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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81部分阅读

    书里的头抬起来。

    此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督公毕云,如果孙淡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一个多月不见,这个老毕竟然会老成这样。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毕云如今身兼两职。事务繁杂,加上本就是老人,身子一年年不成了。大明朝外相三人,内相四人,加上皇帝。总共八个当家人。其中皇帝高高在上,是国家的象征,类似于后世的宪法,拥有最后裁决权。内阁三大外相负责票拟。在外臣递送的奏折上写下处理意见;司礼监四大监臣则在审核内阁阁臣的处理意见后做出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批示,此谓批红。

    可如今的情形有些怪,外相们纠缠着皇考问题终日与皇帝争斗不休。对朝中事务也不甚热心,在他们看来,皇考问题是压倒一切的国策,比天大,北地厚,除此之外的一应琐碎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内相们则是另外一般心思。自黄锦执掌司礼监之后。他便有意将监中的几大内相都换成自己人,只不过,他夹袋中也没有什么人才,这才迟迟没有动手。黄锦的心思,内相们心中明镜一眼,毕云自不畏惧。可其他二人因为年纪也大了。争权夺利的心思也淡了。再说黄锦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同他真斗起来,只怕要晚节不抱。索性来一了个装笼做哑,躲在一边当摆设。(《《--》》

    内相外相都不做事,可毕云却不能袖手不管。从内心来说,他还是一个热切于权柄之人,前一段时间被黄锦打压得厉害,最凄惨的时候甚至被配去武宗皇帝的吉壤做苦力。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上位,自然是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利。

    所有的当家人都不作为,黄锦又是个不懂政务的草包,如此一来,整个司礼监的事务都压在毕云身上。

    毕公公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如此操劳,顿觉得有些坚持不住。

    从文案里抬起头来,毕云看着桌上的蜡烛,突然有些失神。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蜡烛,在寒风中飘摇不定,随时都可能被人一数气吹灭了。就算平稳地燃烧着。也终归有烧到尽头的时候。

    “干爹,今儿咋。是大年夜。你老人家还没吃晚饭,线子是不是去给你传些酒食过来

    毕云这才将目光从蜡烛上收回去,喃喃道:“大年夜了,大年夜在值房守更,嘿嘿,咱家这么拼命究竟是为哪般啊?”

    西苑因为是国家军机重地,加上长次朱寰作乱,烧过几间房子,因此,苑中严禁明火。至于鞭炮,更是不许带进来。即便是大年三十里面还是静得可怕。毕云听说是大年三十,这才凝神听去,这才隐约听到传来热闹的鞭炮声,那声音细如游丝。

    毕云自顾自叹息一声,说道:“别的人家过年,都是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又是拜年,又是吃酒。偏生咱们这些做内侍的,无儿无女,也没家人。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说,咱家这么勤于用事,究竟又为那般?。

    那个小太监不敢说话。

    “不过,这做人做官,就像是爬在悬崖上,你只能不刻不停地向上。若一撒手,就会落到下面的万丈深渊之后。即便你不死命用力,却也难免被上面的人落井下石。这或许就是我们内侍的人生吧

    毕云挥了挥手:“你还年轻到我这个年纪,又有了际遇,自然就明白咱家说的话了。下去吧,弄点吃的过来,咱家也吃一个凄凄冷冷的年夜饭。”

    太监被毕云着句话吓得面色有些白,无声地退出门去。

    等小太监离开,毕云又看了两篇奏章,一时间心潮澎湃,却怎么看也不进看个字。

    他突然一笑,将手中的奏折扔到案上,“毕云啊毕云,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正该大展心中的雄图才是,怎么反顾废了,这可不是你啊”。

    站起身来,身体一紧,浑身上下的骨骼“噼啪”一真乱响,毕云突然精神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小小的身影不经通传径直丹进屋来。

    毕云心中奇怪小太监问出屋,怎么就回来了。西苑乃是国家军机重地,玉熙宫、司礼监、内阁平日里都有人值守。皇帝体恤臣工值夜辛苦,每夜都要从禁中送饭食过来。从禁中到西苑有一段路,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手机站

