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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122部分阅读

    方小姐面上更红:“那肯定是了。”

    方用又道:“说起这个孙静远,其实平日间倒是一个不喜欢出风头的人,平日只随侍在皇帝身边,也不怎么同朝臣交往。因此,见过他的人却不是太多,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小姐你也不用担心。我听人说,孙淡马上就要来淮安了。”

    “啊,孙淡要来淮安?”方小姐低呼了一声。

    方用点点头:“听说朝廷派他来南直隶巡视本省学政,顺道主持淮安府的府试,这几日就在淮安各县检查县学,按理应该要到睢宁了。”

    “到睢宁来,到睢宁来”方小姐眼睛里忙是晶莹的光芒。

    方用微笑道:“其实,到时候,估计小姐要失望的。”

    方唯有些意外:“此话何意?”

    方用回答说:“小姐独爱那种清丽隽永的文字,我也读了不少孙静远的文字。其实,孙淡的诗词文章沉雄阔大,估计你也不会喜欢。比如他这次南下路过劳山时就写过一首劳山歌,却不是你所深爱的那种。”

    “哦,孙静远又有新作了,快念年。”方唯大为惊喜。

    方用清了清嗓子,念道:“劳山拔地九千丈,崔嵬势压齐之东。下视大海出日月,上接元气包鸿蒙。”

    “好”还没等方用念完,方小姐却大声喝起彩来:“气势逼人,非大丈夫不能为。叔公,你继续。”

    “幽岩秘洞难具状,烟雾合沓来千峰。华楼独收众山景,一一环立生姿容。上有巨峰最崱力,数载榛莽无人踪。重厓复岭行未极,涧壑窈窕来相通。”

    方小姐有是一声喝彩,眼睛里就像是要滴出水来:“谁说我不喜欢那种沉雄阔大的诗词文章,那也要别人写得出来呀就我看来,我朝文人,若做清婉诗句,倒也可堪堪入眼。可一但写诸如劳山歌这种东西,却没有孙静远那种胸怀和气度,也自然而然地流于无病呻吟。好好好,孙静远不愧一代文宗啊”

    孙淡若在此地,听到方小姐这番称赞,只怕要羞愧了。实际上,这首牢山歌也是抄袭的。抄自顾炎武的那首同名诗。那是他在路过山东时,一时心痒要去爬劳山,结果被崂山一地的知县和文人们知道了,都跑过来见面,并请孙淡赐诗一首,也好刻在那摩崖上做永世纪念。

    孙淡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将这首诗拿出来抵挡。

    顾炎武的诗自然是没话说,光这首劳山歌而言,可谓明诗的第一高峰。

    “云是老子曾过此,后有济北黄石公。至今号作神人宅,凭高结构留仙宫。吾闻东岳泰山为最大,虞帝柴望秦皇封。其东直走千余里,山形不绝连虚空。自此一山奠海右,截然世界称域中。以外岛屿不可计,纷纭出没多鱼龙。八神祠宇在其内,往往棋置生金铜。”

    方用还在缓缓地念着,反方小姐却看到他后颈的寒毛却竖了起来。

    不但是方用,就连方小姐心中也是被这磅礴的诗句压得无法呼吸,只觉得那七言长城像是整个东海都翻过来,要将一切都没顶。

    正念到这里,突然间,远方传来一道响亮的爆炸声。

    方用身体一晃,一张脸变得雪白,额头的纱布上又沁出血来:“炸了,炸了”

    方唯方小姐也意识到不好,尖叫一声:“爹爹”就要朝屋外跑去。

    方用一把拉住方小姐:“别去,别去,堤坝马上就要溃了,小姐,快逃命吧”

    “爹爹,爹爹”方唯还在尖叫,眼泪却泉水一样涌出来。

    这个时候,随着那一声爆炸声落下,有沉闷的水声轰隆声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最后,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

    城中的百姓大概也察觉察觉到不对,千万道纷乱的声音响起:“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救命啊”

