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醒的经历都没有让他皱过一下眉头,最后他还不是一样熬了过来?
以前,对待那些沿街乞讨之人,杜荷一向都是嗤之以鼻,开口讨要,确是轻松无比,只要豁出一张面皮也就是了,是人,都有可能会碰到些许难处,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是不可,可是,如果一直以乞讨为职业,那就属于个人的品质问题了。
只要你下定心思去做,那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有本钱了做生意,没本钱了卖体力,如果身体不行,就是拣垃圾,拣马粪,多少也能糊口混个温饱,有必要非要厚着脸皮去向别人伸手讨要么?
但是现在,想着小冉那双清沏明亮的大眼睛,杜荷却怎么也鄙视不起来,她实在是太小了,她也实在是太饿了,而且她也不只是为了自己去讨,她还要去为她的爷爷看病,还要喂饱她爷爷的肚子。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过来杜陵,没有人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毕竟像是他们这样沿街乞讨的路人实在是太多,自从长安归来,几乎每天杜荷都能见到几个,对待他们这种有手有脚有气力却还沿街乞讨的懒汉,杜荷素来都没有什么好的脸色,高兴了给点儿,不高兴了扭头就走。
可是今天,这个开口向他讨要吃食的小丫头,确是始终都难以让杜荷释怀。
没有人管,没有人去在意,纵是饿死冻死在路边,多也是随死随埋,少有人会去过问,那些人之所以敢这么大胆,纵刀杀人,估计多也是有着这样的考虑,只是,他们为何会选上小冉?一个才五岁六岁的小姑娘,他们竟也能狠下心来?
还有,到底是谁想要陷害他,想要借此致他杜某人于死地?
杜荷背靠着墙面,微眯着眼睛静心思量,像是今天这种谋人害命的计策,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或是敢做的,毕竟乞丐的性命也是命,饿死冻死或是会没有人去管,但是像是这种被人当街捅死的事端,不管在任何一个朝代,官府却是都绝对不会视若无睹。
难道是最近这段时日,自己在杜陵城表现得太过出色,出了太多的风头,已经引起了长安那些世家大族的猜忌,因为慑于他杜荷未来驸马的身份,不便直接让他死于非命,所以这才忍不住想出了这么一出栽赃嫁祸的戏码来恶心自己一下?
不太像,杜荷轻摇了摇头,这种栽赃嫁祸的计策虽然不错,短时间内也确是能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它却是不能触及自己的根本,事情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身为杜如晦的儿子,身为皇上未来女婿,哪怕是在监牢,也绝对不会有人敢对自己如何。
所以,像是这般虎头蛇尾的事情,当不是长安那些世家所为,而且,如果真是他们所为,他们也绝不会选择在当街杀人这般明显,像是栽赃嫁祸这种事情,他们还能做得更专业一些,比如让尸体倒在你的房间,比如让凶器直接就变成你惯用的器具,让你更是有口难言,怎么也说不清楚。
只是除了他们,在这个小小的杜陵城内,还有谁会这般地记恨自己,竟不惜用一条无辜人命来陷害自己?
王政一、王晟父子?还是半个月前被自己挤兑走的那个柳三吾?再或者是那个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的柳三吾的好兄弟杨善?
杜荷再次摇头否认,好似他们也都没有这个可能,他们与自己之间的矛盾,说起来也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当是还没有上升到那种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地步,为了他一个杜荷,他们当还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杀人害命的地步。
哗啦啦!哗啦啦!
正在静心思量的空当,听到外面有人开门的声音,杜荷不由收回思绪,抬起头来,在这座独牢中呆了这般许久,也该有人过来审问或是直接宣判自己罪名的了,杜荷想知道,这个人到底会是谁,是县令张继初,还是从外面过来的别的什么人?
“杜公子,久违了!”外间的牢门打开,张继初一个人迈着小步缓缓走进,见杜荷正昂头看着自己,忙着拱手与之见客气见礼。
“原来是张大人!”杜荷没有起身,就那样盘腿坐在枯草堆上,昂着脑袋,冷眼看着张继实,抖了抖手腕上的手镣,淡声向其质问道:“不知张大人此为,是为何意?”
“杜公子误会了,误会了,”走近杜荷所在的牢房,张继初一脸地委屈,隔着牢栏看着里面的杜荷道:“人命关天,当街杀人,而且死的还是一个稚女,这种人命官司,不管放在哪里,影响都是不小,下官这也是没有办法。”
“这么说,”杜荷盯看着张继初,淡声问道:“就是连张大人你,也认为本少爷就是那杀人凶手了?”