    想来,自己刚才这一番话已经被那小太监听到耳朵里。

    被人偷听的感觉可不好,毕云心中不快,哼了一声:“当司礼监什么地方,没头苍蝇一样乱闯?。

    “哟,原来今天是毕公公值守啊小的还以为没人呢?”轻佻的语气轻飘飘地传来,却不是方才出去的那个小太监。

    毕云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却见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看他身上的宫服,上面也没有补子,原来是一个不入品的内侍。

    这人倒是眼熟,可毕云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也敢朝司礼监闯,这家伙什么来头?

    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好象对自己也没任何畏惧感。

    他面容一扳:“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个小太监也不害怕,大喇喇地亮了亮手中的腰牌。

    这道腰牌毕云是认识的,日常都配在黄锦的身身。

    毕云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人是黄锦的人,也难怪如此嚣张跋扈。

    不过,老毕毕竟是秉笔太监,又是东厂厂主,也不怕他黄锦。虎着脸喝道:“原来你是黄锦的手下。老黄没同你说过司礼监的规矩吗,咱家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天大的事,立即退出去,通传后再进来。”

    不给这些小喽罗点颜色看看,还真拿除黄锦以外的几个内相当摆设了。

    那人却不退下,只笑着作了一揖:小的来得卤莽,得罪毕公公之处,还请原谅。不过,大年三十的,还真没想到毕公公会在值守

    毕云正要着人把捉出去打几十棍子,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城中又隐约传来一阵鞭炮声。他心中一静,失笑:黄锦的人飞扬愚蠢,我老毕若同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置气。岂不变成了他们那样的人。年三十的,生这种无名火做什么。人老了,就得活得恬淡安适,姜桂一般的性子可不符合养生之道。

    “罢了,你是谁,又来这里做什么?。毕云虚扶了一下,问。

    那小太监也不客气,顺势挺直了身体,贼西西地笑道:“回公公的话小人姓陈名洪,内是内书堂的学生,现在张妃娘娘那里听差。今日接了黄公公的令,来司礼监抄一份本月关于上年号的诸臣的名单过去给干爹他老人家看看。”

    “抄名单,”毕云心中一动,黄锦乃是嘉靖皇帝的大伴,心腹中的心腹。他派人过来抄名单,肯定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如此说来,皇帝算是将那群朝臣给记恨上了。

    这个主子精明能干,治国才能不让先帝,可却是个敏感多疑的人,怎么也学不会正德皇帝那种开阔的胸襟。

    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对国家来说是福是祸。

    “陈兆。

    的在。”

    毕云虽然年纪大了,记忆没以前好,可读书人过目不忘乃是基本素质,他依稀记得陈洪乃是黄锦的干线子,现在内书堂读书。上次去内书堂找孙淡的时候,好象还见过他一面。

    毕指了指案上堆积如上的奏折:“你自己抄吧。”

    “是。”陈洪也不客气,快步走到大案前,提起毕云最喜欢的那管湘妃竹鼠须笔,就着案上的花枝白面纸就抄了起来。

    陈洪的大大咧咧让毕云心中又有一丝不快,强行运了半天气,才将胸中的那一毫愤恨压了下去。

    陈洪也不理睬毕云,动作快捷地翻看着案上的奏折,并一笔一笔记录,看起来倒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

    闲着无事,毕云将目光落到陈洪的纸上。这一看,却吃了一惊。原来,那陈洪已经提毕在纸上画出许多互相连接的方框,预先在抬头上写下“支持”和“反对。两项。有了这个格式,接下来的事情倒也方便,只需将上奏折的外臣的名字填上去就是了。

    再看了陈洪,竟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清秀挺拔,颇见风骨。

    毕云忍不住夸奖一

    宰。好法口中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却是一恨出”张妃一派的势力最近逐渐坐大,已经有了张魂这样大名士在外面出谋策。如今。若在宫中也有人才辅助,事情只怕有些不妙。

