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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衰党”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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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若曦在旁边看得也是叫绝,这也激起了她的好胜心,钱鼎章那句“啥,有人服侍倷?”刚结束。

    她便非常舒服而贴切的接了上去,语气自然是关亡婆一贯的牙痛,其间还夹杂了对自己似乎说错话的惶恐,又要继续将话顺着说下去的无奈,故而更显得战战兢兢颤颤巍巍,“蒙先太老爷恩德,给我讨了个小老婆……”说完还故作紧张的撇了一眼,她眼睛本来就大,这个眼神算是彻底做足。

    钱逊之和露醉仙在台下频频点头,“你教的好儿子”“你教的好妹子”几乎同时出口。

    顿时二人间的空间出现一丝扭曲……

    好在这二人的皮也比当日在盛泽时要厚的多,相视一笑,老钱乘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后者回以媚眼一记,嘴巴竟然还撅了撅;

    老钱“嘿嘿,嘿嘿,嘿嘿嘿”。

    “啊,小老婆!”钱鼎章语气中透出愤怒,面风表情也从之前的慈祥哀伤瞬间变为充满醋意的愤怒,当然按照表情包四连的原则,将重点面部扭曲和夸张之处一一呈现,嘴中大骂“你个老色鬼,老杀千刀,老不死”

    刚才那番恩爱顿时当然无存,何若曦赶紧起了个小丫头角色劝道“好婆啊,都阴阳两隔了,你就不要吃醋哉”

    那边钱鼎章的苏老太还在不依不饶“死老棺材,你的烂脚烂煞倷”

    何若曦又立刻化身关亡婆,嘴中里呼啦呼“哎呦,我苏梅要去哉”

    “老赖鬼……还小老婆!”苏老太确实是彪悍的可以

    “好婆啊,你看喏,你把老总管吓走来”何若曦再次跳到小丫头上。

    “哼,妹子啊,现在民国哉,委员长要推行新生活原则,说是不好讨小老婆哉,明朝我去趟法院请个状师告他个老杀千刀!”钱鼎章开始信口雌黄。

    “哎呦”面对钱鼎章突然的外插花,何若曦胸有成竹的埋怨道“民国哉,叫律师!要派司呃……”

    效果极好,范烟桥索性摘了墨镜听书,为的是擦眼泪方便,反正台上的小美人看着也着实养眼,旁边的上手也精神挺拔,起码也不惹人眼,而陆澹安一边大笑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上……

    此时整出《关亡》已近尾声,关亡婆毛手毛脚的又出问题,在描述死者金贵升的外貌特征时,死活想不起那只扇坠子到低是雕刻的什么昆虫,何若曦在台上眼珠子乱转“一只扇坠是,玉…………玉……苍蝇……蚊子……蟑螂……”

    最终整场书圆满收场,二人下台时,迎接他们的是下午四挡书中最热烈的掌声,钱鼎章意气风发,也不再等着看投筹结果,直接对“队友”们道,“走走,吃饭去,台上真生活,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走,走走,我要弄只走油蹄髈补补”

    众人看台下听客情绪也知道这场是赢定了,也纷纷站起来准备一同去隔壁松鹤楼,钱逊之细心,下午开场前就在酒楼定好了位置,他们一去就能开席。

    此事,却听到一边传来话语声“几位,几位,还请留步?”扭头一看是范烟桥和陆澹安等人。

    陆澹安步伐快越过在带着墨镜的范半瞎子,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几位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好,弹词一道必将在各位手中兴盛起来,尤其是小钱先生和小何先生,台上搭档珠联璧合,妙语连珠,成大响档是早晚的事情”

    顿了顿看到张氏昆仲一脸落寞的样子,又朝他们道“闲昆仲也不必难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刚才我们在台下听得真切,二位早晚也是大响档何必急在一时呢?”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跑出道偷吃稀饭,偷吃稀饭”张鉴庭自从输了这场后,精神状态明显出现问题,一张嘴就是偷吃稀饭,刚才在老钱的劝慰之下略见好转,此刻被钱、何二人在台上的华丽表现刺激的有旧病复发的趋势。

    范烟桥这时也站到众人面前,“张先生何必妄自菲薄,今日之事罪不在你,一来祁莲芳和你书路相克,再说我们也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能这样唱,就怕你们后一档对上他都未必敢说胜,其次你们的本子还是不够洗练,捉不牢听客,只能靠噱头推着走,这样不行啊”