    “快逃啊”

    方用急得直跺脚:“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这水已经下来了,还怎么去找老爷?快快快,收拾一下,咱们逃。”

    方小姐还是不肯罢休,手死死地抓住门框:“叔公放手,我要去找爹爹。”

    方用急火攻心,头一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方唯急忙扶起方用:“叔公,你怎么了?”眼泪不住落到方用脸上。

    方用突然醒过来,虚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小姐别闹了,快快收拾好东西,我们先逃出去,等以后再找机会同老爷回合。”

    方唯这才冷静下来,点点头,一咬牙:“好,我这就去准备。”说完,就匆匆地跑回里屋去了。

    这个时候,水声和外面的呼救声更响,“北门城墙垮了,快往南面走”

    方用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急得在屋中转来转去。

    须臾,方小姐已经换上了一身儒生的袍服,手中提和一个包裹跑了出来:“叔公,我们要去哪里?”她身上的儒袍是父亲的,外面已经起了大水,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她本是一个弱质女流,又偏偏生得花容月貌,若就这么贸然跑出去,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

    因此,她还是换了一身男装,又胡乱收拾一些细软,这才跑了出来。

    方用张开嘴,刚要回话,一声“轰隆”一到黄黄的浊流将院子的围墙冲开。两米高的浪头瞬间扑进屋中。

    方唯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觉到那道凶猛的力量托起自己朝后面撞去。

    也不知道撞中了什么,她只觉得背心疼不可忍,几乎晕厥过去。想张嘴大叫,可嘴巴一张,却有一道冰冷的河水灌将进来。

    刚努力将头从水中探将出来,眼前一亮,清新的控制灌进口鼻,她这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却原来刚才在慌乱之中,她正好抱住一根大木梁,给水流卷了出来。

    回过头,大水已经没过了屋顶,整个睢宁城已经被洪水吞没了。

    方小姐浑身都湿透了,冷得不住颤。却见,湍急的洪水在眼前奔流不息,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杂物,还有不是灾民在水中奋力游着。

    “叔公,叔公”方唯发现方用不见了,急得连声大叫。

    可叫了几声,却没听到有人回答。

    难道七叔公也遇难了?

    又想起此刻生死不知的方知县,方小姐心中一疼,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爹爹,爹爹,七叔公,你们在哪里啊?”

    正哭得厉害,突然间,身前的黄水中伸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抓在木梁上。因为用力过大,木梁一滚,方小姐差点落到水中,禁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是我,是我。”那只手的主人从水中探出头来,却不只方用,又是谁。

    方唯大为惊喜,忍不住有哽咽起来:“叔公,我以为你已经……”

    “没事,还死不了。”方用头上的纱布里有血不断涌出,在月光下依旧红得耀眼:“不过……看样子我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方用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得厉害,好几次都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叔公,你可要坚持下去呀,你若走了,我怎么办?”方小姐哭得更大声起来。

    方用脸色发青,显然是支撑不下去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刚才被水冲了很长一段距离,身上也不知道撞中了多少硬物,体内又热又疼,肯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若换成其他人,早就死在水中了。可他放心不下方小姐,硬生生地支撑到了现在。

    见方唯哭泣,方用一声大喝:“别哭了,我有话对你说。”

    方小姐一呆,安静下来。

    方用一边喘息,一边吐血:“小姐,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你可都要听好了。看情形,老爷那边也是凶多吉少。这次黄河溃堤不是天灾,是。刚才我因为怕老爷担心,有一句话没说。”

    方唯眼中含泪:“叔公你说吧。”

    方用:“先前在堤坝上的时候,那个姓甘的使倒的歹人我以前见过一面,认识他。”

    方小姐大惊:“他是谁?”

