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帝王的名字。听皇帝取这个字,黄锦心中一震,难道陛下有意立这个孩子为储君吗?
他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可却不能从嘉靖那张麻木的脸上看出半点端倪。
嘉靖放下笔,一拂袖:“都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这才站了起来。
嘉靖:“黄锦,你立即拨二十个宫女和太监过去侍侯,该赏张妃的喜庆之宝一件也不许少。朕忙完这里,就过去看她。”
“是。”黄锦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又吩咐陈洪:“我去张妃那里,陛下这里你先侍侯着。”
嘉靖:“大家都走吧,元辅你且留一下。”
等众人都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杨廷和和嘉靖。
嘉靖又回到蒲团上盘膝坐下,而陈洪也已经换上干燥的宫装站在他的身后。
嘉靖一脸淡然,喃喃问道:“应该准备救灾的事情了吗,可钱出什么地方去寻。又或者上天保佑,这场雨不会引发大水?”他好象是在问杨廷和,又好象是在问自己。
杨廷和这两年明显的老了下去,声音也不像以前那么洪亮,喉咙里略微带着一丝痰音:“陛下,这治国可不是赌博。就算是上了赌场,坊间也有一句耍钱的诀窍:专打霉庄。意思是说,一个人手风不顺了,不肯认输罢手,反想再赌上一把。可惜,越是想搏越是出鬼,老天爷也不会帮他。治理一个国家,不能靠搏,好运气不会总随着一个人的。旱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涝了,未雨绸缪,也该想想救灾的事情。就算将来没有水灾,提前做些准备也是好的。”
“可是,钱从什么地方来?”嘉靖道:“去年夏秋两季,两京十三省的税银三千多万两,各项开支四千多万,亏空一千万。这还是在清丈土地以后,以及部分省份试行一条鞭法后的成果。若没有该实物税为现银税的举措,只怕这个窟窿更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现在是无法可想的了。刚才杨一清同朕急,难道朕就不明白他所说的道理?”
杨廷和仍就不肯放弃:“陛下,只要有一百万两就够了。”
嘉靖却将眼睛闭了起来,好象完全入定了一般。
杨廷和觉得有些尴尬,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陈洪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太监进来,跪在地上:“禀万岁爷,陆炳求见。”
嘉靖还是没有动,陈洪:“陛下正在清修,不见外臣,陆大人有什么事情?”
太监回答:“回陛下,回陈公公的话,陆大人说,他为筹备赈灾银子一事而来。”
嘉靖的目光猛地睁开:“可是想到法子了?”
“是,是。”太监连连点头:“陆大人说,今年赈灾所需的银子都包在他的身上。”
嘉靖提起身边的玉如意在玉磬上一敲,陈洪立即大声道:“传陆炳!”
陆炳还是那副帅气模样,就那么器宇宣昂地走进殿来:“臣陆炳拜见陛下。”
“见过首辅大人。”
杨廷和比皇帝还着急,一把拉住陆炳:“就不用那么多虚礼了,说说赈灾银子是怎么回事情,你有想到什么法子弄钱?”
