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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当台训子和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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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书讲究劲道,起的角色也多是江湖豪客,军中大将,就算是文官包公走的也是京剧中花脸一路,故而身量高大者能占不少便宜。

    像范玉山,瘦但个子高,在台上也有优势,矮个子上台天然就吃亏。

    但反过来,敢说大书的矮个子则几乎个个都是好角色,朱正卿则是翘楚中的翘楚。

    虽然身量短小,但在面相上倒能找回几分优势,他是典型的大开面长相,头大,脸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眉毛浓,颧骨高,嘴唇薄而发红,头面表情做出来更加夸张而夺人眼球。

    久居上海,也染上了海道习惯,身上呢长衫毕挺,脚下皮鞋锃亮,脑袋上则一顶缎子瓜皮夹帽,这个看上去多有不搭之处,钱鼎章心里嘀咕“大概还是忘记不了自己是阊门出身吧”

    站定后,上身前倾,双手握拳往书案上一支,如此他原本矮小的身形,顿时显得魁伟起来,凭白间多了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度。

    这份派头卖相已经让台下喝彩不已,较之刚才范玉山那本色出演的大烟鬼形象实在是漂亮潇洒的多,也更有男子英豪气概。

    将要开书前,照例醒木“啪”一声。

    然而朱正卿今日却另辟蹊径,醒木不响,深吸一口气,起了一个“爆头”,一声马嘶凭空而出,响彻堂间!

    朱正卿身量矮小且年事已高,但谁也没料到他中气竟然如此之足,这声马嘶既长又响还圆润饱满更难得的是学得极像,当下有老资格听客便想起来,朱正卿当年有次在某马场便说书,也是一记“爆头”,马场群马纷纷响应……

    还有一次,他在二楼说书,一声巨喝“强盗来哉!”,惊得马路上的巡捕拎着棍子冲了上去,大呼“强盗在哪里?”,搞清原委后巡捕也不下楼,而是关照堂倌泡茶,一回书听完才走,临别扔下一句话来“下趟轻点……”

    钱鼎章也记起,朱正卿行走书台的最大绝技之一就是口技,口技是说大书的必备功夫,但能做到他一般的也是空前绝后的却不多见,他学啥像啥,而且别人学得像的他也学得像,别人学不像的他照样学得像。

    前几天几人一起吃饭,桌子上老朱多喝了几杯,当下便要在露醉仙这样的大美人前显显手段,当场学了几声公鸡打鸣,果然是惟妙惟肖,如果不是当场看到,定然会以为真是鸡在叫。

    他涨红了脸带着几分得意的问众人可曾听出他这几声的不同之处来,或者说关子在何处可曾晓得。

    其余四人都是说小书的,口技虽然会一点,但也就是一点的程度,如何能与他比,当然都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朱正卿一笑,也不再说话,这惹得钱鼎章肚肠都痒了起来,奈何自己和老朱又不熟,这种吃饭关子,自然是不肯轻易说的。

    关键时刻,露醉仙发挥她祸国殃民的本色,两杯酒一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朱正卿却不说话,如此政策攻心之下,不消片刻,朱正卿便坦白从宽,原来他这声鸡叫和别人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别人学鸡叫这气是往外喷,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其往里吸,说穿了一钱不值,但在能够别出机杼想出此等方法来,也足以说明此人的心性和用功。

    说完之后朱正卿便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再开口,露醉仙一笑,晓得再逼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又敬了他两杯,结果过量了……

    醉后的朱正卿拉着钱逊之的手,一口一个老弟你好福气,自己要要是再年轻点就好了,眼光却往露醉仙这儿瞟,钱鼎章和小娘鱼看得尴尬癌发作,很没义气的借口酒足饭饱先退了席,至于台面上的后续发展,反正他也不在乎,不就是互相伤害嘛!

    这些都是他盛年或者青年时的事情,已经是业内了不起的佳话,此刻五旬开外还能如此嘹亮,简直是奇迹!

    这是功夫啊!

    此刻醒木一声,

    “啪”,

    清脆嘹亮,

    但较他刚才那声爆头还多有不如。

    “大家不要笑,我刚才这是在拼老命,我也五十多了,我们说大书和说小书的不一样,多少前辈五十岁后说书一记爆头就软下来,就此死在台上;

    唱小书的呢,一段唱腔后再也立不起来的前辈也大有其人

    但是我们该起的时候还是要起,他们该唱的时候还要唱,

    不能偷懒;

    我尼苏州是说书起源的地方,大小书听的多,说书也该登个品,大书要现形说法,小书说噱弹唱;

    我先生在我磕头第一天就教我三句话,至今不敢忘:我们说书,肚皮里要有货色,起角色要有架式,谈吐中要有见识

    认真作艺,大家花铜钿来看,我们总要浑身力气都用出来,才对的起各位;至于书是要一个入情入礼;

    在台上和尚放焰口,像范玉山刚刚的表演是硬滑稽拉幕戏,去大世界唱可以,但和我们说书不相容,行不正 书何正?

    高台三尺教化,不是让你教那有伤风化”

    一席话掷地有声。

    “大爷,您太狠了吧”钱鼎章扶额而叹“我刚才收拾贾子亮还借个由头,话是有点刻薄但起码态度还可以,您老今天这是今天当场现开销教训儿子啊”

    朱正卿年纪大辈分高威望足在各大码头又叫的应,刚才这段话他说来是恰如其分!

    杨斌奎的面色难看起来,老钱第一天去光裕茶楼扫他面子的时候,并没有提起朱正卿也会下苏州,下午在杨家一番畅谈时,也只是说朱正卿会带着润余社回归光裕社,老家伙会亲自下场会书的事情一句都没漏出来。

    直到话雨楼,朱正卿才第一次露面,当时杨斌奎心中就是“别”的一跳,随即他们联手压制住光裕社其它人的反对意见,定下会书事宜,这时朱正卿才说自己也要参加。

    那一刻,杨斌奎才明白什么叫措手不及,什么叫堂堂正正的阳谋。

    光裕社里不是没有能和朱正卿打擂台的,但就只有这么一两个,而且恰好都散到外码头去,去封电报或者快信,让他们放下手头事情马上回苏州倒也可以,但起码要提早个两三天。

    钱逊之之前不说,摆明了就是不让他杨某人没时间叫人助拳,仓促之间只能在苏州本地找人,这样一来,朱正卿的胜率是大大增加。

    而且因为朱是润余社老大,在江湖地位上和杨斌奎平起平坐,又是从光裕社出去的算辈分,老杨得叫老朱一声师叔,再考虑作艺方面也略胜一头,杨斌奎对于他要求上场会书这件事情上,除了点头同意外,竟然是没有任何办法抵抗。

    “这个人的心机啊,四场会书比赛,他大概早就有各种盘算了,朱正卿这场就是保底用的……”杨斌奎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幸亏自己算计的清楚选择了和他结盟,硬顶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弄得不好自己家小都会被他拿来作为筹码。

    (钱鼎章“老杨,英雄所见略同啊,嘿嘿”)

    范玉山倒是运气好,免了盘头蜈蚣所面临的尴尬,他直接去抽大烟补充体力去了,故而自己被人当儿子训这番话是一句也没听到。

    台上朱正卿又道“还抽大烟!要不要身体,要不要命!死在这三尺高台上是光荣,死在烟枪下算啥?狗熊都不如?

    现在他不在是他运气好,你们谁看到他就把我刚才的话传给他,不服随时恭候!”

    说完气咻咻的一拍醒木。

    “正式开书”

    台下众人齐齐心道,那刚才算啥,大书之前免费加送训儿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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