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烂的,城墙壁上还是好几个大裂缝,跟邹燃前世农村老家的老房子似的。而这次纵马进城,邹燃偷空往四周望去,战马踩在空旷的青灰石板路上,马蹄铁与地面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周围全是倾倒的房屋草舍,连间像样的大屋都没有,很多地方都被烧成白地。整个县城看上去空旷的很,只有城中心还隐隐有些灯火和人气。
“三个月前,流民攻破孔泉县城,官军打回来时他们放火烧城,到现在也没能重建好!”邝启峰看出了邹燃的疑惑,于是在边上解释道。
孔泉县城有东西南北六个城门。其中东城两个,西城两个。他们是从西城的顺安门进入的。城中仅有的两条主干道就是从顺安门直通县衙公署。
邹燃他们一进城之后,那种仓皇逃窜的紧张才有所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脸上如火烧一样的尴尬和难堪!
女将军最后一个进城,一进城就朝城楼上的人大喊:“后面有流民追击,你们赶紧严加把守!所有士兵听令,在西门马场休息,不得大声喧哗!违令者斩!”下达完命令,女将军立即骑马带着两个人朝县衙公署赶去。
这时孔泉县城的守军开始紧张起来,不断的呼喝上在城墙上此起彼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孔泉县。在县衙公署的附近顿时传来一片吵杂声,还有女人小孩的哭泣声。
禁卫轻骑的所有士兵默默地下马,自己寻找主官归建,接着按照平时训练那样牵着战马站在那里,却没有人吭声。邹燃觉得很奇怪,侧头去看宋金刚和王通、赵毅、刘全发现他们也是一样沉默不语。
“伍长,他们这是怎么了?”邹燃顶了顶在解马肚带的邝启峰,出声问道。
邝启峰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还不是他们刚才出城的时候跟人家孔泉县城的守军说大话,看不起人家,结果这出去还不到半天呢,咱们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了……别理他们,这是他们自己臊的慌……哎,你怎么不解马肚带啊?”
邹燃随即醒悟过来,暗道这支军队还知道羞愧和耻辱,这就好办。而且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们并不是没有战力,而是不敢战而已。
“啊?什么马肚带?”邹燃不解。
邝启峰宽厚一笑,道:“咱们是骑兵,战马就是我们的根本。我们对待它们要当作自己的兄弟自己的老婆一样疼爱。因为在战场上它或许还能救你的命呢!在不用马力的时候,要把马鞍下的马肚带解开,不然战马长时间勒着这东西会不舒服……”说着,邝启峰开始教邹燃怎么做一个合格的骑兵。邹燃知道这可是保命的学问,所以不敢丝毫怠慢,学的那叫一个认真。
这时,有一队城头戍卒从城墙下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虬须大汉一见他们顿时哈哈大笑道:“哟,这不是威风凛凛的禁卫轻骑吗?不是说要马踏匈奴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这次斩了几颗匈奴人头回来啊?!”
这个虬须大汉的嘲笑在这时显得非常刺耳。邝启峰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了那个虬须大汉。邹燃也看了过去。
这个虬须大汉足有一米九的个头,身上穿的却不是禁卫轻骑那样的白色圆光铠,而是玄黑的丘山铠。与圆光铠不同的是,丘山铠胸口是一个平面,质地比较硬,是守城步卒的制式装备。看他胸口的铁牌,三把竖着的剑,显然是个曲长级别。
他的嘲笑声显然让禁卫轻骑的勋贵子弟们等人非常恼火,邹燃发现刘全涨红着脸,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开山刀,脸上露出恨不得劈了那个大汉的表情。
邝启峰上前一步道:“王曲长,得饶人处且饶人,流民可是好几万,你们小心点守城!”
王曲长嗤鼻一笑,不过却没有再说出什么狠话,而是冷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带着队伍上了城墙。
他那副表情刺激到了刘全,只见他拔出开山刀大叫:“妈的,老子砍了你!”
“慢着!”邝启峰赶紧拦下喝道,“刘全,你干什么?”