陆炳笑道:“回陛下回首辅大人的话,其实这个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说着就朝宫外指了指。
杨廷和突然明白:“是孙淡的点子。”
陆炳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条陈:“这是我和孙淡拟出的,陛下和首辅且过目,若行,我这就去班。依陆炳看来,短时间内凑一百万两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洪忙接了过去,递给嘉靖,杨廷和也将脑袋凑了过去。
其实,无论是皇帝还是一众阁员都明白今年这场涝灾躲是躲不过去的。久旱之后必有大涝,这一点是无疑的。只不过程度和范围有大有小。而中国历史上就是一个灾害多发生地,国家这么大,每年总有地方会发生一些灾害。
户部每年也都预留一笔款项做为救灾资金,只不过,武宗皇帝年年用兵,这笔款子也被挪做他用,这一制度也近于废弃。到嘉靖登基以来,这两年风调雨顺,大家也没想到要恢复这个制度。
可今年的气候有些不同寻常,等到觉察出不妙来,一众君臣这才想起要预先准备,可钱却没有着落。
赈灾一事可马虎不得,一旦控制不住局面,引起民乱,那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刚才阁员们与皇帝大起冲突,不外乎是想让皇帝掏腰包。
嘉靖皇帝又不是傻子,知道这一笔钱一掏出去,肯定就要不回来了。
索性来一个置之不理,要钱,你们找户部去,别来麻烦我。
这个时候,陆炳却带来一个好消息,说孙淡想出变钱的法子来,让皇帝和杨首辅同时来了精神。
二人低头看去,立即就明白孙淡这份条陈中所包含的意思:陆家钱庄发行债券,普通商户认购债券贷款给钱庄,再由钱庄贷款给户部。普通商户吃钱庄的利息,钱庄吃户部的利息。
杨廷和一向很欣赏孙淡,可一看这个条程,却气得笑了起来:“这个孙淡搞什么名堂,做生意做到朝廷的头上来了,国家大事在他手中形同儿戏。若他真念及国家社稷,念及陛下的恩宠,就不会说出这么一席荒唐话来。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这个孙淡没读出浩然之气,反读了一肚子铜臭。端的是可恶!”
杨首辅对孙淡极为失望。
可是,皇帝却哼了一声:“朕看,可行!”
“什么?”杨廷和大为惊讶。
皇帝心中却 孙淡这个条陈大为激赏,如此,可不费朝廷一文钱就能凑集一大笔赈灾银子。不但如此,他因为在陆家钱庄有股份,也可借机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这个杨廷和想得倒美,看他的意思,好象是要陆家钱庄无偿地捐出一大笔钱来,这不是从朕的手里抢钱吗?
嘉靖冷冷道:“难道首辅还能从其他地方想出法子来?”
杨廷和默然无语。
嘉靖不再说话了,又提起玉如意在玉磬上敲了一下。
陈洪大声道:“首辅大人旨吧!”
杨廷和只得提起笔开始拟起了诏书,大意是,由陆家钱庄筹集两百万两赈灾银子贷给户部,户部负责归还贷款和利息,以山东每年盐税为保。
看完这份诏书后,嘉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大概计算了一下,自己每年可得十万两以上的钱息。他倒不怕户部不归还本金,也没想过让他们归还,反正就这么一年年的利息吃下去,却是一笔偌大的财源。谅那户部的官员们也不敢不给贷款利息。
“批红!”陈洪大声宣布:“并转户部遵照执行!”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四十一章 淮安
出了京城,雨还在下,却小了许多
孙淡坐在船上,也没催促船家开些行船,就那么看着外面的风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一大乐事。
不过,因雨,水流也急,加上一帆风顺,传也走得极快。
在路上行了五日,传就过了济宁,行驶在淮安府的地界上。这一带乃是大平原,是明朝主要的农耕地之一。在后世被人称之为苏北,隶属于江苏省。
孙淡如今虽然是七品官,可却是翰林院编修,未来的阁臣人选。而翰林院又是类似于后世的中央党校那样的部门,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着远大前程。加上孙淡又是皇帝的贴身秘书,直接掌握机要秘密。
因此,他这一路虽然走得快,可一路上邸报纸却不慢,依旧流水一样地送过来。
在他离开京城这几天,京城那边还真发生了不少事情。首先是张贵妃的儿子出生这件事情,这件事情自然让黄锦那群人大喜过望。要知道,张贵妃手下可是聚集了一大票人,都指着这个皇子谋取荣华富贵。对此,孙淡却有些担心。陈皇后的儿子朱载堍本就不是一个应该出现的人物。
