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收买的银钱跟那广阔的土地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县令不高兴了,可是又耐不了这家人如何。
他挤眉弄眼地问雷守诺:“你爹那边可是连那方圆十里的地都要吞了的,你这点钱,不够看啊。”
雷守诺佯作谦逊,道:“小人不敢奢望太多,我只要麻子村的地。”包括村子住的地方,附近五座山以及那一百多亩地。
县令挺着肚子,心里转了个几个道道,“双倍银钱。”
“绝无虚假。”
“成。”
雷守诺拿着地契走出县衙,腿脚略微虚软。一是紧张的,一是兴奋的。
麻子,不,马古村,总算熬出头了。
他路过雷家府邸,红砖绿瓦,他心中嗤笑了一声:不知道这家人知道马古村咸鱼翻身起死回生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再加上麻子村的地翻倍地值钱而他已经暗中买下……只是想想就觉得痛快!
天无绝人之路,当爹的人狠心,就别怪他做事决断不留情面。
雷守诺赶回村子,他要尽快把这些事告知村里人并且商量出对策。
他的想法是,地算他买的,他就是地主了。从今往后,村人对他交税,他再整合交税给朝廷县令。当然,他会给村子少收税,肯定比贪财县令要求的赋税要轻,这样一来村人肩上的重担就能减轻。
考虑到能和祝家搭线的只有他,他自然不能一直当老好人只赚一点领路钱。所以,他会跟村人讲清楚,愿意把果干果肉卖给他的,他出比外头高的价收下,在北方卖得越高价,他自然也会把回收的价提高,只要果干果肉卖得好,村人就只会赚更多而不用担心蚀本;不愿意卖给他的,可以自己拿去卖,可是外头的人认不认这个“招牌”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他估计,马古村扬名后,其它粮食也就能卖出去了。马古村的番薯比其它地方的都香甜,煮出来之后表皮爆开,露出金黄的薯肉,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这个可以作为另一个主要的买卖。
有一个方面他想得很清楚,那就是不能增加数量。物以稀为贵,马古村有多少地就种多少粮食和果树。东西好比东西多更加重要。
这样下来,只要雷家的人不动旁边几个山头,他终有一日能还上借款再买下周边的地。有了这一次“传说”帮助下带来的积累,村人也就能重新开始,过上寻常人家的好日子了。
第一卷 19第十九章
村里人知道这件事之后,都很高兴马古村脱难了。可是当雷守诺说出买地的事时,各人的反应就不太一样了。
有人想要从雷守诺手上买自己的那份地,但是被价钱吓退了。恼羞成怒的人埋怨雷守诺年少气盛,做事莽撞。叶家和花家是最明事理的,暗中同雷守诺说:你先别急着反驳,改日再说,缓一缓。
雷守诺其实也是有气的,觉得两位叔叔说得在理,就硬是把火气忍了下来。
回到家和小爹枣子说起这件事,小爹道:“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大家都是为自己子孙后代做打算,多讲几句也不是不能理解。”
雷守诺靠在枣子身上,道:“我当然知道,就是有点不畅快而已。”
枣子蹭了蹭雷守诺的头,给他拍心口,“雷哥不气。”
小爹叹气道:“看看明天大家怎么决定吧,可能会有大变动,儿子,你要做好准备。”
雷守诺同意静观其变。结果,四日后村里有十户人做了令人吃惊的决定:搬出马古村。
“马古村能翻身都靠雷小子,这点事理我们还是识得的。”某人说,“昨日吴家当家说话冲了点,都是急得的,雷小子你别放心上。”
雷守诺把情绪都藏在心里,镇定地问:“各位大哥叔叔,是嫌我年纪小管不了事吗?”