“他辱我禁卫军太甚!”刘全的手被邝启峰紧紧抓住,嘴里咆哮道。
那名王曲长听见了刘全的咆哮,站定身体转过头朝刘全冷笑道:“我何曾辱你禁卫军?是你们自取其辱罢了!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都是酒囊饭袋!”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禁卫轻骑所有人都纷纷开骂,很多人甚至拔刀相向。他们在京城时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那些京中的大人们见着他们还都客客气气呢,没想到了这个小县城却被他一个守城的小曲长如此看低,这气哪憋得住?
王曲长的兵也不是摆设,纷纷张弓竖枪,虚指怒骂。城头上的士兵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也举着火把望了下来。
刘全哇哇大叫,一把推开邝启峰,拿刀指着王曲长大喝:“姓王的,敢下来跟老子单挑吗?”
王曲长倒也光棍,冷笑一声踏步走出队列道:“怕你不成!”
邹燃一看这架势顿觉不妙。这个王曲长一身丘山铠上遍布刀斧痕迹,坑坑洼洼,一看就知道身经百战。而且满面杀气,那种冷冽凌厉的气质绝对不是刘全这个纨绔子弟所能拥有的。虽说这些禁卫军都可能有良好的个人武技,但却未必是这些战争杀过人见过血的士兵对手。再说了,即使能赢又怎样?刘全和王曲长,不管谁赢谁输,都将引起禁卫军和孔泉县守军的大规模械斗,这可是兵变呐!
邹燃看的一阵心寒,正在寻思对策。这时大道上传来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女将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丘山铠的军人,还有两名穿着文官服饰的男人。
女将军一到,看见这个局面顿时粉面寒霜,喝道:“干什么?造反吗?”
刘全气呼呼地把刀一收,朝女将军行礼。
那名王曲长也冷笑一声把刀收了起来,却恭敬地对女将军行军礼:“见过李将军!见过方将军!”
这两个“将军”搞的邹燃一头雾水。不知道女将军到底姓李还是姓方。
不过很快他就搞明白了,女将军姓李。因为她身后一个穿着丘山铠的男人朝女将军歉意道:“李将军,属下治下不严,请恕罪!”
“将军……”王曲长还要辩解,方将军却喝道:“王世充,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
“是!”王世充讪讪地退下。
可是这一句却把邹燃震的哑口无言。
我的乖乖,王世充?那不是《少林寺》里要杀李世民的一方诸侯吗?老子这是到了隋朝末年?
但是又不像啊!不说别的,单单是他们行的军礼和穿的衣服就跟隋朝不一样。再说了,作为一个网络写手,他知道王世充可不是一个小兵出身。人家也是名门望族来着,具体有多旺他不记得了,但绝对不会是孔泉县的一个小曲长。而且,现在有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这也跟隋唐不搭边啊!
可是接着发生的事又让邹燃震惊不已。
跟在女将军身后的是两个文官,穿着汉朝的服侍,腰间挂有玉佩,腰上缠着一条丝锦的腰带,上面标有他的官职,是孔泉县县令吴桐。只见他上前对女将军施礼道:“公主殿下,此刻贼军势众,在下请公主殿下从东门出!”
文官与武将不相同属,所以文官见武将自称在下。由于不在武职,所以吴桐不能称女将军为将军,而是直接叫她的尊号。
只是,公主?乖乖,一个公主领军,还这么杀伐果断的倒是很少。邹燃想了想,只在中国历史上找出一位这样的女性。
他捅了捅一边的邝启峰,低声问道:“伍长,咱们将军是什么公主啊?”
邝启峰瞪了他一眼,压低嗓门道:“噤声!咱们将军乃当今陛下的义妹,尊号平阳!”
“轰”一声,邹燃差点叫出来。
平阳公主?我日,还姓李。那不就是唐高祖李渊的三女儿,被后人称为平阳昭公主,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死后以军礼下葬的巾帼英雄吗?
邹燃觉得自己肯定是来到隋末唐初了。不由又颤声问:“伍长,咱们将军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李世民?”
