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
陶小淘哭丧着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子夜袖中银光乍现,不消片刻,银光便向着空中蜿蜒而去,把她推至花朝怀中,子夜飞身上前,口中念着咒,那银色的光便上下飞舞,似是无招有势,化唳气于无形。
“玄痕,果然是个好东西!”听得空中有人这样自言自语,陶小淘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空中,却见一道墨色光影以极快的速度从空中俯冲而下,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幻化成|人的一种姿态。
她吞了吞口水,却是没有笑出来。
那人黑色的袍服浸染了墨濯过的浓重,暗纹在滚边处勾勒出流动的线条,白玉带系于腰间,那一头白发如瀑般倾泄,眼睛深邃,似千万年间浓得化不开的爱恨情仇纠缠于此,薄唇微微上挑,肤白如雪,却偏没有雪的宁静纯美,反而有一种冷冽到极致的气势,每行一步,足下都盛开妖娆而诡异的花朵,她叫不出名字,只是,闻着气味,香得让人不由心神一荡。
陶小淘倒抽一口冷气,好漂亮的少年郎!
花朝气极,很不客气的往她脑袋上一敲:“都什么时候了,小心被他摄取了魂魄,你的小命儿就玩完了!”
陶小淘抖了抖,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念清心咒。
子夜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看向一身黑衣的芙苏云邪,玄痕回归袖中,面色凝重。
那人笑道,似不以为意:“繁楚老儿也太大意了,玄天镜都被偷了,居然还不知道。”薄唇似有一抹桃花色,他眉稍一挑,“好些时候没有吃过凡人了,今日闻这气味,可真是馋得狠。”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陶小淘脖子一凌,就见花朝被一股唳气弹得老远,那人倾国倾城的妖孽脸就出现在眼前。
鼻尖凑近了些,闻一闻,那人,哦不,是妖,皱了皱眉头:“干巴巴的,怎么下口呢这是!”他的手指骨纤长,皮肤几近透明,凉意从指尖传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大动脉处渐趋不稳的跳动和越来越困难的呼吸,她不敢挣扎,思量了几许,仍旧是小翼翼的扒拉着那人的爪子,辩驳道:“不……不好吃……就……别吃……了……咳咳……”
丫的,快被勒死了!
“哦?不吃么?那也,太可惜了吧?!”那非人非妖的物什眨了下眼睛,声音幽远而沉重,凡人闻得,便忍不住想要掉眼泪。可惜,陶小淘被他掐着脖子,本就勒得流泪,这下,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奈何那非人非妖的东西连鼻子也不安生,一个劲儿的嗅她的脖子,她甚至还听到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
要不要这样!
陶小淘心下一横,顾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吼道:“你这个妖怪!要吃就吃!不吃就放开我!”撇了撇嘴,她继续不怕死的挑衅,“个变态!跟个娘们儿似的!”
花朝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哇的吐出一口血,面色惨白,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子夜飞身上前,点了他几处大|岤,又从他怀里掏出一粒仙丹,喂给他吃。
花朝顿觉无脸见人,不光一不小心被这妖魔的妖气弹开,居然连师父也知道他随身带了许多从别处偷来的丹药……
子夜倒没有注意他的脸色,起身,白衣因这冷风猎猎而起舞,上下翻飞,自成一态,他开口,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沉敛,清冷,却又坚定如常:“放了她。”玄痕在袖中蠢蠢欲动,他负手而立,孤独而倔强的模样,眉眼淡淡,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放了他?!”那声音略带沙哑,似是戏谑,又像是不以为意,勾了唇角,笑意冷冽了阴寒的风,“放了她,去哪再找这样的美味?!”未及反应,陶小淘只感觉到脖子一阵刺痛,利牙便刺穿了皮肤,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像是遵从了某种命令,全部聚焦在那一点,源源不断的被他汲取。
