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些时辰再回来,这俩活宝,也不知道能把太华山闹成个什么样。
“怎么了?”繁楚难得正经,轻轻的揽她入怀,皱起的眉头是莫名的怒意。一双凤眼原本扬起的笑意一瞬之间不复存在。
“你听没听过……胭脂脆?”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极重。
繁楚原本揽着她的手一紧,半晌,他问道:“这个东西,怎么了?”
“连你也不肯回答我,是不是?”她忽然推开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夭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繁楚焦急的上前,想要安慰她。
“我只以为,夜羽薄情,却没想到,连你也瞒我!”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给心底的伤痛一个宣泄的出口。
“胭脂脆又名忘情血,喝了它,虽然能脱胎换骨,得到别人也许千百年都获得不了的神资,但是……”繁楚咬牙,他没想到,夜羽会这样对待她,“但是,喝了胭脂脆的人,他……他……”
“好的话,会活下来,但会忘掉前尘后事,形同一个没有大脑的木偶一样,任由人操控。假若不好,便会死,是不是?”陶小淘觉得,连哭,似乎都显得多余。
“他是真的聪明,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倚在屋墙边,闭起的眼睛痛楚万分,“假若我喝了胭脂脆,便会永远听命于他,假若不喝,便正好找个由头,把我送出来,是不是?”
繁楚附于身后的手,握成拳,眸子里,怒火恣肆,反而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你看我,真傻……”她哭得泣不成声,梨花带雨,有时候,痛在身上,比不上痛在心里的万分之一。
“明明知道他的想法,却还是想要呆在他身边。”她累了,太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怪我,不该那么轻易的让你嫁给他。”繁楚心疼得要命,他的夭儿,为何要受这样的苦?他宁愿她一辈子不爱她,也应该把她保护在身边啊!
“嫁给他,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泪水滑落,一点一点,击碎她曾经希冀的美好。
“我要跟着子夜师父好好的学,一年以后,我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她的眼中是一丝陌生的狠厉,一闪而逝,再然后,除了伤心,并无其他,“我既嫁了他,那么,夫人也好,神妃也好,就只能是我,只能是我一个。”
第一卷 28也有情深
“夭儿……”繁楚凝眉,淡淡水墨烟笼的颜色,肤白如雪,原本明媚的神色显得忧愁。他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可是看着她难过,又觉得心疼无比。
“此生既已抉择,那么,我就死缠上他了!”她擦干眼泪,眉眼之间是坚毅,是决绝,“纵使粉身碎骨,也要生死追随。”他骗她也好,利用她也罢,除非她死,不然她就是不要放手,就是不要。
“何苦呢?”繁楚抱着她,美眸里暗流汹涌,“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何苦这般做贱自己?”从前的那个人,便为了爱,粉身碎骨,如今,她怎可再做这种选择?
“繁楚,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无论他多么的不喜欢你,无论他多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把你的爱践踏、卑微到尘埃里,你还是没有办法放手?”她强颜欢笑,面色虽然苍白,眼睛却始终清亮,“有时候,一见钟情的感情,比细水长流的感情还要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又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繁楚敛眉,静静的看着她。
