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军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连声招呼也不打啊!俺还以为能再见将军一面呢!”一路上,曾二牛就不停的叨咕这句话。
邹燃也很郁闷。但看得出,刘全、赵毅、曾伟似乎早就猜到了平阳公主会这么做。连韩世忠也对此不发一言。
出了城就是笔直的官道,官道两侧有一片片的农田。不过现在是入冬时期,田里都是空的,只能在成片干涸的农田里看见星星点点的茅屋。那是佃户在里面培育来年开春就要播种的麦种。
路上的行人都背着包袱或者赶着马车,轱辘碾着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全忽然对曾伟、韩世忠等人说:“老曾、老韩、二牛,要不在这儿过完年再走吧?反正也不差这十天半拉月。”
曾伟摇头道:“不了,我跟周冬来他们都说好了,办了食邑就走,不然赶不上开春的季风去不了南洋。”周冬来就是南阳博望侯家的人,也是曾伟的战友。
韩世忠也道:“俺也不待了,办了食邑就走。反正迟早也是要分别的,多待多伤感!”他说话总是这么带有深意。
曾二牛说:“俺跟韩伙长一起,也算有个伴儿。从乐浪府出来的时候,俺婆姨就托人来信来了,说是已经怀上了,嘿嘿,可能是个男娃!”说着,他憨厚地笑了起来。
邹燃默默地点点头,叹声道:“唉,走吧走吧,送君千里也终需一别啊。二牛,回去帮我多照看照看老杨家还有杨峥,有机会我一定会孔泉县看你们!”
曾二牛重重地点头,笑道:“放心吧,曲长!”
在这群人里,还一直喊邹燃为曲长的也就是这个憨直的汉子了。邹燃淡淡笑道:“别喊曲长了,跟他们一样,叫我邹燃吧!唉,此去经年,良辰美景不再,要聚首不知是何年啊!”
“哟呵,又来兴致了才子?”刘全调侃道,“你这诗词一句连一句的,若是你的字再练得好看点,我看你也不用为文试发愁了!要不你干脆去报社投稿,等你出了名儿,没准还能免试呢!”
说到投稿,邹燃忽然想起了秋香。也不知道这个喜欢在身上挂流苏的女孩儿现在是不是也跟着平阳公主离开了。
“刘全,你说我能考上军校不?”邹燃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刘全和赵毅同时沉默,半晌还是刘全道:“没事儿,离考试还有两个月呢,凭你的才智,苦学一番应该没问题!”
才智?邹燃摇头苦笑。自己有什么才智啊!要是真有,在现代也不会混的要穿越了。
这时,曾二牛又叨咕:“唉,你们说将军咋就一声不吭的走了呢?”
韩世忠大概是被曾二牛那百转回肠的音调给说烦了,忍不住道:“你咋没完没了呢?告诉你吧,不是将军想一声不吭的走,而是她必须一声不吭的走。她是被朝廷上的衮衮诸公扣上黑锅给走的,若是还大张旗鼓搞的人尽皆知,那朝廷那些官僚就会想将军是不是心有怨言,想博得百姓同情啥的。这样一来,将军的前途就更堪忧了。如此悄无声息的离开,反而会博得群臣的好感。”
刘全笑道:“哟,老韩,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解啊!难得!”
赵毅也对韩世忠另眼相看,道:“老韩,你怎么知道将军是给扣上黑锅走的?”
邹燃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韩世忠知道什么“羽林暗卫”,还似乎知道很多本来以他的身份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比如八仙楼的消费价格等等,这个韩世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韩世忠尴尬一笑,道:“没啥,听你们说多了,自己瞎琢磨出来的!”说着,打了个哈哈,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六人在官道上说说笑笑,根本没注意周围。邹燃也怀有心事,没有去看周围的景色,所以根本没注意刚才有一个大汉就站在路边盯着他看了好久。
这个人,就是刘弟!
又走了一段,邹燃觉得这速度还是太慢,于是对众人道:“兄弟们,咱们再赛一次马怎样?”