子夜眸子一沉,玄痕再次出袖,银光的素白身影在空中以一种纷乱但有序的状态上下舞动,甚至连最原始的形态都让人看不太分明,只感觉到虚空一致,子夜在空中大喝一声:“破!”混沌的天空突然风清云朗,回归真实的情境,阵法被解开,玄天镜的原形隐隐可见。陶小淘脸色惨白,那厮一手抓着她喝血,顺便不忘飞身躲闪玄痕的招势,本来就失血的陶小淘被这一上一下一起一落的动静弄得脑袋晕,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那厮突然闷哼一声,松懈了对她的禁锢。
陶小淘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大脑一片缺氧,被人拦腰从半空中接住,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她虚弱的抓紧他的衣领,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师父,我头晕……”
子夜叹了气,把她放到花朝的身边,玄天镜已然被他收去,阵法不再,相信,布阵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知晓。他尊为上仙,虽抵不过魔的法力无边,但已然会拼出性命保护自己的两个徒弟,不让他们有丝毫损伤。“太华山,白子夜?”那声音苍老而幽远,像是从天的尽头远远的传来,空灵澄明,浅浅如缕,那妖魔虚空而立,微微泛红的眸子有一丝精光一闪而过。
“正是。”子夜与他相对,气势不减分毫,玄痕在天空中静静等待他的命令。
花朝抖了抖。
“卖你个面子,先不吃那小妞儿。”那厮仰面,天空空明澄澈,纤尘不染,“如若再遇到繁楚老儿,告诉他,就说我芙苏云邪定要与他一决高下!”
“与其让别人告诉我,倒不如你亲自来说,更显诚意,不是么?”有一个声音传来,如沐春风,清音妙语,听来,心神安定。陶小淘撑着脑袋抬头往天上看,只见一袭淡淡冰蓝色锦袍缓缓从天而降,踏云飞花,袅袅如烟,伴随着一阵白光,那仙姿出众的人便轻灵的飞到芙苏云邪的身边,陶小淘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冰蓝□隐欲现的身影,呆了一呆,强行控制住自己想要流鼻血的冲动,今天貌似,遇到很多妖孽美男哪!她思量着,只觉得那冰蓝色的身影好熟,虽然面容看不大真切,但是,却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繁楚老儿,你丫又玩偷袭!”芙苏云邪咬牙,亦攻亦守,那个被他唤做繁楚的也不示弱,云淡风轻的将他一招一势尽收眼底,一一击破。
他们在空中打得难解难分,这边,花朝刚一起身,忽然感觉到另一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不过一闪眼,就看到那只小狐狸的身影闪了过去!花朝怒极,挥了剑,就朝那小狐狸砍去,小狐狸上蹿下跳,灵活躲闪,把花朝绕得眼花,一阵乱砍。
“淘儿,你感觉怎么样?”子夜扶了她,问道。
“师父,我觉得,头晕……”她虚弱无力的说,顺便靠在子夜的怀中,身体绵软无力,脑袋在他胸前蹭了又蹭。
子夜皱眉,倒也不觉有什么不妥,想着可能是刚才被吸了血,受了惊,才如此虚弱,遂也由着她任意妄为。
那两个在空中打得难解难分,小狐狸跟花朝斗得你死我活,陶小淘犹自感叹,今天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芙苏云邪冷笑一声,收了招势,言道:“繁楚老儿,待改日本尊再来与你一较高下!哼!”说完,人就倏的一下消失不见。
那繁楚盈盈一笑,自空中翩然而下,偏生出如画的美意。
第一卷 17南箫之死(一)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好多炮灰~~~~~ 长袖挥动,周遭竟又是另一番景致。没有了绿草如茵,这里,遍地是盛开的桃花,一朵连着一朵,一片接着一片,绯红了整个蓝天,纷飞着如画花雨,竟似,不是人间。
子夜凝眸而视,半晌,笑容漾溢开来:“原来是阵中阵。”
陶小淘在这漫天粉红色桃花映入眼帘的时候,便感觉到一阵心悸,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思忖着,许是被吸了血,所以才会不舒服的吧?