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流产了。如今,虽然因为孙淡突然出现在这段历史上,因为蝴蝶效应而降生,可历史还是有其惯性的。这孩子虽然没有如历史记载中那样流产,却看起来有些呆,好象不是很机灵的样子。
对这几个先后出生的孩子,孙淡也是非常烦恼。这几年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陈后的儿子呆呆地不说,就连他孙淡的儿子孙晓觉也生性木讷,就算长大了也是一个老实人。
想我堂堂孙淡这个天下第一才子虽然是剽窃来的,可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都机灵着呢!怎么就生下这么个孩子。
至于那陈皇后,虽然性子急,可也不笨啊,怎么她的孩子也是那样。
还好,洛伊聪明得紧,倒真像一个孙猴子。
嘉靖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立朱载堍为太子,想来也是怀疑那孩子智商有问题。如今,张贵妃生了皇子,这储君之争也就摆在台面上来,也没办法回避。
想到这里,孙淡觉得有些头疼:看来,要想顺利地让朱载菟登上太子宝座,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络朝中大臣。以毛澄为首的那批老臣,自然是要按照n理持续来定太子位的。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而不以闲。如此看来,毛澄他们应该是自己和陈皇后最坚定的支持者。
可是,皇帝和大臣们已经势成水火,拉拢大臣们,这不是同皇帝作对吗?
以嘉靖的性子,肯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看着河水,孙淡一时有些失神。
还好,北京那边也不全是坏消息。
孙淡提出的让陆家钱庄出面筹款,然后借给户部赈灾这件事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户部也穷疯了,自然是极为乐意。于是,这事就这么做成了。这几日,陆家钱庄和山西、安徽、湖广各大商号的人正在为发行债券做准备。而个省的大商号也有意购买这些债券,根本登记下的名字看来,这些商人们已经认购了大约八十万两银子的证券。
孙淡大概估计了一下,两个月后,钱庄应该能筹集到两百万两银子。这些钱借给户部,他也没指望户部能够在短时间内归还,反正就不停吃他利息。说起来,户部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客户啊!
此事利国利民,自己又好好处可拿,何乐而不为?
靠着房山织造和陆家钱庄,孙淡如今也是天下间有名的富豪。有这么大的家当,将来儿子就算再没出息,日子应该过得下去。看他禀性,读书应该是不成的,这仕途一路却是走不通了。大不了将来让他袭了自己的爵位,再在什么理藩院钦天监之类的衙门里荫补一个职位,做个清贵的官儿,这辈子也不用他这个当爹的操心了。
再说,将来女儿嫁了朱载荼,孙家人也成了皇亲,日子应该过得滋润。唯一麻烦的是,陈皇后那个儿子有点笨,娶了孙洛伊这个刁钻古怪的小丫头,将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这一出,孙淡不觉有些好笑。在古代,又生在孙家这样的显贵之家,女子要说自由恋爱,那是废话。不过,能够嫁陈皇后那个老实儿子也是她的福气。为人父母,自然是希望女婿是个老实人,真精明过头了,女儿也要受人欺负。
不过……孙淡猛地想起一事,若将来张贵妃的儿子做了皇帝,孙家恐怕就不妙了。不要说是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儿子和女儿,也得想尽办法将朱载堍送到太子位置上去。
为了儿女,我孙淡将不惜代价,不计手段。
想明白这个道理,孙淡的心也安定下来。
这次来淮安府,明面上是主持南直隶今年的科举,实际上是担负着督察河务的任务。
南河河道衙门的总督是王恕,这家伙可是黄锦的得力干将和钱袋子,得想办法把他给做了。河工和漕运,见天都是大把银子进出,我就不信他清得如一汪水一样。
况且,这家伙可富得紧,他每年才多少俸禄,不用说,肯定是一个大贪官。
在大运河上又行了两日,总算到了淮安。一路上,雨就没停过。苏北平原沃野千里,土层极厚,下了这么多天雨,泥土都膨胀松软了。孙淡见岸上的行人走一步滑三部,非常狼狈。而且,人也越来越多,逐渐汇集成一条人流,朝北方走去。一问,才知道,因为雨下得太久,有的地方已经涝了。