众人哄然叫好。
于是六人开始在官道上策马疾驰。嘚嘚马蹄声将行人全都惊闪到一边。倒是颇有几分恶少的风采。
※※※※※※※※※※※※※※※※※※※※※及近午时,六人已经来到了雒阳城外。
上一次,他只是在夕阳中对雒阳城进行惊鸿一瞥,根本没看仔细,现在再一看,顿时觉得气象万千,这座千年古城焕发着让人震慑的夺目光彩,气势雄浑直人心灵深处。
六人忍不住勒马停下,邹燃叹道:“我来了,神都雒阳!”
自周天子定都洛邑开始,雒阳就是一个拥有得天独厚优势的都城之地。在以前邹燃看来,古代城池就应该像自己在现代玩的《三国群英传》一样,城池都是四四方方座落在平原之上,里面有一个高耸的城楼,仅此而已。就算是乐浪郡最大的府城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但现在看见雒阳城,他之前的所有认知都被颠覆了。
记得自己看《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时,还对里面所描绘的雒阳城大加鄙视,认为那只是导演的一种幻想,雒阳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护城河都快跟长江一样大了。但等今天站在雒阳城外看时,邹燃才知道,这部电影的导演还是太保守了。
雒阳城分为内外两城,环环相扣。汉圣祖时曾发动民力三十万,挖通了运河,使得黄河跟洛河相连。黄河水穿行城中,成为帝国重要的京都运河区。洛河则从北面的端门贯穿到南面的午门,形成对雒阳内外两城的护城河功效。帝国各地许多地方的物资都是通过这条水道运送到这个天下之都。
运河最宽处两百米,有六座石板桥横亘其上,其中最高最大的一座称为天桥。运河最窄处也有一百米,设有码头七个。每个码头上都盖有两座对称高耸的塔楼,楼高六丈,可屯兵一千。塔楼下就是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楼宇仓库。
壮阔的运河上,千帆竞渡,百舸争行,往来如织。银白色的帆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好一派盛世豪华景象!
雒阳城的中轴线是在整个都城的偏西部分。定鼎门大街直从南边的天阙门直通内城。内城就是皇城,皇城周围有一条一百米宽的护城河,河上架有高桥。
汉人遵循“天人合一”思想,使雒阳城遵照“天上七星,地上七天”的原则,建有天阙、天街、天河、天桥、天门、天宫、天堂七个地标式建筑。而且这七个地标分别与北斗七星相对,是雒阳城的标志性建筑。
洛河作为主要的运河,其南北两岸分别设了北市和南市以及西市,尤以南市最为繁华。在南市各坊之间,胡商遍地,商馆多不胜数。宛如回到现代的上海黄浦江畔。
在洛河的东西岸,则是连绵不绝的房屋聚落,各种街道宛如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铺成在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一路行来,邹燃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他没有想到,在古代也会有这样一个让人感觉都市气息如此浓厚的地方。街上行人自信饱满,胡人商队点缀其间。在这里每个汉人都是那么兴致高昂,面对外国人总是有一种泱泱大国的气度存在。
雒阳九门,指的是外城的九门。而在内城中还有九门。邹燃随着刘全从天阙门进入,沿着定鼎大街直向内城行去。穿过天桥走到天门,天门之后就是皇城。
皇城城墙高二十一丈,比外城城墙足足高了两丈。取“北斗七星三上台”之意。到了这里,身穿圆光铠的军人渐渐多了起来,城楼上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很是森严。
邹燃站在皇城城墙下,人还不足城墙脚下的底砖高,一种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到了这里,他们就不能再骑马了,将马交给天门守卫,然后徒步进入。天门守卫会依据马臀上的印记将马匹送还所属驿站。
很多人会把皇城和紫禁城混为一谈。事实上,皇城是行政院、检察院、枢密院办公所在地,帝国整个中枢都在皇城之中。紫禁城才是皇帝居住办公所在,它在皇城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式群落,内阁就设在紫禁城东南角的文华殿。汉烈帝时期增设的军部则在西南角的武英殿。
皇城之内却并非如邹燃所想那样戒备森严,而是如外城一样繁华热闹。商铺林立,各种迎风招展的招牌帘幌高高挂起,不时有商贩在沿街叫卖。不过相比起来,皇城中的胡商要较少,不似外城那样多。即使有胡商,也是一些穿着非常华贵的贵族商人。
刘全告诉邹燃,能在皇城中做生意的,也都是一些有实力的家族罢了。
从天门进入之后是笔直的神宫御道。御道两侧对称分布着各种建筑,最高的建筑有六丈,差不多是二十米,最矮的也有十米。端是豪华万千。
经过了最初的那些商铺之后,远远的,邹燃已经能望见巍峨的紫禁城。高耸的殿宇和蓝天混为一色,象征着无上皇权!
