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了一笔,变成一个两点水,然后接着些出右边的部首,变成一个“准”字。
然后,他搁下了笔,回答说:“回干爹的话,今儿个是二月初八了。”
陈洪也是听黄锦刚才问起,这才想起明天就是会试的考期间,又想起孙先生明天就要去参加那个万众瞩目的大考,心中一震,险些在黄锦面前失态。
黄锦又不用参加这次考试,他之所以问日子,肯定是奔着孙淡而去。
果然,不出陈洪所料,黄锦突然咯咯一笑:“明天孙静远就要参加会试了,陈洪,你说你那个孙先生能考第几名,或者说,能不能中?”
陈洪低头道:“孙先生能中第几,儿子如何知道。这科举之事,三分努力,七分天注定,可说不好。”
“三分人力,七分天意……”黄锦呆了呆:“天意这种东西还真不好说啊,老天爷让你中,或者让你名落孙山,任何人也没法度。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三分人力用到极处。”
陈洪:“干爹的话儿子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天意这种东西,儿子愚钝,也无发揣度可干爹这三分人力,究竟是如何用到极处的?”他心中也一阵乱跳,口中却有些发干。
黄锦却不回答陈洪的话,反问他这个干儿子:“陈洪,咱家且问你,最近孙淡去内书堂教书的时候你去听了吗?”
陈洪回答道:“回干爹的话,最近司礼监事务繁忙,儿子已经被拴在这里了。休说内书堂那里,就算是张妃娘娘那里也很少去。”他有些回过味来,黄锦这是在说孙淡最近的行踪啊。
陈洪,“这个月初五,儿子倒是去内书堂听过孙先生的一堂课。”
“哦,他还在内书堂当那个学长?”黄锦眼睛一亮。
陈洪连连点头,说:“是,孙先生还是每隔两天去一次内书堂教书。”
黄锦兴致盎然,他挪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将两腿一夹,笑道:“对了,告诉你一件大事。半个月前,孙淡在张妃那里怫了陛下的意思。下来之后,陛下气了好几天,当即决定只要春帷一到,就免去孙淡的学长一职。”
陈洪心中一震,突然空落落的想哭,禁不住问:“为什么?”
黄锦不知道陈洪是在问孙淡为什么得罪了皇帝还是问他为什么不去内书堂教书了,当然,孙淡得罪皇帝一事事关皇考大事,他也不可能对陈洪细说,只干哑地笑了一声,说:“为什么,你是孙淡的学生,虽然孙淡和咱家不对付,可你尊师重道,不忘本,也算是个赤子。也正因为如此,咱家才高看了你这个儿子一眼。的确,孙淡是有才华。可这个世界上,如他一样有才华的人多了去。比如杨廷和父子,比如……”他嘴角一抽:“陛下体恤他孙淡要参加科举考试,怕耽误了他,就让杨一清顶替上去了。杨一清的学问比起孙淡只高不低,倒适合做这个学长。”
杨一清乃是正德老臣,做过兵部、户部、吏部尚书,三边总制,是个能文能武的干才,他来顶替孙淡,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听到这话,陈洪心中还是异常难过,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洪,陈洪。”
黄锦又喊了几声,这才将陈洪在恍惚中叫醒。
他忙道:“是,儿子再这里,干爹又何吩咐?”
黄锦:“咱家且问你,初五那天,孙淡去内书堂上课的时候是怎么教课的,他提到过春帷的事情没有,又有没有备考?”
陈洪听黄锦这么一问,心中突然有一种深重的担心:“回干爹的话,孙先生上课的时候就空中一双手什么也没带,授课的时候,就那么背着手在课堂里走来走去,随口说着学问,也没有停课备考什么的。”说到这里,一袭白衣名士的身影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孙淡就那么如空谷闲云一样在他面前飘动。
过一派宗师的风度啊!
陈洪也为这种风雅而深深迷醉。
可先生你怎么就不备考呢,难道你就没想过该如何去参加这次春帷吗?
按说,水都淹到嘴皮了,孙淡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该上课。他应该呆在屋里毫升温书才是啊,三分人力,七分天意。天意自然在先生这边,可光有这七分却不够啊!
恩师啊!
