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几分道“你们都出去吧,没我的命令,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许进来。”
好儿道“少夫人要不要我留下来?”
玉莲摇了摇头,道“你也出去。”
好儿见状领着一帮姐妹退了出去,将房门虚掩。散了众人后,自己与福儿留在了门口。
屋内,玉莲看了一会儿瑟瑟发抖翠竹,半天才道“翠竹你从被子里出来,瞧瞧我是谁?”
用被子蒙着头的翠竹顿了一下,紧接着大喊着道“饶了我吧,我没害过人。你饶了我吧。”
玉莲一把将她盖在身上的被子扯开。翠竹吓得失声尖叫。
“翠竹,你看清楚了我是谁?”玉莲不顾翠竹因惊恐而连连后退,一把抓住她的脚腕。
翠竹尖叫着求饶道“饶了我吧。”
玉莲见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发狠道“再不睁开眼睛,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吃了。”
吓得睁开了双眼的翠竹并不敢直视玉莲,她侧着脸道“我不是有意打扰您的老人家的,因少夫人跟我说话,我才瞧见的。”
玉莲道“那你看见什么了?”
被吓哭了的翠竹摇头道“别问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玉莲一把拉住她散开的头发,大声道“翠竹你看看我是谁?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再一次受惊的翠竹扭动着身子想从玉莲手中挣脱开。可又因为惊吓,使得她浑身使不上力气。此时她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了。
玉莲硬是将她的脸搬过来道“翠竹!”
以为自己死定了翠竹悲伤的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泪痕。
玉莲心疼道“傻丫头,多少死人你没见过。怎么就被吓成这样了?”
哭得视线模糊的翠竹朦胧中好像看见了十四岁时的玉莲。同那天一样,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玉莲拍着她的脸问“你醒醒,能听见我说话,能看见我吗?”
翠竹一头栽进玉莲的怀里,“哇”地哭了起来。
那年决堤,翠竹被她娘举到村口那棵百年老榕树上得已生还。却眼睁睁她娘跟邻居被洪水冲走。等洪水退下时已经是几天以后了,靠着喝伴着死尸的河水才活下来的翠竹跌跌撞撞地到城里寻找她姐姐翠柳。那天正好是十五,玉莲按照白夫人的吩咐去开仓放粮。早早地出了门。看到躺在门口的翠竹,玉莲起初还以为她救不活了。救活了才知道是自己的贴身的丫鬟翠柳的妹妹。因为那时翠柳已经嫁人,玉莲并没有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后来翠柳突然过世。玉莲顾念旧情,将翠竹留在自己房里。
不过玉莲只知道翠竹遇见的堤坝决口,却不知道她的经历。也不知道她怕鬼,其实是因为堤坝决口的那个夜里,她听见了太多将死之人的哀嚎声。
哭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玉莲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哭干了眼泪的翠竹,两眼通红地点了点头。
玉莲捋顺了她的头发,叫好儿跟福儿进来。
听见翠竹第一声惨叫便开始不安的好儿跟福儿正侧着耳朵在门口听声儿。听见玉莲吩咐,赶紧推门进来。
见翠竹不再像刚刚那样蒙着被子求饶了。二人相视一笑,坐在炕沿边上拉着翠竹的手道“好了好了,还是少夫人有办法。”
玉莲笑着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发髻,得意道“那是当然。”
福儿好奇道“少夫人用了什么办法?”
玉莲道“这个简单,我不过是逼着她,让她看我罢了。”
福儿不解。玉莲笑着道“你看她蒙着被子,浑身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叨着不要害我,饶了我之类。就应该知道她其实是把咱们都当鬼了。只要让她亲眼瞧见咱们都不鬼。病自然就好了。”
好儿笑着道“好了就好,赶紧收拾一下,喝点粥,我刚刚在外头听丫头说你这些天别说是药了,连饭都一口没吃。”
翠竹虽然不哭了,但脸色仍然不好。
玉莲对好儿道“不忙,我先问你,哪天晚上你看见什么了?”