“子夜上仙,距上次相见,已有百余年,一切可好?”繁楚浅笑,湖蓝色衣袂翩跹,出尘之姿,似雪山宛然盛放的雪莲,清傲却不疏离。那小狐狸躲过花朝的袭击,飞快的扑向他的怀里,撒娇道:“师父师父……你可算来了,我都快愁死了!”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在繁楚胸前蹭了又蹭,满足之情溢于言表。繁楚抚着她的小脑袋,唇边是绵延笑意:“别想着我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去,待到回去,自己领罚。”
小狐狸吐了吐粉色的舌,倒是乖觉顺从得狠,不似对花朝那样张牙舞爪。
“承蒙上神庇佑,子夜这百余年来,一向安好。”子夜微微颔首,素白袍子显得单薄而冷清。
“想来,你那徒弟一定是学得乖巧懂事,不再老是给你惹麻烦了吧?”繁楚看向花朝,眸子里是层层叠叠的雾霭深深,教人捉摸不透。
“繁……繁……繁楚上神……”花朝心里咯噔一下,小步微挪,向子夜的身后躲去。
“多时未见,你倒学会收敛,还知道尊一声上神。”繁楚倒未曾看他,抚着怀中的小狐狸,凝眸,看向一个他似乎打一出来就忽略的人。
花朝抿嘴,讪讪的笑着,眼睛却似有若无的瞄向小狐狸,顿时龇牙咧嘴。
陶小淘有些无力。她仿佛被隔绝在他们的命运之外,像是一个强行入侵的草芥,或是灰尘,不起眼,更无法融入。不过还好,她对这些不甚在意,只要能再见到高云唐,就是被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也无谓。
只是,神游物外的她没有注意到繁楚看过来时,那如同千帆过尽忽然柳暗花明一般,又好像痛失至心的宝贝失而复得一般,神情紧张,眸光像浸过沧澜之水一般,深邃得让人不忍忽略。
“夭儿!”
正在怔忡之中的陶小淘被这无端而至的怀抱惊吓得无以复加,僵硬的被他抱在怀里,云里雾里的模样,疑惑的看着他:“喂!你做嘛这样抱我!快放开!”
繁楚的身体有些颤抖,湖蓝色的衣袍翻飞,如画的眉眼跃上无数惊喜:“夭儿!你还活着!真好。”耳边是他的温柔低喃,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下凳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温和亲呢。她有一瞬,脑子一片空白,似是要想起什么,却又完全没有头绪。
“喂!你想把我勒死么?”陶小淘缓过气来,翻了翻白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她试图挣扎束缚,未果,半晌,无力的叹口气,“你是我失散好多年的亲爹么?抱这么紧?”真是的,这里的人都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不放,”繁楚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稍稍松了臂膀,“你说我是你爹,那我便是了……”他也不辩解,抱得紧。此生,再也不要放她一个人走,再也不要,哪怕仍然以一种让他心觉苦涩的身份在她身边,他也甘愿。
陶小淘噗嗤一笑,脸微微泛红,倒是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你说你是我爹?”
“嗯。”
被繁楚一时激动扔在地上的小狐狸愤愤的看着陶小淘,咬牙切齿。子夜皱了眉,面目沉静,倒是花朝惊得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
“哈,那我倒是很想知道像你这么倾国倾城的爹,做嘛生出像我这种长相的闺女?”她又是一记白眼丢了出去,烦恼得紧,“为何不把您的如花美貌传给我啊!”
“没事,你就是长得比蓝玉还丑,也还是我闺女,做爹的不会嫌弃的。”他说得一脸想当然。
“噗,蓝玉是哪个?”陶小淘忍不住笑开了,问道。
小狐狸伸着爪子扒拉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满面哀愁加鄙视,怒道:“我就叫蓝玉!你敢笑话我?!”小狐狸怒目而视,看起来,很是让人头疼。
繁楚伸了脚往后一勾,小狐狸就飞出去老远……
陶小淘继续循循善诱:“那我叫什么名字?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忘了呢?”繁楚浅笑,瞳孔中喜悦与激动并重,“你叫陶夭,我叫繁楚,你本是……”
未等他一本正经的说完,陶小淘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哈哈,笑死我了,我就说你认错人了,”她顿了顿,趁势挣扎他的怀抱,老气横秋的掐着腰,“我真名叫陶小淘,不是陶夭,也许你说那姑娘和我长得确实相像,但是,我的确不是你找的那个人。”
停了片刻,她也不忘拉子夜上仙下水:“子夜上仙可以做证,我真的不是你找的那个人。”神仙同党的话,他总该信的吧?