    听到毕云的夸奖,究竟是个孩子,陈洪还是有些得意,抬起头笑道:“毕公公,这咋。格式叫表格。做的时候。需要按项目画成格子。分别填写文字或数字的书面材料。如此一来,相关事项和相关数据可做到一目了然

    毕云略一沉思,失惊道:“这个法子好呀,尤其是处理钱粮经济事务,有了这个什么表格,就算再繁杂的数目往来,也能做到杂而不乱,你却是怎么想出来的。咳。此法可推广给户部。”

    陈洪正好抄完这一个月关于年号争执的外臣名单,回答道:“这个法子却不是小人想出来的,乃是孙先生的手笔。还忘记回毕公公的话。陈洪在内书堂的授业恩师正是孙淡孙先生。”

    “原来你是孙淡的学生,那就难怪了。”毕云旋即释然,这个孙淡的杂学还真是渊博啊,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起孙淡,毕云这才想起来他现在正在房山忙碌着。孙淡这段时间也有够忙的,不断要在房山试点税改,弄他的织造局,还得到内书堂教书。一个月中。房山京城要跑十多个来回。如今总算过年了,内书堂也要放十五天假,这家伙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毕云心中突然对孙淡有些不满:你孙静谧远在内书堂教书还真是有教无类,不管什么人,只要肯学,就教真功夫,也不想想,那里面可有不少黄锦的干儿子,你这不是替政敌培养人才吗?

    他心中对陈洪警惕起来:“陈洪。”

    的在,请毕公公示下。”陈洪将那份表格收进坏中,拱了拱手。

    毕云装出一副客气模样:“既然是是孙淡小友的学生,在我这里也不用拘谨。你说你即在内书堂读书,又在侍侯张妃娘娘,也不知道在娘娘那里所司何职,忙得过来吗?”

    陈洪道:“也没什么忙得过来忙不过来,宫中之人,不就是个侍侯人的命吗?小的受到干爹信重,有碰着了张妃这个好心的主子,自然是陈洪的福气,就算事务再忙,也是欢天喜地。内书堂那边,其余教习的课不过是老生常谈。也没桑苗可听可学的。倒是孙先生的课有些价值。因此,陈洪只孙先生来的时候去听听,其他时候都在张妃娘娘那里听差

    毕云心中一动,这个陈洪还真是话痨,所谓言多必失。此人虽然看起来精明,可却有这么大一个缺点,倒不是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果然,如毕云所料想的那样。还没等毕云继续问,陈洪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叹息一声:“陈洪平日里在张妃那里倒也颇受恩遇,活儿也不多,就是跑跑腿。带带信什么的。换谁来,只要腿脚勤快,会看风向,都能干得出色。不过,最近张妃心情不好,连带着我们这些跑腿儿的,也吃了不少挂落。”

    毕云提起了精神,故意笑着问:“怎么,张物心情不好?”

    陈洪叹息一声:“是啊,我们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不过,也可以理解,主子娘娘好不容易珠胎暗结,虽然是个大喜事,可听人说,这女人身怀六甲,性子都会变得暴躁,我们也只能默默生守了。不过,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娘娘责罚我们。也是对我们的一种关怀

    宛若一道惊雷轰到头顶,毕云不觉呆住了。他没想到套陈洪的话竟然套出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出来。

    毕云心怀激荡,半天才稳定倒情绪,问:“原来张妃娘娘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万岁爷知道了吗

    陈洪还是活诣不绝地说个不停:“快三个月了,听人说,这女子怀孕,前三个月最是麻烦。三个月之后,胎坐稳了,才好告诉万岁爷。眼瞅着就要满三个月了,张妃决定在大年十五那天告诉陛下。呵呵”。笑了一声,陈洪眼睛里有亮光一闪:“张妃娘娘爱吃酸的,前几日想吃青梅,咳,着天寒地冻的,让我们去寻梅子,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是皇子。”毕云口吃起来。