在皇城商业区后,有一排气势威严的衙门式建筑。仅大门就跟城门似的,门口还有宫禁守卫,一望便知是各部办公所在。
在刘全、赵毅、曾伟的带领下,他们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停留,直直的来到了一座高耸巍峨的重楼前。朱红色的大门上用大大的隶书写着“枢密院”!
看见到了地方,曾二牛才长出一口气,道:“俺地娘咧,总算到了!快累死我了!”
邹燃也深有同感。他们午时到的雒阳城外,从天阙门进来之后几乎是一路不停,直驱皇城,可真正到达枢密院却已经是酉时,足足走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
若是路上跟现代的北京城一样老堵车,那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路上虽然行人如织,但总体来说行进的还算顺利,没有耽搁。花了这么多时间才到这儿,邹燃只能怪这雒阳城太大了!难怪西山卫城驻扎了那么多禁卫军还不够,还需要增设宫禁军,这雒阳实在不愧是世界第一都!
刘全、赵毅、曾伟三人倒是气定神闲。他们早就有所预料,所以毫不惊讶。
曾伟道:“赶紧办手续吧,酉时三刻枢密院就该下职,再耽搁下去就要拖到明天了!”
下职,就是下班。一路上邹燃已经知道,这帝国三院的上下班时间和现代差不多,早上巳时,也就是现代九点上班,酉时三刻即下午六点下班。
在门口通过检验军籍铭牌,宫禁守卫才放他们进去。都是禁卫军,但人家宫禁军的神情和气质和腐化堕落的西山禁卫有所不同。刘全说,这些宫禁军都是从雒阳四个卫城里挑选出来的精锐,和西山禁卫是不同的。
枢密院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一个叫高览的枢密院行政参谋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然后给他们一份食邑图谱,让他们在里面挑选食邑地点。
在路上,邹燃和他们就商量好了,把食邑地方都选在一起,这样彼此也算有个照应。反正食邑只是一个名称而已,又不是封地,他们不用去打理,只需要明年根据枢密院开出的凭据到行政院户部领取相应折算的银钱即可。
六个人同时将食邑地点选在了最南边的越州河内府。这是邹燃的注意。他在现代的时候知道,越南地区的稻米可是一年四熟,粮食产量绝对是顶呱呱,所能换到的钱也绝对不少。
高览的手续办的很快,拿出朱红的漆印在一式两份的证明文件上盖了章,然后交给他们一份,同时道:“这一份你们收好,另外一份我们明日会送往户部报备。以后每年的年末到户部领取食邑折算的银钱吧!恭喜诸君,成为帝国爵士!”
高览的谈吐很平和,说话也非常谦和有礼。这让邹燃对他大有好感。不过他在谦和有礼中带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这让邹燃等人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道了谢就离开了。
出了枢密院,拿到了证明文件,所有人都是大为爽快。邹燃道:“天色已晚,要不咱们今夜再醉上一回,如何?”
曾伟摇头:“我已经和京源商号的钱掌柜约好了,晚上戌时起航,走运河到南阳郡,周冬来他们会在那里跟我汇合!”
邹燃一下忘了,现在有了漕运,从黄河一样可以乘水路走。
韩世忠和曾二牛也道:“俺们跟老曾一起出发,顺便算是节省点船钱!”
刘全和赵毅更加一点都不觉得难过。这点邹燃很是佩服他们,重义气而轻离别,这是这个时代所独具的人文气质。
于是众人又出了皇城,往码头赶。等到了地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岸的灯火如同璀璨繁星,将河面照的通亮。远处塔楼上的指航灯更是似月之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照明材料!
