荒地里,我一口气才舒出来,接着,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落,哭得蹲下/身子,抱紧双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如今想来,也不知当时哭得那么凄惨是为什么,以后比这难过百倍的日子里我都没再哭成过这样。
一个人在乱世辗转,孤零零的,无根可依。当我见到小何时,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我弟弟,再加上实在想有个人陪,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小何带在了身边,即使当时我自身难保。
和小何在一起流浪了半年多,他当真是把我当成亲人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不违逆我,我有时也会想,就这样下去也很不错,两个人相依为命的过下去吧。
带回小晴是个意外。
当时看到小小的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还在不停地求救,即使声音比奶猫叫都不如,仍不停地喃喃着“救我,救我”。那份坚持、那种求生的眼神让我就这么把她带回了破庙,不顾小何的反对。可到了夜里,我就有点后悔了,乱世人难当啊,我都可能活不下去,怎么可能再带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
可她的表现却让我动摇了,不忍心丢下她。
醒过来的小晴真的不像个孩子,乖巧的让人心疼。她是怕被抛下,于是在小何的针对下一直讨好着我。那种笨拙的讨好,那份小心翼翼的态度,看在我眼里,倒是让我决定留下她。
于是,多了个乖巧的妹子。
小晴从不任性,她很清楚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比小何都要乖巧懂事,从不提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也不添乱。小小年纪就比旁人多一份忍耐,即使再苦再难,她也只是抿着唇挺过来,不哭不闹的,让人省心。
印象里,竟是为了我,她才流的眼泪。几块肉,我的贞/操,小晴竟是一番号啕大哭,那模样竟是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悲痛几分,涕泗横流,糊的一脸,好不狼狈。从那以后,小晴在我面前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会撒撒娇了。
饥饿贫困的滋味实在不好,我有野心,所以才有了快活林。一开始只是为了不被欺凌,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每当想起当年那个屠夫,我就觉得自己身上好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我不想再陷入当年那种境地!我要有实力,有势力,有权力!
可渐渐地,我要的越来越多了。我想要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想要有人能如珠如宝地爱我,想要很多。手里有的,我不想让出去!没有的,我想去夺过来!
我喜欢叶翔,他稳重温和,我以为在他那儿我能得到我想要的爱情;我同时也没想过要嫁给叶翔,因为老伯那儿有我想要的——可是,我从没想过,我抓在手心里的,仍然不是我的。
叶翔,居然爱上了孙蝶。那是老伯的女儿,一个大家闺秀,一个生活在梦里的天真、美好、善良的女孩,似乎一切美好的词语都能放在她身上,我不喜欢她,如今更是讨厌她、恨她!她那么好,那我呢?我算什么?一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竟值得叶翔如此念念不忘,又勾走了孟星魂。一个个都背叛我!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他们又把我放在哪里?!
连小晴都背叛了我……
我一直以为,最不会背叛我的就是她了……
她居然爱上了律香川,整天神思恍惚。
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永远都不能判断她何时会背叛。爱情,这种东西,我为它疯,为它狂,所以我也不知道小晴会为了她的爱情做到哪个地步。向来最省心的她成了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我把她派出去。每次她回来,看着她信任无辜的眼神,再想到情报上的她和律香川两人蜜里调油的消息,我心里就一次次地摇摆不定。
可是,我在这边顾念旧情,她最终却还是背叛了我。她给的情报让我折了四分之一的势力。生气吗?是的,折了这么多的势力,我很生气;震惊吗?算不上,我甚至有种终于如此了的感慨。
我杀了她,半点不犹豫。看着她惊讶不解的眼神,我好难过。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不是她先背叛的吗?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我才是那个背叛者一样!背叛我的,不是你吗?不是你吗?!