最开始说话的人摆手,“不是,你过了年虚岁都十六了,虽然资历浅,但也不可以说你当不了家。是我们自己想得更长远。”
吴家当家道:“昨日对不住了,可是我不能让我儿子一世困在这大山里头,买到地又不同说法,但是现在买不了。反正我知道隔壁县城的村子有地卖,不在山沟沟里头,怎么讲都比马古村多门路。”
同样打算搬出去的人七嘴八舌起来,讲的无非都是要闯大世界。
雷守诺当初没考虑到这一层——村子名声好了,村人出去也走动得开,会有人搬走。
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不够周全。不过脚长在别人身上,他亦干涉不了那么多。
他说:“我明白了,各位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虽然地是我买了,但是马古村你们的老家,想回来就回来,好酒好菜招待不在话下。”
吴家当家重重拍了几下雷守诺的肩膊,“好!就冲你这番话,我们这群人以后也不会出卖你。”
雷守诺抱拳,“雷小子在这里多谢各位阿哥阿叔了!”
最初说话的人说:“没什么好谢的,都是一村人。”
几日后,雷守诺在家里摆了几桌,算是为准备离开的十户人送行。
剩下的人,愿意专门打理果树做果干果肉的人只有二十六户,剩下的二十户人还是坚持要租地种水稻和其它作物。反正交税给雷守诺比交给县令划算,跟之前没太大区别。
总的来说就是,二十六户人专打理果树,以卖荔枝龙眼给雷守诺为生;剩下的二十户平时该怎样就怎样,顶多就是在秋天种番薯时多用心,将好番薯卖给雷守诺。
现在人手勉强足够,往后肯定是不行的。雷守诺暂时安排好现在要做的事,慢慢开始细想今后的做法。
这样半个月过去,雷守诺才有了喘气的空闲。
枣子天天看着雷守诺跑出跑进,回家倒头就睡,敲锣打鼓都吵不醒。他有几次想跟雷守诺好好说说话,但是又不好意思打扰雷守诺做正事。
好不容易等到他雷哥得闲休息,他默不作声地趴在他床边,小眼神哀怨得不行。
“像只小狗。”雷守诺把人搂进被窝里。
“我不是小狗,我是大狗!哇唬!”枣子作势压倒雷守诺,又刨又挠的。
雷守诺伸了个懒腰,由得枣子在自己身上胡闹。
“回来这么久都没好好陪小爹和你,是我的错。今日我下厨!”雷守诺嘿一下把枣子搂起来,穿好鞋子走出房间。
小爹刚从小菜园里摘菜回来,问:“睡饱了?”
“嗯。小爹,今日我来掌勺。”
枣子面露疑问,“雷哥,你会做菜么?”
“怎么不会?”佯怒。
小爹捂嘴笑道:“你雷哥只会整个饭蒸个蛋,炒几棵青菜就顶天了。”
雷守诺咳了几声,道:“算可以了吧。”
枣子坚决支持自己的当家,道:“可以!叶家阿大说他家当家都不做饭的,雷哥好厉害的了。”
雷守诺心情那个畅快,问:“枣子最近都做什么了?”
枣子答道:“刺绣呢。”想了想,又道,“雷哥,上次那幅刺绣,祝大少喜欢么?”
“……”雷守诺面露难色。
那时候走得太急,几乎是将东西塞进祝邈手上就离开了,不知道对方什么想法。
“枣子啊,那个……我……”
枣子歪头,眼神特别期待。
……
枣子这几日心情似乎都不是太好。
雷守诺有点担心,那日坦白之后,枣子的眼神就黯了。虽然很快就又有说有笑,但是雷守诺知道枣子心里还是介意的。
雷守诺把枣子拉到自己面前,轻声细语地问:“好枣子,不生气了好不好?”