这是一个客运码头,就在皇城外的浮水坊。曾伟先找到了京源商号,接着拿出一份证明文书,交给京源商号的伙计很快就给曾伟安排好了一艘四桅帆船。
“一路保重啊!”邹燃站在码头上不断朝曾伟三人挥手。他们三个也站在船头和他依依惜别。
若是可以,邹燃真想大哭一场。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他见惯了死亡,却是第一次品味生离。
看着在两岸如昼的灯火下,那艘标有“京源商号”字样的四桅帆船在河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浪花慢慢远去。邹燃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和这个时代融合了!
他,有了一份难以割舍的记忆。
直到帆船隐没在远处的黑暗里。刘全才拍拍邹燃和赵毅的肩膀道:“你们肚子饿不饿?”
邹燃抹着眼泪道:“妈的,快饿死老子了!不过先说好,今晚我可不请客!”
“哈哈哈”赵毅放声大笑,道:“到了雒阳城还要你请客?开啥玩笑,走吧,刘四公子肯定要包了我们的饭,不,不仅是饭,连住的也必须给解决咯!”
听赵毅这么说,邹燃不禁奇怪地看向刘全道:“嗯?刘全,你在雒阳城很有财势么?”
刘全苦笑道:“财势没有,一两顿饭还是可以管饱的!走吧!去尚善坊!”
后来听赵毅解说,邹燃才知道,刘全可是名副其实的京城少爷。
刘全之父乃是镇国公刘夼!镇国公是何人?当朝三大辅政大臣之一,内阁俊辅啊!
当得知这个身份后,邹燃忍不住惊呼:“我靠,那我以后不是可以在京都里学螃蟹横着走了?”
刘全苦笑:“若我是世子,你别说学螃蟹横着走,蛤蟆螃蟹一起学,蹦着横着都行。可问题是……唉,算了,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们还要寻摸住的地方呢!”
“啊?你没地方住?”邹燃再次吃惊。
看向赵毅,他也苦笑摇头,说:“这倒是真的。赶紧吧,凭刘四公子的名头,吃顿饭还是可以不用花钱的,但是住嘛!唉,算了,晚上还是去我那破屋吧!”
刘全点头。
邹燃疑惑不解。
帝国飘摇之卷 【第三十七章 国书】
大汉帝国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帝国。即使是已经经历了三年灾荒的如今,也没有人敢否认这一点。雒阳城依旧繁华,各个郡县也都在正常运转。自从一个月前乐浪郡首先传来下雨的喜讯后,东部干旱各地也纷纷传来同样的消息,虽然西部的洪涝灾害还没有好转,但最起码大汉帝国的明年有了一个盼头。这个消息被《龙吟》报大肆宣传,仿佛又一个大汉盛世即将来临。
各地都在欢腾,可紫禁城文华殿里却依旧是一片沉闷。
文华殿是内阁所在地。大约一千平米,殿内共有立柱三十六根,每根皆雕刻着四镇圣兽。每根立柱之间都有纱帘阻隔成一个个隔间,里面是内阁学士们处理奏折所在。
在大殿的正中央有一个筑台,共十八级台阶,和殿前的十八级台阶合成六六大顺之数。
筑台周围用白玉栏杆围成,台上设有一个四方内圆的琉璃疏阁,阁中有文案、四方砚台各三。阁中四个角都有暖炉,正中央还有一个鎏金蟠龙鼎。这个蟠龙鼎是圣祖御赐给内阁的镇阁之宝。三位辅政大臣的辅臣印章都放在这里。
这间面积不过百十平米的琉璃疏阁就是大汉帝国的行政中枢。
酉时早就过去,但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几个宫中的太监正踮着脚往琉璃疏阁飞檐斗角之间的灯盏中添加灯油---看琉璃疏阁中的架势,今夜内阁的三位大人肯定又要很晚才能归家了!
权允文从琉璃疏阁里匆匆走出来,看见几个小太监已经加完灯油,于是冲他们低声道:“去,通知御膳房多做几道菜送到疏阁来,陛下要和三位大人一起用膳!”