    方用:“是甘必达,南河河道漕运衙门的坐堂太监,黄锦黄公公手下的红人。以前我去河道衙门公干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一面。”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急道:“睢宁河防工程有大问题,这个甘公公和王恕在里面吃了黑钱,被御使给告了。为了掩藏罪证,他们索性将堤坝给炸了。只要一炸,这堤被水冲走,就查无实证。”

    这句话当真是石破天惊,惊得方小姐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悲愤地叫了一声:“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方用悲哀地摇了摇头“甘必达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初他来南河的时候,为了整顿运河上的秩序,大开杀戒,漕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如今,为了自保,只怕老爷也坏在他手中了。”

    “爹爹。”方小姐又哭起来。

    方用:“别哭,别哭,听我说。你应该马上去淮安找孙淡,如今,王恕和甘必狼狈为j,要想扳倒他们,就只有去找孙静远,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王恕,甘必达”方唯几乎将牙齿都咬碎了。

    刚说完这句话,突然间,一跟大原木凶猛地顺着水流撞来。

    方用大叫一声:“小姐,小心啊”手上一用力,就将方唯和她趴着的那根木梁推开。

    只见,那根大原木正好撞到方用的背心。

    可怜那方用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整根原木压进水中,再也看不见人影。

    “叔公,叔公”方唯大声地叫喊着。可回答她的却是一片轰隆的水声,眼前全是汹涌的洪流。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死死地趴在木梁上,随着水流漫无目的地飘着。

    转眼,她就飘出城外。

    回头看去,整个睢宁已成泽国,只南门的城楼子堪堪露出一线屋脊。在月光下,那屋脊上也趴满了蚂蚁一样的人影子。

    水冷得厉害,冻进了骨髓里去了。

    方小姐刚开始的时候,还大声地哭喊着,可到后来,她嗓子也哑了,一张口,却将一口浓浓的血吐了出来。

    然后就是遏制不住的咳嗽,咳得仿佛要将心肺都吐将出来。

    她心中一凉,知道自己的痨病又复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又飘了多远。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冷得不住发颤,可到后来,身体已经彻底麻木,什么感觉也没有。

    “看样子,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这黄泉路上如此拥挤,还能找到爹爹和叔公吗?”方唯心中一真冰凉,眼睛一黑,就往水中落去。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身体好象撞到了什么东西,方唯猛地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头上有人在惊叫:“东家,好象还活着,水中那个读书人刚才动了动。”

    有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可看确实。”

    “看得真真的。”

    那个东家:“救他上来吧,哎,估计是睢宁的士子。这场大水下来,睢宁的读书种子可算是一扫而空了,也不知道有几人活着。”

    一只竹篙伸了过来:“读书相公,抓紧了。”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四十五章 如期举行

    大河卫。

    夏言面前,那军官冷笑:“不客气又能怎么样,别以为我们是普通驻军。老实告诉你,我们将军乃是冯镇,而冯将军乃是孙淡孙大人的家人。休说你一个小小的六品河道,就算是南河总督王大人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夏言听到这话,顿时气顶了心。明朝重文轻武,就算是一个四五品的高级军官,见了七品知县,也得规规矩矩的,大气不敢出一口。像眼前这种狂妄跋扈的军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

    夏言一声咆哮:“大胆子,休说你们将军是孙淡的家人,就算是杨阁老的门生又能如何。孙淡急公好义,为人谦和,手底下怎么尽出你这等狂徒?以后若见了孙淡,还真要好生羞他一羞。”水情紧急,百姓或为鱼鳌,如今是救得一人算是一人。夏言这个总理河道什么有传闻是孙淡在皇帝面前举荐的,可公是公,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切不可因私废公。

    他这一声咆哮响亮异常,远远地传将开去。

    那个军官面色一变,就要拂袖而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长笑传来:“公谨,因为如此恼怒啊”

    公谨是夏言的字,听这声音很熟,夏言转头却原来是孙淡和三个官员走外面走了进来。那三个官员分别是淮安知府和山阳、桃源两县的知县。

    夏言见是孙淡,也不客气,怒道:“静远你来得正好,大河卫的千户是你的门人,我来借点船使使,可却不想,堂堂孙淡谦谦君子,门下众人却如此狂妄。”

    还没等孙淡说话,淮安知府便道:“夏大人来得晚了,这大河卫的船只都已经被我淮安府借去赈灾了。”

    夏言不觉有些惊喜:“静远,真有这事?”