枣子低着头,“没生气……”
雷守诺点了一下他的嘴,“小嘴巴都可以吊起酱油瓶了。”
枣子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怕绣得不好,给你带来麻烦。”
雷守诺道:“谁说不好的!枣子绣的图案特别好看!祝兄一定喜欢的。”
枣子是挺自卑的一个人,知道雷守诺是在安慰他,所以还是无法释怀。
祝家是大户人家,要是因为他的刺绣影响到了雷守诺,他肯定会后悔死的。怎么要出那种主意,整这么多有的没的呢。
雷守诺百分百肯定祝邈会喜欢那幅刺绣,可是口说无凭。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打算给祝邈写一封信,让他回信说一下想法。
结果,隔日,他却率先收到了祝邈的信,还附带一个包裹。
在最初打交道时他就跟祝邈说过,有信都可以送到古同村的糕点店。马古村的人路过那里会带回来的。所以这次同样在那里拿到了东西,不过比上次还多了一大包东西。
祝邈在信中对枣子那幅刺绣赞不绝口,绣图中的美男子带来了不少生意。还有人打听绣图中人是否真有其人,竟然是动心了要迎娶之。
这下枣子总算放心了,不过他怎么都不肯讲那位美男子的原型是谁。
他可能会一辈子保留这个小秘密,因为绣图中的人正是他家雷哥。不过雷守诺长得有点凶,棱角很分明,枣子改动了很多地方,让那位美男子更秀气一点,到最后反而和雷守诺不太像了。
话虽如此,硬要说的话原型就是雷守诺。枣子怎么会肯别人来抢他的雷哥?所以枣子有了第一个自己的小秘密。
附带的一个包裹里装的是两大包西域肉干,祝邈说给他们尝尝鲜,信中尤其提到要将另一份送给绣翅膀手帕的人。
绣鸡翅膀的人?枣子和小爹都奇怪了,他们没绣过鸡翅膀呀。小爹绣的是花,枣子绣的是美男子和果肉,哪里来的鸡腿。
小爹不信邪,抱出装碎布的箩筐,和枣子一起翻找。没几下就翻出了两块布头,上面绣的是歪歪斜斜的鸡腿和鸡翅膀,好像还有番薯。
突然灵机一动,枣子啊了一声,“我知道啦!一定是小榕!”
梅小爹领着枣子抱着肉干和信一起到了叶家,叶小榕对此事供认不讳:
“是我是我,”他笑得憨憨的,“你们都把手帕送出去,我也要送!”
叶家阿大拎着小胖墩的衣领跟梅小爹道歉,“阿梅真对不住,这孩子给你们惹麻烦了,等下我好好教训他!”
枣子躲在小爹背后偷笑。小爹把四爪乱爬的叶小榕救下,道:“一点麻烦没有,对方收到小榕的鸡翅膀手帕特别高兴,还送来了肉干呢,你们看。”
叶小榕眼前一亮,抓起一块啃了一小口,装模作样地摇了一会头,高兴道:“下了好多香料,好吃!”
叶家阿大还有点不信,“阿梅你说真的?”他手上还拿着叶小榕之前绣的鸡腿和番薯,“这种粗糙的刺绣还能让富家公子看上眼?”
枣子说:“可能大少爷也爱吃鸡翅膀和鸡腿。”
梅小爹笑道:“就是啊,说不定那位祝家大少爷亦是个爱吃的人。这不就一拍即合了嘛。”
叶家阿大的脸色转晴,把肉干拿出来几块,其余都收起放上到柜顶上,“放下面小榕能一天就吃光……阿梅,这个祝家大少知道我们家小榕?”
梅小爹道:“不知道。”
“嗯……”叶家阿大把两个孩子赶出去晒太阳吃肉干,道,“阿梅,我是个平头小百姓,小榕也是,说实话,我不太想他和什么富家公子有瓜葛。”
梅小爹道:“我知道,富家大户未必都像外头看起来那么风光。”
叶家阿大道:“就是说,所以……”
梅小爹道:“我知了,我让守诺回信的时候别把小榕的事讲出去。”
祝家大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笃定,一口认定绣鸡翅膀的是个未出阁的小哥子,要雷守诺透点消息给他,他好做做准备改日过来拜访。
满心欢喜的祝大少没想到,他有意,人家这边却未必领情。
祝大少的心思枣子从雷守诺那里听到了,他偷偷问叶小榕:“小榕,你想嫁人么?”
叶小榕吮着肉干,反问:“嫁人有什么好?”
枣子被问住了,想了好一阵才答道:“我挺中意和雷哥一起的,他吃饭的样子帅,做事的时候帅,百~万\小!说的时候也帅,他出门不在家的时候,我特别特别想他……”讲到最后自己脸红了。
叶小榕一脸的困惑,“我没遇到这样的人,不知道……枣子,你和雷哥什么时候圆房呢?”