“当时只有杜公子正面接触过死者,而且还有许多人证也都说亲眼看见杜公子同死者讲话并将死者抱在怀里,再加上杜公子的身上手上亦都沾有死者的血迹,”张继初轻摇着脑袋,叹声说道:“虽然本官并不相信杜公子会在当街做出这种事情,可是种种迹象全都指向杜公子你,下官也是没有办法。”
“嗯,”杜荷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算是实情。那些人的手法确是干净利落,触之即走,少有人能够注意,别人认为那女童是我所杀,倒也应当。”
“所以,”见杜荷这般通情达理,张继初忙着接声说道:“在得知此事之后,下官便直接命人将杜公子给请到了这间重刑独牢之中,不审不问,一拖再拖,这样既不会落人口实,又可以给杜仆射留下足够的时间去走动去说项,也好早些为杜公子摆脱罪名。”
“是吗?”杜荷的嘴角微微勾起,淡声向张继初说道:“如此的话,那杜某倒是要向张大人说声谢谢了!”
“谢字不敢当,”张继初在一边客气道:“怎么说咱们也是同僚,且下官也从贵府的那些店铺之中得了不少的好处,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伸伸援手,也是应当。”
“既然如此,”杜荷轻欠了欠身子,摆了一个颇为舒服的姿势抬头看着张继初,道:“不知张大人此时过来,又是为了何事?莫不是家父已经有了动作,张大人此来,就是为了放杜某出去?”
“下官也是希望能够早些将这个案子了结,早些将杜公子无罪释放,”张继初苦声说道:“奈何,这都过了半天,杜仆射那里却是没有半分的动静,既没有派人过来过问,也没有托人过来说情,下官现在,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倒也不难猜到,家父已经辞去官职,现在除了空有一个国公的爵位之外,可谓是无权无势,至于以前的那些同僚旧友,更是不用去提,所谓人走茶凉,人去情空,又有什么人会再来伸手?”明白张继初话中的意思,杜荷淡然摇头,道:“所以,张大人就莫要再等了,这件事情,家父也是没有办法,也断是不会插手。”
“真的会是这样么?”张继初的眼中不可察觉地闪出一丝亮色,接声向杜荷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杜公子现在的处境,可是有些不妙啊!”
“不妙吗?或许吧。”杜荷不以为意地抬头看了张继初一眼,直声问道:“不知上面的那些人,准备让张大人给杜某定个什么样的罪名?这里没有旁人,张大人直说也就是了。”
“唔?”惊异地抬头看了杜荷一眼,张继初继而轻声笑道:“杜公子说笑了,这是咱们杜陵突发的案子,上面的人怎么可能会那般快的知道,再说,就是他们知道了,这罪名不罪名的,又岂可乱定,杜公子真是说笑了,说笑了……”
第二卷 名显京兆 第81章 坐等
第81章 坐等
“是吗?”杜荷正色抬头看了张继初一眼,淡声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够小心,也够谨慎,”见张继初没有说话,杜荷接声说道:“就如前次,杜府失势,王家在杜陵城对杜氏一族落井下石,而你张大人也随之将步子给迈了出来,但是与王、钱、赵他们三家不同的是,张大人你却是一直都没有将步子踏实,一直都留着那么一分可以随时撤步的余地,所以咱们后来才有了可以合作的可能。”
“而这一次呢,”说着,杜荷定定地看着张继初,道:“张大人亦是如此,哪怕是心中已经判了杜某人的死刑,也认为我杜荷这一次当是再难翻身,可是在面子上,张大人却还是做得面面俱道,不肯一刀切下,在之前那一步又一步的试探之后,却是还谨慎地不敢将那最后一步迈出。”
“所以,我很欣赏你!”杜荷颇为诚挚地看着张继初道:“因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在官场上站得更稳,活得更长久。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不定能够爬得更高,但是却也不会跌得太低。”
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在杜荷的眼里,张继初属于那种守成之人,虽不能猛进,但是胜在够稳。
“杜公子过誉了,”张继初的双目一缩,拱手低头客气了一句,接着装着糊涂道:“不过杜公子之前的话语,本官却是没大听明白,或许是杜公子真的误会了什么。”
“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见张继初还是跟自己打着哑谜,杜荷摇头轻笑:“那些人既然想要借此陷害于我,后面自是不可能会没有后招儿,恐怕在我进来大狱之前,张大人当是就已收到了某些关于我的罪名下放吧?”