    孙淡苦笑:“公谨你可是错怪我了,大河卫不是不借船给你,实在是船已经借出去了。”

    淮安知府又接着说:“夏大人你还真是错怪了孙大人了,睢宁那边刚一决堤,孙大人就将我们请了过来,说是愿意将大河卫的船和士卒都借给淮安府救助百姓。他本人还掏了一千两银子出来购买粮食。”

    夏言更是吃惊:“连士兵都借出去了,静远,擅自调动军队,将来若朝廷追究下来可如何是好?”

    孙淡心中暗道:我孙淡可是钦差,手中有王命旗牌,可便宜调动地方军队,只不过,我这次乃是奉了密令,自然不方便对人讲。

    但孙淡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灾情如火,与百姓的性命比起来,孙淡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陛下那里,孙淡自然会去解释,也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

    夏言和淮安知府等人心中敬佩,都一揖到地,再不说什么。而那付林,更是激动得双目含泪。

    孙淡忙将众人一一扶起,对夏言道:“公谨,你是总理河道。据我所知道,你们河漕衙门可不缺船只和人手啊。”

    淮安知府也连声道:“是啊,夏大人,我等正说要去寻你,找你借船借人呢。”

    夏言苦笑:“王恕王大人去不在,夏言可调不动衙门里的一个人一条船。”

    “这个王恕,如此空前水灾,他还有心思游山玩水,我当上折子弹劾他。”淮安知府怒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是啊,这个j贼”众人也都骂个不停。

    孙淡道:“大家也不用激动,如今,最要紧的时候救灾。王恕不在,就不用找他。在座各位都是淮安地方大员,今天难得大家都到齐了,干脆做个分工。”

    大家也都点头,皆说孙大人说得对。

    孙淡看着淮安知府,说:“知府大人是地方官,无论是组织人员船只救人,还是准备粮食赈济灾民,都得由你出头。”

    知府颔首:“是,这本是我的职责,我这就去班。”

    孙淡又对夏言说:“夏大人,你是河道的,睢宁溃出的决口需要堵塞,洪水需要分洪泄洪,这是你们河道的责任,就落实在你头上了。”

    夏言回答:“此乃我的本分,我这就去做。可惜,王大人还没回来。实在不行,我去寻他,守在他身边督办。我就不信,他王恕敢置之不理”

    起来,孙淡只是一个七品官,在众人中品级最低。可他身份特殊,大家听命行事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孙淡安排完毕,站起身来:“就这样,我立即赶去南京找南直隶总督,让他拿些钱粮送来淮安。”

    “静远等等,南京那边你去一封信就可以了,不必亲自过去。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呢。”夏言却拦住孙淡。

    孙淡有些奇怪:“各位各司其职,还有什么比去南京筹粮筹钱更要紧的事情呢?”

    夏言正色道:“静远错了,睢宁大水,南京那边很快就会知道,也肯定会有所行动,你只需写一封信过去即可。如今,淮安这边人心混乱,首要之务是安定人心。”

    “对对对,这人心若乱了,无论是抗灾还是赈灾都谈不上。”众人也都连连说是。

    孙淡也觉得夏言说得有理,问:“夏大人的意思是?”

    夏言道:“如今正值各县童试之期,科举乃是国家轮才大典,即便情况再糟,也不能废弃。如今,静远来淮南主持府试,要想安定人心,莫若如期举行考试。百姓一看如此情形,人心自然安定。”

    众人也连连点头:“夏大人所言极是。”科举对一个国家来说乃是压倒一切的政治大事,历史上,即便是亡国之君,即便是在城破的那一刻,该考试一样考试。还有什么比科举更能安定人心的事情呢?