“啊?”枣子没料到叶小榕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叶小榕道:“我舅阿大说的,说过了年,你和雷哥很快就可以圆房了。圆房是什么,好吃的么?”
枣子终于想了起来,等过了今年的成年礼,就可以办圆房礼了。
他精神上多少比叶小榕大了几年,所以对这种事知道一些——圆房就是正式成夫夫了,要一起睡觉。不过具体怎么做其实枣子也知道得不彻底,他和雷哥不是一早就睡一起了吗?
反正里头肯定还有什么事的,到时候看雷哥怎么做就可以了。
只是……雷哥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卷 20第二十章
关于圆房,有人比他们更加着急,那就是雷家的人。他们盼着雷守诺跟枣子圆房,拿到分地的资格,等下一任县令来到就直接能将土地“入袋平安”了。这是金花阿大和他岳家打的如意算盘。
雷家当家被金花阿大制住之后,家里都是金花阿大在话事做主。
当初大家见这个金花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放心让他管家,等后来觉得他管太宽,干涉的时机已经过了。现在雷家的账房家丁都是听金花阿大的。
雷家当家身体开始走下坡路,稍微动个气就要喘半天,已经奈何不了这个正房阿大了。
否则,雷家当家怎么可能容许金花做这种违反律例的事。
金花阿大实质就是绣花枕头一个。从小到大,大门不出小门不迈,能有什么见识?
他就想折磨雷寒梅和雷守诺两父子,顺便再使劲给自己家捞好处。
他算着日子,雷守诺的生辰是八月十五,差不多该催催了。于是他找来了当初送枣子进村的喜郎,让他再次进村。
喜郎表面上欢天喜地应下,实际心里是有苦说不出。雷家谁敢得罪,可是,那个麻子村真是……算了,谁叫他今年犯太岁。
他找的轿夫还是上次那些,四个人里有一个是麻子村出来的,没多少人知道。但是要找到进村的路,就非他不可。其他人走个十次八次都不可能记得住路。
轿夫最初不肯,不愿成日带外人进村。喜郎就说,我是进村帮雷家小儿子办喜事的,有什么不好。
轿夫只得答应,村里人娶亲都是请邻里吃一顿饭就算了,有人可以这么正经办一场喜宴,他当然不能扫兴。
喜郎带上该带的东西——最普通的那种,风风火火进了村子。
枣子正坐在院子里绣花,雷守诺在旁边劈柴,突然见一个满身红的人闯进来,雷守诺差点就一斧头砍了下去。喜郎吓得摔倒在地,哎哟哎哟地喊痛。
雷守诺将枣子护在身后,斧头对着喜郎的额头,问:“你想做什么。”
喜郎揉着屁股站起来,硬是挤出一脸笑,“雷小公子,你做什么这样见外,当年枣子还是我送进来的呢。”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没什么印象。
喜郎弓身躲过斧刃,一点点挪到枣子旁边把脸凑上去,“再认真看看?雷小公子你当时还叫我将人送回去的啊。”
枣子还是迷迷糊糊的,雷守诺倒是记起了,收起斧头往旁边一砍,斧刃稳稳□了木桩里。
喜郎抖了几下,更殷勤地赔笑脸,“雷小公子啊,我这次是为你和贵阿大的圆房礼来的,你这样的礼数……可不对啊。”
雷守诺说:“你回去。”
喜郎怔了一下,“雷小公子,你的生辰是八月十五,过了那天就是成|人了,成|人礼办不办好说,这个圆房礼还是早点办比较好吧?”
枣子吃了一惊,“雷哥生日是中秋节?”
雷守诺侧头,“是呀。”
枣子问:“为什么不过生日?”
雷守诺不解,“过生日是什么?”
枣子捂住嘴,像说错话的孩子那样慌张。
雷守诺想了想,说:“如果你是指祝贺生辰,我们都不做的,富有人家的孩子可能会在成年或者整岁的时候办,我们这种就算了。”
枣子点头。吓死他了,这里的人不知道过生日和蛋糕,他差点就说漏嘴啦。不过他也真是疏忽了,竟然忘记了问雷哥的生日。今年要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才行。
喜郎被晾在旁边好一阵,挥了挥手帕,说:“枣子生辰是哪一日?”