小晴死后不久,叶翔也死了。我亲手葬送了我的爱情,我那无望的、长久到令人疲惫的、充斥着疯狂掠夺的畸形爱恋。
然后,小何也死了。
一个个,死的死,走的走。
最后……剩下的……只有我……只有我……
老伯一开始就看穿一切了,我就像是个小丑一般,自以为是的演着可笑的剧目,在最后才发现不过是娱人罢了。
如今,快活林真真正正属于我了。那份地契,薄薄的一张纸,攥在手里,轻飘飘的,似乎手指松松就能飞走。我死死攥着它,即使指甲戳破了纸,地契成了碎片,我也不松手!我怎能松手?!为了它,我没了爱情!丢了亲情!失了友情……
我的疑心让我错杀了小晴,我的野心让我害死了小何——我一生,到头来,真正对不起的也只有小何和小晴罢了。
夜晚的快活林特别安静呢~没有小何叽叽喳喳的咋呼声,没有小晴清清冷冷的问候声,也没有叶翔……没有星魂……没有石群……那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里要做什么呢?
也是,是时候了,小何,小晴,别太皮,黄泉路上走慢点,等等高姐我。
这世间,就留着还有牵绊的孟星魂和石群吧。
瞧瞧我,都快死,竟然还能恍惚地看见石群,他脸上的惊恐、焦急是为了我吧?呵呵,死后还能有个人为我难过一下,似乎也还算不错呢……
第一卷 6楚留香1
挂在半空中看了几眼自己的尸体,季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没穿前自己长啥样了。还来不及伤感一下,季晴就眼前一黑。
好痛……
全身都是窟窿吗……
泥煤的,这种被利器戳过几百、几千、几万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痛!
痛!
痛!
意识远去,又在混沌中一点点苏醒。
那种被千刀万剐的痛觉渐渐消去,只留下下腹处有痛觉。那儿好像不是小何戳了一剑的地方。季晴模模糊糊地想到。
渐渐地,痛感越来越真实,季晴甚至能感觉到血液缓缓流出的黏腻。意识渐渐清晰,季晴已经能凭着自己的医学知识判断出血液流速在减缓,再加上自己逐渐清晰的思维,应该不是血流干了。心里松了口气,季晴继续趴在地上,积攒力气。
“走了。人灭干净了。”一个粗糙嗓音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季晴心下一悸,庆幸自己刚才没硬撑着爬起来。僵硬着身体,季晴一动不动,脑子里的弦紧绷,却又格外清醒,连心跳频率都没变。大脑平静地估算,那人大概离自己七到十米。
“格老子的,有个丫头跑了。”又一个声音,听上去年轻些。
“什么?”又是一个人。
“走,在哪跑的?”是第一个人的声音。
脚步声朝自己左前方远去。偶尔夹杂着一两声讲述。
季晴缓缓地睁开眼,黑的,是晚上。动了动手指……自己又穿了……
季姑娘有点懵,但诡异地心情很平静。原来如此吗?难怪自己还会记得上一次死掉的情况,以及死掉后的情况。
渐渐地,四肢里好像有了些力气,感知也慢慢恢复。有点冷了,季晴想爬起来,但立马一阵眩晕,眼前忽的闪过一个片段,一个小孩尸首分离。压下心里的惊惧,季晴强打精神,不动声色地又闭上了眼。不再思考,就那么趴着,心跳不能变,呼吸不能重,就当自己是具尸体。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回来了。
只有一个人。
在泼什么。
嗯,泼到自己了,这个味道,是酒。
当火烧起来的时候,季晴终于挣扎着爬起来了。看了眼腹部的伤口,是剑伤,季晴咬着牙从旁边的尸体上拿了条腰带缠上。扫视四周,火势很大,不远处地上还有两三个女人。别开眼,季晴趔趄着走出屋子,顺手在梳妆台上抓了一把。
这是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有树,有花,有草,很开阔。季晴想冲出院子,可脚刚抬起,就是一阵眩晕,一个画面:小孩身上血肉模糊。等眩晕过去,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季晴有点喘不上气。没办法了,季晴扫视四周,院子里没有池塘、水缸、水井之类的地方,咬着牙找了块快烧光的空地,不顾还没烧完的火,费力地把草啊,花啊拔掉。还好这具身体年龄还很小,大概才四五岁,季晴清出一块五六平米的地面,然后坐了上去。
这场火烧了很久,等季晴从废墟里爬出来,她身上也有好几处烧伤,但人没死不是吗?