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儿,翠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哀嚎之声,她捂着耳朵半天才开口道“我看见有个鬼从井里爬出来,黑乎乎的一团。”
“你看清楚了,是从井里爬出来?”玉莲上前来道。
翠竹点了点头“是从井里,虽然是夜里,但是月光很好,我看的很清楚。”
福儿道“那个该不会是徐夫人的鬼魂吧?”
不信鬼神的好儿道“胡说八道,世上哪里有鬼。她才好,你别再吓她了。依我看,应该是害死徐夫人的人碰巧被翠竹瞧见了。”
翠竹道“你们再说谁,谁死了?”
好儿见她还不知道,便将徐夫人之死对她讲了一遍。听后脸色惨白的翠竹又哭了,“这么说我真的看见鬼了?”
并不这样认为的玉莲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去看看就好了。”
福儿疑惑道“少夫人说什么?”
玉莲走到炕沿边上摆着的一个小圆凳前坐下道“翠竹晕过去后,我听见“扑通”一声,那声音闷闷的。想来应该是徐夫人第二次落井时传出来的。那时候我要是好奇些,过去瞧瞧。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有这么巧的事儿?”好儿道“这也太奇了,翠竹瞧见了从井里爬出来的徐夫人,可少夫人回头的时候她却又掉了下去。”
玉莲道“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姑奶奶或是失足,或者是被人推入井里。总之第一次落井时,她并没有死。那井是青石砖垒的。这多年枯着,里边一定有不少风化的地方。她一定的攀着那些地方爬了上来。结果爬到井口时或是脚下不稳,或是手上没有抓住,又掉了下去。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头上有两处伤口。”
“徐夫人是被人推下去,还是失足,这要问她跟前伺候的丫鬟就知道了。我就不信。徐夫人偷偷地出去见人她们会不知道。”好儿道。
福儿道“哪有那么容易。那天家宴,徐夫人跟前的丫鬟全都偷懒,在北院里看戏,老祖宗吩咐送含香小姐回去时,我记得徐夫人身边并没有跟着丫头。”
玉莲看着因为恐惧而悲伤的翠竹,道“现在你该知道你自己并没见鬼。”
翠竹低声道“又一个人在我面前变成了鬼。”
因她说话声音极低,玉莲和好儿、翠竹都没听清。玉莲也没有追问。她吩咐福儿伺候翠竹梳洗打扮,再吃点东西。自己则领着好儿出了家门,直奔秦家老祖宗房里。
才进院子,就见吕婆婆从上房里出来。玉莲见她眼圈红红的,道“姑姑在里边?”
吕婆婆拭去眼圈里的泪水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儿,少夫人就晚些时候再来回老祖宗吧。”
玉莲拉着吕婆婆走到一旁道“我心中有个疑惑,是来找婆婆的。”
“找我?”吕婆婆略显疑惑。
玉莲笑着问道“请问婆婆哪夜家宴,婆婆是将姑姑跟姑奶奶送回家去的吗?”
吕婆婆点了点头道“虽然半路上小姐吩咐那几个婆子回去了。我却是送她们进了家门,才回北院的。”
玉莲见这同自己的猜测不同。心道“看来是我错了。”于是辞了吕婆婆出了秦家老祖宗的院子。
回家的路上,好儿不明白玉莲为什么要问这个,于是问她。
玉莲道“我原来有个疑惑,但现在看来是我猜错了。”
好儿追着问,玉莲却三缄其口,道“原本就是我瞎猜的,既然是错的,说出来反而不好。”
正说着,见秦大夫人跟前的小丫头名唤莺哥抱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从眼前经过。玉莲见那丫头神色慌张。像好儿使了个眼色,好儿会意,瞧瞧地跟了上去。玉莲则留在原地等着。
不多时好儿回来。
玉莲道“看清楚了?”