“李世民?”邝启峰奇怪地看了邹燃一眼道:“没有!将军是有一个哥哥,但不叫世民,而叫建成。你问这个干嘛?上官在说话,咱们不能喧哗!”
李建成?没跑了,没跑了。肯定是隋末唐初了。
邹燃记得历史上就有过争论,说平阳公主应该是李建成的妹妹,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姐姐。完了完了,这个时候肯定是隋末唐初!
“那,那将军有没有一个弟弟叫世民?”邹燃还不死心地问道。
邝启峰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低声道:“没有!唐国公李渊早在十年前战死了,将军就兄妹二人!”
嘎?李渊死了?
邹燃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晕过去。
李渊死了,这,这怎么可能?
这时,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那个姓方的将军立即扬声问城楼:“什么事?”
不多时,一个士兵从城楼上露出头来喊道:“报告将军,斥候回来了!”
“放进来!”
不多时,三个浑身是血,但还挂在马上的士兵急匆匆地从城门里跑了进来。其中一个背上插着无数根箭,看上去跟个刺猬一样。他们一到方将军马前就滚落下来。
“将军,有两万流民向我县城而来。另还有匈奴两百白甲兵随后,我斥候队战其斥候奴首两颗,阵亡三人。请将军定夺!”一个满脸都是血,中气很足,眼睛里总是露出一种懒散感觉的男人朗声说道,同时从腰间拿出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来丢在地上。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平阳公主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但隐隐中还有一丝酡红,她冷声问:“你是说那些流民被匈奴人挟持?”
“不,依属下判断,他们是与匈奴人联手!”斥候冷静地道。
众人无不吃惊。难道匈奴人这么快打下阴河城堡大举南下了吗?禁卫军第一旗不是已经赶去救援了吗?崔凯元帅呢?难道被击溃了?
无数的疑问在平阳公主脑中闪过。
她稳住心神,赞许地朝斥候点点头:“很好,你做的很好。告诉我你的名字,斥候!”
斥候非常高兴,大声道:“属下韩世忠,谢将军赞赏!”
“咚”邹燃听见这个名字后再也坚持不住,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帝国飘摇之卷 【第七章 韩世忠】
这一会儿王世充一会儿韩世忠的,邹燃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他忽然想到,连那个宋金刚也是在历史上有过一号的人物。据说当年也相当牛来着,跟唐太宗李世民还有过干仗的经历。中国人贴的两大门神之一尉迟敬德还曾是宋金刚的手下,后来转正到唐太宗麾下,成为大唐开国功臣之一。
“王世充是隋末唐初的人物,而韩世忠可是南宋抗金名将啊!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莫非只是名字巧合而已?但这也太巧了吧!”
邹燃在心底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只好放弃。
听了韩世忠的汇报,平阳公主和方将军立即简单地商讨了几句,然后就看方将军伸手唤过王世充嘱咐:“立即全城戒备,征调预备队封死西门。其他三门也必须征调人手!”
“是!”王世充凛然遵命。
不多时,城楼上响起了如雷般的战鼓声。原本破败冷清的孔泉县城里忽然热闹起来。无数灯火开始在废墟之间闪烁,将这个县城装点的非常热闹!
邹燃看见离自己不远的一个摇摇欲坠的房子里竟然腾腾腾跑出来十个人。他们和其他废墟里跑出来的人一起举着火把集中到了西门前的广场上。
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出,这些人不是军人,而只是普通青壮!