然后,季晴挣扎着走进了后山,她不敢下山啊。在山里找草药治伤,挖草根、吃树皮,还好没吃没喝的日子上辈子也是这么过来的。这具身体太小太弱,治伤期间几度死活,季晴也没心思去计较,虽然生病发炎之类的很难受,但还好不记得死亡过程,只有几个片段。如果每次死掉都会像被小何杀掉后那样再经历一番百倍痛楚,那她还是不太希望记得的。
山中不记年,等身上的伤都好了,季晴才从山里原路走出来。那户人家的废墟里都长出等身高的杂草了。
几日后,山下小镇里多出来了个小乞丐,又过了几月,那个小乞儿又不见了。
十年后,无争山庄的一间别院里
季晴端坐在略显空旷的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壶新沏的茶,在初春的天气里还能清晰地看见袅袅的水汽从壶嘴里飘出。紧挨着茶壶放置着两只小巧的紫砂杯,一只杯口朝下,合着,一只杯口朝天,正是季晴用着的。
这几年,她凭着上辈子的医术、毒术,倒也在江湖上有几分名声。当然,上辈子为了高姐的生意,她琢磨的更多是毒术,但这辈子为了几个钱以及这具破烂身体,她钻研的更偏向于医术,而毒术只在有人有眼无珠来找她麻烦时才用到。因为年纪的缘故,倒也得了个神医的名头。
如今,无争山庄庄主原东园已至而立之年,膝下仍无一儿半女,听闻季晴的名头,心急之下便也将季晴请来,为他调养身体。近日,其后院终于传来喜讯,季晴也准备要告辞了。
日头从地平线上爬到树梢,静谧的院子里终于有了人声。
一脸喜色的原东园大步跨进院门,一身儒装难掩潇洒之气,见到季晴便是一个躬身。 “季姑娘,姑娘妙手回春,当真杏林高手。多得姑娘相助,原某才不至于无后。”人逢喜事精神爽,原东园连声音也亮上不少。
“庄主,客气了。季晴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起身,避过原东园施的礼,季晴抬手请其入座,顺手倒上一杯绿茶,“如今,功成身退,季晴也该告辞了。”
乍听此言,一脸喜色的原东园也是一惊:“可是下人不经心,扰了姑娘?”
季晴姣好的脸上露出哭笑,神情难掩忧虑,:“庄主莫怪,实是有仇家找上门,季晴不愿连累他人,这才要告辞。”
是个男人都不忍看到一个美人在眼前露出如此神情的,原东园也是男人,更何况季晴还对他有恩,听闻当即一脸沉思道:“可是近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女魔头石观音?”
“正是。”
“江湖传言,石观音此人美若天仙,却心如蛇蝎。前不久,武林第一美女秋灵素亦遭其毒手。”原东园顿了顿,试探地看向季晴。季晴此时仍是一脸郁郁,眼眸轻垂,长长的睫毛下隐隐有水光潋滟,看得原东园心里也是一阵心疼,哪还管的上试探不试探,话便已出口:“不过,季姑娘有所不知,石观音此人或许与姑娘还有一段渊源,此次或可逃过一劫。”
听到这里,季晴当真十分惊讶,猛地抬头看向原东园:“此话何解?”
“两年多前,出自黄山世家的李琦杀了华山七剑,报了灭门之仇,当时,此事在江湖中也是宣扬地沸沸扬扬的,想必姑娘也有所耳闻。但之后,这位李姑娘就销声匿迹了。”原东园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在季晴有所思的眼神下接着道,“可几个月后,江湖上就出了个女魔头,自称石观音。”
看着原东园扫过来的眼神,季晴已经明白了。无争山庄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连石观音的来历都如此清楚,而且竟是把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身世都查干净了。就在原随云说到黄山、灭门时,季晴就想起了当年当野人的日子。
看着季晴在一旁若有所思,原东园放下茶杯,起身离开:“原某,能做的便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姑娘回程路上一路顺风。”
第一卷 7楚留香2
小镇客栈的房间里,破旧的桌椅,斑驳的墙壁,昏昏烛光下,季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医书,熏黄的火光给她的侧影染上一道晕边。
她已经在这个客栈里呆了三天了。不是因为这儿风景优美,也不是因为这儿地理独特,而是因为季晴已经病了三天了。
自从在原东园那儿得了消息,季晴便开始琢磨怎么给自己留个后手。就算和石观音渊源颇深,但也难保女魔头不会丧心病狂啊。
可就在季晴堪堪动手准备之时,纷至沓来的画面一股脑地冲进她脑子。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的季晴当场大头栽下,晕了过去,随后醒来,便是拖着病重的身体安分地在这个地方养病,之前的小心思都烟消云散了。石观音武力值太高,所谓一力降十会,再多的计划恐怕都是枉然,还会惹恼对方。再加上她如今病恹恹的,手无缚鸡之力,不如什么都不做。