    “呸呸,我这张臭嘴啊,什么东西都往外冒。夜了,我还要回娘娘那里去侍侯着呢,告辞告辞。”

    陈洪又拱了拱手,出了司礼监值房。

    走出门口的一瞬间,陈洪面色一振,暗道:老师啊老师,你怎么不回京城啊,内书堂又不上课。出来这种天大的事。你叫我怎么找你拿主意。学生今天也是冒了杀头的危险才跑过来找毕公公,希望你能早些想个办法。

    先生你对学生恩高义重,若你点头,学生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一把靡香放下去,定能荐老师除此后患。

    先生,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更新超快《《--》》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三百零一章 除夕(二)

    来说,自从上一次同黄锦谈过话之后,陈洪的日子愁”子

    黄锦的夹袋中正缺人才,而陈洪看似卤莽冲突,其实非常聪明,在孙淡的调教下,做事能力更是将黄锦新收的那群干儿子甩出妾里地去。b

    做为黄锦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陈洪在孙淡在内书堂开课的时候才去听听,平日里都被派到张贵妃那里去听差,也算是让他进入了黄、张政治集团的核心决策层中。

    对于侍侯张贵妃,陈洪心中颇不耐烦,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细心支应着。

    摇身一变从一个不入品的太监变成了张贵妃的贴身内侍,又得黄锦赏识,陈洪如今在宫中也算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以前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都换上了笑脸。逢年过节,甚至还有人送上礼品,或者请他出去吃饭。

    东厂放高利贷的那个人也没过来找他麻烦,好象根本就不提这事。

    因为手头宽裕了,陈洪给老娘换了套宅子,又雇了个小丫鬟侍侯着。

    见天大鱼大肉地吃着,老娘的身子一日日见好。虽然眼睛依旧失明,可看到母亲面上快乐的表情,陈洪还是大觉振奋。自己亏欠母亲太多,如今总算有条件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陈洪知道自弓如今虽然过得滋润,所有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拜黄锦所赐,但归根结底,自己的风光和舒畅却来自于孙淡的调教。如果没有孙淡所教授的知识,黄锦才不会看上他呢!

    还是孙先生那句话说得好:“知识改变命运。”

    先生之恩,山高水长,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呀!

    陈洪潜伏在黄锦身边,日常也不可能同孙淡走得太近,平日里在学堂也装出一副不合作的模样,可在课堂上他还是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正因为如此,今天有偶然的机会听到张贵妃说她怀孕的时候,陈洪知道兹体事大。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孙淡。可问题是孙淡如今还在房山,短期内也回不了京城,内书堂到正月十五才开课。而他陈洪因为很受张贵妃和黄锦的宠信,也出不了宫。

    一急之下,陈洪突然想起毕云今日正在司礼监值守,就借了个由头,冒险跑过来见毕云。只要毕云知道这事,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孙淡。

    这也是陈洪唯一能做的。看着陈洪离去的背影,毕云心中乱成一团。

    先帝子嗣不继,嘉靖皇帝如今已是春秋鼎盛,血气方网,可一样没有皇子。听王漓道人说,皇帝所服用的仙丹都是大燥大热之物,这东西对男女之事本有助兴之效,可怪就怪在皇帝服用之后,偏偏对阴阴阳交合一事毫无兴趣。而且,仙丹一物本是大毒,对人的身体损伤极大。听贴身侍侯皇帝太监说,嘉靖的身上已经起许多红斑。想来,他一直没有子女,同长期服用丹药也有莫大关系。

    历来皇后嗣问题都关系到国家的根本。今年上半年,武宗皇帝猝然离世。就因为没有皇子,险些酿成大乱。而如今。嘉靖皇帝也没有后嗣,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不是国家之福。

    以嘉靖的身子骨,以及他前面的几个皇帝来看,明朝皇帝子嗣不繁也是一大特点。如果不出意外,今上的子嗣问题应该很艰难。

    现在,张贵妃突然怀孕,这可是皇帝的第一个子女。为人夫,为人父,为一国之君,都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若诞下的是男婴,只怕张贵妃会母凭子贵,更得皇帝欢心。