    张鉴庭道“陆先生说的是,但伲弟兄两都是苦出生,字都不识几个,要把本子改好谈何容易?总之这是我偷吃稀饭,偷吃稀饭。”

    范烟桥用胳膊拱拱陆澹安“衍文啊,你最近不是手痒嘛……”

    陆澹安笑骂道“你个老滑头又抓我差”,随即对张鉴庭道“他说的也是我最近倒是有点空,不如你们在苏州唱一段时间,我来听听你们的书,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也编过几部书,多少有些经验”

    张鉴庭闻听大喜过望,陆澹安答应出手,那相当于程砚秋遇到罗瘿公、温偶虹,忙不迭的道谢,见弟弟正木讷的抱着琵琶站在一旁也不言语,两只手则在装着琵琶的布囊上上下摸索,轮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给他脑袋上一记“小册老,还不谢谢两位先生”

    “噢,噢,谢谢两位先生”

    “哎,要死啊,谢人都不会,要尊姓,陆先生、范先生”张鉴庭恨铁不成钢的举手又要往下拍,想了想终究是亲弟弟舍不得,但巴掌已经高高举起,他恨恨的“哎”了两声,重重的拍到自己大腿上,面孔顿时一阵扭曲。

    范烟桥大笑“令弟是琶王的料子,不要拍坏他了”

    张鉴国听到这话,顿时两眼放光,一改刚才木讷的样子,抬头问道“真的?”

    “小册老,没规矩”张鉴国又骂道,不过这回手是再也不愿意扬起来。

    几人谈笑间,周瘦鹃等人也走了过来,原来他们是想请众人吃饭,主要是钱鼎章刚才在台上替自己先生做足了场面,一番曲论艺论,让这班人都有耳目一新之感,顿时起了结识能教出如此“高徒”的“名师”的兴趣来。

    钱鼎章额头汗下,他刚才说的这些大部分露醉仙都晓得,但小部分是他的即兴发挥,诸如俄狄浦斯王什么的,以露先生现在的文化水平是万万不晓得的,万一餐桌上漏馅儿可就不好玩了。

    趁着人多眼杂悄悄的踢了先生一脚,后者如何不知,面带遗憾之色的表示,因为晚上还要上场,所以吃饭时候也要商量书情,这段晚饭实在是无法作陪,不过信誓旦旦的拍了胸脯,明日中午在松鹤楼摆酒宴请各位“吴门学士”,这就是将他们比作唐寅等大才子了。

    这几人如何不晓得,周瘦鹃一指带着墨镜的范烟桥“喏,洞里赤链蛇(祝枝山的外号)倒是有现成,就是胖了点,游不大动……”

    “是啊,是啊,比不上倷,姓的就好,一看就是周文宾后人,当心王老虎把倷捉了去!不过看看倷则卖相么,阿要唱一出《周大照镜》听听?”

    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钱鼎章心说“您几位要是上台了也是好角色,信手对钎,现场抓哏的功夫不输专业演员……”

    几人说笑了一阵,觉得露醉仙方才说的确有道理,毕竟晚上才是真会书高潮,他们要商量准备也是应该,便告了一声道扰,便约定明日中午再会。

    四人擦擦额头冷汗,告辞而去,跑到松鹤楼补充能量,钱鼎章何若曦在席面上大发神威,延续着台上配合默契的余韵联手消灭整整一只走油蹄髈,看得李光彪咋舌不已,暂且不说。

    此刻书场中更是热闹非凡,各色小贩和其它饭店酒楼送餐的堂倌更是川流不息,喧闹景象胜过初一玄妙观烧头香。

    原因在于,今天的听客除了极少数外,都是两场连听的,偏偏书场卖出的门票是不对位的,先来坐前面,下午四挡已然是今年少见的超高水准,想想晚上那场,出场角色来头更大,名头更响。

    于是,前排好位置的各位,纷纷打定主意,中间休息这一个钟头绝对不能离开,严防死守占住位置,后面的那些本来是等着前边人走的好自己上去抢位置,眼看这些人如此奸猾不上套也是没办法,所以也纷纷以保住自己当下坐位为第一要义。

    于是书场内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基本都是喊吃的,阿二头把家里所有的面粉都变成了重油菜包,依然供不应求,阿六头脑子活,在快下书时把的锅子又架了起来,于是破天荒的,苏州人竟然在晚饭时候吃起了大饼油条豆腐浆。