“杜公子真是说笑了,”听了这话,张继初直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阵冰凉,面上却是仍带着笑着极力否认道:“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那种事情都是算命的在胡说八道,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杜公子多想了。”
“是不是我多想,咱们都心知肚明,”杜荷淡声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张大人不愿说,我也绝不勉强。”
“见张大人是一可交之人,并没有听从那些人的建议或命令,直接将本少爷的罪名做实,”说到此处,杜荷声音稍顿,从地步站起身来缓向张继初走近,轻声说道:“本少爷就在此额外给你透露一个消息,也算是投桃报李,给张大人吃上一颗定心丸,免得再在这里患得患失,犹疑不定。”
“杜公子请讲!”没有多言,张继初就这样静看着杜荷。
“就在昨日下午,”杜荷淡声说道:“杜某收到了一封从长安过来的信笺,信上说今日午时前后,我杜氏门前,必有贵客临门,现在午时早已过去,想来信中所提的贵客也当是到了,有这些贵客在,必可保我杜荷无忧,不知张大人信也不信?”
“哦?”张继初直了直身子,正色向杜荷打听道:“不知杜公子口中所提贵客,是为何人?”
“呵呵,”杜荷又缓退回身,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干草之上,微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如果我一口道出他们的身份,张大人必会以为杜某是在信口开河,诓骗于你,所以,张大人若想知道,不妨自己着人前去打探。或者是,张大人也可以府衙里面坐等他们上门,都是一样。”
“这?”张继初的心中又一次地开始犹疑不定起来,微皱着眉头在心中细作思量。
“张大人犹豫了,”见张继初如此神情,杜荷顿时心若明镜,轻声叹道:“看来本少爷猜得不错,在张大人之上,确是已经有人开始施压,要定本少爷的罪名了。”
杜荷的眼中闪现出一丝狠色,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将那个幕后之人给揪挖出来,是为自己,也是为那个已经死去的叫做小冉的小女孩。
“杜公子多想了!”回过神儿来的张继初面色稍变,接声说道:“本官方才可是什么都没说讲!”
“时辰不早,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多留,杜公子保重!”说着,不待杜荷再作言语,张继初拱手一礼之后,直接转身快速离去。
“老爷,荷儿被抓,而且听说还是一桩人命关天的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判了斩刑,您怎么能一点儿都不着急呢?”杜府老宅,杜楚氏一脸担忧地在杜如晦的身边悲泣,见他们家老爷现在还有心在那里静心品茶,不由出声报怨。
“夫人这是怪我没有出去找人搭救了?”再次提壶为自己斟倒上一碗儿热茶,杜如晦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杜楚氏道:“夫人方才也说了,这是一桩人命关天的案子,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审得清楚的?”
“别说荷儿没有杀人,”端起茶碗儿小饮一口,杜如晦淡声说道:“就是荷儿真的犯了人命官司,一个小小的杜陵县令也没有直接判刑的资格,初审之后,上报刑部,刑部会审有了评判之后,再由皇上亲自决断,整个过程,至少也需要三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夫人现在不必着急。”
“只要荷儿没有杀人,”杜如晦接声说道:“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摸清查透,还荷儿一个清白了!”
“话是这般说讲,”杜楚氏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滚落:“可是,可是荷儿现在被关在牢房,受尽千般委屈,妾身担心嘛!”
“有什么好担心的,”杜如晦轻吹着茶碗中的热气,扭头看了杜楚氏一眼,道:“方才夫人不是已经着杜川去府衙打点了么?只要有银钱在,荷儿在里面又能吃得上什么苦去?”
“可是老爷,”杜楚氏道:“杜荒说极有可能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荷儿,他们有胆子在当街杀人害命,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妾身担心他们会在狱中对荷儿不利!”