    眼前,陈后已经失宠许久,皇帝废后的心思由来已久。只恪于封建礼教,不敢明目张胆地立张贵妃为后。封建礼教乃人只大伦,国之根本。即便是皇帝有心废了陈后,只怕立即会被群臣的口水给淹死了。

    可是,若皇帝一直不临幸陈皇后,而张贵妃的生的又是儿子。将来,这个孩子肯定会做太子。太子的母亲被立为皇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毕云无法想象,一旦张贵妃做了皇后,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他从小长在深宫,生活比宫外的普通孩子要优越得多。正因为生活好了,却不怎么能够吃苦。上次在武宗皇帝的陵墓干杂役,已经将他一条命折腾去了半条,一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毕云是不想在回去了。

    “这咋,孩子”这咋,孩子绝对不能让她生下来”眼睛突然变得通红,整个人如困兽一样在屋中转着圈子。

    若不是心中还保持着一丝一毫的理智,毕云几乎忍不住冲到皇宫中去,一掌将张贵妃拍死在地。

    “我心如猛虎,它总是要跃跃欲试地想跳出去啊!”

    城中百姓燃放的鞭炮声依旧隐约地响个不停,这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可毕云心中却一阵发凉。

    正当他要压制不住的中的那头凶兽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

    原来是刚才出去为毕云整备酒食的那个小太监回来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干爹,您老的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酒有些凉

    着话小太监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幕肴一一端出来放在桌上。并给铜盆倒上热水,准备给黄洱加热。

    近来,京城流行喝黄酒,满街满市都是黄酒馆,各大衙门的官吏下班之后,都会约着三朋四友去酒观喝两斤这种从南方传来的米酒。

    太监:“干爹,西苑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见明火。儿子为干爹你准备这顿年夜饭,都跑回禁中去寻,还在,御膳房还有些好菜。不过,因为路途遥远,一来一去,菜都要凉了。还请干爹恕罪。对了,陛下如今正在午门的城楼子上看城中的夜景,王漓王神仙正在陛下的跟前侍侯着。儿子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散场。王神仙还拉着儿子说了几句话。”

    这个小太监话多,其中却有表功的意思。

    毕云突然眼睛一亮,一把住过小太监手中的酒壶:“你看到王漓道人了?”

    毕云的突然举动让小太监一惊:“正是。儿子恰好遇到王仙长。干爹,儿子同他说话是不是做错了?”

    “做得不错。”毕云点了点头:“你马上跑去找王道长,就说毕云我想请他吃年夜饭,把酒谈玄。”

    “是。小太监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即知道干爹同王漓有要紧话要说,也不耽搁,一阵风似地跑出值房。

    等妾漓过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王道人还是那副仙风道骨模样,他头上带着一个华丽的红色小牛皮并。身上穿着八卦白鹤大氅,脚踏登云履。进门之后就微一点头:“毕公好兴致,大年夜的居然邀约老道过来坐谈玄理。”

    “王道长好象很忙

    “也不是,方才陪陛下在城楼上看了看夜景,网脱了身。王漓乃是出家之人,过不过年的也无所谓。毕公有约,自然要来

    二人说话虽然客气,但心中雪亮。王道人和白云观,甚至他们的龙门派能有今天这般风光,全赖孙淡从旁指点。实际上。王漓就是孙淡预先在宫中布下的棋子,王漓也知道孙淡肯这么帮忙,自己也该找个时间投桃报李。