“喏!”小太监赶紧退下。
权允文又匆匆走向文华殿的东北角,那里的立柱上悬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内阁礼部学士”。
帝国每天会通过驿站接收全国各地发来的奏章,有平常文告,也有奏请拨款的奏章,更有一些上书言事的策论性折子。这些奏章都会先送到相关的部门,比如礼部官员就送到礼部,户部官员就送到户部。各部中也有一批学士负责筛选重要奏折,称为各部学士。他们对奏折封档记录,接着再把筛选出来的送到内阁。内阁也有相应的部门学士来进行筛选和简单批注,最后再送进疏阁请三位辅政大臣批蓝。内阁大臣批蓝后再由太监送进皇宫给皇帝批红。如果皇帝不允,甚至会亲自到内阁来和大臣商讨。
一般来说,各部学士都是从帝国各个大学毕业的优异学生,他们都要到这些部门进行三年到五年的工作学习,优异者会赏赐爵位或者六品以下官衔。接着选出优异者进入内阁,成为内阁学士,或者下派到地方担任官职。
这样就形成“天下官员出内阁”的传统,保证帝国政令的畅通。
在这些学士中,内阁学士显然是最受各地大学学子青睐的职位。他们或许没有官爵,官衔也只是一个末品,但他们最接近中枢,和内阁三位辅政大臣都有接触的机会,更主要的是和皇帝能够经常见面,这样晋升的机会也比较多。
内阁也是实行巳时上职,酉时三刻下职的制度。不过鉴于内阁的特殊性,每天酉时三刻之后,每个部门都会留有两到三人负责留守,已备皇帝和内阁大臣的随时垂询。
今天的情况特殊,内阁礼部学士八人竟然一个都没走,都在文华殿内候着。
权允文匆匆走到“内阁礼部学士”,尖细的嗓音道:“孙学士在吗?陛下有旨,速将罗马使臣的上书送进疏阁!”
一个年近三十岁,戴着学士冠的年轻人急忙整肃衣冠,平端着一份奏折跟在权允文身后道:“喏,请权老带路!”
权允文看了这个孙学士一眼,转身又匆匆朝疏阁走去。孙学士紧跟其后。
其实也没几步路,大概就几十米的样子,按理说权允文直接拿了就送进疏阁就是。但不行,文华殿殿门口有一块圣祖皇帝亲写的碑文:“内宦擅动朝臣奏章者,杀无赦。”
就是说,在文华殿内,太监宫女乃至妃嫔是绝对不能动官员奏折的,哪怕是帮忙拿也不行。帝国检察院可以对这样的内宦先斩后奏。
所以虽然距离不远,但还是要孙学士亲自将奏折送进疏阁。
孙学士,名筑,字孝甫,江南郡靖海伯家的世子。今年三十五岁。汉元990年,帝国大学地缘政治系毕业。刚毕业就被选入礼部成了学士。
汉元992年,礼部本想奏请皇帝任命孙筑为鸿胪寺正卿,相当于外交部部长,但是被孙筑自己拒绝。他的目标不是成为六部官员,而是进入内阁,成为内阁大臣。要进入内阁,先成为内阁学士显然是个不错的资本。
汉元994年,孙筑瞧准机会,拜在当时只是礼部尚书的宇文护门下,成为宇文护的弟子。
汉元995年,宇文护成为帝国内阁首辅,孙筑也如愿进入内阁,成了礼部的内阁学士。
在这四年来,孙筑兢兢业业,勤勉非常。对宇文护交代的事情绝对不留余力去办妥。宇文护也非常赏识他。按照孙筑自己的推测,不出意外的话,等自己年满四十岁时就能够成为六部尚书之一,五十岁之前成为内阁大臣也不是不可能。
可没想到,这次他遇到了一个非常大的危机。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他的仕途很可能就此中断,只能回到江南郡当一个世袭靖海伯。
※※※※※※※※※※※※※※※※※※※※※事情是因为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的联合国书引起的。