“哈哈,好,好一个孙淡,你太狂妄了!”黄锦得意地拍着大腿,两腿又夹了一下,有一丝尿液滴了出来,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屋中有隐约的尿马蚤味浮动:“哈哈,陈洪,我且对你说,孙淡这段时间根本就没看过一页书。他每天都去张贵妃那里说故事,贴身侍侯着。哈哈,咱家就是不让他闲下来,哈哈,明天就是大考,就算孙淡是孙猴子,临阵磨枪也来不及了,哈哈……”他笑得声嘶力竭,逐渐接不上气来,喉管中有浓重的痰音上下滚动。
突然间,黄锦突然痛苦地拍着胸口,一脸潮红。
心中虽然对这个狗东西厌恶到极点,可陈洪还是装出一副孝顺的模样走到黄锦身后,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干爹你不要着急,慢慢来,漫漫来。”这才让黄锦将这口气接上来。
“咱家着什么急,着急的应该是孙猴子才是。”黄锦刚才被自己的一口浓痰呛得差点窒息。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微的毛毛汗,喘息一声:“老了,气不够了。”
陈洪心中一阵痛快:让你这老贼还幸灾乐祸,呛死活该。
陈洪:“干爹你才四十多,正值壮年,春秋鼎盛,怎么就服老了?这大明朝可是一刻也少不了你啊!”
黄锦叹息一声:“不成了,不成了,我这身子有旧伤,以前还不觉得怎么,如今事务繁忙,竟有些压不住了。”他身上的旧伤是前锦衣卫指挥使朱寰留下的,在正德皇帝驾崩那天夜里,他虽与冯镇联手,可依旧被朱寰打得满地找牙。
那个姓朱的实在太厉害了,就算被人称之为天下第一也不过分。
那一夜,黄锦中了朱寰几枪,虽然不至送命,伤势也不严重,养了一个月就养好了。可是,其中一枪却伤了肺脉,加上黄锦平日里又苦练外门功夫,逐渐有些压不住旧患。
陈洪心中一阵痛快,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安慰道:“干爹,这宫中什么名贵药材没有,只要将养上一年半载,身子也就养好了。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是孙淡在内书堂上课的日子,也不知道恩师复习得如何了,明天的考试还……
这事在一个月前黄锦就计划好了,就是让他成天朝御花园跑,让张贵妃将老师缠住,让他没时间备考。可恶的是我陈洪怎么现在才知道,就算现在去通知恩师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无论如何,恩师这最后一课,我这个做学生的都该去听一听。
陈洪张开嘴:“干爹,今天是孙先生的最后一节课。明天就是会试,须防着先生又弄出什么变故来,你看儿子是不是去盯着那里。”
听陈洪这么一说,黄锦忙道:“是是是,你不说我还真忽略了,这个孙猴子猴精着呢,咱家以前很吃过他几次亏。不行,我总觉得心中不塌实。你还是过去盯着吧,别又出什么妖蛾子才好!”
黄锦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仔细端详着。
陈洪偷偷看了一眼,那张纸豁然是孙淡的课程表。
黄锦看了几眼,说:“今天孙淡该教《人际关系学》了,陈洪听完课之后,把笔记给咱家看看。”
“是,儿子这就过去。”此事正中了陈洪的下怀,他忙从司礼监出来,急冲冲朝内书堂走去。
“孙先生来吗?”刚进书屋,陈洪就扭住一个学员问。
那个学员回答说:“陈洪你忘记了,学长大人一般都来得迟,估计还有半个时辰才会过来,你且等着吧。”
“好,我就等着。”陈洪回到自己座位,心神不定地看着书。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最后一课(一)
吕芳起了个大早,也没有吃饭,他先请牢子给自己端了一盆水过来,洗了脸,并有条不紊地束发,戴冠。他神情平静,看起来和往日好象有所不同。
这一个月以来,他在大牢里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虽然刚开始那几日也被刑部的官吏提审过几次,很受了些折磨,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没有人再来打搅他了。
吕芳本以为自己被投到天牢里之后,这件案子应该能在短时间内审结,对于自己的命运他已经不再关心,大不了就是一死。如果能为恩师去死,也算是得尝所愿。
可怪就怪,自从进入中旬,刑部的人好象就不太愿意来搭理他了。
昌芳也是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张妃流产一案涉及到两宫娘娘之争,甚至很有可能涉及到皇帝百年之后的皇位归属”只要两宫娘娘都生下皇子。
而帝王家的事情,做外臣的还是少沾染为好。
政治这种东西,尤其是夺嫡之争,一个不慎就是人头落地。