好儿道“看清楚了,那丫头把自己的首饰全都拿出来给角门上一个小厮。那小厮得了东西一阵风地跑了出去。我不好跟着,就将那小厮的模样告诉了二门上阿贵他们。叫他们派人瞧瞧地跟着,不许惊动。”
玉莲满意地点了点头。
福儿寻来道“大爷回来了,叫少夫人家去呢,说有事儿商量。”
玉莲心想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脚步快了许多。
一进家门,就看见一脸怒视的秦易坤背着手围着当地摆着的一张四方桌儿打转,那桌子上摆满了古玩玉器,珍珠玛瑙。还有不少女人的首饰。
玉莲道“你围着它打转做什么?瞧这又是为什么气成这样了?”
秦易坤道“你看看这些东西里有没有咱们家的?”
玉莲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照着秦易坤的吩咐仔细翻看了一番。结果并没有发现自己房里的东西。倒是发现不少秦家其他几房夫人首饰,陪嫁的古董玩应儿。
玉莲道“这些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秦易坤道“原是我一门心思做生意,眼前的事儿竟然都没瞧见。下午出门后我先去了店里。正碰见与我们店铺紧挨着的亦古斋许掌柜,他开口头一句便是问我多少银子肯将店铺盘给他。
玉莲笑道“咱的店铺正经挣着银子呢,怎么会往外盘!他必定的喝多了。”
秦易坤道“我也只当他是喝多了,可他却说秦家明明都已经空了,叫我何必硬撑着,不如早些盘了店铺,买米回家才是正经。”
玉莲怒道“这个老东西,我看他不是喝多了。是想找死。”
“我也这样骂他,他却笑着说咱们家连媳妇的陪嫁都卖了,还充什么大户。我动了气骂他,他就吩咐店里伙计当街与争论。结果引来半条街的人来围观。我一怒之下花了双倍的银两,将这些东西买了回来。他却说,他这里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城里的当铺、押店里还不知道有我们家多少东西呢。”
听到这里,玉莲的眉头微蹙。她随手拿起一件首饰,是一簇珍珠累的花簪。样式虽旧,上边的珍珠却很值钱。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女人们陪嫁的嫁妆,看样式都是些压箱底的老物件。或许是府里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出去卖了也未曾可知。”
秦易坤道“果然这样,也不会一下子被偷了这么多。”
玉莲想起那个鬼鬼祟祟的丫头。道“既然这些东西大多是女人用的,就交我去查吧。你消消气。”说着,玉莲扶秦易坤坐下,又亲自奉茶,秦易坤喝了一口茶,却仍觉得心口里堵得慌。
玉莲帮他顺气道“宽宽心吧,说的不好听些,他们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兴许就是物件的主子自己背地里偷偷地卖的呢。”
秦易坤气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真要是这样,我非禀报老祖宗,重重地罚他们。”
玉莲笑着道“老祖宗忙着伤心呢,她可管不过来。”又给好儿递眼色,叫她将那些秦易坤看着就烦的东西全都收起来。
好儿点了点头,叫柳琴跟柳笛将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玉莲道“看你这么生气,想必姑奶奶的事儿也没查?”
秦易坤道“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我只查到姑奶奶果然跟管家说的一样变卖了些家产,却查不出那么多银子都去哪里了。”
玉莲道“我看姑奶奶八成是意外身亡的。”她将自己所查到的告诉给了秦易坤。
“要是有人要害死她,在她落井后还不得落井下石将井口盖上。可姑奶奶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痕,井口也没有被盖上。依我的推断,她应该是自己失足,然后又爬了上来,结果又掉了下去。只不过这次没有上次幸运,头部再次受到重创后,她死在了井里。”
秦易坤道“你这么说听着是有几分道理,但并不解释她为什么要在半夜去那院子。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
对此玉莲一时也想不明白,她道“不急,我相信这件事儿总会查清楚的。”
见玉莲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秦易坤脸上浮现了笑容“那我就静观夫人如何了断这两桩公案,不知道夫人打算从哪里下手?”