“或许是命运,又或许是其它。我们两个都因为凤血石而来到这里,而这凤血石也很听他的话,不知道上辈子,我们究竟怎么纠缠不清。”她咬牙,忽然想起那日他解她衣服时,手一挥便至他手心的凤血石,微微泛起的红光,似是害怕,又似是撒娇,“或许,上辈子我欠他许多,所以这辈子,便把我的心,往死里伤。”她不是不知道他拿走凤血石,她也不是不知道,枫岚的胭脂脆是他故意的。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他放了一个网,纵然明知有险,她还是心甘情愿的游于网中,她爱他,所以,纵然有时候伤心愤怒,她也依然愿意□的囚徒。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也不知道她前世闪了多少次眼睛,擦破了多少衣服,才换来今世,可以与他举案齐眉。思量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变得缓和许多。
“你所说的,我都明白。”繁楚叹气,湖蓝色的长衫宛如一弯幽静的清泉,“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帮你。”
“帮我追男人?”陶小淘凉凉的看他一眼,拍掉他搭在她肩上的爪子,吸吸鼻子,故做委屈的模样,垂着眼帘看着他。
繁楚似乎对她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笑得灿烂:“当然得帮你追!追男人,除情敌,哪怕斩妖除魔,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奉陪。”他抿着唇,笑意温和。
“诶诶,我还真是沾了你那个陶夭的福气了……”她吸了吸鼻子,半晌,忍不住笑了起来,泪痕滞留在脸颊上,浅浅的划痕。
繁楚只是目光深邃的看着她,片刻,又嘻笑着转移话题:“我觉得子夜上仙这太华山,估计真要翻天了。”他斜觑了一眼面色依旧苍白的陶小淘,笑道,“本来蓝玉小狐狸和花朝就已经是对儿活宝了,整天没事老是欺负他那些师兄师弟们,如今再带上个你,唉,无法想像,我们风度翩翩的子夜上仙,遇到你们这群倒霉孩子,可怎么办才好!”他佯装叹气。
陶小淘白他一眼,眼神凉凉的,上下来回在他身上扫视:“切,我是来学法术的,又不是来翻天的!”她始终对他的话耿耿于怀,她要努力,做到最好,配得上他才行。
“嗯哼?!希望最好是这样。”繁楚笑意盈盈,蓦的,眸光一凌,长指挥出银白色光线,“啪!”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炸响,四散飞扬。
“师父,你还我的坚果!!!”蓝玉扒拉着小爪子,怒目而视,浑身的毛都支楞了起来,愤怒无比的看着繁楚凝重的神情。她不过就是摘了个小果子想送给陶姐姐吃,怎么师父看都不看就给打成稀巴烂了!
“诶诶小狐狸,信不信你再踢我我就把你狐狸毛拔光让你整天光屁股见人!!!!!”这个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边,花朝一身喜庆的枣红色衣袍华丽丽的出现在眼前,揪起小狐狸支起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
“死花朝!你个变态水蛇!!你丫再敢欺负我,信不信我师父一小指头把你戳到南天门?!”蓝玉恼了,虎视眈眈的瞪着眼睛,恨不得把花朝杀个片甲不留“哼,我师父可是最疼我的!你还敢当着他的面儿骂我,有你好看的!!”小家伙叉着个腰,老气横秋的对着花朝吹胡子瞪眼。
花朝见着繁楚和陶小淘越来越黑的脸,不由缩了下脖子,也狠狠瞪了瞪蓝玉:“小丫,迟早有一天爷会把你煮来吃的!!!”见着繁楚冷冷的盯着他,忙往陶小淘身后躲,还不忘扯扯她的罗裙,开天辟地头一遭冲自己的师妹撒起娇来:“师妹~~~~咱们可都一个师父!!你必须帮我!”
陶小淘一歪脑袋,面露狐疑,眼神瞟向花朝火红的衣衫火红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繁楚:“繁楚,你说,花朝的真身是什么?”这倒真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啊!
花朝一听这话,顿时脸色青白,咬牙切齿的转身离开。
“陶姐姐,他的真身,是一条水蛇,浑身翻着金光的蛇!”小狐狸捋了捋顺滑的毛,恬不知耻的跳起来往繁楚的脸上蹭,被繁楚一巴掌拍在地上,痛得哇哇乱叫,可怜兮兮的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向繁楚。
陶小淘凝眸望向繁楚神思飘渺的模样,定了定神,微扬起唇角,笑容便婉然盛放。
“蓝玉。”繁楚的神色有些太过严肃,蓝玉愣愣的啊了一声,盯着他。
“那个坚果,哪里来的?!”繁楚蹙眉,泼墨晕染的眸子,层层雾霭袭卷而来。远山林绿,山水一色,鸟语化香,只是这美景中,于肉体凡胎尚未飞升的陶小淘来说,却蕴含着无数的危险。太华山多奇物,有水兽名化蛇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招大水。而刚刚,蓝玉口口声声说花朝是水蛇。
想必,定然有妖孽出来作怪。
“夭儿,我去去就来。”繁楚凝眸,拍拍她的肩膀,未及她反应,便隐了身形。
蓝玉舔着爪子,琉璃般的目光里是复杂的神色:“陶姐姐?”