“这一点,夫可以放心,”知道夫人担心的是什么,杜如晦轻声在一旁劝慰道:“如果他们敢直接对荷儿不利的话,那今天在街上被他们杀死的那个,就不会是一个小乞丐了。”
“而且,杜陵县张继初也不是那种愚笨之人,”杜如晦接声说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比谁都分得清明,荷儿在县狱的安全问题,也没有谁会比他还更为在意的了,所以,他定会将荷儿给安置在一个最为安全的所在,不必担心。”
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而且有时候还会有那么一点瞻前顾后,这是杜如晦对张继初这个杜陵县令的印象,这样的人虽然难成大事,但是在小处上却往往能够做得很好。
有他在,虽然不能直接帮着荷儿翻案脱身,但是却也不会让荷儿落在旁人的手里,从而危及到他这个杜陵县令的官职与前程。
“还有,”见夫人还有想要辩解反驳的意思,杜如晦再次出声说道:“难道夫人没有注意到,今天上午过来探视咱们的太子殿下还有蜀王、魏王殿下他们,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而且现在也都不在府里么?”
“呃?”杜楚氏一愣,紧接着面上的忧色稍敛,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向夫君询问道:“老爷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他们,全都出去帮忙荷儿脱身去了?”
这怎么可能?这是杜楚氏的第一反应。
三位皇子当中,除了太子殿下与杜荷稍有些交情之外,像是蜀王李恪与魏王李泰他们,那可都是曾与荷儿打过仗翻过脸的对头,以往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不落井下石在一边幸灾乐祸也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会好心去伸手帮忙?
“没有什么不可能!”看出夫人的心思,杜如晦直声说道:“不是老夫夸赞自己的儿子,现在的荷儿,在整个京兆都已是小有声名,荷儿前阵子作出的那些诗赋,便是在长安的弘文馆,在皇上的太极殿内都多有传诵。”
“有才学,有担当,再加上我这个将死却未死的老朽在一旁扶着站着,荷儿的将来,未必会比我差!”杜如晦面色潮红地朗声说道:“你说,而对着这样一个潜力无限,将来又极又可能会成为朝中又一重臣的荷儿,这几位小殿下又岂会轻易放过?”
“那老爷的意思是,”杜楚氏的眼前一亮,道:“太子还有蜀王、魏王他们此来,全都是为了荷儿?”
“不错!”杜如晦轻点着脑袋淡声说道:“说是过来探视老夫,只不过是一个明面儿上的借口而已,考探并拉拢荷儿,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
“所以,”杜如晦小呷了一口碗儿中的热茶,接声说道:“遇到这种可以雪中送炭,可以快速改善他们与荷儿之间关系的机会,他们断是不会错过。有他们三个在中间搅和,还有谁敢在胡作非为?还有谁会再去故意地难为荷儿?他们几个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夫人又何必非要再让为夫出面?”
“所以,”杜如晦再次定声说道:“对于荷儿的案子,咱们在家中静等也就是了。”
第二卷 名显京兆 第82章 选择
第82章 选择
杜陵县衙,县令张继初所居住的官坻后院儿书房之中。
张继初站在那里来回走动,心绪一直不宁,过了好半天,或是走得有些累了,这才停行,回身向安坐在一旁的县丞姚顺问道:“成林兄,咱们兄弟共事十数年,成林兄素来都是最有主意,你说说看,这一次咱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稍安勿燥!”姚顺不紧不慢地为张继初斟倒了一杯热茶,着请他在旁边坐定,接声轻声劝道:“事情已然临头,紧张着急都是于事无补,大人还是安坐下来静心思量为好。”
“静心思量?”张继初轻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静得下来?上差逼得紧,恨不得本官马上就能定案,而杜荷那里,却一直都是气定神闲,还给本官扯出了一些什么贵客,明显是在暗示本官,他们杜氏还有底牌,让我莫要轻举妄动。”
“我现在可是上上不得,下下不去,就这样被他们两拨人给卡在中间,稍有不对,怕是都会被他们给拿来开刀,能好得了吗?”