    如此说来,他王漓和毕云而已是一个阵营的人。

    毕云苦笑一声:“道长是出家之人,老毕我是无根之人,聚在一起过年,倒也凑趣。

    王漓哈哈一笑:“俗话说,人以群分。毕公你师从大学士李东阳,又与孙静运是挚友,老道粗鲁不文,同你在一起,到也能沾些风雅之气。咱们废话不说了,先喝酒先喝酒。

    毕云网说完:“王仙长请时,这才发现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了。

    毕云武艺高强,练得又是铁砂掌这种霸道的外门功夫,体力消耗大,日常吃的都是大油大腻之物。

    随身侍侯他的小太监乖觉,为他准备的年夜饭都是肉食。其中包括一大盆水晶肘子,一大盆红烧肉和一大盆清炖童子鸡。

    因为放得久了,那盆童子鸡已经没有任何热气,汤面上浮着一层黄|色鸡油。至于红烧肉和水晶轴子,已经凝成膏状。

    王漓平日里就吃得清淡这种食物,脑袋就有些发涨,怎么也不肯落筷。他岔开话题:“毕公,你今日找我来,只怕不单为谈玄说道吧?。

    毕云朝贴身小太监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会意,忙退了出去,将大门关上。

    毕云这才压低声音道:“王道长,你乃是在世活神仙。毕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王漓:“毕公请问

    毕云:“王仙长,你可有法子看出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怀的是男是女?”

    王漓一笑,开玩笑道:“毕公,可是你造的孽?毕公老当益壮,龙马精神啊!”

    若换成其他人,毕云早就翻脸了。不过,这话从王漓口中说来,毕云却不在意。唾了一口,道:“老毕几十年前就挨了那一刀,就算想要个儿子,也是有心无力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板。低声道:“仙长,我就直说了吧。我听人说张贵妃已经怀孕了,此事关系到百年之后的皇个归属,关系到孙静远的身家性命。我的人说,你们这些神仙飞天遁地,有翻江到海的神通,你说,张妃肚子里怀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子?”

    王漓也不回答,微笑一声,提起筷子在那盆红烧肉里翻了翻:“这道南方菜做得不错呀,老道云游湖广一带是也尝过几次,并向厨子耍过菜谱。做的时候要先放菜油,烧热之后,放如葱、蒜、姜、冰糖、八角、山奈、辣椒、胡板爆炒出香味,这才下肉,然后勾兑高汤,放香菜。

    有这么多香料,味道自然是好。老道我吃过一次之后,就在南昌盘桓了数月,一口气吃了三十多天,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几乎误了我教的大事。贫道修行了一辈子,本以为世间万物不过是清风过耳,过后不留痕迹。可区区一道美味,却几乎让老道我道心失守。究其原因,我看主要是这其中的作料实在太厉害了。”

    王漓:“就说这菜中的香料吧,葱姜蒜香菜,乃是

    刁我道家自有五荤伐性之是因为。不吃味嘲一为了保护好的性情”这五样东西,吃了容易动肝火,容易发脾气,发脾气就不是好事情。”

    毕云知道王漓话中有话,明里是品点这盆红烧肉,实际上说的却是这宫中的乱相。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王漓。

    王漓:“不就是一盆红烧肉。就能让老道我道心失守,可见,这人的心魔有多厉害。韭、茬、蒜、芸墓、胡姿为世间五荤,喜、怒、哀、乐、忧为人之无荤。可只要守住一口真元,稳住一口丹气,自然是八风吹不动,稳坐莲花台。世间之事皆有大道,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毕公担心太过了。”

    毕云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受教了。”

    王漓顺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话就说到这里,你这里冷得紧,老道还是告辞吧。”说着就站起身来:“毕公,其实,孙静远的修为也很深啊,他以儒入道,道法上层次比贫道却要高深许多。”

    “孙淡有神通?”毕云摆摆头:“不可能吧。”

    王漓莫测高深地一笑:“佛家有云:戒而生定,定而生静,静而生慧。这人的智慧虽然同后天的学习有关,可先天却非常重要。否则也没有一日开慧,一日得道的说法。我看孙淡就是一个有大智慧之人,他以前随侍武宗皇帝的时候,对佛法也有很深的造诣。

    佛家有一个法门叫天眼通,能看过去未来。我看,孙淡好象对未来的事情就知道得一清而楚。你找他问问将来不就成了。”

    他一挥袖子:“毕公,你刚才问我是男是女,依贫道看来,王子诞生,城中必有龙气飞腾而起。可惜,老道我却看不出来,要不,你再找孙静远来望望气?”