“嗯?!”陶小淘闭起眼睛静静的听,空气里一丝异样的气息让她不由绷紧了神经,抱起蓝玉,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面上,却依旧笑着:“蓝玉,你刚才,可曾见过什么人?”见它睁大眼睛一脸的迷茫,她继续说道,“我是说,除了花朝,还有繁楚。”
“倒是没有。就是我跟花朝打架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就忽然变成一条水蛇一样的东西,嘴里咬着一颗坚果,我就给抢过来了。”蓝玉挠挠头,不知所谓的答道。
陶小淘安静的抚着蓝玉顺滑红亮的毛发,弯了唇角,却忽然一下子将蓝玉扔出老远,转而迅疾的向后,出掌凌厉,只听身后咕噜的闷哼一声,陶小淘心道她不过才用了五成力,就能伤得了它,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遂飞身而起,腾至空中,顺便不忘疾驰掠地一般握住尚且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蓝玉的小短腿,将它抱至怀中。
这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颇有几分架式。蓝玉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整得脑袋乱得狠,迷迷糊糊的死死用爪子抓着她的衣襟,眼睛里是一片混沌。
“你是谁?”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陶小淘一阵恶寒,为自己这蠢到家的问话感到无语。对面这家伙明显是冲着偷袭她来的,并且,看它这模样,莫说他不会说话,纵然是告诉了,她也不会认得。
风静静,云淡淡,浓浓的日光下,一身翠羽轻衫的陶小淘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对面那家伙,吊三角的眼睛,额头长着犄角,四肢健壮,爪子锋利无比,嘴大如血盆,打个哈欠的模样就足以让她胆掉了一半。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吼~”长空一阵怒吼,陶小淘只觉得虚空中的身体有些不稳,险些被震落。蓝玉更是被吓坏了,缩在陶小淘的怀中,不敢妄动。到底是她轻敌了,这家伙看起来,非同一般。
“蓝玉,乖,别怕,姐姐保护你。”蓝玉的颤抖她感觉得到,想必这凶兽定不是这太华山常居的,不然蓝玉不可能如此。那凶兽有四只锋利凶悍的爪子,她两手空空,还要保护蓝玉,有些力不从心。
而那凶兽仍旧是一副懒懒的神色,看似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动作却凶煞无比,飞身至空中,大掌挥舞,爪子的利尖清晰可见,虎虎生风的扫过陶小淘的脸颊,她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那凶兽闻到血腥味,变得兴奋无比,掉头,尾巴如同一支狼牙校友会,上面生满尖刺,重重的朝她这边扫来,陶小淘抽下挽着发丝的凤纹玉步遥,心随意动,步遥在手中化成长剑,顿时,气贯和虹,剑气直指凶兽张起的獠牙。
那凶兽宛若的水一般咆哮,琥珀色的瞳仁闪动着刺激而兴奋的神色,直冲冲朝她扑过来。陶小淘胡乱挥着剑,避免再次伤到她,而那剑却伤不了他丝毫,甚至连它草黄|色的皮毛都没有砍下来分毫,这让她有些打鼓,当真是刀枪不入啊!那她此番不就死定了?!