张继初现在多少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理,可是当这些事情之中牵扯到那些大人物的影子时,一切就又都变得有点不可琢磨了,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杜陵县令就能左右得了的。
一边想要杜荷杀人的罪名确立,而另一边杜氏背后所隐藏的势力却又是远非他所能惹起,你说这么难缠的事情,怎么就偏偏发生在了他杜陵县呢?张继初心中相当地纠结。
“大人莫要心急,”姚顺慢声细语地接声说道:“大人之前不就做得挺好么?关人收尸,不提不审,就且那样放着拖着,反正这种人命案子,本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了得了的,咱们也能多找一些借口就那样放着。”
“这里毕竟是杜陵,是大人所管辖的一亩三分地,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说句大不敬的话,大人您在杜陵县,那就是一条可以不惧强龙的地头蛇,”姚顺道:“只要皇上一天不撤大人的官位,那大人就一天是这一亩三分地的主人,自己辖区的事务该怎么处理,旁人谁也插不进手来。”
“这个道理本官又何偿不知?可是话是这般说讲,”张继初叹声说道:“但是本官毕竟是官职不高、人言轻微,随便得罪什么人,那就都有丢官弃职的风险,由不得本官不小心谨慎。”
“大人说得在理,”姚顺接声说道:“不过,人在官场,小心谨慎自是不错,但是很多时候,却是也要去做一些选择,去冒一些风险,似大人现在这般,两边都不想得罪,到最后也必会是两边都落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依下官的意思,”说着,姚顺抬头正色向张继初建议道:“与其两边讨好,大人还不如靠其一家。这样,大人最起码还能送出一个人情,攀上一方权势,对大人日后的前程也是大有益处。”
“一边是从长安吏部直接下达的官文,一边是辞去官职的尚书右仆射还有一些没有摸清身份的所谓贵客,”张继初微摇着脑袋,道:“这样的情况,你让本官怎么去选?选对了确实能够一步登天,搏来一个天大的人情。但是,要是选错了呢?”
丢官弃职怕都算是好的,若是祸及子孙家族,那可就是他张继初的罪过了。所以,在非万不得已之时,张继初实是不想迈出那一步,太凶险。
“对错咱们且放在一边,”见说了半天,张继初还是不有下定决心的胆子,姚顺不由轻摇了摇头,换了一话题接声向张继初问道:“咱们就说一下杜荷杜二少,大人觉得他会是杀人凶手么?”
“无仇无怨,没有金钱利益纷争,没有男女感情纠葛,而且当时杜荷没有饮酒,本身也没有任何神质方面的疾病,”张继初微摇着脑袋道:“本官实在是想不出他杜荷会在当街杀人的理由。”
“所以,”姚顺点头问道:“就是大人你也觉得杜荷是被人故意陷害了?”
“本官想有什么用?”张继初没有肯定回答,道:“问题的关键是,那个小乞丐就是死在了杜荷的怀中,而且现场亦有数人看到,再加上吏部之前下达的那份官文,在没有抓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或是没有足够证明杜荷没有杀人的证据之前,他杜荷,就是凶手!”
“大人说得在理,”没有反驳张继初的意思,姚顺顺着张继初的话语,轻声在一旁问道:“那依大人的意思,大人这是要定杜荷的死罪了?”
“现在说这些,还言之尚早,”张继初轻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门外,轻声说道:“具体如何去做,还是要等张福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再说不迟。”
“大人说得是,”姚顺提壶又为张继初续上了一些茶水,接声说道:“不过依下官的意思,大人最好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
“成林兄请直言!”
“一个嘛,自然是应付好上差,事先拟好杜荷的罪状,给上差送去,先拖上一阵。”姚顺道:“而另一个嘛,则是大人也要做好侦破此案找出真凶的准备,若是大人最后选择了杜氏这边,也好拿出一份实打实的诚意出来。”
“哦?”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张继初颇为意外地扭头向姚顺看来,轻声道:“听成林兄话中的意思,成林兄似乎是心向杜氏啊?”
“大人误会了,”姚顺不以为然地淡声说道:“下官不是心向杜氏,而是下官看好杜氏一族的将来,想让大人在其尚未发达之时提前与之攀上关系,下官这也是在为大人着想。”
“哦?”张继初狐疑地看了眼前的这个老朋友一眼,随声道:“说说看?”
“先说杜如晦,”姚顺道:“官至尚书右仆射,在皇上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已深得皇上信任,现在虽然辞官在家养病,但是他之前在皇上,在秦王府那班旧臣之间的人情却都还在,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不能小视,有时候,甚至是他的一句话或是一封信笺,就能让随便一个人平步青云。”
“嗯。”张继初点头表示同意,当初他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这才一改落井下石的想法,刻意与杜氏交好。
“况且,杜克明今年才四十五岁,”姚顺接声说道:“就算是身患重症,可是谁也不能担保他就没有会好的一天。若是两三年后,杜克明的身子突然痊愈,大人觉得皇上还会让他在咱们杜陵这个小县城里呆躲清闲吗?”
“这个?”张继初轻轻地张开了嘴巴,这一点他之前还真是没有想过,是啊,杜如晦才不过四十五岁而已,正值精壮之年,若是他的病好了,皇上还会让他搁置在这里么?