抛开两宫的娘娘不说,就她们背后的孙淡、毕云、黄锦等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权势熏天,得罪了那一方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刑部的人在走了几天过场之后,索性停案不审,静侯皇帝圣裁。
而皇帝如今已经被杨廷和治得焦头烂额,加上有要主持本年春帷恩科,也没心思处理这事。因此,吕芳呆在天牢里就好象被人遗忘了一样。
不过,这也不奇怪。刑部大牢同北衙诏狱不同,北衙那边的犯人都是钦犯,一般都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裁决。而刑部天牢这边的犯人有不少已经被关了好几年没人过问,比如吕芳旁边那间监舍里那个犯人,听说以前是一个小知县,因为犯了事,又拿不出银子来运动,从正德十四年前就关在这里,迄今已经快三年了。
吕芳在刑部大牢里刚开始几天很难受,又要上刑,又要候审,被折腾得生不如死。可只要挺过去那几天,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里面的管理松懈下来了。而他也知道孙淡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得意门生住在监狱里不闻不问。
果然,孙淡虽然没出面小可他还是派出史万全来刑部上下活动。银子如流水一样撒出来。虽然不至于让吕芳脱罪,可也让吕芳的日子一天天过得滋润下来。
如今,监狱的牢子们从上到下都得了山西商人的好处,可以说。有吕芳在,他们每人每月可以定期史万全那里领取二两银子的炭火。从某种意义上来,吕芳还真成了他们手头的摇钱拜
昨天,史万全花了一百两银子的孝敬,总算买通了监狱的管事,匆匆忙忙地进来见了吕芳一面。进监狱后,他除了安慰吕芳不要着急,且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说,总归有法子可想的,还说了两件事情:一,孙淡二月九日就要参加会试了;二,孙淡因为得罪了皇帝,被免除去了内书堂的一切职务,从二月九号进考场的一刻起,他就不再担任学长一职。
老实说对于孙先生参加会试一事,吕芳并不担心。在孙先生手下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先生的学问素养他还是非常佩服的。若连孙先生也中不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可是,一想到孙淡不再担任学长一职。以后再不能在学堂里侍奉先生,不能聆听他的教诲,吕芳心中却突然一真伤悲,空荡荡地没处着落。
用哆嗦的手戴好冠,然后又紧了紧面皮,吕芳盘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头顶那一个一迟见方的天窗,心神却像是飞到内书堂的那间书屋里面。
济济一堂,相对沐春风。
愿少年,勿忘化雨功。
“先生啊先生,这是你最后一课。学生虽然没福气亲耳聆听,可我坐在这里,依旧能感觉到你的音容笑貌,就好象你就在我身边一样。那么,就让学生听完这最后一课吧!”
吕芳面上露出了微笑。
书屋里闹得不行,毕竟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太监也是人,加上孙鼻实行的是后世西方那一套教育方法,多用启发性思维,对学生的纪律并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
因此,一众学员在学堂里都很随意。
现在先生还没到,有不少学员在一边玩闹,吵得陈洪脑袋发涨。
他只看了两页书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就要到先生授课的时间了,便有管事的学员不住喊:,“各位,各位,能不能安静一些,先生就快到了。”
可喊了几声,还是没人搭理。
陈洪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心中正自难过,听到这一片鸡零狗碎的喧嚣,心乱得不行。顿时有一股怒火从胸中腾起。
他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本狠狠地摔在桌上。
“啪!”一声,响亮的中静,所有人的人都转头看着陈※
陈洪沉着一张脸,喝道:“吵个屁啊吵,你们这些鸟人,吵得爷爷头疼,都他娘属鸟的,再吵,爷爷拿你们开印。”
陈洪一脸的寒意,看起来两颊的肌肉都在扭曲。
他可怕的表情确实吓住了一些人,可能够进内书堂的人谁没有靠山,像吕芳那种孤家寡人的还真不多,顿时就有人不服气了。
有一个小太监是御马监司大成的干儿子,手下也纠集着几个能打能闹的小学员。御马监的人可不怕黄锦。而前一段时间,御马监的人同陈洪还闹出过不少矛盾,大家都暗暗记着仇。见陈洪说话难听,那个太监哼了一声:“陈洪,别以为你现在跟了贵妃娘娘就鸟了,大家现在都这么高兴,你这厮却来扫兴,还想拿我们开印?爷爷就是不服你,又待怎样?”