他们都没有着甲,火把照射下的脸颊和身体都很干瘦,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的饥饿和疲惫!几个小时以前邹燃跟他们是一样的,所以很能体会。
但这些青壮又明显跟外面的饥民不一样。他们穿着棉布鞋,卷着裤腿,打扮的很利索,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根削尖了一头的木棍。虽然干瘦疲惫,但是精气神很好,眼睛里闪烁着坚强的意味,不像邹燃之前看见的那些饥民那样漠然和了无生气。
鼓响三通之后,西门前的广场上已经集合了七百三十九人。邹燃能够很明显的算出来。因为他们都是按照部曲排列,一曲百人,排成十人一纵队的模式。非常好算。
他们的队列不是很整齐,但贵在有一种坚韧的气息在里面。
禁卫军也接到了戒备令。所有人骑上马,在西北处的城墙脚下集合。他们头朝西门方向,孔泉县的城墙咫尺可闻。
古代城防工事中宽可四骑并跑的马道就在这里,一直延伸到城墙上。邹燃排在全队的最前面,迎面就是马道。他知道一旦城墙上守军抵挡不住让流民冲上来了,那他们的骑兵队就要从这里冲上城墙把敌人赶下去。
“他们是什么人?”邹燃朝广场上集中的那些青壮看了一眼问道。
“他们是孔泉县城的预备役。孔泉县城的守军其实早就死光了,现在的守军都是从这些预备役里挑选出来补充进去的。那个王世充就是三个月前从预备役里挑出来的肮脏活!”刘全就在邹燃身后,一听他问就迫不及待地回答,说到王世充时语气里全是不屑。
“他们都是勇士!夺回孔泉县城都是他们的功劳!”右边的邝启峰却满是钦佩地看了那些干瘦的青壮一眼。
宋金刚知道邹燃不了解什么是预备役,于是道:“汉圣祖规定,凡年满十八周岁者必须每三个月接受一次军事训练,以达到预备的作用。
三个月前,孔泉县城失守,六百守军悉数战死,县令余庆峰在城破之时就已自杀于城头殉国。方将军带着预备役一千五百人逃到孔泉山,然后看见城中火光冲天,由于手下皆是城中百姓子弟,纷纷叫嚷要杀回县城里救父老乡亲,方将军是一外将,唯恐士卒哗变,只好同意回兵孔泉县。却没想到这一回马枪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千五百名预备役顺风顺水地杀入城中。县丞吴桐还领着一班衙役在县衙中抵抗,很快孔泉县城又从流寇手中抢了回来。
只是此时孔泉县城的粮库已经被流寇所抢,粮食所剩不足千石,甲库中的盔甲枪械也不足,方将军只好临时征召六百名羽林守军,战甲枪械都是从战死的同袍身上剥下来的。剩下的人继续充做预备役。但实际上,这些人跟正规军没什么区别……幸存的父老乡亲都集中到了县衙附近居住,而这些预备役就在废墟里过夜,一旦有警则可迅速出动协助守城!
之后流寇又有两次袭击孔泉县,守军与预备役皆有死伤。一旦守军有所伤亡,预备役立即补充,所以现在孔泉县城里守军六百满员,预备役却只剩下七百三十九人了!”
听一向不多话的宋金刚款款道来,邹燃不禁纳闷:“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刘全嗤鼻的声音传来:“哼,他跟王曲长可是相谈甚欢啊!”
邹燃恍然。原来宋金刚跟王世充之前有过交往。这也难怪,抛去他们在历史上的交往不说,单单看禁卫轻骑诸人中也就宋金刚还有几分军人的铁血气息。能跟王世充这个悍将搞上也不奇怪。
宋金刚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忽然转身怒喝:“刘全,王曲长乃是真汉子!带着缺衣少食的羽林军士卒搏战三个月,由一介小兵升到曲长之职,其勇力岂是我辈所能有?”