雷守诺不想让喜郎知道,可惜枣子口直心快,答道:“十月一日。”他上辈子被抛弃在孤儿院的时候,衣服里放着写有出生时间的纸条。
雷守诺揪了揪枣子的脸蛋,“讲给他听做什么。”
枣子委屈地看着他,“他问……问我的呀。”
喜郎说:“那太好了,你们干脆就在八月十五将圆房礼办了吧!”
雷守诺冷答:“关你什么事。”
喜郎被噎了一下,心里那个火啊,熊熊地烧了起来。他怎么也是高良县城里来的,除了这个小子,真是没几个人敢给一个喜郎这样的脸色看。
他几乎就要甩袖走人了,可是想到雷家那个金花阿大出手阔绰,他硬是把这口气忍了下来。心想,这小子再傲又有什么用,没钱没地,处处被雷家正家打压,连新抱子都是正家那边的金花阿大特意找来的傻子。说不定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傻的呢。
这么一想,他的气立刻就顺了。当时从媒哥儿那里接人,媒哥儿就将这个当笑话跟他唠嗑过了。县城最好的大夫都说,这个枣子天生有心疾,病灶烧上到脑子,注定了比同龄人傻钝几分。
也就只有这个不被重视的雷家小儿子才会将他当宝贝,看,现在护得跟什么一样,有够蠢的。
心里头舒服了之后,喜郎又有了笑容,继续游说:“雷小公子啊,别怪我这个喜郎多嘴。我见你是特别爱护枣子,才这样讲的,你难道想这样草草做完圆房礼?什么都不张罗?这样太委屈枣子了啊,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眼啊。”
雷守诺冷笑,道:“我要做什么排场还轮不到你来插嘴。你收了雷家那个老金花多少银两?这种山野村子入不了你的眼吧,还真是委屈你风尘仆仆地滚进来了。”
好个最毒的小子!喜郎袖子一挽,暗忖:事不成我就不出山了!
雷守诺将人踹出院门,“好走不送。”揽着枣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做事。
枣子绣了几针,总是绣错位置,犹豫着开口道:“雷哥……”
“枣子,雷哥要跟你说个重要的事,”雷守诺放下东西过来坐下,“刚才那个人讲的话你先别理。雷哥是真心要娶你的,而且不能是这么小家子气的排场,我要风风光光将你娶进我们家。让整个高良县都知道,你是我最宝贝的正房阿大。”
枣子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酸,嘴不自觉抿了起来。
雷守诺继续说:“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还不是时候。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考量就是你的身体,虽然养了一年,可是你看,还是没几两肉。现在圆房生孩子,太累了。你会受不住的。”
雷守诺在枣子嘴上亲了一下,难得有点局促,“其实雷哥常常忍不住,但是一想到你还这么小,就无论如何都要忍下来了。宝贝一个人,就要先想到什么对他好,而不是总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小爹从小都这么教我。”
“忍……不住?”