不容她多想,那凶兽似被弄恼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做向下俯冲的姿势,冲向比它位置略低一点的陶小淘,吼声震得人耳膜一疼。她慌忙闪躲,也不知道怎么的,躲起来灵敏无比,像是对武功了解了不少似的。
“刺其面门处犄角,戳它眼睛!”不知从哪里传来这种声音,陶小淘也不管是否管用,利用自身的轻灵逸动,在那怪兽的四周绕起来,那怪兽恼羞成怒,仰天长吼,陶小淘趁其不备,长剑直刺犄角的中心,登时光芒暴涨,那凶兽被彻底击怒,咆哮着翻滚着,吼声震天,目龇欲裂。陶小淘扬起嘴角,心中欢喜,长剑不曾停下,直刺那凶兽的左眼。
“吼~”又是一声怒吼,近身攻击,她犯了一个经常犯的错误,一不小心大意了,并未避开那凶兽的袭击,陶小淘被那凶兽一掌打飞出老远,哇的吐了一口血,面色苍白,皱着眉头,看那凶兽在地上翻滚,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裂开一般,疼得要命,脑子却清醒得异常。
怪兽的血流下来,顿时芳草皆枯,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的肉的味道,闻起来,恶心不已。
“倒是没想到,以你的资质,也能打伤我的宠物。”空中忽然多了一道人影,翩然之姿,声音轻佻,只是面目依稀在哪里见过。
都说人面桃花,眼前这男子,比起繁楚的如花美貌,多一丝轻佻,比起子夜上仙的出尘脱俗,多一分清傲,比起她家神君的冷冽清俊,多一丝人气儿。从没见过有男子将粉色穿得如此让人想抽他一巴掌,再送他一脚,银色龙纹冠束发,眉毛上挑,眼睛狭长,但略比丹凤逊色。陶小淘疼得要命,强撑着想起身,却徒然无力,只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纵是死,也不能让人伤到小蓝玉。
那人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陶小淘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强撑着身体保持清醒,腕间的花渡翻着晶莹的粉色,她正欲开口,颈前忽然一束玉色光芒喷薄而出,慢慢的,幻化成|人形。玉白的长衫,披散的发丝,清伶的身姿,虽背对着她与那人对峙,看不清面容,但心下觉得,定是位翩翩美少年才是。
陶小淘被自己的心思硬生生鄙视到了,大难临头,居然还想着美男……
蓝玉探出脑袋,揪了揪她的发,弱弱的问:“陶姐姐,你吐血了,你不要死啊!!”说着,竟小声呜咽起来。
陶小淘一个白眼差点没翻死过去,表这么咒她好不好,她这么好的人,这么她的命,必定大难不死!
她按下蓝玉的脑袋,将它保护在怀中,静静的看着面前对峙的两个人。
不,她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是妖,还是仙,抑或是神魔。不过,玉色长衫的少年郎是来帮她打跑坏人的,这点,她清楚得狠。
第一卷 29黄雀在后
“空灵玉?”那人挑眉一笑,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有力,尾音略带疑问,却终究是被内心的想法肯定了。
少年翩然之姿,负手而立:“正是。”不卑不亢,倒真有几分得道的模样。
陶小淘龇着牙,按着蓝玉的小脑袋,翻了个白眼,心里不平了。一个上古神物空灵玉,才戴在脖子上几天啊,就幻化人形,可以与旁的妖魔鬼怪抗衡,她陶小淘命运是有多不济啊,每次打架都需要有人牛逼烘烘的从天而降搭救她,这让她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雄心壮志遭受了严重的打击,愤懑不平的薅着手边无辜的花草,眼泪汪汪的把涌上心口的血硬硬咽了回去。薅(注:此字念hao,一声,拔草的意思)
好歹人家也是为了救她,勉强就不怪罪他抢了她的风头吧。
“你打不过我的。”那人笑着,嘴角的弧度上扬,必胜的姿态。衣袂翩飞,却带着强大的杀意。
“我不会和你打架的,龙二王子。”少年也学着他的模样,微微僵硬的勾起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负手而立,他的目光太过清明,似不谙世事,又似参透这一切尘世繁华。
原来,这个男人,竟是大婚当日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龙二王子龙清!难怪看起来眼熟,陶小淘咂舌,这怎么一个倒霉了得!繁楚那死人妖,也不知道被什么妖精狐媚勾了魂,到现在都不回来,万一这空灵玉打不过龙清,他们三个不得一起玩儿完?
“哦?”龙清挑眉,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竟自顾自笑了起来。
“夜羽再能忍,凡事,也总有个底限。”少年玉衣墨发,偏生美得如同一幅山水泼墨的画卷,温和缱绻,“伤了他的人,他能忍,置之于死地,总是忍不得的。”
龙清瞳孔紧缩,片刻,竟仰天笑了起来。
“再者,三公主也未必愿意。”少年目光沉沉如水,温润如玉的气质,在陶小淘看来,那格外淡定的眼神里,明明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好吧,她命是有多不值钱,他就敢这样跟龙清打赌?