看起来,今年的防洪形势不容疏忽。
大概是知道孙淡这次来南方本就是给自己找麻烦的,王恕干脆就不来见孙淡。
孙淡在淮安落脚之后,知府和学道都过来与他见面,学台大人学台大人喊得亲切。
孙淡大概问了一些淮安府府学的情况,对此地的士林中人也有所了解。按照他的计划,应该在本月先在淮安主持府试,等这件事做完再回北京。等到秋后,再去南京主持院试。
打发走了学道衙门的官员和知府之后,孙淡在淮安歇了一日,说要去地方县份上视察各地的县学,就坐了船出城,目标直指睢宁。
睢宁那边的河堤工程有大问题,要做掉王恕,还得从这里打开缺口。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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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四十二章 溃堤(一)
下了这么多天雨,黄河的水已经涨得让人心中发寒,加上又是逆水行舟,一出淮安,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而孙淡如今已是名满天下,即是状元公,又是翰林院编修,一本《日知录》为他获取了极大声望,隐约有一代文宗的气象。
他这次来淮安主持府试一事,让淮安府的读书人大觉振奋,一路上,不断有地方官吏和士人登船拜访。那些即将参加考试的童生们更是携了自己所写的文章前来求评,希望借此得到孙淡的青眼。毕竟,府试并不像乡试那么严格,考官的个人喜好还是很重要的。
孙淡也被他们搞得烦不胜烦,一路走走停停,费了不少口水。他先是在桃源住了一天,然后有在宿迁呆了两天,讲了一天学,这才将地方上的士人打发掉,乘船去睢宁。
这一日,他急着赶路,不觉错过了宿头,等到天黑,还没到睢宁。船外的雨也大如瓢泼,打得船篷一阵沙沙做响。
与此同时,黄河水也更加湍急,一阵阵浪头在暗夜里汹涌而来,船在水面上剧烈的摇晃起来。
随同孙淡而来的韩月心中突然担心起来,忍不住道:“大人,看这水急成这样,暗夜行船,只怕会有危险。何不调头回宿迁,等水小一些再说?”
孙淡也被颠得难受,他本就是北方人,又不会水,前一段时间虽然一口气坐了这么长时间船,也已经不晕了。可一听到船外那一片咆哮的水声,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畏惧。
他心中有些意动,问:“现在转回宿迁也不太合适,不如就上岸去歇一晚,明日再走。这里是什么地方?”
刚说完话,船篷上沙沙的雨声突然停了下来。同时,有明亮的光线从天下下来。
船老大在外面欢呼道:“老天可怜,这霉雨总算是停了。”
孙淡心中欢喜,走出船舱抬头看去,却见头顶有一轮弯月高悬,照得万物皆明。
“已经到了睢宁地界,前面就是白洋河镇,有两百多户人家,因为镇上有个小码头,官府在镇中设了一个驿站,可在那里借宿。”韩月问孙淡:“大人,要不,就将船停到那里去?”
雨虽然停了,可水流更急,风吹过河面,吹得孙淡衣袖猎猎作响。
孙淡叹息一声:“罢了,看样子今天是到不了睢宁的,去白洋河下锚吧!”
估计那船老大也被这黄河的水给吓坏了,听孙淡这么说,如蒙大赦,连声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就升起了帆,将船驶得飞快。
行不片刻,眼见着就要到白洋镇了,说来也怪,先前还咆哮不休的黄河水却没先前那么急,而水位也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
这个突然出现的异象让船上的人都有些发呆,就连船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孙淡心中奇怪船头朝远处望去,突然间,他看到从上游飘来几条小船,速度快得惊人,有一条船因为行得急,差一点撞到孙淡的船上。若不是船老大眼尖,一篙刺出去将两条船风开,还真要酿成惨祸了。
船老大又惊有怒,对着那条船就破口大骂:“奔丧啊你们,姥姥的,你怎么行的船?”他常年在水上跑,骂起人来很有一套,翻来覆去试图要同人家的女性亲戚发生不道德的关系,还不带重样。
对方也大概是被船老大骂得恼了,手忙脚乱地稳住船,回嘴道:“骂,骂,骂,你就可劲地骂吧。说老子奔丧,你他娘才是去奔丧呢!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还是省得力气逃命吧。”说完,就要开船急走。
孙淡心中一凛,忙叫道:“船家,前面怎么了,我们正要去白洋镇呢,可去得?”