“你!”陈洪怒视过去。
那个学员也是不惧,回瞪过来:“怎么,找锤啊,等下放学,陈洪你若是条憨子,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练练。可说好了,吃了亏不许找自家干爹述苦。”
还没等陈洪说话,那学员身边几个小太监也闹将起来,都摩拳擦掌,说要帮着锤陈洪一顿,今日非得擂死这个鸟人不可。
众人平日间都吃过陈洪不少亏,好不容易歹着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准备仗着人多势众,给陈洪一点厉害看看。
一时间,群情激愤,竟有点万众一心的味道。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幕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陈洪刚开始时还捏紧拳头,圆瞪着双眼欲冲上前出抓住那几个学员就是一通暴打。可渐渐的,他捏紧的拳头松开了,眼围也红了,半天也没有动。
那个御马监的小学员见陈洪不敢动手,以为他已经怯了,心中得意,冷笑道:“怎么,陈洪小你平时不是很鸟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话音刚落,陈洪突然“哇!”一声放声痛哭起来,这一哭只哭得满面都是鼻涕眼泪,往日桀骜不驯的他如今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
所有的学员都被陈洪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得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那个御马监的小学员被陈洪这一哭弄得有些惊骇,半晌,才吐了一口唾沫:“他娘的,陈洪,往日间我还敬你是条好汉,敢想敢干。如今怎么一见我这边人多,怕吃打,就吓的怂了,你这个脓包,爷爷就算是多看你一眼也算是脏了眼睛。枉孙先生教导你这么长时间,你怎么还这不成器的模样。滚,给爷爷滚蛋!”
所有人都以为陈洪是怂了,齐齐哄笑起来。
突然,陈洪猛地跃出,一把揪住那个太监的领口,对着他的脸就喷着口水。
他咬牙切齿道:“混蛋,你懂可个屁。先生以后不教我们了。”
“井么?”
“先生从明天起就不再担任我们的学长,今天是他的最后一课。”
屋子里再没人说话,只剩下陈洪声嘶力竭的叫喊。
正在这个时候,书屋的大门推开,孙淡背着手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脸的平静:“都在啊,现在我们上课!”
陈洪松开那个小太监,一声大吼:“起立!”
所有的学员同时站起来:“老师好!”
吕芳在牢房里坐了片刻,确定自己的心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背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一章是孔子的经文,这一节是经文中的纲领。空子说,大人为学的道理有三种,一件是在明明德。上明子,是用工夫去明他;明德,是人心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的本体。但有生以后,为气禀所拘”
他的声音缓和清晰,有一种说不出的穿透里,竟铿锵地在大牢里回荡,随即散布在整个天牢之中。
没错,他正在凭着记忆背诵着孙先生的课。
“咦,你这说的是《大学》?”对面那间牢房里的一个犯人突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抓着木栅栏,贪婪地看着吕芳。
这一间牢房里关了不少犯人,且多是有身份之人。想来这事也可以理解,你级别不够,还真进不了这里。
每个牢房之间都用粗大的木栅栏隔着。彼此之间声息相闻,互相之间都能看得通透。
吕芳在这一个月中同周围几个犯人也都混熟了,有些还能聊上几句,互相让些食物。
不过,他还是能够明显地看出犯人们对他的鄙夷。
仔细一想,吕芳立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这里面关的大多是读书人出身的文官,而大明朝的官员有不少都吃过太监的亏,对他这个这个太监难免有些成见。
比如对面那个官员,好象姓古,据说以前是河道的官员,正德十三年的时候黄河发大水,堤坝决口小冲了三个县城。河道总督没有法子友。占性投水自尽,来个了百汝个属官却被丸愣,术大着,一直没有审判。后来,正德皇帝忙着打仗,然后又是夺嫡之争,也没人搭理他。因此,古大人在这里一关就是三年,关了个满肚子怨气。说起话来也特别难听。
尤其是在吕芳进监狱之后,古大人见来了个太监,一想起以前在任上时,自己没少吃太监河监的气,更是每日不停地撩拨吕芳,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听到那样的话,吕芳简直没办法将这个泼妇一般的犯人同以前那个。同进士出身的古大人联系在一起。
好在吕芳脾气很好,为人深沉,也不同他吵。
古大人这几天正自郁闷地躺在地上睡觉,突然听到吕芳背书,心中突然一震,就连忙爬起来旁听。天下间的官员都是读书出身,圣人之言诗云子曰可以说已经深入到骨子里去,在这里关了这么几年,也没书看,突然间听到《大学》中的古大人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吕芳还在不住念道:“自天子以至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一是解做一切。孔子说,大学的条目虽有八件,其实上自天子,下至庶民,尽天下的人,一切都要把修身做个根本。盖格物致知,诚意正心,都是修身的功夫。齐家、治过、平天下,都是从修身上推去。所以人之尊卑,虽有不同,都该以修身为本”
古大人已经听了半天,心中听得不住点头,暗道:“这个小太监看起来虽然让人讨厌,可学问上的功夫却甚是了得,是个人物啊!”