“夜羽并不爱她,不过命如蝼蚁的凡人,只要我家阿玖不生气,他又如何舍不得她?!”龙清挑眉,偏头看向伏在地上微弱喘息着的陶小淘,冷笑,“阿玖善良,却了不容旁人抢了她的东西去。”
陶小淘怔忡,半晌,抬起头,笑得淡然:“纵然他有十万分的不喜欢,又与你何干?我是他明媒正娶昭告三界迎娶的夫人,纵不得神妃资格,也轮不到你一个龙族的王子来教训!”凡人又如何,神仙,又如何?她咬着牙,迎上龙清蔑视的目光,莞尔,“这世间,辱我谤我毁我恨我之人何其多,不多你一个,不少你一个,你又凭什么说,他舍得?”
“他若舍得,怎会劳心费力的将我娶回凤鹫宫?他若舍得,又怎会将我托付于太华山子夜上仙的手中,而不是将我随意丢弃给某个人?”她笑,擦干嘴角的血渍,如果能站起来,她倒真想狠狠的送给那龙清一巴掌,“纵然他喜欢龙玖甚于我万分,但是只要有一分情在,你又如何敢说,他舍得?”
龙清沉了眸,脸色有些冷。尘世瞬息万变,对夜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一如既往的琢磨不透。只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总是可恨,上一世,阿玖被一个桃妖抢走了夜羽,而这一世,竟是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凡尘女子。从小看着阿玖长大,几时见她受过这般委屈?!他虽生性风流不羁,但旁的人若欺到亲妹妹头上,他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眼睛一暗,藏在袖中的掌心呈爪状,金色光团慢慢聚气,他咬牙,勾起唇角:“那我们就试试看,看他到底是舍得,还是舍不得!”不容多想,他大手一挥,巨大的结界将她和少年隔绝于尘世之外,在结界快要完全隔绝以前,陶小淘咬牙,拼命将蓝玉扔出去。蓝玉13&56;看&26360;网,跑得虎虎生风,她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龙清,你会后悔今天你所做的所有事情。”她笑着抬头,挣扎了半晌,盘腿坐下,大口大口的喘息。
“知道这个结界名字叫做什么吧?”龙清看着她,笑意横生,“就算夜羽和繁楚有心来救你,这个结界也会将他们阻隔在外面,近不得身。”
玉衣少年似是懒得理会,回身扶着陶小淘,掌心微热,将真气慢慢输给她,调息止血。
“此结界名倾城,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支撑这个结界的根本,乃是龙三公主的命息。”玉衣少年面无表情,如是说道。
“好阴险!”陶小淘恨得牙根痒,倒是没想到这龙清来此一招。
“结界能破,只是会重伤龙三公主。”少年依旧是一脸的波澜不惊,目光看向她。
“我们有胜算么?”她抬起头,皱眉问道。衣服前襟大片大片的血,脸颊上的爪痕清晰可见,血渍已经凝固,看起来,有些狰狞。
“那就要看你与神君,情份如何。”少年淡淡抬眉,脸上终于有一丝不一样的表情……好吧,连他也把不准夜羽的想法,看来今天,真是凶多吉少啊!
“龙清天性聪颖,放荡不羁。传言他能落笔成画,宛如实物。今日伤你那凶兽,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少年继续他那面无表情式的风格,眼睛平视着她。
“然后呢?”她苦笑着等待他的下文,暂时还参不透他此言有何寓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少年抽了抽嘴唇角:“往日你不是挺聪明的么?”
陶小淘黑脸:“没您聪明,您倒是指点个一二,好让我明白着些?”她又不是神,什么都能弄清楚!
“凶兽是这么来的,那他,当然也是这么来的……”玉衣少年机械式的看向龙清,唇分分合合,声音便清泠而出,“所以,对我们来说,比较棘手的,是怎么伤到他,拖延时间。”
“这么说,眼前的龙清,只是意识□控的一副毫无思想毫无感情的死物?”她瞪大眼睛看向他,又侧头看向那个始终勾着唇角的龙清,问道。
“我猜着是。”
“那你可真聪明。”陶小淘心下翻个白眼,这说与没说,有何区别。
以他们两个的道行,哪里看得出是不是真身?再说,就算不是真身,杀伤力也等同于真身在此,所以,是与不是,拖延时间,貌似都没有太大的用处。至于夜羽,不管他舍得或舍不得,她都必须要保全自己这条命。她还没有得到过他的爱,又怎能轻易死去?