子夜敛了眉,扬眉一笑,倒是不曾开口。
繁楚心下会意,也不多费口舌:“是与不是,我心中自有定断。既然姑娘硬说不是,我便也无话可说。姑娘既与她相像,也算有缘,这样吧……”他稍稍沉吟道,“今日既是我与姑娘初次见面,总要送个见面礼,也算对得起我这上神的身份。”
他从流云方袖中掏出一个物件,未等她同意,便套到她腕上:“这支玉镯名叫飞花,通体粉红,点点似繁花,由此得名。”
陶小淘抽了抽嘴角,笑得灿烂。
“他日若有急事,只需对着这玉镯叫我的名字,我便赶来。”繁楚眉目温和,湖蓝色的衣袂随着四散的花瓣飘扬起舞。
陶小淘欢喜得紧,爱不释手。
“这只是个小小的见面礼,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繁楚伸手,手上赫然一枚通体莹润的丸状东西。
陶小淘心下好奇,盯了半晌,问道:“这是什么丹药么?我用不着,我花朝师兄怀里揣好多呢!”她上次趁花朝睡着,看到他衣服袖子里掉出一个袋子,打开一看,全是杂七杂八五颜六色的丹药,她叫不出名字,只好悄悄的又放回去,想着以后有什么事了,讨一颗便是。
花朝闻言,心虚的往子夜身后挪。
繁楚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正色道:“吃了这颗丹药,你便可拥有三百年的法力,比起他那些仙丹,我想这个,更适合你。”小狐狸大老远跑回来,继续在他的脚边蹭蹭。他叹气,低头抱起了它。
“真的?!”陶小淘几乎两眼放光,“真的可以拥有三百年的法力?!”简直难以置信,分明就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啊!
“我一个上神,向来不屑于骗人。”
陶小淘身手敏捷的从他手中掠过,丹药便到了她的手心。她欢喜得紧,心里美得冒泡。
繁楚抬头,眼神略过四周,思量片刻,沉吟道:“有凡人闯入,我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子夜微微颔首。
“夭儿,倘若遇到棘手的事,一定要叫我。”繁楚啰嗦了一句。
陶小淘翻翻白眼,辩驳:“我不叫夭儿,我叫……”话未说完,繁楚的身影便消失不见,连同那小狐狸张牙舞爪的表情。
花朝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繁楚上神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半吊子小狐狸做徒弟……”
陶小淘忽然想起在南府院内假山那里闻到的香味,大概,确实是这浓得散不开的桃花馨香。如今细想起来,南府用那浓重的夜来花香来掩盖这桃花香味,想必,这里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苦苦思索着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道凌厉的掌便朝她背后袭,子夜13&56;看&26360;网,掠了她的肩膀躲过这要命的一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招招凌厉,皆是想取她的性命。
陶小淘脑袋轰的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正是那天想杀了她的人:“师父,那天,就是他!想杀我!”她记得那银色面具,花纹精致,也是一上来就想要她的老命。
人越来越多,都是一身黑衣劲装,招招致命,花朝纵然再有能奈,在这么多人的轮番攻击下,很有挫败感的被其中一把刀伤了手臂。
“他娘的!”花朝怒骂,敛气大涨,顿时有五六个黑衣人倒地,吐血而亡。
子夜眼角余光瞄见,忧心如焚:“花朝,莫犯杀孽!要遭天谴的!”犯杀孽只会让他的历劫更加艰险,他不能放纵他这样。
子夜闭上眼睛,默默念咒,另一只手护着毫无功力的陶小淘,指尖一道白光闪过,花朝只觉身上一紧,法力竟然一丝都使不出来。
“师父!”花朝有些心急的喊道,他都已经招架不住了。
陶小淘忽然明白些什么,挣脱子夜揽着肩膀的手臂,在人群中喊道:“都住手!不就是冲凤血石来的么?在我这里,就看你们有没有命拿!”