玉莲笑着道“我要从王大夫人那里下手。”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蛛丝马迹
自从玉莲和乔氏先后掌管了秦家家事和产业,王大夫人就成了刺儿头。逢人便要“咬”上几口,好像不骂人,她心里头的那口恶气就发不出来一样。
府里人虽然不怕她,但也不想招她惹闲气。玉莲说要从她下手,秦易坤有些担心,不过他随即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除非在秦夫人和老祖宗面前,否则玉莲何曾吃过一点儿亏。
晚饭后,玉莲将秦易坤撵到书房去查账,吩咐好儿将二门上的小厮叫了进来。
阿贵进门便磕头,玉莲道“小东西,几天没见你,又刁钻了许多。好好地磕什么头?难道是想折我寿?”
阿贵笑嘻嘻地起身道“少夫人多心了,自从我们这些人来秦家,便成了没用的废物,每天干的不过是传传话的小事儿。今日我命好,好姐姐来吩咐时,只有我在。便得了这巧宗。虽然事儿不大,好歹能活动活动。”
好儿笑着道“这府里多少下人求神拜佛地想求来每日清茶一壶,喝道日落还拿银子的差事,你反而觉得不好,既然这样,来年就去乡下种地去。我看你还抱怨不抱怨。”
已经起身的阿贵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道“姐姐您看我这骨瘦如柴的模样,像是能种地的人吗?这差事还是留给房里那些坏透了姐姐吧。”
玉莲听他们二人拌嘴,好像又回到在家时。笑着道“叫你来回话,却在这里贫嘴。都看见什么了?”
见玉莲问,阿贵收了笑容,道“小的听好姐姐的吩咐,到街上寻到了那个小厮。见他从一家当铺里出来。小的疑心,便谎称想给相好的买件首饰,与那当铺里的伙计攀谈一会儿。那伙计说那小厮已经不是头一回到他这里当东西了。奇怪的是他一个男人当的全都是女人的用的首饰。每回都是死当。”
玉莲道“做买卖的口风紧,那伙计怎么会跟你说真话。”
阿贵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段子抱着的物件。展开后里边放着一只金凤簪。“小的花了十五两银子买了这个,还给了那伙计五百钱做赏钱。那伙计视我亲爹一般,言无不答。这金凤簪就是那个小厮当的。”
“你还真下了血本。”玉莲笑着道“好儿拿二十两给他,把簪子留下。”
好儿站着不动道“我看少夫人还是省下这二十了两吧,把簪子留给他,日后自然有去处。”说着还不忘偷瞄福儿。福儿愣愣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登时,房内笑声一片。福儿却仍不解。
丈二和尚摸不着的头脑的阿贵看着一屋子的女眷笑成一片。道“少夫人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小的就下去了。”
仍在笑的玉莲喊住他道“你等等。”又对好儿道“你去拿二十两给他,那簪子我有用。何况这东西别人带过,什么好东西。将来比这好的,要多少有多少。”
好儿应了一声,开箱子称了二十两给阿贵。
玉莲道“多出来的五两并不是赏给你的,你说那小厮不是头一次去那家当铺,既然你你们四个闲着无聊,就给我盯死了那小厮。一旦有发现,立即进来禀报。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了。仍按照老规矩论功行赏。”
阿贵接过那二十两,退了出去。
福儿道“刚刚你们笑什么?”
玉莲疑惑道“你竟然都不知道咱们再笑什么?”
福儿一脸的茫然。房里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奇怪了。
好儿道“难道你们不是一对?”
福儿道“谁跟谁是一对儿?”
柳琴道“那日家宴,我明明瞧见你跟着他走了,你们不是一对儿,大半夜的你跟他去哪儿?”
福儿红着脸道“我跟他一路走了,就是一对儿?那你跟柳笛同吃同睡,我还说你们两个是夫妻呢。”
“你瞎说什么呢?”柳琴道。
福儿道“那天是金哥叫我,阿贵只不过是替人传话,我不知道金哥突然叫我为什么。天又黑,就叫阿贵陪我去。”
“结果呢?”玉莲好奇道。
“什么结果?”福儿呆呆地道。
“我问你金哥找你做什么?”玉莲问。
“他听说翠竹女红好,想求她帮着做一身衣裳。”福儿道。“因为翠竹胆子小,轻易不跟外人碰面,好几次金哥在院子里远远看见她,她转身就跑了。于是想经过我去求翠竹。”
“嗨!”听了半天,一点意思都没有,玉莲丧气道“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好儿道“不过是一身衣裳,府里多少能人,他怎么就想到翠竹了呢?”