“白洋镇?”那船家虽然心中不快,可看孙淡的言谈举止却不是寻常人,也不敢造次,叫道:“那地方只怕已经被淹了,还是快跑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孙淡大惊。
船家又叫道:“睢宁黄河大堤已经溃了,跑吧!”说完话,就开着船飞快地走远了。
孙淡和船上的人都呆住了。
良久,韩月才问:“大人,现在怎么办?”
孙淡想了想:“应该就近去看看才能确定,遇到如此大灾,身为朝廷命官,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他心中也有些不想去睢宁视察灾情,毕竟,水火无情,真出了事,难道还要来一个二次穿越?可表面上,他却不能不做做姿态。
此言一出,船上的人都是大惊。船老大更是鬼跪在船上不住磕头,哭喊道:“大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若现在过去,真出了事,小人一家老小可就只能去跳黄河了。”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船工们也都跪下,头磕得甲板蓬蓬作响。
韩月也是吓得额上全是汗水:“大人你来万金之体,身娇肉贵,怎可以身犯险?”
孙淡故意大怒道:“孙某乃是朝廷命官,君之俸禄,忠君之事。至此大灾,怎可眼睁睁看着几万百姓葬身鱼腹?那睢宁本官还真是去定了。”
他一边说得义正词严,心中一边暗骂:韩月你这个死人,还不快把老爷给劝回淮安去?
大概是心有灵犀,韩月应了一声“是”,突然一把抱住孙淡,对船老大喝道:“来人,护着大人回淮安,回淮安!”
立即就有几个从人扑上来,拖得拖,抬得抬,将孙淡抬回了船舱。船老大也不要命地起了锚,顺水不朝下游方向冲去。
孙淡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表面上却是一副怒不可遏模样,喝骂道:“韩月,你想造反呀你,松开,松开!”
韩月道:“大人,只要能回淮安,你就算要了小人的脑袋,我韩月也认了。可是大人啊,你乃是国之柱石,这淮南起了大水,无论是科举还是赈济灾民,都要大人你来主持呀!”
孙淡顺势放弃了挣扎,连连苦笑:“韩月啊韩月,本大人这次被你害苦了。临阵脱逃,将来还不知要被人骂成什么样子。”
上游飘过来的船更多,河面上全是惊慌的叫骂声:“逃命啊,逃命啊,黄河溃堤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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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四十三章 溃堤(二)
睢宁河堤上。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隆声,间或有亮光一闪。
这片亮光惊动了夏言和付林,二人同时转头看去,却见那到亮光正位于前方十里处睢宁城的方向。
“搞什么鬼?”夏言心中疑惑,禁不出问。
“溃堤了!”付林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夏言定睛看过去,这整个三魂六魄都好象是要从腔子里钻将出来。
只见,一团红色的火光在河堤上腾腾而起,在空中结成一个大火球,将远方照得一片明亮。
“有人炸堤!”这个念头从心中一起,竟让夏言浑身颤起来。
付林也是颤抖着嘴唇:“有人炸堤,有人炸堤,这是天灾还是。”
夏言胸中突然有一道怒火升起,大声呼喊:“这是啊!致睢宁几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致淮安府几十万百姓性命于不顾,究竟是谁,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刚喊出这一声,夏言一口气接不上来,一张脸憋成了紫色。
那团火球慢悠悠地升上半空,这才熄灭了。
眼前突然一黑,好象什么也看不见。
可只不到片刻,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仿佛从脚下传来一般,震得人几乎站不稳当。