黑衣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的静默,等待为首的带面具的人的命令。
像是一声嗤笑,轻融于空气里,那个戴面具的人缓缓摘下戴着的面具,阳光下,银色的面具泛着白光,陶小淘皱眉:“墨染。”
墨染桃花眼一凌,唇边笑意未减:“陶姑娘近来是愈发讨人喜欢了,到底是明人不说暗话,真教人喜欢。”
陶小淘扬了扬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墨城主对凤血石不死心,我做为凤血石的主人,怎么会不明就里?”她笑得自然,“只是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是凤血石的新主。”
墨染脸色一暗:“什么意思?”他的脸仍然保持着微笑,笑容却有些僵硬。
“你不是墨染。”陶小淘忽然冷了目光,本来打算好好珍藏的丹药被她捏在掌心,她站在那里,孤独而倔强,“易容术,易得了面容,易不了声音,也易不了性格。”
她的手缓缓抚上面庞,片刻,眼中积聚了泪水,心生苍凉:“摘下你的假面具吧,我知道你不是墨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心疼。
‘墨染’明显一滞,片刻,响起了他苍凉悲恸的笑声:“你说得对,纵然易得了面容,却也易不了声音,易不了性格,更加,易不了命运。”他抬手,人皮面具缓缓撒下,偏偏,那是她最不想看到,也最不相信的一张脸。
苍白而没有血色,一身黑衣的他显得单薄而清瘦,长指如玉,眉眼之间,温柔已不复存在。
“南箫?!”花朝下意识的开口,手中长剑握紧,也有片刻的失神。
第一卷 18南箫之死(二)
“原来,你和他们,都一样。”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会觉得疼,是因为这人间世事无常,人心难料,还是因为,她最不愿意伤害,最不愿意相信会害她的人居然一心想取她性命,而他为的,不过是她的凤血石。
“我和他们怎么可能会一样?”南箫苦笑,眉眼之间是一丝阴郁,“我生来不受父皇疼爱,被自已兄弟算计,如同活死人,身为大皇子,却被贬至这人迹荒芜的浮城,自己的额娘,还在我身体里下怨盎,空有一身抱负,却偏偏命运多舛,人人想要害我,只有自己变强,才不会任人欺侮。”
“我说过,凤血石,倘若你想要,我会给你,只是,不是现在。”倔强的对视,她不能相信,那个待他极好的男人,居然会对她起了杀意。
“我精心谋划,步步为营,眼看要成功了,怎么会轻易放手?!”南箫手执玉箫,横放于胸前,发丝在风中微微晃动,明明是那样俊郎善良的一个人,明明,他待她那样好……
“我知道你想要凤血石,初到南府的夜里你对我用摄魂术,包括你受伤那天,再一次对我用摄魂术,我也依然相信你,我一直认为将凤血石交到你手中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陶小淘觉得,心要裂开一样,疼痛自心底深处蔓延。她曾单纯的以为,他是她来到这异世待她好到骨子里的人,却不想,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南箫!”
“大哥!”
嘈杂的人声响起,陶小淘冷眼看着他们,沈司渊,沈墨染,沈子晏,沈雪泠。兄弟相残,南箫今天所做的一切,他们一个个,也都有份儿。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虽怪,却不恨他。
天下之大,容得下一个凡夫俗子,却容不下一个对皇位有威胁的人物。高处不胜寒,她如今,终是懂了。
“凡是觊觎皇位,觊觎凤血石的人,杀无赦!”年轻的皇帝下了命令,也许刚才他们的对话,他全部听到了,只是,杀无赦,他又凭什么杀无赦?!