一句话,众人将目光落在翠竹的身上。才好些的翠竹精神仍有些涣散。抬头看一屋子的人都看自己道“怎么了?”
“真是有趣儿。”玉莲面带笑容道。“不过你们年纪都还小,这事儿不急。”
一屋子的丫鬟都被玉莲说的红了脸。
玉莲见状道“瞧这一个个都知道脸红了。看来真得给您找婆家了。”
“少夫人就爱拿我们说说笑。”好儿道“天色不早了,少夫人也该休息了。咱们也别跟站着了。”散了众人。好儿将床铺上,又伺候玉莲卸了妆。秦易坤也回来了。放下幔帐后,好儿也回房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秦易坤出门谈一笔大生意。玉莲则收拾妥当后,吩咐人将王大夫人请来。
一肚子怨气无处撒的王大夫人听说白玉莲请自己,带了六七个丫鬟过来。那架势到像是来打架的,以至于她一进上房间,门上老婆子就瞧瞧地吩咐当院的丫鬟准备随时冲进上房保护少夫人。
王大夫人来势汹汹,玉莲却镇定自若。
献过茶果,王大夫人道“大清早地叫我来有什么事儿?”
玉莲笑着道“我新得了几件东西,想请夫人看看,帮着鉴定一下可是真东西。”说着一抬手,早在外间准备好的丫鬟一贯而入,每人手上都捧着托盘。盘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首饰。这些都是秦易坤花双倍价钱买回来的。
起初王大夫人并没有在意,心想一堆过时的旧东西,白玉莲拿出来给自己看什么。直到那只金凤簪出现,王大夫人脸色变了。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王大夫人站起身指着那金凤簪道“这分明是我的陪嫁首饰。”
玉莲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借据道“这是昨天下午,我的一个陪嫁小厮从当铺里买来的。”
王大夫人从没见过什么当票,也看不明白。不过她现在好像明白白玉莲请自己过来的用意了。
她道“少夫人是什么意思?”
玉莲笑着道“夫人,我知道自从我做了当家,您就一直气不过。这也对,我年纪轻,易坤又是庶出的,虽然是长子长孙张重孙。到底不像人家那样有底气。不过对夫人却从来没有半分的恶意。相反我一直都希望能跟夫人和平相处。即便不能像亲骨肉一般亲亲热热的,至少不该是敌人。”
王大夫人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开口。
“实话跟夫人说,昨天我在花园里撞见了夫人身边的丫鬟,慌慌张张地拿着一个小包往外走。我一时好奇就吩咐好儿跟着。结果看到那丫鬟将小包给了门上一个小厮。好儿便也派了个小厮跟着,最后跟到了当铺门前,这簪子便是那小厮当掉的物件中的一个。”
“怎么你以为是我自己偷偷地当了自己的嫁妆?”王大夫人警惕地看着玉莲道。像她这样身份的夫人,当自己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事儿,王大夫人虽然恨那个偷自己东西的丫鬟,却更怕被白玉莲瞧不起。
“我没有半点这个意思。”玉莲道。“夫人您看这些都是昨天易坤从古董店老板手里花高嫁买回来的。这些也都是秦家的东西。”玉莲指着另外那些物件道“夫人作为当家,我必须要查清为什么这么多秦家内宅的东西会出现在城里,所以我要审夫人的那个丫鬟。”
“白玉莲你还真当自己的秦家当家啦!”
听见玉莲说要审问自己的丫鬟,怒火中烧的王大夫人横眉道“我房里的丫鬟你也敢审,还有没有礼法了。”
“夫人不让我审,那就是这些首饰都是夫人偷偷叫人去当的了?”玉莲逼问道。
王大夫人气道“我银子多的没地方使,就算有丫鬟偷我的东西,那也是我房里的事儿,闹到老祖宗哪里,你也管不着。”
她从托盘里拿起金簪急着要回家审问自己的丫鬟。门口的丫鬟却拦住了她。
王大夫人见走不出去,转回身怒道“白玉莲难道你还想软禁我吗?”