三天前,阿拉伯帝国使臣向内阁递交了一份国书,意思是指责帝国在西南边境对阿拉伯的属国湿婆国打压过大,湿婆国国主桑科数次想向帝国称臣纳贡都被帝国礼部拒绝。帝国这么做违背了阿拉伯帝国和大汉帝国在数百年前所签订的条约。
汉圣祖时期,大汉和阿拉伯签订了共同瓜分印度大陆的条约,并且约定不能单独接受印度大陆任何一个国家的朝贡。
受条约所限,如果大汉帝国不肯接受湿婆国的朝贡,那阿拉伯也不能接受。可问题是湿婆国乃阿拉伯帝国一手扶植起来的,大汉帝国这么做让阿拉伯很是难堪。
阿拉伯帝国皇帝穆罕默德二十七世对此非常不满。他在国书中说,如果大汉帝国再不接受湿婆国的朝贡,那阿拉伯帝国将单独接受湿婆国的朝贡。
这意味着阿拉伯帝国将单方面撕毁在数百年前和大汉帝国签订的条约,有了这个特例,阿拉伯帝国很可能会直接派兵介入印度大陆的统一过程。如此一来显然会让大汉帝国的西南的缅州、吐番州、越州乃至整个东南亚各新州的军事压力陡然加剧。
无独有偶,罗马帝国好像和阿拉伯商量好的一样,也在同一天上书大汉帝国皇帝,提出一个很过分的要求:“派兵助剿”。
原来匈奴的骁骑军将羽林九卫引到了西域,虽然没有胆量和羽林九卫进行决战,但是却有勇气入侵西域各国。西域各国是当年汉圣祖为避免和罗马帝国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故意留下的一些缓冲国,夹在在两个超级大国中间的小国国力都不是很强。他们也是要同时给罗马帝国和大汉帝国朝贡的。
在今年的十月底,匈奴人沿着天山向北入侵了罗斯国,并很快折向南入侵火罗国,接着继续西进,一度侵犯罗马帝国东北边的波兰行省。
罗马帝国的康纳斯大帝非常生气,所以提出:“若贵国无力平定匈奴叛乱,我国将派兵助剿。”
这就是说罗马人可能要明目张胆的对西域用兵了。这是裸的毁坏两国和平条约。对匈奴用兵是假,吞并西域诸国是真。
特别是“派兵助剿”四个字刺痛了一心要建立武勋的汉平帝。更让汉平帝生气的是,湿婆国数次上书朝贡的事情汉平帝竟然都不知道。不但他不知道,连内阁也不知道。原来湿婆国一共上书四次,前三次都被礼部学士直接丢进了焚烧炉。第四次则被送到了内阁礼部学士手里,孙筑也看见了这份奏折。不过他也觉得无关紧要,所以丢在一边并没有向内阁呈递。于是就发生了这些事情。
※※※※※※※※※※※※※※※※※※※※※孙筑胆战心惊地将罗马帝国的国书送进了疏阁。疏阁里的空气很温暖,暖到让孙筑浑身都感觉冒汗了。
蟠龙鼎正对面的御案后,汉平帝消瘦的身影出现。孙筑不敢抬头直视,恭谨地一撩袍角朝皇帝跪下道:“臣孙筑拜见吾皇万岁!”
“平身,起来说话!”汉平帝略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道。
在御案下方,内阁首辅宇文护、次辅张功远、俊辅刘夼三人也侍立在旁。内阁大臣中,宇文护最为年轻,仅仅五十四岁。次辅张功远年纪最长,过完正月就要六十大寿。俊辅刘夼五十七岁。
他们三人都是一身朱红官袍,官袍上绣有两趾麒麟,腰间悬挂着内阁大臣的玉牌。首辅为橘红温玉,次辅是蓝田白玉,俊辅是沙河紫玉。
次辅张功远是检察院御史大夫,乃是世袭冀公。他和俊辅刘夼都是一副年老体衰的模样,须发皆白,身形消瘦,跟汉平帝有的一拼。特别是张功远,偶尔咳嗽起来比汉平帝还严重。
对比起来,宇文护却是一副赳赳武夫的形象,黑脸上的胡须根根虬起矗立,很是威猛。他身量不高,但很壮实,看着有种贲张的力度。
宇文护拿过孙筑手里的奏折,送到御案上,权允文赶紧挑亮御案上的灯光。
汉平帝看了几眼,略有些气喘地道:“孙卿,这份国书你们没有进行批注吗?”