看惯了宋金刚沉默的性格,现在他忽然爆发这么一次还真把刘全给唬住了。邹燃看见刘全在他身后吭吭哧哧,在宋金刚的怒喝下竟也不敢接话。
“好了,吵什么吵。你们听……”
邝启峰这个和事佬又来和稀泥。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邝启峰并不是单纯的和稀泥,而是真的有动静从城墙外传来。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孔泉县城高达十七米,墙最宽处可并跑六匹马,最窄处也能容纳双马驰骋,西门的两座城门头上都有一个城楼。虽不能说是城高池深的坚城,但在乐浪郡除了乐浪府外还真没有哪个城池能比的上它。所以窝在西北城墙脚下的邹燃并不能很真切地听见外面的动静。他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一片熙攘的叫喊声。
邹燃倏然变色:“不好!流寇来了!”不知不觉,邹燃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帝国禁卫轻骑的一员了。
果然,这时城头上如闷雷一般的战鼓又隆隆作响。邹燃看见那一身丘山铠的方将军正策马在预备役面前大声呼喝着什么,想必是在做战前动员。
城楼上,邹燃看见王世充带着一队人正在忙碌地搬运守城器械,大部分都是从烧毁的房屋里拆下来的木桩石块之类的。
看着王世充扛着一块巨木还在大声呼喝的样子,邹燃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是有一些能耐的。最起码在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会对他露出敬佩的目光。
现在孔泉县城的守军情况是方将军独领三个曲兵力却防守其他三个城门,王世充则领剩下的三个曲守在西门。预备役作为临时战力准备随时支援各门。由王世充单独一人独领三曲就可以看出他现在在孔泉县守军中的地位来。
外面的喧哗声更加近了。只听王世充在城楼上如霹雳般爆喝一声:“点亮火盆,准备战斗!”
城墙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的火盆被点亮,整个城墙仿佛一条火龙一般亮堂起来。
这时,邹燃看见平阳公主策马而来,那个县丞吴桐紧紧跟在她身侧。后面还跟了一个人,正是刚才的斥候韩世忠!
“将军!”禁卫轻骑的所有人立即起手行军礼。
平阳公主也挥手行礼,礼毕后站在队列前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站在最前列的邹燃一眼,扬声道:“刚才闹事的是谁?”
大战在即,所有人都没想到平阳公主会在这个时候提刚才的事。刘全更是不知所措,讪讪地举起手道:“报告将军,是,是我!”
平阳公主凤目一扫,冷笑道:“好,很好!我有你们这支禁卫轻骑实在是涨了脸了……打了败仗竟然还敢耀武扬威,果然是好的很!”
虽然平阳公主连续说了三个“好”,但没有人敢把平阳公主这番话当成真正的夸奖。所有人都看出了平阳公主眼中流露出来的森冷寒意,这是他们的将军怒极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将,将军,属下知错了!”刘全在邹燃身后呐呐地道。
“哼,此战不仅关系到孔泉县的存亡,更关系到我们禁卫轻骑的荣誉!我在此立誓,若此战不能建立功勋来抵消你们的罪过,那么你们也不用回京都了,直接自裁吧!我李秀宁也会以死谢陛下委军重任,禁卫轻骑从此在大汉除名!!!”
“将军!”所有人顿时大惊。
邹燃终于知道了平阳公主的名字,但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这个平阳公主果然有一套,短短一番话就将四百名刚刚打了败仗的士兵重新燃起了斗志。虽然这与禁卫军个个都是骄傲的公子哥有一定关系,但不可否认平阳公主很会对症下药!
“将军,此战我定为自己赎罪!”刘全忽然抽出腰里的开山刀狂喝。原本玩世不恭的脸上满是愤怒和激动!
“我等定为自己赎罪!”所有禁卫轻骑的将士们都举刀高呼。
看场面这么热烈,邹燃也忍不住抽出刀跟着呼喊。
在这一片热血之际却有一个不协调的事情出现,那就是邹燃怀里的小娃---他又被吓哭了!
邹燃现在是羞愤欲死。在人人都热血的时候自己却总是掉链子。这让他那仅剩不多的良心把脸折腾的通红。
“给我吧!”这时那个县丞吴桐催马上前向邹燃伸手道:“我听公主说起你这里还有一个小娃,唉,带着娃怎么打仗?交给我,我会照顾好他的!”
邹燃看向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却是微微一点头,道:“交给他!”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还带着一丝命令的语气。但邹燃却在这一刻完全相信了吴桐说会好好照顾小娃的话。原因无他,仅仅因为平阳公主的那个眼神!在大战在即的时刻,她还想着邹燃怀里小娃的事,还特地带了县丞过来,这份对下属的细心和关怀足以让邹燃为之感动了!