少年不应她,只是静静的站着,片刻,身体渐渐腾起,悬浮于空中,闭起的眼睛温和从容,果真像是个白玉雕就的妙人儿,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哼!今天,咱们就决一死战!”龙清单臂抬起,周身是淡淡的金光,眉间一点朱砂在这个时候清晰的闪现。
“别愣着,帮我!”少年蓦然睁开眼睛,神色严肃,指尖轻点,似鬼画符一般,宛若游龙。
陶小淘头仰得吃力,有些眩晕,朝空中喊道:“我怎么帮你?!”她飞又飞不起来,一使劲儿胸口就疼得厉害,怎么帮?
“会三昧真火么?”少年衣袂翩跹,面容沉静。
“别提了,上次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火,一下子就烧了凤鹫宫……”陶小淘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她纵是有心,也使不上力啊!
“用火,烧他眉心,朱砂是他的命脉!我来牵制他!”少年的身影在空中化作一条弧线,东南西北环顾一圈,似是在布阵。
“你大爷的……”陶小淘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哭诉,“我不知道怎么使啊!”她要是知道怎么动用自身的法术,又怎么会被那凶兽伤得这么重,真讨厌!每次都往她心窝痛处戳。
那少年俊脸有那么一瞬发黑,然后身形幻化成无数道光芒,陶小淘一瞬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腾空而起,似是被人操控了一般,身形轻灵,风姿绰约,有条不绥的一波又一波的发力。
“怎么伤不到他?”无论她怎么费力,那火就是烧不着他,倒是脚下的花花草草,已经有大部分魂归西天了。陶小淘着急得满身是汗,那少年明显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她这边偏又没能伤到龙清。
“我……身体里……有……”玉衣少年满头是汗,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他强撑着,收回藏在陶小淘体内的神息。他实在分不出太多精力,虽然他这上古灵玉,体内蕴含着无上的灵力,但刚幻化人形,气息不稳,还是先转移龙清的注意力,让他不要伤着她才好。
眼看着那一掌就要袭至胸口,陶小淘闭上眼睛,拼了命做殊死一搏。不曾想,结界忽然一阵异动,接下来,便是响彻九天的一声龙吟,陶小淘恍惚间只看到大红的衣袍上下翻飞,花朝那张从来都嬉笑灿烂的面容在此刻变得一本正经,舞着剑,鼻青脸肿的就闯了进来,直指朱砂轻点的眉心。
“敢来我们太华山撒野,奶奶的,大爷我跟你们没完!!”花朝横着一张臭脸,眼睛似是喷火一般,长剑一动,身形灵活的各个击破,只是那表情,太过刺激人的眼睛。
第一卷 30不负卿心
结界内的龙清明显一怔,似是从未想到居然被一个楞头青给闯入了结界。眉眼微蹙,只手画弧,一看,竟是一座青铜盾牌。
“你如何闯入我这倾城之中!”龙清的目光中探究的神色,分外泰然自若的防守。他审视着花朝上下翻飞近乎凌乱的招势,危险的眯起眼睛。这倾城结界,能毫发无伤闯入的,除了鸿均老祖这种修为上乘的神仙,便是龙族皇族后裔。刚刚的龙吟说明,此人定是龙族之人,而眼前这人……他却闻不到一丝龙族的气息。
“丫的,老子不发威,当我病猫啊!”花朝这次也没跟人嘻皮笑脸,眼角的淤青说明了刚刚他才经历了一场搏斗,现在脾气暴躁得很,子夜师父平日里教他的武功似乎全然作废,只凭着自身天生浑厚的内力御剑。
玉衣少年的身体开使出现碎裂的迹象,从发丝到玉色长衫,统统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他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刚刚似乎,还有旁的看不见的东西闯入结界之中,只是,也不知道谁的法力如此强大,竟然连一丝丝的气息都没有逸出来,连这上古的空灵玉都未曾察觉。不要着了旁人的道才好。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支持体内快要撕裂他的封印,脸色苍白,他犹豫几许,化作一道白光,又重新缚在了她脖子上戴着的红绳上。