玉莲坐定了,道“我可不敢,只是我好话说尽了,夫人仍不肯通融,也就别怪我使用非常手段了。”
王大夫人怒气冲冲地指着跟着自己来的丫鬟道“养你们做什么的?还不将这些拦路狗撵走。”
那几个丫鬟平日里也算是厉害角色,可到了玉莲面前却都成病猫纸老虎,磨磨蹭蹭地不敢上前。
这时,门外有丫鬟道“少夫人,可云姐姐来了。”
玉莲对王大夫人道“夫人,这里有茶,有点心,您且在这里听着。”玉莲从王大夫人手里抽出那金凤簪,起身出了里间。
事已至此,王大夫人就算有一肚子的怨气,也只能坐下来生闷气。
外间里,可云靠边垂首立着,见少夫人出来了,忙上前问好。
玉莲笑着坐下来道“才刚大夫人过来,我瞧她的发髻梳的特别,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你原来是她的梳头丫鬟,好巧的一双手啊!瞧大夫人的发髻每天都不重样。”
低着头的可云慢声细语道“少夫人过奖了,可云只是尽本分。”
玉莲笑着道“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教教我跟前的几个丫鬟梳头。”
虽不是一房,可玉莲仍是主子,可云顺从地点了点头,道“不知道那位姐姐愿意出来做样子。”
翠竹道“我来。”话音刚落,便伴着小圆凳过来,柳琴柳笛跟抱月着捧着梳子,偷油,各色花朵,首饰立在一旁。又有好儿跟福儿同玉莲过来瞧。
可云果然是个精于梳头的丫头,三两下便解开了翠竹的头发,不出一刻钟,一个歪歪斜斜的发髻便成了形儿。一脸病容的翠竹配上那发髻,就仿佛是书中那满面愁人,满腹哀怨的小娘子跳出了一般。玉莲笑着道“果然是个手巧的丫头。”
得到玉莲的称赞,可云微微脸红道“这不算什么。”
玉莲转而道“好是好,就是头上没有件像样的首饰。”变戏法似的将那金凤簪捏在了手里。
可云见那金凤簪,吓得脸色发白,惊出一身冷汗,晃晃荡荡地瘫在地上,声音颤抖地问“这东西怎么会在少夫人手里。”
玉莲道“我倒想问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见事情败露,可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好儿见状一把扶住她,按住人中。过了一会儿缓过来的可云道“全完了。”
已经在罗汉塌上坐下的玉莲道“你别怕,我也不打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这件事儿说清楚,我可以替你向王大夫人求情,饶你一命。你要是不老实,我连你老子娘一起活活打死。”
可云吓得爬到玉莲脚下道“少夫人饶命啊,这不是我偷的,是我娘赌钱赢来的。”
第一卷 第五十章 抓赌 (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细细地说。”玉莲道。
可云道“我娘是老祖宗房里专管杯碟茶具的周婆子,平日就爱摸个牌,与她要好的一个婆子前段日子跟我娘说府里有赌局,问我娘想不想玩儿几把。我娘仗着手里有几个闲钱便去了。那件首饰便是那天晚上赢的。昨天我回家看我娘,我娘将其中几件首饰给了我,我一眼就认出是大夫人的陪嫁。又不敢跟外人说,便找拉我娘去赌的妈妈想将这些东西还回去。她却跟我说这件事儿要是说出去,便有人会要了我跟我娘的小命,又指了一个二门上的小厮,叫我去找他,用东西换银子。我怕这些东西放在家里。早晚是个祸害。就听她的话去了。”
可云说完,呜呜地哭了一阵,继续道“少夫人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娘俩儿吧。我娘跟我赌咒发誓再不去赌了。”
“你说的都是实情?”玉莲寻思了一会儿,又问道。
可云连连点头道“不敢有半点欺瞒少夫人的。”
玉莲见她不像还有事儿瞒着自己的样子,道“你起来吧。”又吩咐好儿道“找个人,把她妈叫来。寻一个由头,记住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好儿点头出去。
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的可云一听,赶紧又跪下给自己的母亲求情。
玉莲念她也是一片孝心,道“你起来,我叫你妈来,并不是要罚她,相反她要是替我办成了这件事儿,我还要重重地赏她。”
可云茫然无措,福儿上前道“地上凉,你快起来。少夫人说不罚,就不会罚。”
可云半信半疑地站起来,随着福儿退立在一旁。
不多时周婆子由小丫头引着走了进来,见女儿眼圈红红地站在一旁。立即知道不好,跪下道“少夫人,云儿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儿,若有冲撞的地方打她骂她都可以,只是千万别把她卖了。我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求少夫人了。”