“他叫什么名字?”吴桐虽然身穿官服,但此刻却没有一点威严的样子,他的官服有些破旧,好几处甚至还有刀斧的破坏痕迹,从里面露出黑色的软甲,显然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官员。他看着怀里的小娃时,满眼都是慈祥的爱意。
这是一个好官!
邹燃心里对吴桐有了这样的定义。
“他叫,邹峥!”邹燃临时想了一个名字,对吴桐道:“有劳吴大人!”
吴桐也不多说,呵呵一笑抱着孩子策马向县衙公署方向而去。
“好了,私事做完,你们随时备战吧!”平阳公主看了邹燃一眼,然后对所有人道:“希望此战你们不要辱没了我禁卫军的名声!禁卫军!”
“威武!!!”所有人齐声呐喊。
这时,城墙上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流寇攻城了!
平阳公主脸色一紧,抽出宝剑在手,往头上一磕,面罩落下,然后催马站在了邹燃等人的前面。显然,她想要亲自带军冲杀!
那个穿着丘山铠的韩世忠就和邹燃等人并排站在了一起。邹燃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韩世忠嘿嘿一笑:“将军刚刚收我入禁卫军!”
邝启峰点点头,也伸手将面罩磕下,目光变得一片冰冷。在这片冰冷目光下,所有人都熊熊燃烧着一股要证明自己的血气!
邹燃第一次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感染,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忽然扬声道:“将军……”
平阳公主霍然回头,怒喝:“干什么?”
显然,她非常生气在即将作战的时候被人打扰。
邹燃顾不上她生气,而是赶紧道:“将军,属下以为此战关键不在守城,而在出击!”
“出击?”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
“是的,出击!我们应该从其他门出击攻击流寇侧翼,甚至是腹心!”
邝启峰则感觉自己的手下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没常识的话不由愤怒地对邹燃道:“邹燃,作战尤忌朝令夕改,如今大战在即,你听命行事即可!”
平阳公主也露出失望的眼神。她还以为邹燃会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一听这个方案不由摇头。这个方案刚才她已经跟方将军和吴桐商量过了。都认为流寇数量太多,四百骑兵出城袭击只能是自寻死路。
邹燃却急道:“不,将军。我们禁卫轻骑只是辅助守城,并不影响守城之战,改变行动并不影响大局。
如今城外有两万流寇,他们为了粮食可以豁出一切。依靠城中这近两千守军很难抵挡。但如果我们此刻从侧后出击,定能收到奇效。
属下是本地人,而且参加过流寇行动,深知流寇本性。他们悍不畏死,一旦有了固定目标便会奋勇向前,但他们却畏惧侧后的攻击,这点属下可以保证!”
情急之下,邹燃把自己参加过流寇的事也说了出来。但他说的是事实,上次他和一支流寇队伍攻击孔泉县城就是这样。当时他们都快攻上孔泉县城城头了,但却因为另一支来抢食的流民队伍忽然出现,导致他们以为守军出城攻击侧后了,于是所有人都开始退怯。
平阳公主眼神一亮,似乎颇为心动。这时韩世忠开口道:“将军,属下赞同这位同袍的说法。咱们在这里也是要等候王曲长的召唤,只是辅助守城而已,于大局并无多大益处。但如果侧后攻击流寇成功便立时可以改变此战局面,当初方将军领军杀回孔泉县城时就是这样导致城中数万流寇崩溃的!请将军定夺!”
邹燃看了韩世忠一眼,发现他浓眉下的眼睛也瞟向了自己,两人非常默契地互相眨了眨眼。
邹燃看出来了,这个韩世忠估计也是流寇出身,不知道怎么混进了孔泉县城当起了守军斥候来。不过此刻他的一番话显然给了平阳公主很大的信心。
这个杀伐果断的女人不愧是领兵的大将级人物,几个呼吸间便有了决断。
“好!我禁卫轻骑已经败了一场,陈果曲长阵亡,一百将士鲜血洒尽却毫无建树,为人所不耻。我令,第五曲留在这里支援王曲长,其他人随我出击!”