就在季晴的医书翻过三分之二时,门窗未开,半点动静都没,她前面就悄悄地出现了一个美人。
一个很美很美的人,美得令人不能想像。雾里春山般温婉的眉目,洛神仙女般袅娜的身姿。一身繁复精美的宫装,装扮精致无暇的妆容,她应该在宫殿里享受众人钦羡的目光,而不是坐在一脸病容、衣衫不整的季晴面前。
季晴抬头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个与破旧客栈格格不入的美人。
此时,对面的美人,明亮温柔的星眸里正含着一抹惊讶地打量着季晴。而季晴也略带惊诧地回视着她。
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珠钗发鬓,明艳照人,一个长发披散,病容惨淡,除却一切不适宜的因素,没人会怀疑这两人的关系。就连石观音自己,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由惊讶转变到隐隐激动了。
而对面的季晴,眼神渐渐由惊讶到迷惑地看着石观音,视线在那张天人般地脸上流连,目光渐渐迷蒙,像是在透过那张脸看另一个人。
“姐姐长得真像娘亲。”季晴喃喃地开口,带着一点少女特有的娇憨,和不知为何的茫然。
话语未落,石观音已激动地站起,神情似喜似悲。她绕过石桌,低下身子,仔细地看着季晴,含泪的眼睛竟让季晴有种她温柔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错觉。
“晴……晴儿……”石观音,或者说是李琦,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季晴苍白的脸,手指在季晴的五官上小心翼翼地流连,脸上是珍宝失而复得的喜悦。
季晴默默地在心里汗一个,冰凉的手也按上石观音的手背,脑袋轻轻地蹭蹭,脸上却露出了个极似石观音的笑容:“姐姐……”
这下,石观音眼里的泪珠竟是落下来了,梨花带雨,惹人怜,季晴都忍不住抖了抖,当然是在心里。表面上她却蹙着眉伸手抹去石观音脸上的泪:“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
石观音这回直接把季晴抱进了怀里,带着点哭音地埋怨:“居然学娘亲取笑姐姐~”好吧,这是撒娇。
季晴哪里知道身体本尊的事,就连两个人的关系她都是听原东园说的,那句话,她只不过随口说的。-_-|||
两人在经过一番姐妹情深地相认后,季晴便被石观音带走了。
此后,江湖上便少了一个神医美人。
茫茫的沙漠中,曲无容带着楚留香一行人在石峰中的小路上东转西折。弥漫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人影,正拿着帚把在扫地,这些无一不是绝世的美男子,却个个蓬头褛衣,像是一群没有生命的傀儡一般在那里扫着地。
楚留香忍不住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头,道:“朋友,你为何不坐下来歇息歇息?”
那人抬起头,只茫然瞧了他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开始扫地,道:“不歇息。”
楚留香笑着,刚想开口再问,便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他不是人,他已不算是人了。”
众人吃惊地抬头,只见一女子从远处姿态优雅地信步走来,看似步履轻缓,却在短短几瞬间便到了众人面前。拿着扫帚的男子们先是痴痴地看着从远到近的身影,却又在女子身影清晰时低下头,像是没见着人一样,继续扫着地。这回,他们更像是傀儡了。
而几人身边的曲无容已经跪下去了,动作迅速地让一旁的楚留香都来不及出手阻拦。
看着眼前这个极似石观音却带着一精巧银面具的女子,楚留香试探着问道:“石夫人?”
话语刚落,一旁跪着的的曲无容竟浑身发起抖来。而女子闻言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楚留香一眼:“我若是她,你们已死。”
这下,一身戒备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姬冰雁开口嘲笑道:“没想到老臭虫也有认错女人的时候?”
楚留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身体却依旧没放松,还想再开口,那女子却把视线转向了一旁跪着的曲无容:“无容,身体不好吗?怎抖得如此厉害?”