玉莲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你怎么知道是你女儿犯错,而不是你。”
周婆子怔了一下,目光扫过眼前的小方桌儿。那金光闪闪的金凤簪,照得她浑身冒冷汗。
“怎么不说话了?”玉莲问道。
周婆子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少夫人我再不敢了,求少夫人看在我伺候老祖宗多年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玉莲轻笑道“你到是老实,不用拷打自己就招了。”
周婆子是秦家的家生子,大宅门儿里的规矩她全都知道。聚众赌博乃是大忌,自己赢来的东西又来路不正,更是不得了。
玉莲道“既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儿,也少叫我废些口舌。我问你这些东西你都是在哪里赢来的。是什么人坐庄,开得有多大?”
吓得体似筛糠的周婆子道“赌局原就开在徐夫人摔死的那枯井的院落。我就是在那井沿边上从一个上夜的小子手里赢的这件首饰。”
玉莲一个机灵,没想到赌局会开在哪里。她探着身子问“你去过几次?赌局都开在哪里吗?”
周婆子答道“我只去过一次,就是在那院子,后来刘妈又找过我几次,可我都不得闲。徐夫人死在了那院子里后刘妈就再没找过我。我想应该是那院子死了人,都怕了,便散了。”
玉莲冷笑一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就散了。你说的那个刘妈是哪个刘妈?”
周婆子略迟疑了一下。
好儿道“都这会子了,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该想想你闺女。”
周婆子咬咬牙道“是管花园里花草的刘妈。”
好儿道“少夫人,要不要将刘妈也唤来。”
玉莲道“急什么?我看这刘妈必定跟设赌局的人有关,否则也不会三番四次地找周婆子再入局。你们不知道,开这样赌局的头一回都会叫你赢,这样才会有第二回,第三回,时间一长,染了毒瘾,人也就废了。”
玉莲又对周婆子道“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愿意不愿意?”
周婆子连连点头道“只要少夫人不将我跟云儿卖了,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玉莲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你回去,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刘妈再找你入局时,你便去。数钱也不防,你输多少,我都给你补上。只有一条,你得替我查清楚赌局是什么人开,赌本有多少,又有多人参与。”
从未做过细作的周婆子有些胆怯。
玉莲道“你不用怕,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只要你查清了这些,我便不追究你跟你女儿的过错。”
已经没有退路的周婆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玉莲道“福儿去拿两匹布,再那些点心给她们母女,对外就说是赏给可云的。”又对周婆子母女嘱咐道“今天的事儿你们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周婆子拉着可云谢了恩,退了下去。
安排好后,玉莲起身进了里间。
已经安静下来的王大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道“这件事儿你打算怎么回老祖宗?”
“我不打算回。”玉莲坐到紧挨着王大夫人的一张小椅子上。“老祖宗正为姑奶奶的事儿伤心呢,这会子跟她说这事儿,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不说,气头上牵连的无辜的人就不好了。”
王大夫人思量一阵道“你叫我来究竟为什么?”
玉莲笑着道“夫人是聪明人,应该已经猜着了。”
王大夫人冷笑一声“我不信你有这么好心,这么大的功劳,要分我一半!”
玉莲语重心长道“夫人,我嫁进来的日子不长,却发生了好些事儿。夫人您是明眼人。您说发生的这些事儿都是我白玉莲没事儿找事儿吗?”