凤血石波光一脉接着一脉,越来越强烈就连子夜上仙也隐隐感觉到了凤血石的唳气,狂狷而肆意。
南箫不再看她,回身,长箫直指沈司渊,下手,仍是奔着夺命而去,沈司渊飞身躲闪,身法灵活,更不忘冷笑:“南箫,平日里,倒真是小看了你。”
“谢谢你的小看,才让我今天有机可乘!”南箫出招凌厉,如玉的衣袂上下翩飞,他用尽全力,抱着必死的心态。
“这教我怎么相信,大哥平日里那样温和,与世无争,怎么可能会为了凤血石……”沈子晏显然不明就里,呆呆的站在那里,折扇半开,风流体态全无。
“哼!这南府处处透着古怪,若不是那日莲笙跟踪他从皇宫救出陶小淘,看到他被摄魂术反噬,迫不得已来这里疗伤,恐怕,他在你们心里,还真是那个与世无争的皇子!”墨染冷睥,飞身直奔陶小淘。
她正在怔愣之间,吞了仙丹的她耳聪目明,反应比往常要灵敏许多。又或许,是因为其它什么的存在,她的眼中,忽然漫上无边的恨意,眸间,是层层叠叠的杀戮,脸,苍白冰冷到了极致。虽然不懂武功,但毕竟有仙丹三百年的灵力,一瞬爆涨,执拗得近乎冷冽。心底里,她并不明白这愤怒来自哪里,现下她只觉得,南箫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逼的。她要杀了他们,才能减去心头的痛。
墨染足尖轻点,长鞭出手,凌厉而蜿蜒,朝着她缠去。耳朵和手的反应极快,鞭子刚刚近得衣服,她的手便一把抓住,轻轻一震,鞭子便断做几节,她侧着头,眸子里是陌生的情绪,目光像是透过了他看向别处,却冷得让人不能忽视。
墨染心头一凌。他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她,鞭子是白蝮蛇皮做成,却不想被她一掌震碎……这样的狠厉。初见时,她身上没有丝毫内力,甚至连武功都不懂,怎么不过几日不见……
陶小淘却不容他多想,她虽不会武功,却更多的使用蛮力,凤血石的颜色变成浅紫,波光变得强烈,她以鞭子的碎片为武器,手一挥,碎片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墨染甚至不及反应,只觉得膝盖一痛,瞬间跪了下去。
子夜护着花朝,无暇顾及陶小淘,素白与大红的衣袂在空中翩跹飞舞,晃花了人的眼睛。
而南箫,步步紧逼,意欲诛杀新皇,玉箫执于手中,成了致敌人于死路的最好武器,他眸子一沉,箫中忽然飞出一枚银针,极细微,却不料沈司渊眼尖,佩剑一横,针便拐了方向,又飞向南箫,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南箫的苍凉一笑,他飞身上前,迎上沈司渊重重的一掌。他的身体很轻,沈司渊似是用尽全力,南箫的身体被击飞老远,一直注意力都集中在墨染那边,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黑影朝她袭来,她转身,毫不犹豫的就是一掌……
桃花似乎一瞬都纷落了,天,似乎也暗了。
全世界都在骗她。
南箫苍白的脸偎在她怀中,唇角微扬,是满足的笑意。如玉的衣衫沾染了鲜血,他的手被握于她的掌心,泪水蹁然而至,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痛和难过来自哪里,明明他骗了她啊!
“你看,不值得难过。”南箫笑了,眼睛是初见时的明媚,温柔如一袭秋水。
“所有的事情,不过都是在等一个发生的契机。我此生寥落,等的,便是这样的一契机。”
“我待你好,不过都是为了骗你,别人待你不好,却也全然不是为了你好。”
“这个世界上,最容不下的,便是一颗真心。”
“你太天真,总是太轻易相信。”
似乎泪水停不下来,她颤抖着唇,眼眶通红:“可我,从没想过要杀你……”她从没想过要他死啊,可是她却亲手杀了她。那一掌,致命的一击,她眼中他的孤寂,她似乎在那一刹那,全部懂了。
“我中了毒,而这毒针,是我用来害人的。杀我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南箫的目光越来越黯淡,纤长的指尖在她的手中一划,又一划。
“不,我不信,我不信……”陶小淘哭喊着,“你骗我,到现在你还骗我!!!!”