又是一道亮光闪过,那亮光却是决堤而出的洪水闪烁的月光。
只“轰隆!”一声,白色的水光就如利剑一样朝堤坝下的睢宁县城刺去,所经之处,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宏大而磅礴的冲击力下积木一样地倒塌了,分崩离析了,没顶了。
这还是开始,正当夏言等人被这天地的伟力而震撼得不能说话时。那倒决口在不住扩大,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一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随风传来,好象是钻进人骨头里去一样。
瞬间,那道被人炸开的决口就扩展成两丈,奔泻而出的黄河水更宽更急。
而这个决口还在不住扩大,在黄河水中,这堤坝还真如豆腐渣一样不堪一击。
黄河本是地上河,居高临下,转眼之间,就冲到了睢宁城中。
睢宁一地本就是大平原,在这空前的水灾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只片刻,眼前只剩一片滔滔黄水,什么也看不见了。
堤坝上的决口还在不断扩大,好象就没有停止的意思。
夏言胸中的那口气总算缓了过来,长长地咳嗽一声,竟将一口血咳了出来。他一张脸白的吓人,失魂落魄地站在水边,喃喃道:“身为南河总理河道,至此滔天洪水,夏言还有何面目去见君父,还有何面目面天淮南百姓。莫若死在这里,也免得被人耻笑。”
付林也是大声惨笑:“付林身非河道官员,也没有脸再活下去了。夏大人,你我同赴黄泉,一路上却也不寂寞。”
夏言一连说了三声好,道:“付林,本官总算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个有担待的。”
话完,二人就要朝那黄河里跳去。
夏言手下的从人早就觉察出这两个大人不对劲,也早有留意。见二人要寻短见,一声大喊,几个从人扑了上来,恶狠狠地将夏言和付林扑到烂泥里:“大人,大人,断断不可呀!”
夏言本就是个美男子,日常又收拾打扮都异常整洁,此刻被从人按在地上来了一个满身是泥,顿时咆哮起来:“大胆,你们想做什么?”
从人连连喊道:“大人不可呀。”
夏言叫道:“如今,淮南空前大水,生灵涂炭,夏言身为总理河道,有负陛下的嘱托,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不若以身殉职,也好留得一身清白。尔等苦苦相劝,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付林也是满眼泪水:“付林也没有面目再苟活人世。”
一个从人含泪对夏言道:“大人不可寻此短见,你才来淮安几日,河道那边你都没去两回。这水可同你没任何关系啊?”
夏言还是在大叫:“本官乃是河道,怎么没关系了?”
付林却是一愣,醒悟过来,对夏言道:“对啊,大人,这事同你也没关系。这么大的水灾,他王恕做了十多年河道,这个责任应该由他来负才是。王大人都没有投河自尽,夏大人你又何必如此?”
夏言大怒:“付林你住口,河道衙门,各司其责,我辈读利益辈子书,临到大节关头,怎么却把持不住了,畏惧了?”
付林低声道:“大人,刚才你也看到了,这场空前大水分明就是是有人炸开了堤坝。难道大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些歹人逍遥法外,难道大人就眼睁睁看着遭灾的百姓流离失所,而没人赈济。大人,将来不管是重修河防还是赈济灾民,都需要你我。难道大人就想放弃自己的责任吗?”
“是啊,是啊!”从人都苦苦相劝。
夏言长出了一口气:“好,我夏言就厚着脸皮再苟活几日。待到此间事了,我自回京在陛下面前请罪。扶我起来。”
众人这才将浑身都是泥水的夏言从地上扶起来,总就战战兢兢在堤坝上站了半天的船工大叫起来:“大人,快上船,决口溃过来了。”
众人举目望过去,那段堤坝溃得转眼已经变成了一道两里地的口子,整个睢宁也变成一片汪洋,再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岸。
在月光下,到处都是汹涌的黄水,到处都是救命的声音。
“上船,上船。”夏言喝到。
众人这才慌忙跑上船去。
付林问:“夏大人,可要去救灾民?”