    孙淡也觉得夏言说得对,颔首:“对,你不说我倒是忽略了。这样,淮安府的童试就不改期了。各位大人回去,还请抽出时间来主持县试。”

    “是。”

    又有一个知县问孙淡:“大人,别的地方还好说,可睢宁那边已成泽国,知县方尚祖方大人生死未知。且,睢宁的士子也不知道还剩几个,下官估计也没活人了。没考官,没考生,睢宁的县试怎么办?”

    孙淡:“没考官,我来。就算只有一个考生,这次科举也要如期举行。”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四十六章 志气

    睢宁。

    一只竹篙伸了过来:“读书相公,抓紧了。”

    方小姐刚清醒过来,见有一根竹竿子伸过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力气,双手一伸,死死地抓住。

    那个水手好大力气,只大喝一声:“起”就如《说岳传》中挑滑车的陆文龙一样,将方唯整个地挑了起来。

    “扑通”一声,方小姐就掉在甲板上。

    这到力量虽猛,可却不觉得疼。

    耳边就传来一真喝彩声:“小刀好大力气,不愧是漕帮的好汉。”

    眼前逐渐清晰起来,方唯一抬头就看到头顶围了一大圈脑袋。凑得最近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壮实孩子。

    这孩子手中正提着一根竹竿,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小刀吧。

    “这算得了什么,我漕帮上下,如我这样的好汉多了去。就说我们水帮主吧,一伸手,提个汉子如提小鸡一般。”小刀将手中的竹竿扔给一个水手,伸手去按方唯的肚子,试图将她喝进肚子里的河水按出来。

    方小姐冰清玉洁,如何肯让陌生人碰自己的身子,尖叫一声,一伸手拍开小刀的右手:“别碰我”

    “哄”一声,船上的水手们都笑了起来:“小刀,人家可精神着呢,死不了。再书人身子金贵,怎么肯让你乱碰。”

    刀一脸恼火,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碰就不碰,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多读了几年书吗?”

    又有人笑道:“小刀哥你这话说得,什么有什么了不起,人家读书人一旦中了秀才就有了功名,可见官不跪。你什么玩意儿,不要说见了知县大人,就算是见了一个寻常班头,你不也将头磕得蓬蓬响。如果中了举人,人家就是老爷了。老爷是什么,那可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可是你那只脏手能乱摸的?”

    刀吓了一跳,一张很不耐烦的脸突然生动起来,吐了吐舌头:“我们帮主说了,寻常人若碰了老爷,手要烂的。还好有你们提醒,小刀在着水上讨生活,若手烂了,没了武艺,还不如投到水里死了干净。”

    看得出来,小刀虽然是漕帮的人,往日总装出一副凶横模样,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孩子。这一吐舌头,竟透出一丝天真纯朴来。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见小刀的怪手终于没有伸过来,方唯心中一松,忍不住又大声咳嗽起来。这一咳竟不可断绝,直咳得她满面潮红,眼泪都出来了。

    “大家让让,小相公浑身都湿透了,再这么下去,可真要冻出毛病来了。还是快些进舱换上干净衣服为好。”一个老人排开众人走了过来。

    “是东家。”众人连忙让开。

    “相公,快随我来吧。”那个东家带着方唯朝船舱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方唯的情况。并说他姓安,是生丝贩子,正在淮安收生丝,准备贩运去房山。至于那个小刀,是漕帮派过来押船的。

    漕帮本是大运河上最大的帮派,但凡在大运河上走货的船只,每船都要向他们交纳一定数量的过路钱,再由他们派人护送。

    等那个姓安的老板问起自己身世时,方小姐只说自己是睢宁的读书人,家中只有一个老父亲,这大水一起,估计也已经遇难。说到伤心处,方唯忍不住又掉下眼泪了。

    安老板也陪同他叹息几声,就扔给她几件干净衣服,关了门走了。

    读书人都爱面子,自然不会在普通人面前宽衣解带,这一点,安老板也是知道的。如此,方唯倒没有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等换了衣服,又喝了一碗安老板熬的琵琶串贝汤,方唯的咳嗽停了下来,身上也暖和起来。这个时候才想起父亲和方用,禁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见她哭得伤心,船上众人也不好怎么安慰,对读书人,他们还是很敬畏的,只默默行船。