“是啊,我在骗你呢!只是该死的,不只我一个,他们……都该死!”他的笑容诡异而妖娆,血浸染了她的指尖,微凉,“杀了他们……”似轻喃耳语,却又带了无尽的杀意。
她像是听到了某种命令,捡起地上不知是谁丢弃的剑,眼中是噬血的杀意,用最原始的砍杀方式,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她像个疯子,听不到人的哀号,听不到子夜急切的呼唤,更感觉不到身上一道一道留下的伤痕,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杀了他们。
而此时,九重天上,朝华殿。
神君端坐于金饰雕花椅上,眉头深锁。眼前,是他的子民,他万人之上,凤族众神的王,此刻,却面对着龙族圣君的使者,年轻的面容有些冷峻。
“圣君特意嘱咐,龙三公主初回归龙庭,身体有些不适,夜羽神君送去的药材,并不适合公主的体质,所以,命我代为退回,并着意感谢神君的关心。”龙影彬彬有礼的驻足于庭下,身影挺拔,“至于神君所说的婚约,圣君会在经过朝堂议事之后,再做决定。”
夜羽微微蜷了小指,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从大殿的高处传来,孤傲清冷,却又偏偏,致命的好听:“如此,倒显得我多此一举了。”他垂了眸,睫毛扇动,勾了唇角,笑容便绽放开来。
“承蒙神君不弃,历经灰飞烟灭仍然牵挂三公主。只是神君初回,怕朝中动荡,多有不便,圣君不好在此刻前来祝贺,特命龙影带来龙族的飞龙灵珠一颗,算做贺礼。”龙影恭敬的道。
他拂了拂手,殿下的侍者接过了飞龙灵珠,敬侍一旁。
“想必神君定有许多大事要做,龙影,便告辞了。”
夜羽道:“如此,便谴非生送使者出去。”
被唤作非生的人点头,送了他出去。
夜羽忽然紧皱了眉头,喉头翻涌,竟是一口鲜血涌出。
“呃……”他有些不能自持。刚刚恢复神君的灵力,却仍然有些虚弱。他只道身体里下了一道封印,却不知道竟如此厉害,竟想冲破封印的束缚。
第一卷 19福祸相倚
内心里狂狷而肆意涌动着的力量似乎在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他险些从座椅上跌落。
淡淡的扫了一眼庭下或狐疑或不安的目光,他伶伶开口:“都散了吧。”
待得众人都散了开去,他沉了眸,轻唤道:“司风。”
“在。”空荡荡的朝华殿,华丽而唯美的造型风格,轻纱浮动,却只有他一个身影,全然不见有旁人,只是那声音,却听得分明。
“随我到人间起一遭。”
“是。”
——
陶小淘的眼睛是鲜红的颜色,如同血夜浸染过一般,噬血的残忍。手上的动作未曾停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或少了脑袋,或小了胳膊,或少了半边脸,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她在血肉中前行,一步一步,沉重而灰暗。
南箫的身体渐趋冰冷,如玉的面庞惨白得让人心疼。眼睛苍茫而空洞,唇已经没有了颜色,天空是浓重的灰蓝,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我完成了我的使命了,请……让我安心的离开……”他看向她,面容一如初见般温暖柔和,陶小淘也回头,木然的眼神像是在看他,又像不是。
子夜发现端倪,连忙上前,想要制止,却不想,终是晚了一步。南箫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天空起了落雾,空气中血腥的气息甚浓,陶小淘浑然濯墨的眼睛看向他,目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你们都去死!都去死!!”没有人能了解她现在心里的痛,像是滚滚红尘汹涌的浪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中,刀挥舞得凌乱,像是在发泄愤怒,又像是痛到极致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全世界都在骗她。
她私以为,终于有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却不想,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死了。
他骗了她。
是谁在哭?是谁在唱着悠远而动听的歌谣?又是谁,翻转了整个尘世,只为,一个从来不曾走进心里的人?
她这么执着而痛苦的杀戮,为的,到底是什么?