“是!”所有人都是跃跃欲试。
韩世忠更是雀跃不已的表情,大手摩挲着身上的丘山铠,嘿嘿直乐。
帝国飘摇之卷 【第八章 出击】
在出击方向上,平阳公主选择从东门出。但邹燃却给出不同意见。
“流寇攻城只会选择一个方向,因为他们所凭借的是对食物的渴望,所以没有足够的体力和耐心去包围整个县城。如今敌人在西门,如果我们从东门出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击敌侧后,王曲长他们不一定能撑下来……”
“那我们从哪里走?”
平阳公主听见城头上的惨烈攻防战已经开始。不断有惨叫声从城头传来,这种声音不但没有让禁卫轻骑的将士们感到害怕,反而让他们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走北门!”韩世忠忽然道:“北门外一里地就是孔泉山,山腰处有一条小道可以直接绕到流寇侧后。”
事不宜迟,平阳公主立即下令全军往北。
战马奔腾,整个孔泉县城早已是沸反盈天。幸好一路上的居民早就点燃了火把方便预备役随时支援各处,所以他们夜里奔马才没有出岔子。
到了北门,却看见方将军迎面赶来,大喊:“李将军,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平阳公主一挥手,全军勒马。邹燃的骑术不精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堪堪勒马却发现自己已经脱离队列反而冲到了平阳公主的前面。此时方将军恰好冲到,邹燃只好硬着头皮冒充传令兵道:“将军有令,禁卫轻骑出城袭击流寇侧翼,请方将军打开城门!”
“不可!”方将军赶紧绕过邹燃奔到平阳公主面前道:“将军不可啊!”
“为何?”平阳公主看见北门城楼上也已经火光冲天,城门外也似有呼喝声。
“北门外出现少股流寇。将军那千金之躯,不可随便冒险!”
这个消息让平阳公主一愣,看向了邹燃。邹燃和韩世忠则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不像是流寇的攻城法啊。难道打了这么久,流寇也开始改变战术了?但是不可能啊!流寇根本没有固定的头领,大多是村镇的一支支小股饥民集合起来,然后裹挟其他饥民所形成的庞大队伍,按理说是不可能有如此战略的!
孔泉县城足有五百多里的长度,此刻再绕道从其他门出显然是不合适的。这样做不但会耽误时间不说,还没有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平阳公主干脆地道:“不要紧,小股流寇正好给禁卫轻骑练胆!方将军,请务必守好城池,以为后应!”
说完不再等方将军回答便策马向前。呼开城门就冲了出去。
禁卫轻骑鱼贯而出,不一会儿便没入了城外的漆黑夜色中。
此刻放在现代应该是凌晨四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邹燃完全是凭着感觉在策马狂奔,前方他依稀只能看见几米的景物,若不是前后左右都有粗重的呼吸,他简直感觉就自己一个人在这旷野中行军。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夜间作战。难怪古书上说两军对阵,一到夜色降临双方就会鸣金收兵。敢情不是他们不想夜战,而是根本无法夜战。在这个没有现代化通讯器材的时空里,夜间作战对士卒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军队的纪律性拥有很高的要求。
眼看奔出了北门一里地时,前面忽然传来平阳公主的一声呼喝:“停!”
邹燃赶紧勒住马头,各个火长之间已经也纷纷出声喝停。但队伍还是往前出溜了十几米才停下来,邹燃感觉到后面有人捅他后背,战马也有些踉跄。
“谁捅我?”
“嘿嘿,不好意思,战马不听使唤!”是刘全。
仔细辨认下,发现禁卫轻骑的纪律还是非常好的。在这么黑的夜色里行军队伍竟然没有太过凌乱。对此邹燃暗暗点了点头,看来禁卫轻骑战斗力真是没话说。
已经到了一片旷野中,孔泉山就在眼前,可是邹燃瞪大眼睛也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道路在哪里。而身后的孔泉县城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遥远,连那震天的喊杀声也渐渐依稀不可闻。
天上星斗璀璨,点点星光下,一行三百骑以四人一列排成一条长龙立在旷野中。
平阳公主显然没想到今夜的夜色会这么深。如此黑的环境里还能找到路吗?