孙筑赶紧道:“启禀陛下,臣等有过商议,认为回书可以站在大义高度斥责罗马帝国,语词可以稍加严厉,拒绝其‘派兵助剿’之方略。同时命令大月州的羽林卫诸部进入备战状态。以武辅文,文武兼备,罗马帝国未必敢有与我一战之心!”
汉平帝不置可否,宇文护已经用粗犷的声音对孙筑道:“孝甫,你不是还有一番对于罗马帝国的分析吗?不如一并说出来让陛下参详!”
孙筑躬身道:“是。启禀陛下,我们臣僚商议后得出结论,罗马帝国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其国内因为天灾也并不稳定,三十六个行省中,高卢行省和奥匈行省发生了规模庞大的暴乱。同时,罗马帝国对日耳曼蛮族长达两百年的征讨至今还在延续。康纳斯大帝九个公民军团有四个都压在了北部边境,对于东进火罗、罗斯等国,最多只能抽调一个公民军团和两个附从军团,加上他们的雇佣军,也不过二十万人左右,如此实力下,罗马帝国应该是不敢对西域各国用兵的。所以我等认为,罗马人只是想通过这次国书表达他们对匈奴人的不满,并不会想对西域用兵。对此,我们的态度大可强硬对待!”
汉平帝露出诧异的眼神,看着孙筑道:“没想到孙卿对于军事一道也有研究,不愧是靖海伯的子孙。只是,万一罗马人真的准备对西域各国用兵呢?”
孙筑道:“若是如此,罗马人也必须经过至少两年的筹备时间。在这两年里,我大汉早已实力重振。即使财力不济,一个罗马公民军团我大汉随便一支羽林卫皆可将其击溃。不足惧也!”
汉平帝听了孙筑的话不但没有开心,反而露出悲戚的神色。默然不语。
他不说,但侍立一旁的权允文知道,孙筑的话又触动了汉平帝那骄傲而又脆弱的帝王之心。因为孙筑说“大汉实力重振”,那就是说连内阁也承认如今帝国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对于一向自负的汉平帝来说,他会自责: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当皇帝吗?父皇对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吗?
权允文有些叹息。
汉平帝什么都好,就是心灵太过敏感。比如他觉得自己在惠妃面前才能重振男人雄风,就天天往惠妃那儿跑,对其他妃嫔都是能避则避。昨夜都已经到了鸾凤殿,可皇帝一看到了皇后这里又立即缩回御撵中,扬声去西暖阁。权允文甚至都看见了精心打扮、一身盛装的皇后俏立在殿门口哀切眺望的眼神,可皇帝却毫无怜惜之情,径自又去了西暖阁。
众人都以为皇帝是因为凉公萧腾才对皇后心生怨怼,但实际上更大的原因还是皇帝自己在那方面根本不自信。
对此,权允文只能深深叹息。
汉平帝默然了半晌,最终还是幽幽道:“冀公不知有何看法?”
冀公张功远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已经快六十了,按照帝国法令,六十岁之后就可以申请致仕,当然,你不走也可以待到死,或者是犯了错被皇帝撸下去。他在汉元960年就入朝为官,经历了汉乐帝、汉烈帝、汉平帝三朝皇帝,早已厌倦了官场争斗,对这些国家间的纷争更是不那么上心,他只想做好份内的事情,其他的,就交给别人去做的吧。
听见皇帝问话,张功远赶紧躬身道:“启禀陛下,咳,老臣以为此事陛下圣心烛照万里,自有圣断,臣没有看法!”