天,似乎也下起了雨,零零落落,飘飘洒洒,冷的,却是她的心。
沈司渊被她的掌力击成重伤,墨染也好不到哪里,半边臂膀仅剩一丝皮肉边接着筋骨,面色惨白。花朝负了伤,伤口血流不止,子夜素白的衣衫上,也蒙了尘土,却更加,出尘脱俗。
他眸子里是温和宁静的光芒,声音传来,温暖如斯:“淘儿,放下手里的剑……”他慢慢斩靠近,眉目温柔,浸染了如画的江山一般,瑰丽而夺目。
“杀了他……”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杀了他。杀了谁?不不不……子夜上仙是她的师父,她不能,不能……
“杀了他……”
那个声音像是个盎,她的剑起了又落,复又抬起。
不,她不想伤害她的师父,不想……
“杀了她,你的愤怒,需要一个出口……”那个声音越来越大。
她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剑起,眼看着,就要砍下去了。
淡淡的银光闪过,远远的,她看到一个人,飘渺而幽远的身影,似曾相识。
玉带束了发,金缕玉衣,足下,是百鸟齐飞的场景,衣袂翩跹,依稀见得,眉目如画。比之流云,多了几分沉稳,比之美玉,多了几份威严,浑然天成的气势,震慑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张脸,这样的神情,教她,怎么能不熟悉。
“云唐……”她浅浅温和的呢喃,一遍又一遍,直到泪水再次蓄满了眼眶,才终于停止。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为什么,偏偏选 在这时?
她的手上沾满的血腥,她心里才稍稍觉得好受一点,为什么,他会出现?
长剑铛啷一声掉落在地,她失神的看着,眸子里,惊喜,踟蹰,不安,苦涩……谁能解救她?她是谁?到底……刚才,她都做了些什么?!
尸横遍野,血腥冲天,这里,刚刚还是绿草如茵。
夜羽身体悬浮于半空,眉目淡然,俯瞰着地上的芸芸众生。
“司风。”声音渺渺如轻烟,偏生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在。”半空中,有人淡淡回应。
“布阵。”
“是。”
陶小淘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像是要撕裂了心一般,凤血石泛着幽淡的紫色光芒,空灵玉也散发着白光与之对峙,剑拔孥张,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重新捡起了地上的剑,剑已无锋,她却有种噬血的欣喜情绪存在。
“杀了他,杀了夜羽。”
这个声音那样的清晰,让她几乎不能自持,可是心里却在颤抖,在犹豫,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跟她说话,到底,她的手她的脚她的思想她的行动,究竟,是谁的大脑在控制。
“她体内有魔障!”子夜护着花朝,向空中喊道。到底是她大意,以为这魔障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却不曾想,被施术者利用了。
夜羽淡然的点头,继续有条不绥施术,面目平和,脸色,却是说不出的苍白。
她心中的唳气越来越强,难以控制,而他体内的封愈加燥动不安,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喷薄而出,神识初归元,身体还有些不太稳定,强制封印,已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只是为何,那个女子的面容,那样的熟悉?
她初食仙丹,还有些不能自由掌控那凭空而来的三百年法力,歪歪斜斜的腾于半空,身体不稳,剑却握得紧,剑锋直指,却是,他心脏的位置。
他却不动不躲,任凭她在那里,犹自与心对抗。
“杀了他……”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不……”她拿着剑,脸上泪痕未消,摇着头,面目痛苦。
“杀了他,你就自由……”
“不……”她不要,不要杀了他。那么熟悉,那么想念,那么难过,怎么下了得手?!
“杀了他,你所有的痛苦就都没有了……不要犹豫……”
“啊!”
听得地面一声熟悉的叫声,她下意识的回头,花朝已然倒地,唇边漾开的,是鲜血,染红了他鲜艳的衣襟,花朝的眉眼痛苦而扭曲。
“不要!”
她的剑毫无意识的向夜羽砍了下去,似乎是借助了无穷的外力,平凡的剑像是有了灵气,以不可抗拒的气势,朝他刺去。
“司风。”夜羽的声音永远是那般淡然,即使剑锋没入心脏的位置,即使众人都愕然这突然?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