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像是杜如晦这样的辅国柱国之才,没有哪一个帝王愿意放过,杜如晦的病好之后,也必会再受重用,这一点毋庸置疑。
“再说那个现在正被大人给关进大牢的杜家二子。”见张继初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思量,姚顺继续加大力度,接声说道:“大人觉得杜荷此子,如何?”
“他?”想起前后总共只有两次的会面,张继初心有戚戚地轻声说道:“少年老成,心智沉稳,每次与他说话论事,本官都会有一种正在于同僚叙言的错觉,一点也不像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看不透。”
“大人说的,只是其中一点。”姚顺道:“大人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着处理公务,可能并没有听到过外面的一些传言。”
“杜荷此子,前段时间在寒山书院作出三诗一赋,”见张继初向自己看来,姚顺坦声说道:“现在已然是传遍了整个京兆,甚至连长安的弘文馆都有收录,听说便是皇上也有读过并对之赞不绝口。”
“竟有此事?”张继初一下从椅上站起身来,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
“那几首诗赋,下官也曾见过。”姚顺接过话头儿,道:“写得确是大气磅礴,文采非凡,如果放在科考之中,进士及第,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说来,”张继初缓缓坐形,嘘声说道:“这个杜荷亦是不可小觑。”
“当然,会作几首诗赋,也不定就能得中进士,就算得中进士,也不定就能在官场之中青云直上。”姚顺道:“毕竟,每次科举,得中进士之人虽然不多,可也总有那么几个,这些人现在能官居四品甚至五品的又有几人?”
“让下官对杜荷此子另眼相看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见张继初扭头探问,姚顺直声说道:“那就是他仅凭着一份所谓的‘读书精要’,一举拉拢到了整个寒山书院学子的心思,几乎让所有学子都欠下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其他学子下官并不清楚,”姚顺道:“但是犬子怀远,以前那般顽劣自傲的小子,现在对杜荷几乎都是言听计从,一听到杜荷被关进大牢,便一个劲儿地在家中在下官的面前为其说着好话。”
“想想看,若是所有学子都若怀远一般,对杜荷钦佩有加,言听计从,待日后这些孩子过了科举,入了仕途,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要知道,他才回杜陵不到两个月而已,”姚顺叹声说道:“所以,下官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老爷!老爷!查到了!查到了!”姚顺的话声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张福高声呼唤的声音,及到书房之中,顾不着上前行礼,张福喘声说道:“今日午时前后,分别有三拨人进了杜氏府宅。”
“他们分别是,”张福吞咽了一口吐沫,颤声说道:“太子殿下,蜀王殿下,还有魏王殿下!”
“什么?!”闻言,张继初与姚顺不由同时惊声而起。
第二卷 名显京兆 第83章 请命
第83章 请命
寒山书院,乙辰学堂。
当姚怀远急匆匆地赶到教室的时候,上官云鹰、宋青山与许佑山他们都已然在座,见姚怀远从外面跑来,几个人还调笑着与他打着招呼。
“出事了!”冲到宋青山三人的跟前,姚怀远嘴里乍然嘣出这么一句话来。
“出事了?”宋青山无聊地趴在桌面上,不咸不淡地轻声搭言道:“什么事?说出来让本少爷高兴一下!”
“是啊是啊,”正觉无聊的许佑山也在一边打趣道:“说出来让咱们都高兴高兴!”
“老子没兴趣跟你们说笑!”姚怀远厉声说道:“我刚从老爷子那里得来的消息,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杜二少因为当街杀人被关进了县衙重刑牢房,眼见着就要被定案判刑,若是咱们再不想些办法,二少可就真的没救了!”
“杜荷当街杀人?”上官云鹰心中一凛,猛地站起身来,正色向姚怀远说道:“此言当真?!”
“真的没法再真了!”姚怀远急声说道:“我们家老爷子亲口说的消息,怎么可能会有假?而且在来之前,我也特意去了县狱一趟,虽然没能见着二少,但是却也能够肯定,二少确是已被张县令给关进了重刑牢房里面,且不许任何人探视!”
“不会是真的吧?”许佑山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不觉得站起身来,道:“这件事情本少爷也是多有耳闻,说是今日午时,也就是咱们下学回家的那段时间,城东确是发生了一场命案,莫不是那就是杜二少所为?”