夏言已经冷静下来,道:“我们只一条船,能救得了多少人,回淮安城。”
“大人,难道我们就见死不救吗?”付林眼泪落了下来:“大人,这可不是你啊!”
夏言深深地看了付林一眼:“付林,你可是认为本官贪生怕死,不肯去救灾民?”
付林:“下官不敢。”
“不不不,你真看错本官了。”夏言道:“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只一条船,又能救得了多少人。二十三十,还是一百。可这睢宁却有好几万人,又怎么救得过来。睢宁地势北高南低,很快,这洪水就要倾泻而下,横扫黄河一年,洪泽湖以北的整个地区。到时候,会有更多灾民需要我们久远。再说,你我身为河道官员,身上自有职责。我们现在的职责是准备立即回淮安征发所有船只,筹备钱粮,准备赈济灾民。那才是我们此刻应该做的,救一百人,一个衙役就足够了。付林,其中的轻重难道你还分不清楚吗?”
付林被夏言着一声当头棒喝,立即明白过来,道:“大人说得有理,付林也是急糊涂了?”
因为顺水,夏言的船也行得极快。一路上,他心中也是非常疑惑:刚才的爆炸分明是人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炸开河堤?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当他将自己心中这个疑惑说给付林听的时候,付林却沉默不语,只长长地叹息一声:“谁知道呢?”
看付林言之不尽,夏言心中疑惑,却不好再问下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在船上行了一天,待到下午,总算回到了淮安城。一路上,夏言已经想好了对策。
一进城,他就立即跑去见淮安知府。淮安知府一听说睢宁段黄河决口,惊得摔倒在地。还是夏言劝慰了他半天,才回过神来。也不敢耽搁,知府立即带着人去征发民夫、收集粮食被服,准备救人。
不过,要救人就需要船。而淮南的船只可都握在王恕和甘太监手中,一般人也调不动。
可不巧的是,王大人一大早就去高邮买咸鸭蛋去了,说是黄锦公公喜欢吃这种东西,没天回不来。
“鸭蛋,鸭蛋,大水来了鸭子可以浮在水上,可百姓就要喂鱼虾了?”夏言气得手足冰凉,又问甘必达在不在。
河道衙门的人说,甘公公出去公干,已经两天没见着人了,什么时候回来,却不甚清楚。
“尸位素餐,尸位素餐,我要写奏折弹劾这两个庸官!”夏言气得几乎吐血,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有船,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跺脚的付林突然叫了一声:“大人,我知道什么地方有船了。”
夏言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付林:“除了河道,这淮安城中还有一个地方有船,大人忘记了,城东十里有一个大河卫。里面有上千驻军,百十来条船。如今,正是将他们调来使用的时候了。”
夏言大喜:“我倒忘记了,走,去大河卫调人调船。”
付林却有些犹豫:“大人,按照我大明律,军队无令移防百里一律视为叛乱,可就地剿灭,只怕他们不会答应。”
夏言大怒:“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得了这些?”
等到了大河卫,听说是总理河道夏大人来了,一个武官模样的人走出来接待,态度倒也恭敬,可就是推说千户大人不在,没他的命令,谁也不敢出营,这是军队的规矩。
夏言立即就怒了:“什么狗屁规矩,再罗嗦,本官就不客气了。”
那个武官也怒了,冷笑:“不客气又能怎么样,别以为我们是普通驻军。老实告诉你,我们将军乃是冯镇,而冯将军乃是孙淡孙大人的家人。休说你一个小小的六品河道,就算是南河总督王大人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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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四十四章 溃堤(三)
同一夜,睢宁县衙。
方小姐看到父亲带着全副武装的衙役冲进茫茫雨幕,不觉有些担心。按照方用刚才所说,堤坝上那群歹徒凶狠毒辣,连方用和衙役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父亲……父亲会没事吧?