    方唯走一路哭一路,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地虚弱起来。

    安老板也是个好心人,沿途但凡遇到灾民,都一一收容到船上,被热汤热饭地送上来。

    不两日,船上就挤满了人。为了腾出空间,安老板甚至还将自己收购的生丝扔到水里去,看样子,他这次来淮安收购生丝不但一无所获,反陪进去了一大笔银子。

    刀有些不满意:“安老板,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再这么走上两趟,老本都要涉进去了。”安老板是漕帮的老主顾,这两年在大运河上来来去去,很是给漕帮贡献了不少银子。而安老板的商号又是小刀直接负责,若安老板破产了,失去了这个主顾,将来帮主肯定会怪罪他小刀不会办事的。

    安老板笑道:“小刀你也不用替老朽担心,钱财一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了就没了。放心吧,我商号垮不了的。不过,到时候还得请你替我做个见证。”

    “见证,见证什么?”小刀满面疑惑。

    安老板回答说:“是这样,我这次是为救灾民才将货物都扔了的。按照房山制造的规矩,只要是买了商业保险的商户,只要遇到损失,就可以去他们那里领取赔偿。听说,孙佳掌柜不日就会来淮安,到时候,还需小刀你在她面前做个见证,也好从她手头领取这份保险金。”

    方唯听这件新鲜事,不觉好奇起来,又知道房山织造是孙淡的产业,顿时忘记了心中的伤痛,侧耳听去。

    “原来是这样,我也听说房山那边搞了一个什么保险。”小刀将胸脯拍得蓬蓬响:“放心吧,怎么漕帮中人最讲义气,这个见证我帮你做了。”

    安老板忙笑道:“如此就多谢小刀哥了。”

    见方小姐在旁边偷听,小刀有些不开心,忍不住对安老板说:“安老板,不是我说你,救这个读书人吧,我没什么意见。可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船上救,你现在船上都挤成什么样子了。我们水上人家有一句话,这人要溺死而死,那是龙王爷要收他,你救了一个,就得拿一条命去补上。龙王爷不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将来,你我可都是要倒霉的。”

    方唯心中有些发怒,忍不住冷笑道:“枉你们漕帮还自称好汉,竟然说出这等见死不救的歪理,没得让人齿冷。”

    刀猛地转头盯着方唯:“方相公,别以为你是读书人就在我面前说混话。若不是我,你早喂王八了,得瑟什么样子,我呸读书人,嘿嘿,《《--》》你模样,只怕没功名吧。秀才还是举人?”

    方唯自然不是秀才,更不是举人,却怒叱道:“我什么功名也没有,怎么,你要扔我下水?”

    安老板连连劝解:“算了算了,个人都让一步吧。”

    刀将头一抬,白眼向天:“我看你这个读书人的身份也甚是可疑,你当我真不敢扔你下水?读书人,嘿嘿,你们的命金贵。一条命抵得上寻常十人。这船上已经救了十多人,我现在将你扔下水去,赢亏相抵,将来龙王爷也不回怪罪我们漕帮。”

    安老板大惊,“不可”

    方唯猛地大叫起来:“你敢”

    刀也不过是吓唬方唯的,嘿嘿冷笑几声,就转过身去,再不理睬方小姐。

    正在这个时候,有水手欢呼起来:“淮安到了,淮安到了。”

    方唯忙抬头看去,却见前方好大一座巍峨的城池。

    方唯想起方用死前跟自己说过的话:找到孙淡,将甘必达带人炸开堤坝一事告诉他。请他奏报朝廷,为父亲,为睢宁百姓讨回公道。

    她虽然觉得自己身体虚得快支撑不住了,却也强提起精神,咬牙暗自发狠:“方唯啊方唯,你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你若倒下了,爹爹、七叔公还是睢宁百姓都白死了。”