“死的是什么人?”见几个人全都这般说讲,宋青山也不由正经起来,正色向姚怀远问道:“可能确定那确是二少所为?”
“只知道死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短匕穿胸而亡,”姚怀远快速地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简单叙说了一下,道:“至于是不是杜二少所为,现在尚还没有定论,不过听我们家老爷子的意思,这件事情吏部似已插手,好像是有人要对二少不利!”
“杜兄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上官云鹰在一边淡声说讲了一句,算是在为杜荷开脱。
“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能与二少有什么仇怨?”许佑山也在一旁帮言:“也值得二少会为了他而搭上自己的前程?”
“更重要的是,”宋青山接声说道:“杜荷不痴不傻,就算是想要杀人,也没有必要非得选择在距离城门不远,在人来人往的主街上行凶取人性命,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这些谁都知道,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姚怀远高声说道:“当时有很多人看到二少抱着那个乞丐,而且身上也沾满了血迹,现在便是连县令也觉得二少是杀人凶手!”
“所以,咱们现在得想些办法才行,”姚怀远接声说道:“不能明知道杜二少是被人陷害,却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刑狱加身,平白丢了性命!”
“不置于吧?”宋青山神色稍缓,不紧不慢地淡声说道:“先不说他们家老爷子会不会看着他被判刑定案,但就是他那个未来驸马的身份,也足以保得他在狱中安然无忧,张继初那个小县令,当是还没有那个胆子!”
“张继初确是没那个胆子,但是宋哥不要忘了,”姚怀远反声说道:“吏部已经下了文书,而且还特别派了上差过来,摆明了是要定二少的罪,要二少的性命,有吏部的上差撑腰,还有什么是他张继初不敢做的?”
“吏部来人了?”许佑山满面惊诧:“这怎么可能?两个时辰前发生的案子,吏部怎么可能会这么快知道?”
从长安到杜陵,就是骑快马也需要近两个半时辰的功夫,一般而言,从案发到县衙受理,再到着人去吏部请示,再到吏部派发公文与上差前来打理,一去一回之间,怎么也要一个白天的时间,可是这才案发两个时辰,吏部怎么可能就已经派人过来了?
还有,让许佑山感到万分不解的是,这人命官司不是向来都终归刑部掌管么,他吏部过来掺合个什么劲儿,他管得着么?
“所以我才说,这定是有人要对二少不利,且明显地已经买通了吏部的官员,”姚怀远道:“不然的话,吏部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案发之前就已在赶往杜陵,就已经有了要治二少罪过的文书?”
“你们家老爷子是怎么说的?”宋青山定声向姚怀远问道:“可知道张继初那厮现在是怎么个态度?”
“我爹说张继初生性谨慎,遇事习惯畏缩张望,不会轻易定论,”姚怀远接声回道:“所以,现在他还在犹疑之中,我爹已经前去劝说,但是上面毕竟有吏部的公文在侧,还有一个时刻想要给二少定罪的上差,我爹怕张继初最后还是会听从上命,给二少定案!”
“毕竟,”姚怀远微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吏部掌管着整个大唐近半官员的升迁调度,张继初若是还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他不敢公然弗了吏部的意思。”
“杜氏那边呢?”将张继初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宋青山手指轻敲桌面,边作思量边轻声向姚怀远询问:“可有什么动作?”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姚怀远也是一脸纳闷地轻声说道:“听我们家老爷子说,杜氏那边儿好似一直都跟没事儿人一样,眼见着二少被关进了大牢,他们一不托人,二不探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儿动静!”
“没有动静?”宋青山不信地轻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以前杜荷在长安惹事生非胡作非为没有一点正形的时候,都没见他们家老爷子不管不问,现在的杜荷,他们更没有不管不顾的可能。”
“你们没有发现,”宋青山定声说道:“只能说明杜老爷子做得隐秘,你们没有察觉罢了,说不定现在,张继初就已经收到了杜氏的警告。”
“就算如此,”姚怀远担心道:“可是蔡国公现在已是无官无职,我怕那个张继初会不给面子,不肯为了一个已经过气的国公而去得罪那位可以指使吏部的幕后之人。”
“那,依你的意思,你想如何?”宋青山抬头向姚怀远看来。
“这个,”姚怀远微低下头,低声向宋青山说道:“我知道宋哥在长安有些关系,不知道宋哥可不可以……”
“这个自是没有问题,现在我就修书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