起来,他不过是一个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啊
大概是看到方唯一脸的煞白,方用也知道方尚祖方知县此去异常凶险,可这是一个朝廷命运的职责啊。就算换成他方用做这个知县,碰到这种事情,也只能义无返顾了。
可不忍心看到方小姐这般神情,方用强提起精神道:“小姐,不用如此担心,歹人就算再凶残,难道他还敢对老爷动手不成,他们想造反吗,难道就不怕朝廷知道了诛他们的三族?”
对一个县大老爷动手,那可是谋反大罪。
听方用这么说,方唯稍微安心了些。
她走回屋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润一润已经干得快要冒烟的喉咙。她有一个习惯,一紧张就嗓子发干。
可因为实在是太紧张,手不手控制地颤将起来,有茶水不断地从杯子中荡出去,落到案上方知县所写的那首诗上。
方唯是方用看着长大的,方用无儿无女,虽然是方小姐的七叔公公,可在心目中,却拿方唯当自己女儿看。
见方唯紧张成这样,方用心中也是难过。他因为失血过多,头晕得厉害。可此刻却不能不提起精神同她说话。
这人若一紧张,你得陪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见茶水落到纸上,方用看了一眼,微笑道:“原来是老爷写的新诗啊,妙,真妙。”他苍老的手指在纸上划动:“小姐你看这句,最是襟喉南北处,关梁日夜驶洪流,将清江浦挟运河之咽喉,贯南北之交通的形胜之处写活了。老爷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这首诗写得是神采飞扬,不让孙、杨。”
方用口中的孙、杨自然是本朝两大才子孙淡和杨慎。
听方用提起孙淡,方唯来了精神,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爹爹的诗词文章自然是不错的,不过,比起孙淡,却还差了许多。方面我与爹爹还说过了,孙淡那句‘落红本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哎……能写出这样缠绵悱恻诗句的,也不知道是何等人物?”
到这里,方唯不觉有些痴了:“若能见上孙大才子一面,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方唯的身子骨也不成了,自知命不久矣,只希望能在死前见他一面。”
见方唯这么说,方用也不觉得有些难过,安慰道:“小姐,李先生不是说过吗,你的病只需细心调养,未必不能终老天年……咦,雨好象停了。”
方唯还沉浸在孙淡的诗句中,却没察觉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喃喃道:“连中三元,大明朝的状元公,定是一个如秦观、柳永般风流放浪的人物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他一面?不过,古人有一句话说得好,相见争如不见。能中进士中状元的人,哪一个不是寒窗几十年。就爹爹吧,也是三十多岁才中了居然,快四十了才得了进士前程。想来,那孙淡今年也定是一个耄耋老翁了。自古才子如美人,不叫人间见白头。”
方用头晕得厉害,眼睛也有些发花,可他还是强提起精神笑道:“自古美人如英雄,不叫人间见白头,怎么到你口中却变成了才子?其实小姐想错了,那孙淡中举人的时候不过十六岁,中状元那年才十八,到如今,却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丝”方小姐一张脸突然变成玫瑰色,满是激动的红晕,忍不住问:“叔公,这个孙淡想必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了。”
方用如何不知道方小姐的心思。方小姐待字闺中,又读了这么多年书,一心要嫁才华出众的少年郎君。只可是她身子不成,虽然李先生说她如果调养得好,还能活很多年,可这种时期谁又说得清呢。所以,方知县也没想过要给小姐找个婆家。
不过,哪个少女不怀春,这也是自然规律。
方用道:“我大明朝选官对官员的相貌有一定要求,相貌丑陋者也不能做官。那孙淡是状元,有是随侍在陛下身边的翰林院编修,肯定是一个仪表非凡的美男子。”
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