“不过,这等阉贼,学问越大,祸害起国家越是得心应
古大妇心中虽然佩服,却有些暗自警慢。
他本以为芳这一段话是他自己对《大学》的理解,却不知道这是吕芳在背诵孙淡的课文。
再看看四周,有好几个牢房的犯人都趴在木栅栏上如痴如醉地听着,好象都入了迷。
这里面的人都是读书人出身小可说是一日不能无书。在这里面关了这么长时间,听到有人背书,都像是喝醉了酒一样,酣畅淋漓到极处。
昌芳并不知道他所背诵的课文是孙淡抄袭的《张居正讲解四书》,张居正本就是一个大学问家,他的著作自然是明朝一等一的。
监狱里的犯人都是识货的人,只听得心神剧荡,有的人眼睛都热起来了。
古大人虽然佩服,可却还是哼了一声,大声对着吕芳的牢房喊:,“阉贼,你念得是什么,注解《大学》,哼哼,我看也不过是老生常谈,也没什么新意
古大人这一声喊,吕芳的声音停了下来。
良久,突然有一声怒吼:“老古,你他娘做什么,咱们正听得带劲,你显什么牛比,让小太监念下去。咱们关了这么长时间,正无聊,就算是老生常谈,也是可以听听的。再太监的学问还真是不错,我看你老古就没这个本有。
古大人有些语塞。
半天,吕芳那边才有声音幽幽传来:“打搅各位大人了,刚才这段注解不是吕芳的文章,这是我家恩师在课堂上的讲义“原来是你家恩耸的讲义为尊者讳,古大人也不想再刻薄下去:“不知你家先生是谁,听说你们内书堂的学长都是翰林院的学士。你家恩师是杨慎还是杨一清?。
听他提到这两个小名字,牢房里的犯人都安静下来。这二人大名鼎鼎,很多犯人还做过他们的下属。
“不是。”吕芳的声音又传过来。
“那么”是王元正还是张诩这二人的学问比起小杨和杨一清可差远了,古大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
“也不是吕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我家恩师姓孙名淡字静远,乃是京城第一名士,《日知录》的作者。”
“孙淡”,没听说过。”
“这人还真不知道
牢房要嘈杂起来。
古大人冷笑一声喝道:“安静,咱们在这里关了这么久,音讯断绝,外面出几个。大名士也不奇怪
“的确牢房里又有声音响起,显然都同意古大人的观点。
古大人又问吕芳:小太监,听你刚才读的这段样子这个。孙淡还真有些学问。他是正德几年的进士,哦,算来,应该是正德十五年。如今,这个姓孙的在翰林院做什么,?。
昌芳忙回答道:“我家恩师还没进翰林院
“这怎么可能,你是在诓骗我吧?”古大人明显得不高兴起来:,“不进翰林院做学士,怎么可能去内书堂教书,这个孙淡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昌芳回答道:“我家恩师现在不过是一个举人,在房山做知县,还没进翰林院?”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监牢里又闹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在骗鬼啊”。古大人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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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最后一课(二)
仙内书堂书屋。
孙淡微笑着将手往下压了压,还没等他说话,便有一个值日的学员喊了一声:“坐下”。
全班三十来个同学却没有坐下,都定定地看着敬爱的先生。
陈洪面上还有泪水在流淌,透过泪光他看见其他同学的眼睛都红红的。
大概是察觉到学员们的异样,孙淡惊讶地说:“怎么都不坐了,都坐下吧,我们开课。
这个时候,所有的学员这才同时坐下,但陈洪还站在那里,心中乱得如一团乱麻。
孙淡依旧如往常那样并不坐在讲台尖,而是背着手慢慢地地走过来。“陈洪你怎么了?”