    等船靠岸,安老板拿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铜钱。他命人给灾民一人发一串钱。

    众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地下船去了。

    一看到钱,方唯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她逃难的时候也带了些金银细软,可一掉进水里,那个包裹早就被浪冲走了。如今的她已是不名只怕用不了两天就要饿死了。

    想到这里,她不觉得朝安掌柜走去。

    刀眼尖,又大声冷笑:“怎么了,读书人,你也要学乞丐讨饭吃吗?对对对,你们读书人都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伸手问人要钱。”

    方唯本是一个身娇肉贵的知县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心中怒极,也不去接安老板手中的钱,一扭头,大步朝岸上走去。

    “方相公,方相公。”安老板在背后大声地叫着。

    “哈哈”然后是小道肆无忌惮的笑声:“方相公,你饿不死的。如果我没猜错,城中应该已经设了赈灾的粥棚,你若不要脸,自然可去那里混个两饱一倒。”

    方唯走得眼泪不不断涌出:“爹爹,女儿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去食那喈来之食,女儿不会给你丢脸的。”

    等走了一段路,却见城中已经有不少灾民。

    因为走得有些急,方唯喘不过气,停下来用手扶着街边的一跟栓马柱,口中也满是血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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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四十七章 担心

    第四百四十七章 担心

    司礼监。

    一个六品的太监急冲冲地跑进来:“干爹,干爹。”

    陈洪正在西苑司礼监值房里百无聊赖地看折子,而黄锦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假寐,刚吃过午饭,天气又热,大家都提不起精神来。

    听到那太监慌急的叫声,陈洪心中一凛,抬起头来。

    而正靠在椅子上睡觉的黄锦也睁开了迷朦的双眼。

    被人打搅了午觉的感觉非常不好,黄锦脸色难看起来,正要出言呵斥。

    陈洪已经将一个折子扔了出去,正要砸到那太监头上。低声喝骂道:“作死,没看到干爹正在午眠?他老人家操劳国事,难得有这么个空闲,你却来打搅。”

    “怎么回事?”黄锦坐直了身子,威严地问。

    那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该死儿子该死,打搅了干爹的午休。其实儿子也不敢过来叫醒干爹的,实在是,陛下那边有旨,请干爹过玉熙宫议事。”

    “哦。”黄锦揉着眼睛,长长的指甲将一小粒眼屎弹了出去,指甲在屋中发出脆响。

    陈洪接过那个太监讨好地递过来的折子,问:“陛下那边请干爹过去,所议何事,还传了哪些人?”

    那太监回道:“回干爹和陈公公的话,陛下那边还请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毕云毕公公,内阁四大阁臣,如今,他们都已经到了,就等干爹过去。据说,是议淮安大水一事。”

    “哦。”黄锦脑袋还有些麻木,也没意识到什么。

    但陈洪是何等机灵的一个人,立即感觉到这其中的味道有点不对。立即站起来,低声喝问:“大水?左右不过是赈济灾民罢了,用得着将所有内相和阁员都请过去?我且问你,这之前,陛下还见过什么人,看过什么折子?”

    那个太监听陈洪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一事,忙道:“小陈公公若不问,我还忘记了。先前有人看到从淮南送过了一份六百里加急,可怪就怪在这份折子没有经过内阁和司礼监就直接到了陛下手中。”

    黄锦突然抽了一口冷气,从椅子上挺直了腰杆:“密折?”

    陈洪点点头:“干爹,不经过内阁的,肯定是密折。”他转头对那个太监道:“你继续说。”

    那太监又道:“折子一到万岁爷那里,陛下就传所有阁员和内相觐见,说是要商议赈灾一事,准备派专员去南方主持大局。”

    “下去吧。”陈洪挥手让那太监退下,一脸严肃地对黄锦说:“干爹,我们这就去玉熙宫?”