“……咳,总之,你记着,雷哥是你的。”雷守诺挠挠脸,“再过两年,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圆房。”
枣子本身就不太知道圆房是什么样的圆,雷守诺都说那么清楚了,他就这样吧,反正他们还是天天在一起生活,是一家人。
喜郎将轿夫遣了回去,说好七日之后再来接他。他就不信治不了这两个小孩了。
他从村头问到村尾,只有唐家愿意让他租住。唐家的儿子就是给孩子们带糖葫芦的那个汉子。也就他那么好心,愿意收留这个外人。
喜郎就这样在马古村住了下来,每日都去雷守诺家敲门,跟在雷守诺或者梅小爹身后从早念到晚,饿了就回唐家做饭吃,唐家的两个老人上了年纪,不太灵便,他就干脆就做一大锅一起吃。吃完继续去烦雷守诺。
七日过去,在他看来恩爱得不得了的雷守诺和枣子硬是不肯答应办圆房礼。他咬碎了一口白牙,再次把轿夫遣了回去,这次他说死了,事不成他就不出山!不知道是鬼遮眼还是怎么的,他不做成这一桩喜事心里就不甘。
不过八月十五好快就要到,他就不信到八月底都还做不成。
结果……可想而知。
八月十五当日,枣子给雷守诺缝了一件现代款式的棉马甲,还有帽子,银红底祥云暗纹缎子填入上好的棉花。做成出来之后雷守诺和梅小爹都啧啧称奇。
这个地方原来是没马甲这种衣物的。枣子也是上辈子在一些旧杂志上见过,在小爹帮助下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和普通衣服的做法差不了太多,还省下了缝袖子。
雷守诺穿上身,太大,大过头了,他却特别满意,笑说:“多谢枣子,枣子很贴心,知道我在长身体。”
枣子抱着雷守诺的腰感受了一下,好像真的粗了点,肉也结实了。
踮踮脚,也长高了。
那就好,他最初没想到会缝大那么多……
小爹赞许:“这件衣服穿来下地干活很方便,暖心暖背暖腰肚,又不妨碍手上的事。我有意让枣子往大了缝,守诺这两年长得特别快,如果现在做得正合适,说不定过半年就不能穿了。”
枣子其实也在给小爹缝,不过还没缝好,小爹夸他有孝心,准他多吃几捧龙眼。
今年的龙眼大丰收,做出来的龙眼干也龙眼肉都比去年多。雷守诺准备早点动身北上。
田里稻子的长势也不错,大家的干劲特别足。
雷守诺借祝邈的钱还有剩,他雇了下村的人,一起运货。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
雷守诺走之后没多久,马古村在尚亭县的好消息终于传到高良县了。与此一同到来的还有在路上因为某些事耽误了的县令大人。
短短几日内,高良县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卷 21第二十一章
县城的人从最初的猜疑,到最后的确信,对马古村的想法真是起伏跌宕。前两天还不屑与瘟疫村来往,现下这条小村子却忽然成了最炙手可热的“极品桂圆之乡”。
他们倒是想巴结,好风气正在头上,搭上了他们也少不得好处。可是想起以往的态度,谁都拉不下脸来。而且唯一能和祝大世家联系的只有雷守诺,这个刚成年的汉子早就出发去尚亭县了。
能怎么样?等着咯。
说到这件事,最气的必须是雷家的金花阿大。就为这一次,他激得火气入脑,被头痛症折腾了足足四日。参汤阿胶燕窝各种补品连番上阵,才勉强得到半日安宁。
但是这半日他也坐不定,让人用小轿子抬着,带了一大群强壮家丁进山。
“我就不信了!那个死小子还能拽上天去!”大家都说雷守诺出去了,他当然也知道,但是地契这种重要东西肯定不会带着到处去的,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地契挖出来!他软硬兼施,硬是逼一个瘟疫发生前就已经搬出马古村的人带他们上山。
这人离村已久,不太认得路了,带着一大群人兜来兜去,才在正午过后到了村口。
金花阿大终于鼻孔朝天地进村的时候,枣子却早已经跟着他小爹去下村买花生油了。
枣子以前都以为古代人是没有花生榨的油的,因为古代没那个机器。可是这次亲眼见到,他才知道是自己见识太少了。古人有时候比现代人还聪明呢。
枣子很认真地看了全过程,榨油的工具是一根比他还大还长的树干,中间挖出了一个差不多同样长的槽子,侧面留一道空,再把“大饼”放进去。
大饼是用炒过的花生米做成的,用木框和禾杆裹起来做成大饼那样,立着一个一个塞进槽里,塞到满了,还要将一条粗木棍卡进去,用木锤子一点点凿,凿出一些空位置,再塞一个进去。如此这般,直到再也塞不下去,继续加棍子去凿和压,把油都挤出来。
油流下来的时候就用盖着纱布的木桶接,纱布能将渣滓滤掉。最后剩下的就是香喷喷的花生油。不过没现代人的机器,没办法滤得清澈,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剩下的油渣也很香,有些小孩子会求来当零食吃。不过大部分都会被养猪人买去当饲料,喂猪吃了好养膘。
枣子尝了一小片,不太习惯,有些腻,他喜欢吃清淡的东西。
小爹买了半斤,花了十几文钱。然后带他去小布庄看了别人做的刺绣和衣裳。
出来之后梅小爹悄声跟枣子说:“枣子,你做的那个马甲,要不要带出来卖?”