陶小淘眼睛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什么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刺激得她整个脑袋都变得混乱不堪,心跳越来越弱,五脏六腑钝钝的疼,大概,这次真的躲不过了。陶小淘心想,这下,真是要无事一身轻了……师父啊繁楚啊还有……亲爱的夜羽,谁来帮我?谁来救我啊!!!我真不想死,尤其,是死在自己情敌哥哥的手里,于她而言,甚至,连一次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都没有……
花朝那边已经完全乱了方寸,被龙清牵着鼻子走,愣着头拿剑一阵乱戳,龙清的眸子却越来越幽暗,他是……龙族皇族后裔?可是……不由多想,他变幻身形,一条金龙宛然成形,一扫尾,花朝便被重重的打落在地,也不知是不是打累了,这一记神龙摆尾,花朝眼睛往上一翻,就再也起不来了。
蓦然的,龙清的嘴角漾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眯起的眸子里仿若柳暗花明一般,勾唇一笑:“夜羽,你总算来了~”他腾起身子,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结界越来越小,花朝被完全隔绝在结界之外,仰躺在草地上,形同尸体一般。当结界缩小到只能容得下陶小淘一个时,那龙清,才算真真正正的消失了。
果然是画中人,只是,操控画中人的龙清,灵力如此强大,使得一副毫无生命的死物,如同活人一般,拥有思考和应对能力,看起来,是做了必胜的打算。
陶小淘仰头,狭小的空间内,那薄薄得透明得炫目的结界里,终究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翠羽轻衫,肤色苍白,血渍凝固在衣襟上,刺眼的腥红色,她努力的让自己清醒着,看着一身玉白衣袍翩然落下的夜羽,依旧眉目清冷,神色淡然。他负手而立,细碎的星眸波澜不惊,食指在空中画了一圈,轻轻一点,那边,却是另一番情境。
黄|色镏金轿辇,就在她在结界后面,往后看,可以看到白纱因风轻轻晃动,轿辇内侧躺着的人,粉衣绯面,真真的称得上,人面桃花。若说之前的画中人缺了些什么,想来,便是那双眼睛里独一无二的风韵,似嗔非嗔,含情非情,又似柔弱无骨的女子,眉间一点朱砂,格外明晰。
“龙清。”夜羽淡淡的开口,眉目平静,负手而立,中间隔着一个结界,望着轿辇里的龙清,清伶开口。
“神君倒真的亲自来了,看来,是龙清失算……”他笑起来,桃花眼幽远深邃,下颌线条优美,却莫名的吸引人的目光。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龙二王子。
“放了她,我与龙儿的事,与她无关。”他看向费力仰着头看他的陶小淘,他甚至看得见她眼眶蓄满的泪水,还有,她从来不曾改掉的执著。果真,是在等着他来救她。这样的任信,凭的,又是什么?
“我只是给你一个看清内心选择的机会,阿玖等了你五百年,你却转身,娶了这样一个凡人。”龙清笑得益发冷冽,声音如同数九寒冰,让人心生寒意,“你可知道阿玖这几日,是如何过来的?”
夜羽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不过片刻便烟消云散,他依然是他,处之泰然,高高在上的凤族的王:“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她便是我的责任。除了她,”他看向陶小淘苍白的面孔,复又看向龙清,“除了她,世上再多的人,都不可能牵绊我的心。”他握在身后的手骨节泛白,颀长的身体显得单薄而倨傲。
“既然如此,那这倾城结界,你是必闯无疑了?”龙清挑眉,越来越深的墨色荡涤着瞳孔,蓦然,竟是一丝苍凉的笑意,“你可知,支撑这结界的根本,是阿玖的命息?”若不闯,他便做主,一力促成他与阿玖之间的婚事,若闯,他只会冷眼相看,重伤了阿玖,让她死了对夜羽的这条心,一了百了。
夜羽颔首,眉眼之间,千帆过尽,终是明了。
陶小淘恍然之间,看到他微微点头的模样,心下,便再也了无牵挂。这结界,破与不破,这命,救与不救,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意她。
那么,便是葬身于此,又有何不可?