陈洪现在已经顾不得让人发现自己同孙淡的特殊关系,大声问:“先生,我听人说你明天就要离开我们了,究竟是不是?我们跟了你这么长时间,对先生的学问是非常佩服的,正要从你身上学到经世济国的真本事,可你,,可你除了悲伤,陈洪内心中还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愤怒。
“原来是这样啊!”孙淡温和一笑,看了看所有的学员:“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啊”。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悲伤地看着孙淡。
陈洪用拳头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质问:,“先生,你应该回答我们的问题
孙淡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恬静:“是的,各位同学,先生明天将要参加会试,这一考就是九天。不管是否中进士,朝廷对我都另有安排。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我以前不是对你们说过吗?将来学成之后,你们都会在宫中担任一定的职务,为国家效力。作为一个合格的国家公务人员,应该具备三个要素:公、忠、能。公,就是一心为公,刚正不阿;能,就是具备一定的工作能力;忠,就是忠于职守,忠于朝廷的托付,忠于百姓的期许。朝廷既然对我已有任务,先生自然要听命行事,这也是对国家的忠,对职守之忠。为人师表,先生应该做你们的表率。陈洪,你坐下吧
孙淡走到陈洪面前,伸手在他肩膀上压了压。
陈洪心中的怨气尚未消除,可依旧顺势姿了下去,好象先生身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孙淡看了看四周,对大家说:,“本来今天我安排的是一节《人际关系学》的课,可惜明天我就要走了,因此,今天就不限制科目了。我们改一下,你们可以随便提问。先生现场做答。希望你们好好整理一下以前学习是所产生的疑问。我没多少时间了
“是学员们同时回答。
这是最后一节课了啊陈洪心中一个激灵,他试图整理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从孙淡那里学到的学问,可整理了半天,心中还是一片烦乱,好象什么都是那么清晰,又好象一切都是那么混沌,根本就找不头绪。
该死,这是先生的最后一节课了,我该问些什么呢?
《人际关系学》,老天,我依旧是那个拧脾气,还不知道如何同人相处;机关公文写作,这段时间在司礼监,每天在奏折上批红,可总结下来也不过是“准再议知道了。些许几句。阿拉伯数字,四则运算?可怜的我现在只会鸡鸭同笼,而有的同学已经学到了勾股定理,学到了初等几何;至于初等物理,浮力是怎么计算的呢”
已经有学员开始提问了:“先生,请问史籍上说隋焰帝是一个好大喜功的暴君,可他所挖掘的大运河一直使用到今天,是沟通南北的主要枢纽,若只依此一项,他已可被称之为一代明君。可为什么他明只国力疲乏,依旧悍然对高丽发动进攻,以至落了个国破身亡的结局?。一…一这是历史问题。
孙淡:,“任何人都知道以隋朝当时的国力,已经无法撑持一场国战,可就算隋焰帝不进攻高丽,难道高丽就不会进攻隋朝,隋焰帝不过是先发制人而已。至于隋焰帝在历史上评价,我个人认为,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若单独做都可以使他成为一代明君,可惜他将这几件事集中在一起干,这就是隋朝灭亡的原因。表面上看来,是隋焰帝好大喜功。可究其根源,那是因为隋朝的中央集权不够,地方还有大量的豪强和氏族势力,以至于朝廷不能精确地计算国家的财力、人力是否能支撑地一项接一项的国家工程。隋之亡,亡于中央力量的衰弱和地方势力的强势
又有人问:“先生,你以前上课的时候说过,要计算一个物体的方量和体积,可以用长、宽、高三个数字相乘。这个法子用来计算土工方量自然是非常好用,可若是碰到不规则的物体,比如一快大石头,我们该如何算出它的体积?这是基础数学。
孙淡:,“也有一个好办法,将石头放进一个装满水的池子里,池子一场开一道出水口。将石头放见池中,水就会漫出来。而漫出来的水的体积就是这块不规则的石头的体积,只需将这漫出的水装进一个规则的容器中就能很容易地计算出来。”
“们,这法子好,谢谢先生。”提问的学员恍然大悟,心中一阵欢喜。
也不知道过了妾久,时的一分一刻地过去。
学员们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天下地下都有,甚至有人问孙淡宫中太监因为是半阴之体,一到冬天就冷得受不了,日常该如何调养。
而孙淡也是来者不拒做答。实际上,在古人看来希奇古怪的无解的问题,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都是一些常识,再说,依靠着自己脑中那庞大的资料库,什么样的问题回答不出来?