    毕和中一喜,可还是有些忐忑:“找孙淡问”他真能看出来。”

    王漓大笑:“不问问怎么知道?”

    等王漓离开,毕云心中还是一团乱麻。再没心思看给内阁转来的奏折上批红,也顾不得吃饭,就带着随从匆匆进了宫,朝陈皇后寝宫走去。

    这一年的春节天气不错,已经十来天没有下雪,整日都是大太阳,即便是深夜,也没往年那么冷。

    宫中自然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可陈皇后寝宫里却是一派冷清。

    宫中多是势力之人,一个失势的皇后虽然母仪天下,乃天下女子只典范,可大家却都朝张贵妃那里跑。

    人家那里是热热闹闹,陈皇后这里却黑漆漆一团,看不到半点过年的意思。只两个小宫女坐在大堂里说话。

    毕云心中突然浮起一句古人诗句: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

    也许,在过几十年,这些人头发都白了,也会说起陛下网进京时,陈皇后的风光吧?

    见毕云来了,两个宫女忙站起身迎过来。

    其中一个口齿伶俐,最得陈皇宠信的小宫女笑道:“毕公,你可算来了。不过,大过年的,你来这里也不带些东西过来。就算是寻常人家,除夕之夜去人家府上,这礼物总得准备一两件吧。”

    着话,两个小宫女笑嘻嘻地摊开手掌问毕云要赏。

    毕云哪里有心思逗她们玩,虎着脸:“娘娘何在?”

    气跪。”毕云虽然位高权重,这两个小丫头却不怕他,都着嘴:“娘娘正在屋里看孙先生写的文章呢。对了,前一段时间,坊间正在发售孙先生写的《日知录》,娘娘着我等帮她寻了一集看着解闷。”

    《日知录》毕云是知道的,也是孙淡去房山后才开始写的,到现在只写了一个开头。乃是一本博大繁杂的百科全书式的著作。《日知录》的内容大体发为八类,即经义、史学、官方、吏治、财赋、典礼、舆地、苦文。

    正因为内容实在宏富,又贯通古今,若写成,自然是一部让人高山仰止的经典巨著。可真要结稿,没一二十年时间写不完。

    所以,坊间发售的(日知录二不过是孙淡所写的草稿中的一小部分。

    毕云掏出一把日常用来打熬筋骨的牛肉干塞到两个小宫女手中,笑道:“孙静远那书博大精深,可不是用来读着玩的。快带我过去给娘娘拜年。”

    “小气鬼,就一包牛肉干啊!”

    两个小丫头很是不满,又缠了毕云半天,这才带毕云去见陈皇后。

    陈皇后正在读书,将毕云来了,知道有要紧事,挥手让两个小宫女退下:“公公,出什么事了?”“回娘娘的话,张抬怀孕了。”

    陈皇后手一颤,书落到地上。沉默半天,突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快去传孙淡,快去传孙淡。”

    毕云:“是,老奴这就去房山。但不知娘娘要问孙淡什么话?”

    陈皇后突然冷静下来:“至于我问他什么,到时候他就知道了,你不需要问太多。以孙静远的智谋,他一定能猜出本宫要找他做什么。”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三百零二章 除夕(三)

    天网擦黑,大堂里已经点了几十只蜡烛,将一个宽阔的厅堂照得亮如白昼。b

    一切都是草创,屋中摆设显得简陋,地板还没铺设完毕,有的地方还露着黄土。

    屋子闹得厉害,一共有五十多个乡伸做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酒食自然是极为精美,可热气腾腾中,众人还是面带不满。