女子语气温柔关切,不管出于什么,对方都应答上一句才是,可跪着的曲无容却像没听见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不,她抖得更厉害了。看到曲无容的反应,众人松下的心弦又绷紧了。
季晴看着伏在地上犹如雨中弱花的少女,缓缓蹲下/身子,白玉般无暇的手搀起曲无容,动作温柔至极。可被扶着的曲无容却像是要晕过去一般,起身一半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待触到地面黄沙,她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季晴面前。
众人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就看着女子削葱般地手指勾起曲无容那张毁了的脸,春水般柔情的眼神在曲无容脸上流连。女子行为太过诡异,一时间,楚留香一行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明显与石观音关系匪浅的危险人物。
“你竟如此听她的话?”语气有些平淡,听在他人耳里只觉茫然,可曲无容的脸色却已变得惊恐了,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
季晴的双手从长长的衣袖下伸出来,轻柔地捧起曲无容的脸,看着那半合的眼:“你竟是看都不敢看我一下吗?”
曲无容的惊恐太过明显了,一向怜香惜玉的香帅还是忍不住出声想缓和一下气氛:“这位……”似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楚留香话语顿了一下,“这位姑娘,可否……”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上一秒还是好好的,可就在一瞬间,曲无容嘴角就溢出了鲜血。而女子的动作却是变都没变。
一点红的手已握上剑柄。
气氛凝滞地让人呼吸困难。
季晴愉悦地看着鲜艳的血液淌下曲无容形状姣好的下颚,双手终于从她脸上放下,转身看向楚留香,眼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传说中的香帅。
沐浴在季晴眼光中的楚留香头一次在一个女子目光下觉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心里也不知是该为一旁受伤的曲姑娘松口气,还是为自己捏把汗。
“香帅,果然仪表堂堂。”季晴的语气诡异,其中的意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姑娘,过奖了。”楚留香顶着身后几人的目光,心里发苦。
“不,我可是,久·闻香帅大名了。”季晴的语气太过诡异,楚留香摸摸鼻子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季晴似乎也没兴致了。
“无容。”被点名的曲无容瑟瑟地站着。季晴也不指望她会回应,眼睛甚至看也未看一眼被自己重伤的人,态度疏远淡漠,完全不见刚见面时的温柔亲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语音落,众人面前已没了季晴身影。
季晴一消失,曲无容绷紧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你……你们……”
几人听见曲无容微微发颤的声音,都将眼神转向她。
曲无容咽了一下口水,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惧,抬眼扫过几人。被扫视的几人身体皆是一僵,因为曲无容此时看着众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就算是几刻钟前,她也没这么看过他们。
“你们,不该和她讲话的。”
第一卷 8楚留香3
“此话怎讲?”几人面面相觑,楚留香好奇地问。姬冰雁也露出颇感兴趣的眼神,倒是一点红看着曲无容嘴角的鲜血,没什么表情。
曲无容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神情虽已安稳下来,但仍有几分惧意。
“你是不是觉得她很美?就算是看不见脸,披风掩着身姿,也觉得她已是世上再难见到的美人了?”她对着楚留香说道,眼神却暗暗扫视着一点红。
“的确。”楚留香并不否认。
姬冰雁冷冷道:“可是性子却是不大好。”
“她性子原是很好的,人也的确很美。”曲无容哼了一声,“可是,如今,再没人敢同她说一句话,也没人敢看她一眼。”
楚留香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她有一个姐姐,谁有这样一个姐姐,性子都不会好的。”曲无容冷笑一声,“与她相比……”我还算幸运的了。
她没再说下去,可几人心里都有点谱了,而他们的好奇心也真正被勾起来了。但曲无容显然不太想再谈论刚才的女子了,她转身向前走去。楚留香等人赶忙跟上。香帅还想问,可曲无容却像是成了个锯嘴的葫芦,半个字都没再说。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甜蜜的花香,气温却越来越暖,山谷豁然开朗,万峰合抱间,一片花海。这些花无比的鲜艳,无比的美丽。