    黄锦没有任何表示,反问陈洪:“洪儿,你认为这个折子是谁递过来的,上面又说了些什么?”

    既然黄锦这么问,陈洪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如今,淮南那边有专折上奏权力的,只有孙淡一个人,应该是他上的折子吧,又动用了六百里加急,除了他还能是谁?他这次去淮南,名义上是主持巡视南直隶的学政,实际上去给王恕找麻烦的。这个折子……依儿子看来,不外乎是借这场洪水来弹劾王大人。干爹也无须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不,不是孙淡,孙猴子虽然阴险,可他却干不出弹劾王恕这种没任何意义的事情。若正要上弹劾折子,只需两个御使足矣,用得着这么大动周折吗?”黄锦冷笑:“孙猴子名士派头,自重名声,从来就不会做那种与人直接冲突的事情,就算要做,也是在背后使坏。因此,咱家觉得,这个折子不是他上的。”

    黄锦这一席话让陈洪有些无语:“那么,干爹,这折子是谁上的呢?”

    “夏言,肯定是他,他是南河总理,有专折的权力。”黄锦肯定地说:“况且,孙猴子举荐他去做这个总理,想的就是顶替王恕。将来,三段河道都要合而为一,河道总督乃是二品设置。眼红啊,二品大员,权力相当于封疆大吏,眼红啊。他夏言怎么会不动心,只要扳倒王恕,他就有机会。”

    “干爹说的是,应该就是夏言干的吧。”

    “那么,你觉得夏言的密折中会说些什么呢?”黄锦懊恼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可恶,可惜东厂如今不在咱家手上。否则,早就知道折子里说的是什么了。”

    陈洪早就将夏言折子的内容猜了个八就不离十,可他才不会对黄锦说呢。这事本就是他透露出去的,如此,才有孙淡的南行。这个时候,自然要尽力打消黄锦的疑虑。

    陈洪笑道:“干爹,儿子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知道里面说些什么。不过,依儿子猜测,夏言的折子里不外乎是弹劾王大人荒废政务,此次大水,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这也是文官和言官们的习惯,朝廷一但有事,他们就风闻奏事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弹劾了再说。”

    黄锦却是一脸的担忧:“洪儿,只怕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还请干爹明示。”

    黄锦愁的额头上都长出皱纹来:“王恕这人咱家是知道的,喜欢钱,在河道干了那么多年,难免有些问题。怕就怕有人吹毛求疵……”他顿了一下,问:“洪儿,上个月,王恕送了多少银子过来?”

    陈洪回答道:“大约有四十万两,干爹因为没在意,儿子就自作主张将十万两送去了张妃娘娘那里,另外三十万两都存在了陆家钱庄里。”说着就将一大叠钱票掏出来递了过去,全是一千两一张的大额即兑钱票。

    黄锦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上个月朝廷从房山那里得了六十万两的税款,全拨给南河用于修葺睢宁河堤。这个王恕一下字就从中扣出了四十万,他自己手头肯定还截留了一些。那……河堤……”黄锦一张脸突然变得惨白。

    陈洪见黄锦吓成那样,心中一阵痛快。忍住笑意,装出一副沉重的模样点了点头:“看起来,睢宁那段河堤根本就是豆腐渣,只怕连豆腐渣也不如。干爹,此事却有些不妙啊!”

    黄锦声音有些干涩:“这两年逢年过节,王恕和甘必达都有孝敬送来。每年的冰敬和炭火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若这事被有心人翻出来,不但咱家,连张妃娘娘都要陷进去了。咱家对钱财也没什么数,洪儿,你说说,这两年,王恕一共同送过来多少银,可有记帐?”

    陈洪:“从嘉靖一年到现在,南河河道一共送过来两百多万两。其中,张妃娘娘那边都了八十多万,干爹得了一百多万,都有帐本可查。”

    “这么多,咱家现在怎么这么多钱了?”黄锦是个非常贪婪的人,可听到自己有偌大身家?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