王大夫人不语。
玉莲继续道“我是真心的不想与人结怨。所以想借几个机会跟夫人和好。其实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一家人,何必弄得跟仇人一样。”
王大夫人暗自揣测玉莲的用意,她不相信玉莲真的同她说的一样,不过眼前这个大便宜她也不想白白丢了。要知道,将这赌窝连根拔起。那可不是小功劳,就此得到老祖宗赏识,在秦家立威也未曾可知。不过王大夫人也担心这是白玉莲给自己挖的陷阱。她暗中拿定主意,叫白玉莲在前头冲锋陷阵,等到有十分把握的时候自己在出来,这样一来功劳自己得了,却不用担心有什么万一,牵累到自己。
“既然你这样说,这件事儿又事关秦家。就按你说的做。”王大夫人道。
玉莲高兴地笑着道“夫人深明大义,玉莲自愧不如。再有这几个丫头将方才的事儿全都听去了,为防止万一。还得委屈她们去乡下住几天。”
伺候在王大夫人左右的全都是她的贴身丫头,听到玉莲这么说,全都惊恐地看向王大夫人。为了大事儿,王大夫人暂时将这件事儿忍下,任凭玉莲吩咐将那几个丫鬟秘密地送出秦府,送到了自己陪嫁的庄园里看管起来。对外只说这几个丫头被传染了天花,隔离起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玉莲亲自送王大夫人道门口,二人相互嘱咐了几句。便各自回家去了。
送走了王大夫人,回房的路上,好儿道“少夫人我看王大夫人必定不老实,咱们得防备着她。”
玉莲笑道“我要的便是她不老实。这事儿办好了是大功一件,办不好,就要得罪满府的下人。我不找个人陪着我,难道自己顶这雷?”
好儿明白过来,笑着道“看来王大夫人这回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玉莲莞尔一笑,来到上房门前,正要进去。初夏来了,见玉莲在门口,快走了几步来到玉莲面前。道“嫂子这会子忙吗?”
玉莲见她神色慌张,一点没有平日的淡定从容。道“什么事儿吓成这样。”拉着初夏的手走进房里。
初夏道“嫂子我见鬼了。”
玉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不是从不信这些吗?怎么今日也学起翠竹来?”
初夏见玉莲不信,急着解开自己上衣,露出肩膀道“嫂子你看,这就是昨天晚上那鬼掐得。”
玉莲上前仔细看,果然在初夏的右肩上有一块青印。玉莲紧张起来,她叫好儿等人再外边守着,自己则拉着初夏进了里间。
“初夏这里只有咱们两个,那鬼都对你做了什么?快跟嫂子说。”玉莲紧张道,她并不的怕鬼,怕得是人。
初夏并不知玉莲担心什么,恍惚道“昨天晚上我去给夫人请安回来,路上经过姑奶奶摔死的院子,听见里边有声响,便过去察看。可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紧接着跟着我的丫鬟便倒在了地上,我俯下身子去叫她,便有一个什么东西掐着了我的肩膀。它说它是姑奶奶的鬼魂,叫我带着丫鬟快点回家去,以后晚上再不许出来。我当是府里那个不懂规矩的小子把我当成哪个房里的丫鬟,猛地回身想抓住它,结果连点影子我都没瞧见。这印子昨天晚上我睡觉时还没有呢,今日早起便出现了。我房里的丫鬟都说这是被鬼掐的。”
玉莲暗暗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别听她们胡说,就凭姑奶奶的生前的性子,她便不会同你这样说话。”
初夏道“可是我回过身,怎么什么都没看见?那院子没地儿躲没地儿藏的。就算有地方可以躲藏,他也未必能有那么快啊!”
“这倒是奇怪。”玉莲疑惑道,抬头见初夏一脸的担忧。笑着安慰道“你别怕,我这里有个好东西。”说着玉莲走到挨窗摆着一个大衣柜,打开后从最上边的格子里取下一个锦盒,打开后里边放着一个翡翠雕的大肚弥勒佛。
“这是那年我娘用一整块翡翠料定做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