    可以想象,大年夜被知县大老爷请到织造局吃饭,不能和家人团聚,确实是一件让人颇不高兴的事情。而且。看知县大老爷的意思。是想从他们腰包里掏银子。

    前一段时间的改农为桑,晋商的那些老西儿得了孙淡的授意,将大量小额贷款流水一样撒出来,诱使得依附在他们身上的农民纷纷退地。

    几乎在一夜之间。房山乡伸们的身家无一例外地缩水五成。

    孙淡这毒辣的一招正好敲在众人的七寸上,获取功名,然后依靠国家对士大夫的优惠政策敛积人口和土地,然后混进乡伸队伍,乃是这介小时代起家发财的最佳手段。在座众人都有功名在身,很多人都是世代书香。几辈人积累下来,财富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他们在以前也隐约听说孙淡来房山之后要实行税改,实际上,众人心中也是不惧。地方事务。一般都是乡仲们在应承,孙淡若采取激烈手段。得罪了整个乡伸阶层,以至于引起混乱,他这个知县也就做到头了。

    可万万没想到,孙淡根本就没有亲自出马,只一个改农为桑,就让这次清丈土地的事情顺势而成。也让大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们总不可能像郭扑一样,撕下脸皮不要,派出家仆同退地农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干吧,都是乡里乡亲,有的事情还是不能做的。

    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最近孙淡搞这个什么织造局,导致大量外来人口涌入房山,有脑筋活络的乡伸开办商铺,炒卖房产,还是狠狠地赚了一笔。

    虽然看到实际的好出,可内心中对孙淡的不满依旧根深蒂固。

    对于孙淡提出的入股织造局一事,除了郭扑,所有人都抱着一个不合作的态度。不过是来吃顿年夜饭,好,我就带一张嘴过来就是了。至于其他,咱们免谈。

    开玩笑,官家的生意就是那么好做的。你看看南方的那几个官办织造局,凡是同官府合作的商人,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不过被敲骨吸髓耗尽了家产,就是被事发之后被丢进大牢。

    大家都是读过书有功名的人。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精英阶级,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在中国。有一咋,朴素的真理:官家就是来与民争利的,要想从朝廷手头捞好处,做梦吧你。

    自进了大厅堂之后,大家是酒照喝,牛照吹,一个不高兴了。对着在旁边侍侯的衙役就是一通呵斥。

    孙淡大概是想给大家一个讨论的时间,一直没有出现。

    在大厅中作陪的是房山的刑房师爷孙浩和班头宋青松,以及在织造局负责桑种植技术的汤臣。

    孙浩还好一些,好歹也是一个秀才出身。虽然会昌侯家倒了之后被革了功名,却是大家的同类人,乡伸们对他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至于宋青松和汤臣,大家也没给他什么好眼色,两句话不对就是一通怒骂。

    三人也惹不起这些乡伸们。我大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人可都是社会的中坚。舆论的制造者和领导者,官家的威严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三人都是相视苦笑,只觉得这活儿干得真是憋气。

    等安顿下众人。汤臣有些沉不住气对孙浩说:“浩哥,我们是不是该去请大老爷出来了?”

    孙浩:“名单上的人都到齐了吗?”

    旁边的宋青松忙回道:“回师爷的话,都到了,只差一个郭扑。”

    孙浩:“那老小子不来也罢,本就没想过请他,只不过他是房山第一豪伸,场面上却要走到。好。我这就去请大老爷出来会客。”

    正要转身回内堂。却听到堂鼓一记记响起来厅堂里侍侯的衙役们都同时挺直了身体,连正在嬉笑玩闹的众乡伸也都安静下来。

    中负责接待众乡伸的孙浩三人心中一惊,虽然孙淡不想将这个织造局弄成官办衙门,使用的也是民间商号的管理制度,可今天的宴会事关重大。为了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孙淡还是将他的全副仪仗带了过来。

    像这种堂鼓按照规矩,应该是有官职在身的的官员来访时才敲的。大过年,又有哪一个官员会来到这里呢?

    正不解,厅堂大门口走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消失多日的房让。县承木守礼。

    孙浩等人这才释然,人家好歹也是从七品的官员,敲堂鼓符合朝廷礼制。

    可是,木县承身边的那群人却让孙浩等人警惧起来。

    木守礼身边一左一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