    吴苑的堂倌也是忙着脚不沾地,一片热气腾腾的忙碌景象,张老板乐得合不拢嘴,顿时起了心思要去找他们约书,不过他也知道露醉仙是做惯上海的,估计不会来苏州,那么退而求其次,刚才台上那对小双档能约过来也已经足够,只是刚要动脚,却看到周瘦鹃等人与其相谈甚欢,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心中对他们的评价又上了一挡。

    六点不到,书场听客 已经都吃的差不多了,此时书场上空热手巾把儿乱飞,大家吃完后都习惯热毛巾擦擦脸,提起精神听晚上的书,今天人多,连带着手巾生意也好。

    几个堂倌分东南西北站定,手巾把儿更是甩出各色花儿来,你一个张飞骈马他一记苏秦背剑,引来正觉得无聊的听客大肆叫好,于是有人失手打出个天女散花来,小小吴苑隐约有了几分大世界的味道。(向侯宝林大师致敬)

    随着时针指向六点,还没等堂倌高呼“开书哉”,书场内却破天荒的安静下来,人人提足了精神等开场。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先生上场,原本已经清静的书场嗡嗡声又渐起,露醉仙皱着眉头道“这个范玉山,看上去阴丝怪搭的,不晓得葫芦里再卖什么药”

    旁边的朱正卿面孔已经虎起,他在评书门中资格老辈分高,作艺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到了时间人却不见踪影的情况。

    老钱一笑“朱先生息怒,范玉山又不是你学生,这个鸦片鬼,估计在过瘾头的时候,忘记时间了”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砰一声,一间落回室的门被用力推开,范玉山低头急冲而出,身上一件油污长衫,几乎看不清底色,袖扣领口处更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反光,仔细看还能见到织物纤维根根翘出,随着他一路而行,不少离得近的听客闻到一股难闻的鸦片气,当然个别老枪倒是敏锐的抽动鼻头“哎呦,波斯大土的味道,下本钱咯,今朝有闹猛看哉”。

    他一直是这副“衰党”做派,平日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只是今天刚看到钱、何一场时装秀,再看看这位,场间顿时有不少人发出细碎的嘘声,他也充耳不闻。

    蹬蹬蹬几步跨上三级阶梯,震的扬尘四起,到了台上,还未站定已经先打了两个哈欠,懒腰一伸,台下又有促狭人道“范玉山上台不说书,阿是要关亡啊,看样子倒是要上亡哉,伐晓得身上有没有装殓人……”

    “六个!”旁边的听客学着刚才钱鼎章的口气道

    “是啊,侬看啊,他一双眼睛血血红,这叫净眼,看得出亡人的!”又一个人来接口。

    反正醒木还没拍,大家说几句也不算犯规。

    惹来嬉笑一片。

    他依然不为所动,双手高举,维持懒腰动作片刻后才放下,随即长衫前摆一整,往书案后一座。

    他这幅卖派让露醉仙眉头皱的更厉害,钱逊之知她心思,随口道“别看这样子,这是天冷已经算是穿衣服了”

    “啊?难倒夏天他赤膊上台,这个不像话啊?”露醉仙码头跑的少,对此不甚了然。

    “赤膊倒不至于,现在民国么,天再热,大家汗衫背心终归是要套一件的,可这伙衰党沿用的还是前清做派,夏天不能光猪猡上台,而是披一条手织花布”

    “哎……这个”钱鼎章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瘦骨嶙峋的老头子批块花土布在台上说书,这也太不严肃了吧?

    钱逊之又道“这布宽在半尺,白底青花,长六尺,所以俗称“花六尺””

    钱鼎章估摸一下尺寸后,满脸不可思议“就这么披着?我怎么觉得像是绕在身上,看上去像是埃及木乃伊”

    民国小报猎奇众多,诸如西洋吸血蝙蝠,非洲干尸等奇闻轶事很受欢迎,木乃伊作为各种翘楚以其符合平仄的名称和超凡脱俗的外形,颇受青睐,双姝文化水平上升后,对此也是兴趣多多,钱鼎章时常琢磨是不是讲个贞子的故事给她们听听,最好是吓的小娘鱼花容失色,往自己怀里扑,也好顺便揩揩油……

    何、露看着台上三根筋挑个脑袋的范玉山,也脑补了这木乃伊画面,觉得还真是贴切,不禁纷纷莞尔。

    “这就是“衰党”做派,他们大多是“三打响”朋友,说书本来就是“空心饭”,他们还要送到这害人三禽上,自然是没有余力来顾及衣衫,我估计这也就是范玉山没法在上海混下去的原因,他这幅样子,别说大书场,就是大世界也不会让他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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