“将军点起火把吧?不然我们就要一头撞到山壁上去了!”说话之人是邹燃的曲长,姓窦。窦什么邹燃还不知道。刚才在城中他见过一面,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看就是那种莽汉型人物。
禁卫轻骑第一部原本有十个曲,这次来孔泉县平阳公主只带来五个曲。第一曲曲长陈果已经战死,第二曲曲长被她斩杀,第五曲留在了孔泉县城。现在跟在她身边的只有第三曲的窦曲长和第四曲的华曲长。华曲长也点头附和窦曲长的建议。
“不可!”韩世忠现在就像是平阳公主的贴身护卫一样,紧紧跟在平阳公主身侧道:“将军不可点火把。属下识路,此地往前拐过那片稻田就有一条山涧,疾行一刻钟便可穿过孔泉山。如果点起火把行军便很可能惊扰流寇了!”
邹燃所在的伍就在队伍最前列,他瞪大眼睛也没看见前面有什么稻田。但他同意韩世忠的观点。
“哼,天色如此之黑,如何疾行?万一折了马腿如何是好?”窦曲长毫不客气地道。
他看韩世忠老是跟在平阳公主身侧,显然有些不是滋味。本来嘛,如今只剩下他和华曲长,按理他应该是平阳公主的心腹才对,但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两个新收的小兵在出谋划策,这让窦曲长心有不忿。
平阳公主望了望天色,眼里满是不甘和担忧。天上只有星辰,没有月亮。这种天气的确不适合急行军。但是时间紧迫,若是他们不能迅速到达流寇侧后那这次出击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邹燃!”平阳公主忽然回头喊道。
邹燃一愣,赶紧策马上前:“将军?”
“你是本地人,前方可有小道?”平阳公主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邹燃顿时心里一惊。都这个时候了平阳公主怎么会问有没有小道?难道她在怀疑什么?
想到这里,邹燃的眼睛不自然地看向了韩世忠。韩世忠也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是一副气愤填膺的表情大声对平阳公主道:“将军,难道你不相信属下吗?”
是啊,都出来了你才向别人确定消息真假,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人吗?
邹燃也暗自对平阳公主腹诽一番,嘴上却道:“启禀将军,属下是二十里外的嘎村人氏,对孔泉县城周边并不是很熟悉。小道嘛,也许有!”
听邹燃这么说平阳公主的眉峰簇的更加深了。
她并不是不相信韩世忠,而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从十六岁随父出征,如今已经十四年。每每战斗到最关键时刻平阳公主都会有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越是往前走这种不安就越强烈。特别是这种浓墨一般的黑像是一只张嘴的巨兽,等着她往里冲一般。
一向杀伐果断的平阳公主犹豫了。
“将军,属下愿为全军探路!”邝启峰忽然策马上前道。
邹燃看向邝启峰,发现这个和事佬现在却是一副坚毅。
“属下也愿往!”刘全也越众而出,道:“请将军应允,此战属下定要立下功勋!”
“属下愿往!”
“属下愿往!”
“属下愿往!”
赵毅,王通,宋金刚也站了出来。看这架势,邹燃不得不抱拳道:“将军,我也愿往!”
韩世忠哈哈一笑:“将军,此路是属下告知的,属下也愿往!”
平阳公主银牙一咬:“好,你们为全军开路。你等骑马前进,我们下马步行。一旦有警必须第一时间放响箭!”
“喏!”
邝启峰立即催动战马率领众人没入了黑暗中。
往前行进不到五百米,果然有一片干涸的稻田。
乐浪郡大旱近两年,田地早就皴裂,地里连根稻苗都没有。不过正好方便策马。在稻田之后有一片人高的草丛,韩世忠在草丛前停了下来道:“这后面就是小道!”
邹燃借着点点星光仔细一看这小道,心里暗叹:乖乖,不愧是小道!
这里仅容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