枣子问:“可以么?”
小爹答:“当然可以,枣子愿不愿意?”
枣子点头,“能给家里赚钱么?如果可以,枣子就愿意。”
梅小爹笑了,“这些赚到的银钱你就自己留住用。”
枣子不明白了,“不用给雷哥么?”
“汉子要给哥子钱,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哪有哥子给钱汉子的。”小爹说。
枣子伸长脖子表明意志,“我愿意给雷哥。”
梅小爹道:“好,你喜欢,你们两个人商量好就行。还有,那马甲先不可以让布庄的人买到,他们有裁缝师傅,没几天就能看出来门道了。我们要注意些。”
两人一路上边走边聊怎么个卖法。枣子是从现代过来的,记着一些别人卖东西的做法,到现在很有用。
回到村子路口,叶家阿大领着叶小榕在那里焦急地左顾右盼,一看到就把他们拉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梅小爹正奇怪,叶家阿大立刻捂住他的嘴,“嘘!别出声。”
叶小榕跟着做,也捂住枣子的嘴。
梅小爹扯下叶家阿大的手,小声问:“我们静静地说,到底怎么了,看你慌失失的。”
叶家阿大探头探脑看了村子方向一阵,才道:“有人来抄你们家了!”
梅小爹道:“抄家?!我们家好端端的抄什么家!”
叶家阿大摁住他的肩,连忙解释,“不是官府抄家,是雷家那朵臭金花。”
“哦……”梅小爹恍然,“守诺做的大事终于传到他耳里了吧?”
叶家阿大道:“就是这样,他带了一大群人上来搜你们家的屋,吵着要把地契翻出来。”
梅小爹搂住枣子,轻轻拍着,才说:“好啊,那就让他翻,他要是能翻出来我就跟他金家姓!枣子不怕,几只老鼠进家里,我们在这里玩一会才回去。”
“小爹,来老鼠了要赶走啊。”
“不用,它找不到要的东西自然就走了,我们不费这个力气去跟它斗。小榕,你不是说山上结了野果么,带枣子摘点回来当零嘴吃。”
叶小榕眼前一亮,牵着枣子就往更里面跑。叶家阿大在后面小声喊话让他们小心蛇,不要吃不认识的果子。
叶小榕和枣子跑远之后,梅小爹跟在叶家阿大身后,潜行到一个隐秘的山坡后。从这里可以刚好看到他们家的半边天井。
那个金花就坐在能看到的位置,扶着头喊痛,脸皱得像过时的苦瓜。几个下人揉头捏肩锤脚,但似乎都没用处。
梅小爹看着这个人,心里真是百味陈杂。当年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哥子把他给赶出来的,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自己都成“阿叔”了,这个人还青春貌美,从没变过似的。
不过梅小爹不在意这些,他有一个好儿子,现在又多了一个好儿郎,一家三口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过得都是实在日子。等枣子养好身体,孙子也差不远了。
他望了一阵就没兴趣了,拉着还想八卦的叶家阿大上山去找枣子和小榕。
枣子第一次跟小榕跑上山,山上有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山稔,但很甜,还有长得像草莓的果子和像木梗的不知道什么果,其它的果子有酸的有甜的,在身上擦擦就吃了。还可以用衣服兜着装回去吃。
后来小爹和叶家阿大也加入了他们,四个人装了满满四兜才满足地下了山。
这个时候那朵金花已经离开了。据围观的村人说,金花什么都没搜出来,还想要继续搜,结果头痛得厉害,花家的大夫过来一看,受了风头痛症更重了,必须赶紧下山。
这朵娇弱的金花痛得连话都讲不清楚,拼命挥手,下人急急抬着轿子出山去。
梅小爹带着枣子回家,里头乱七八糟的,连腌咸菜的缸都翻了,还好里头的咸菜都不是很多,没漏出来。
枣子跟着收拾了两间卧房,睡醒一觉到第二天才接着整理其它房间和杂物。