最后一眼定格在那玉白长衫上,然后,便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之中。
夜羽不曾犹豫,足下轻点,悬于半空。那轿辇上的人翩若惊鸿,身姿飒飒的飞出,一粉一白,鲜明的对比。
“夜羽,你不后悔?”龙清咬牙,最后一次问道。这便是阿玖心心念念爱的人,这便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为了一个并不爱的凡人,连她的命,都不顾了。
夜羽面色冷峻,抬头,天空高远,云朵纤然,一瞬,沧海桑田:“不悔……”
“青山远,梦无常。秋水几多愁,原似无情殇。若得君心不相忘,伊人泪,犹断肠……”广袤的天空之中,忽然想起清伶悲歌,悲伤难舍,轻易,便击碎人心。一抹美得窒息的琉璃白色翩然而至,龙吟浅唱,身形柔美。珠翠轻摇,慢慢,幻化成|人形。
“二哥,收了这结界,不要伤人。我随你……回龙宫便罢。”那一身紫衣轻浅,流苏轻曳,缥缈梦幻,伊人红妆泪断,分外惹人怜。眼睛里浸了泪水,纵然再多不甘与难舍,他如今,也是别人的夫君。龙玖泪眼迷朦,长发在风中起伏,应验的,是谁的不舍?
“阿玖……”龙清皱着眉,桃花眼略显狠厉,“何必这样苦着自己?”他的妹妹何其尊贵,却被一个凡尘之人比下,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二哥,当初是大哥一力阻止我和羽这门亲事,现下我们又来伤了他的夫人,这算怎么回事?”龙玖看向龙清,缓缓走过去,足下铃铛响得分外清脆,“怎么说,都是我们悔婚在先,凭什么又来质疑羽?!”
“他若真爱你,断不该转身便娶了别人!”龙清咬牙,恨恨的说。
“我与龙儿之间的事,旁人不会明白。至于你,龙清,还是好好劝你大哥勤政为民才是。”夜羽眉眼淡淡,不曾看向龙玖。他侧过脸,看向已经陷入昏迷的陶小淘,“龙清,不要逼我。”眉尖蹙起,似是不耐,又似微微愠怒。
“阿玖!”龙清凌厉的看向龙玖,紫衣翩跹,明明,那样明媚乖巧的女子,却为何总是这般情路坎坷?
“这是我和羽之间的事,我们会解决,哥,走吧,不要让我为难。”龙玖咬着唇,杏眼里一汪秋水,清亮澄澈,楚楚惹人怜。
“罢了罢了,二哥听你的就是。”龙清挥手,那透明得近乎和大地天空融为一体的结界消失了,龙清皱眉,看了一眼龙玖,转身离去。夜羽落定,看着陶小淘痛苦的眉眼,缓缓将她抱起。她的分量,很轻很轻,轻到,不曾在他心底留下一丝重量,却为何,要这般执著?执著的追寻,执著的爱意,他甚至有一丝惶恐,怕将来某一天,这无处寻得根源的情意,会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全然击碎。
是夜。
承云轩内灯火摇曳,云罗帐中,陶小淘熟睡的脸,苍白得几近透明。
繁楚面色铁青,站在床边,看得她皱着眉,苍白的唇色,头一遭觉得自己无能。怎么能如此大意撇下她一个人在那里?他是有多缺心眼儿,中了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子夜上仙风尘仆仆,未曾停歇便赶来承云轩,花朝的伤,并无大碍,只是累得不轻,已经睡下。可是淘儿这伤……听说,差点搭上一条小命。
太华山最近,是越来越不安生了。今日听得花朝说,不知是谁将他元神困住,动弹不得。又化作他的模样,与蓝玉玩耍。他好不容易挣脱咒语的束缚,被那厮引入一个结界之中,谁知,又是一番恶斗之后,他再次光荣的挂彩晕倒。
人世有变数,神界有天劫。
子夜上仙思量着再这样下去,怕太华山将会有浩劫,遂与繁楚私心商量着,用玄天镜来收伏那妖魔。倒是忽略了站在廊外,面容疲惫的夜羽。
“王……”司风清伶僵硬的声音传来,却苦苦寻不得其踪影。
“你便是这样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