面对如此胜景,楚留香也忍不住叹道:“想不到荒漠之中,竟有这样的花海。”
他也只是随口一叹,却不想,曲无容竟是冷冷接话了:“此花本非凡俗之人所能梦想。”
因为之前的事,楚留香本没想过曲无容会再开口,她话一出口,楚留香心里便是莫名的一紧,这是一种直觉,而他一向很信任自己的直觉:“特别美丽的事物中,往往都隐藏着凶险,特别甜蜜的香气中,往往都有毒……”
话未说完,他的人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而一旁的姬冰雁、一点红也已神智迷乱了。
在意识真正离去之前,他们隐隐听见曲无容的声音:“若想活命,就当自己从没见过刚才那个女人。”
楚留香在赞叹山谷前的花海后便倒下了,之后便是被人抬了下去,所以,他也没那个眼福好好看看此处的美景,花是美,但其他地方亦是鬼斧神工。
而季晴却是悠悠地在这世外桃源闲逛着。石观音的弟子们见她走过,无一不是当作没看见,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季晴是团空气。当然,若不是他们还会低下头,止住话,季晴也会相信自己是团空气的。往常,若是季晴一时心绪不佳,走过的路上会多上几具尸体,可今天,她竟是直直走过,也似把旁人当成了空气。
她的身份决定了没人会拦她,石观音给了她很大的自由,当然,只是在这个山谷里的自由。此时的石观音大概在准备着征服鼎鼎大名的香帅,不用应付她的季晴很空。若是平时,她必定是在打坐,可此时,她不想做任何事,只想让大脑放空。
就在刚刚,她亲眼打量了这个世界的的主角,她以为自己会激动的,可没有,一点都没有。除了看见曲无容吐血时,她心里愉悦了一下外,她的心一点也没有因为所谓的主角而多跳一下。
楚留香的名字,季晴还是很久前从她的侄儿南宫灵处听闻的,否则,恐怕她到现在也不会知道自己竟是穿进了一本小说里,因为没人会和她说话。
这个山谷里,除了石观音,也只有单纯的南宫灵会大大咧咧地和她讲话,无花也不过是见到她给她行个礼罢了。当然,好几个月前,南宫灵死了,季晴就明白,除了石观音,没人再会与她讲话了,可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和石观音见面。
当年,季晴被石观音带走后,两人的关系一度十分亲近。
当季晴内心忐忑地面对新鲜出炉的姐姐时,石观音却是对季晴很好。季姑娘表示几辈子了她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不管吃穿用度,季晴都是和石观音一个待遇的,甚至在某些方面,石观音对季晴比对自己都还要精细几分。
因为当年小小年纪就身受重伤,伤后也没好好调养,季晴身体其实不太好,石观音就教季晴习武强身,深奥的武学一点也不吝啬;之前两辈子季晴都不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石观音就亲自教导,她曾对季晴说,身为她的妹妹,她会的,季晴也都要会。
当石观音在大漠建立势力后,季晴就随着石观音来到了这儿。石观音的女弟子们见季晴性情温和,平易近人,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很快玩在一起,和季晴的关系渐渐就很好了。起初,石观音没有在意。可是,渐渐地,看着季晴和其他人在一起嬉戏的场景,石观音的眼神就阴郁了。
季晴和石观音很像,外貌上大概有七分像。剩下的三分,其中一分是气质,季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石观音的睥睨天下的风采的。乍眼看去,她给人的第一映像就是飘渺,或者说,浑身没半点世俗气;还有两分是病,季晴的发很黑,脸很白,苍白,极度贫血的那种,黑白分明,视觉冲击很大,而石观音的发也很黑,但她的脸色红润,看上去像朵娇艳的花。
若是把两人放在一起,旁人必定是更喜欢石观音的。
可石观音不这么觉得。每次看到季晴和女弟子们玩耍,她就嫉妒,嫉妒季晴的年轻。她比季晴大了近十岁,当她老了,季晴正是风姿最美的时候。即使她驻颜有术,也改变不了真实的年纪。
最初,季晴对于石观音,是一个情感的寄托。季晴没有背负家仇远渡重洋,也没有为了习武嫁人生子,当石观音回中原报了仇的时候,季晴的年纪正是李琦当年离开时的年龄。石观音按照自己的设想培育季晴,就像是在补全自己的梦。看着季晴,她就像是看着自己,完美的自己。
更何况,难得有人对她的所作所为是理解的,而不是惊恐。(季晴表示:纯粹是因为在21世纪见过更重口的,现代人心理承受力还不错。)在她心里,季晴的地位便上升为了知己。
不忍伤害季晴,于是,和季晴嬉戏的女弟子们便在一夜间消失在天地间了。多次下来,再也没人敢和季晴接触了。
季晴,很识时务,她一向明智。在目睹平时和自己玩得开心地女孩子们惨死在她面前后,她就不再接触新来的女孩子了,而心里也对石观音有了芥蒂。
而当石观音的一个男宠在偶然间见到季晴多看了两眼后,季晴便多了一个面具和一件披风,而那个男宠,谁会关心他的下场?