枣子心里觉得小爹脾气真好,他这次可生气了,但是小爹说不要陪着那个刁蛮人闹,他只好不去理论。
要不然,枣子可是要抓着人好好讨公道的——凭什么你可以乱翻乱拿别人的东西?这屋是雷哥买的,东西都是小爹置办的,他也有帮忙的呢!那个阿叔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闯进来,还讲不讲道理的啊。
小爹说:“枣子,以后就算我们家富有了,也绝不能做金花那样的人。你以后共守诺有了儿子,也要教育他,不能骄横。”
枣子认真把话记在心头。他们是好人,不能做那种没道理的事。
……
地契梅小爹藏在一对破布鞋里,和其它破鞋子整齐排在衣柜下。一般人都只会以为这家人特别穷特别爱惜衣鞋,好好存放着不舍得丢掉。所以是很安全的。金花爱慕奢华,自然不会想到那么贵重的地契不好好放在锦盒里反而压在烂鞋底下。
不过梅小爹怕金花还会来闹事,所以让枣子去叶家住了几晚。
枣子和小榕睡一张床,却想起了雷守诺。雷守诺都会帮他掖被角,而且雷守诺睡觉很安静,不像小榕,半夜饿了还可以从床头里扯出两块面饼,吧唧吧唧吃得像只小老鼠。
枣子说:“小榕,吃宵夜会长胖的。”
小榕则说:“长胖就长胖,吃饱了我才睡得着。枣子你要吃么?”
枣子甩头,他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吃了才会睡不着。
小榕继续吃,吃完了一个把剩下一个重新包进油纸里塞回枕头底下。枣子心想,难怪老是闻到一股面饼味,把小榕的枕头塞进木筒里说不定也能榨出小半碗油呢。
他还是喜欢自己家,枕头边会放点安神的香包,香包是小爹缝的,里面的草是雷守诺跟着花大夫的指示上山摘回来做的,闻着就觉得舒服。
枣子这样想着,第二日一大早小爹就来接了他回家。
金花阿大再也不会来找麻烦了。为什么?因为金花阿大倒霉咯。
下山之后撞了别人的轿子,他不管不顾地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了一顿,连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都不知道他好好一个养在家里的大户哥子是从哪里学这些字眼的。而且头痛那么厉害,竟然还中气十足,让人摸不透他之前是真累到了还是假装柔弱。
反正他骂完之后舒爽了,高高兴兴被抬起来送回家,还甩了对方一脸鞋底灰。
被骂的那一行人其实真的无辜,他们好好走在路上,是金花阿大抢道才撞上的。结果非但得不到道歉,还要被人骂。任谁都要生气。
如果这些人真像外表所见的只是普通路过商人也就算了,不敢得罪雷家,但是偏偏老天爷不帮金花阿大,这些人好死不死正是新上任的县令一行人。
新县令照样收钱办事,唯独有一样和历任县令不同——脾气冲。只能顺着毛抚,哪怕讲大话吹捧都行,反正不能吼他败他兴致。
他这次想学那些受人爱戴的清官来个低调上任,暗中察看民意,结果被雷家的正房阿大彻彻底底坏掉了事。
雷家的人上新县令家送礼吃了一鼻子灰,不得其解,直到那日跟在金花阿大旁边的下人有次无意中见到新县令的模样,才知道坏了大事。
雷家的人怕死了,忙着讨好县令,自然而然就顾不上马古村什么事了。
枣子听得一乍一惊的,拍了拍胸口,“好紧张啊。”
梅小爹波澜不惊地说:“紧张什么,都是他自找的,人在做天在看呢。”
枣子还是在拍胸口,梅小爹就给他为了一勺白糖,“吃口糖,甜一甜就不怕了。”
嘴里甜滋滋的,枣子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就是这样,一旦对一件事集中了注意力,就特别容易投入。
第一卷 22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23和偷得浮生半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