看见这个三朝老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汉平帝觉得一阵气闷。眼神又看向了镇国公刘夼。刘夼的态度更加明显:“臣以为,首辅宇文大人给予陛下的建议甚妥。”
他刘夼曾经参与了更换太子案,若不是宇文护力保,他现在早就被赶回家了。
所以说,现在的内阁其实就是宇文护一个人说了算。
汉平帝有些不愉。宇文护刚才的确给了他建议,那就是南和阿拉伯,西拒康纳斯。反正印度大陆的湿婆国对大汉帝国执礼甚躬,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领土和阿拉伯闹僵。至于康纳斯大帝的提议,已经触犯了大汉帝国军人的尊严,对于从军人出身的宇文护来说,他非常厌恶康纳斯大帝的说法,所以打算严厉对待。
汉平帝的看法则是对阿拉伯和罗马都不打算妥协。对于少年时期就敢猎杀猛虎的他来说,自己本身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觉得自己做的不会比自己的父皇差,更不会比历代大汉天子差。他无法容忍对任何一个国家妥协。任何敢于冒犯大汉天威者,都必须义无反顾的消除。这也是他为什么不顾之前内阁的反对,继续发动对匈奴进行军事打击的原因。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作为帝王就必须有帝王的城府,什么都说出来,那对于臣子而言,帝王就会失去威严,臣子们也会对帝王失去应有的敬畏。
汉平帝在那儿想着,孙筑却已经是满头大汗。不是紧张,而是热的。这房间里大都是老人,老人对于寒冷总是比较畏惧的。就连唯一的年轻人汉平帝也是个畏冷之人。这就导致孙筑热的不行,但又不敢擅离。
最后,好不容易等到汉平帝说了一句:“罢,明日再开朝会,让群臣商议吧!”说完,他对权允文说:“起驾,去西暖阁!”
“喏!”权允文赶紧回答。
“恭送吾皇!”内阁里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等皇帝离开,宇文护对张功远和刘夼道:“两位大人,天色不早了,你们年纪大,要不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奏折我先批注一番,明日再请两位大人用印即可!”
张功远白皙的眉毛一挑,心知这宇文护跟孙筑还有私密话要说,不过他也无心去管,淡然抚须笑道:“如此也好,有劳见深了!”
见深是宇文护的字。在朝中,敢这么称呼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位。
刘夼也道:“嗯,好吧。首辅大人,那我先和冀公先行一步,请!”
“请!”
等次辅和俊辅走后,宇文护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孙筑,笑道:“孝甫,很热吗?”
孙筑苦着脸道:“的确不是很凉快,不知座师怎么受得了!”他是宇文护的弟子,所以私下里都是称座师。他发现宇文护和自己穿的一样多,脖子里也养着一圈汗,但却似乎一点不在意。
宇文护笑道:“若要为人上人,这一点苦都吃不了那还谈什么抱负呢?孝甫啊,我看你就是缺少锻炼。年轻时你忙着考大学,没有进羽林卫磨练一番,实在可惜!”
孙筑弯腰执礼道:“多谢座师教诲。学生断不敢忘!”
宇文护点点头,道:“唔,明日陛下还要开朝会,你就别在这待着了,去通知一下各位臣工。知道怎么说吗?”
孙筑赶紧道:“是,学生明白。只是,若是明日朝会陛下还是不理会群臣的赞同意见,那当如何?”
宇文护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陛下自会斟酌。不过……嗯,这样,你等会拿我的拜帖去一趟大德坊找郑主笔,让他在《雒阳》报上发表一篇文章,议题嘛,也是同意南和阿拉伯、西拒康纳斯。”
“喏!”孙筑心领神会。
※※※※※※※※※※※※※※※※※※※※※除了《龙吟》《凤翔》《真凤》这三大报纸之外,帝国还有各种大报小报。雒阳城中也有自己的报纸,名为《雒阳》。事实上,各个郡府都会有自己的报纸,不过和《龙吟》《凤翔》《真凤》这三份全国性报纸比起来,这些郡府报显得影响力小一点。而且这写郡府报都是需要在检察院报纸处报备以后才能发表的。所以一般来说,郡府报的发行时间都会较晚一天。
不过,对于《雒阳》报来说却没有这个麻烦。因为,《雒阳》报本身就是宇文家族自己掌握的报纸。它的主编和主笔都是宇文家族的人。所以明日早朝前,很多非宇文系的官员也都会了解到宇文护的观点。到时候在朝堂上,他们自然会有所选择。
只是宇文护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个举动会让雒阳城的暗潮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帝国飘摇之卷 【第三十八章 破屋】
雒阳城以坊为单位,划分为十二个管辖区域。以皇城为中心,分为东南西北四大片区。大致的人群划分是东富西贵、南贫北工?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