没人说话,不与人接触,被排斥,长年掩藏在披风面具下,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渐渐地,旁人看她,又多了惊恐害怕——恶性循环。
曾经季晴是真的把石观音这个便宜姐姐放在心上的……
信步而走的季晴在日头将落的时候回了屋子。
没有台,没有绣被,没有锦帐流苏,也没有任何华贵的陈设,庸俗的珍玩,眩目的珠宝。
这屋子的精雅,正加天生丽质,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颜色。
这是石观音亲自给季晴布置的,和她自己的房间很相似,只是多了一个书架,一架长琴,一张棋盘。
季晴走到书架前,伸手将第二层第三本书拿起来,是《道德经》。
只见她手指微动,便从夹缝里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香帅已逃——画眉鸟”。
季晴的嘴角勾起了。
第一卷 9楚留香4
手指微搓,薄纸变成了碎屑。季晴将披风上的帽子戴上。斜阳照进屋子,书架前已无一人。
画眉鸟传来的消息虽只有寥寥四个字,但事实上,这段经历对楚留香来说却是惊心动魄。他在花海那儿装晕,醒来又见曲无容自断手臂,然后便是见到石观音真容,又用言语将石观音气疯,一步步,给自己匀出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然后,他背着中了药的姬冰雁和一点红,在石屋内逼问了两个正在洗澡的女孩子,确定了苏蓉蓉几人不在这山谷里,便想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出这个地方,遇到曲无容,却又被个紫衣女子阻拦,最后还是在画眉鸟的帮忙下逃过一劫。不可谓不惊心动魄。
时间往前推一点。另一边,胡铁花和琵琶公主在走投无路间吃着死鹰的生肉。纵然生肉又腥又老,但也让胡铁花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晕,琵琶公主也缓过气来。
而此时,他们突然听见那边的沙丘后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心下谨慎地前去探看。
胡铁花惊讶地发现,一群黑衣大汉正围杀着两个人,而被围的两个人,赫然竟是石驼和王冲。这下,他再也沉不住气了,留下琵琶公主在一旁躲着,自己就飞身上前帮忙。
一番打斗下,血战终于停止,黄沙碧血,身遍地。
石驼双手扶剑,不住喘息,面上却仍是岩石般全无表情。王冲感激地向胡铁花道谢。
胡铁花目光凝注到他掌中剑上,忽然笑道:“二十年来,江湖中已不复能见到正宗华山剑法,阁下方才那一招‘惊虹贯日’,当真已可算是武林绝响。”
王冲神色像是微微变了变,勉强笑道:“胡大侠过奖了。”
胡铁花目光灼灼地瞪着他的脸,微笑地将华山剑法及当年的名声一一道来,一点也不相信王冲的推脱之词,因为他已心中有数。
王冲在胡铁花的目光下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昔年华山派掌门真人的收山弟子,华山七剑外,最负盛名的“神龙小剑客”,柳烟飞。
而最让胡铁花吃惊的是,石驼竟是当年“华山七剑”之首,侠义之名,传遍八州,天下武林中人莫不敬仰的“仁义剑客”,皇甫高。
这昔年风采飞扬的名剑客,竟是变得如此模样。
胡铁花也不禁为之黯然长叹,忍不住道:“那石观音究竟和皇甫高大侠有什么仇恨?要害得他如此惨?”
“自然是血海深仇。”柳烟飞还未接话,就听一清清冷冷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两人刷得转身,只见一女子正站在那边的沙丘上,暮色中,一双幽幽的眼睛像是蛰伏在丛林深处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看着皇甫高。
皇甫高又聋又瞎,但浑身泛起的危机感让他握紧手中的剑,整个人以一种防备的姿势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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