也就在这一刻,学员们终于了解了先生的学识渊博到何等程度。
陈洪心中依旧乱着,看着在书屋里走来走去,风度偏偏的先生,他才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一个多么值得宝贵的学术大师。可惜当初自己一心要讨好黄锦,处处同孙先生作对,也没好好学习。等意识到先生的可贵之处,想学真本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孙淡再次走到陈洪明前,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所有的同学都已经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还差你一个。现在已经是晌午,陈洪你还有什么问题就快说吧,等我回答完你的问题就下课了。”
“原来这一课已经结束了,时间过得好快!”陈洪水悚然而惊。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说:“先生,陈洪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教了我们这么多,什么都教,也不拘泥于四书五经。可学这么多杂学。先生究竟想把我们教育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或者说,我们学这么多学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别说为国家培养人才之类的话,就算换另外一个学生,依我们的素质,也一样能成材。”
陈洪激动地问:“先生,你想要我们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有的学员都安静下来了,陈洪这个问题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孙淡沉默片刻,端详着陈洪,静静地说:“我要你们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刑部监牢中,古大人还在放声大笑:“奇谈怪论,一个小小的举人怎么可能去做内书堂学长?吕芳小我看你这个小太监还有一点学问,不想那些讨人厌烦的阉贼,也知道些圣人之言。
可读了几本书,你学问长上去了,怎么就不知道怎么做人了,大言欺人,连起码的廉耻都不要了。举人”哈哈,举人够资格去做学长?你说谎也不知道脸红?”
古大人这一笑,监狱里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都道:“是啊,是啊,阉贼都是不可相信的,连朝廷的基本制度都不了解,还来这里说大话。听他刚才所念的这段《大学》注解,他的老师孙淡到有些学问。不过,这个小太监要朝自己恩师脸上贴金,也不至于用他是内书堂学长的话来骗人吧?内书堂学长可都是翰林院学士,一个小小的举人,我看是想当学士想疯了。”
这个时候,若换成陈洪,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恩师,只怕早就一跃而起,对着监狱里其他人破口大骂起来。
可同陈洪不同,吕芳偏偏就是个沉静的性子,他依旧端正地坐在地上,也不做解释,只讽刺地笑了一声,说:“尔等是在这五尺见方的方寸之地关得久了,不知道外面的天究竟有多大。嘿嘿,你们看看啊,这里脚下是五尺青砖地,头上只有一片一尺见方的气窗,人若在井中啊!”他拖长声音,唱起了展布所谱的《浣纱记》中的段子:“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我家恩师虽然是举人出身,可学问文章都是当世一品。也因为如此,他才以举人功名得陛下钦点,如了内书堂教书。我看,同先生的学问相比,翰林院的那些学士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这句话打击面很广,监狱里的人静了一下,然后猛然发作:
“好狂妄的阉贼,竟然这么同我等说话!”
“什么玩意,在坐的谁不是进士、赐进士、同进士出身,谁不是做过地方官的,谁不是读了多年圣贤书的,竟然在我等面前拿大?”
“我看他口中这个孙淡刚才注解的《大学》,中规中矩,也没甚出奇之处。”古大人大声说道:“换任何人,只要静下心,将这本书反复研读个十年八年,也能琢磨个通透。我看你口中恩师也就是一腐儒,至于为什么得了皇帝的钦点小哈,我明白了。他有你这么个阉贼的学生,平日里自然同阉贼们走得近。大概是走了你们太监的门路,才进了内书堂。此乃读书人之耻,古泰深鄙夷之。”
古大人姓古名泰,也是个能说的人。继续叫道:“读几本圣贤书不算本事,读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做官吗?若只懂读死书,不通经国治世之道,就算当了官,也是庸官昏官。”
“昏官,庸官?”吕芳冷笑一声:“古泰古大人,当年…挂只河河道衙门的时候,国家每年下拨那么多河防银子,引…”凉的上司又做了什么,年年大水,年年溃堤,你不就是昏官庸官吗?。
“你”你懂什么河防?。古大人被导芳说到短处,不觉语塞。
“我不懂,可我家先生懂。他虽然是一个举人,可就河防上的见解而言,比你这个,河道衙门的官精通多了吕芳说完大声念道:“通漕于河,则治河即以治漕;合河于淮,则治淮即以治河;会河、淮而同入海,则治河、淮即以治海,”黄河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筑提束水,以水攻沙,可一?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