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校园纪事
序———
创作意念公开
在校园小说中,我独独偏爱高中生活的故事。
而十七岁与十八岁是我偏爱的年纪。
也许是我本身在经历十七、八岁时,衍生最多感触。在那种困扰的青春期中,有着成长的挣扎;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在茧中承受蜕变,过着迷惑而四不像的生活,很难去定位自己是谁。
可是,那也是个天马行空、幻想力最盛的年纪。现在想想,其实今日我所出版的作品,最初的意念都是由当年胡思乱想中整理出来的。当年的每一分感动、每一种心情,或者不算故事的小灵感,居然都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镌镂。写了二十来本小说,不知大家有没有发现我对夕阳的描述颇多?我可是在「鹿中」看了叁年夕阳呢!因此,我总喜欢尽自己能力描写夕阳种种面貌,以及透过女主角的心境去写出我的联想,来到台中数年间,我老是坐在美术馆大草坪上,透过柳树去搭配夕阳的颜色。真的好美,夕阳一向给我最深刻的感动。
也曾有一年的时间,晃汤在台北街头,繁忙的城市让我感到被湮没的茫然,常是伫立路口,忘却东南西北,有着流泪的渴望,当然不能不提台北给我的坏记忆是奉送我一场小车祸,让我年纪小小已能体会些微风湿的感受。多谢哦!台北。
再说回我的故事吧,一直忘了告诉你们,君绮罗会跳崖是我站在「鹿港国中」
最高处意念的完成。我怕死,但我喜欢坐在栏杆上体会那种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的刺激(危险动件,请勿模仿)。每当我爬上最高楼,都会幻想跳下去的感觉;当年国叁时负责打扫楼顶阳台,我总是那麽想。
你们比较好奇的可能是第一本作品的意念来处,高二时,我看了一本有关灵魂出窍的书,忘了书名,只记得其中说的是叁毛召唤荷西的过程,那本书引起我对这方面的好奇,看了十来本相关的,有纯学术,有怪力乱神,也有以科学驳斥无稽的书。我各种说法都看,然後存下了这个想法,穿越时空的东西写来要更谨慎些。我相信灵魂不灭,但肉体承受不了时光流逝的消磨,更别说倒溯了。当时没有下笔是因为找不到一个令我信服的着力点去发挥;後来看了倪匡的小说,其中有一本是描写塑像馆的鬼故事(抱歉,又忘了书名!),我才觉得可以下笔了。即使在《交》一书中对时空描述不多,但它却是我下笔的意念。
再谈谈《罂》一书吧。从日本回来後,我有许多感叹,在山上友人处,独自一人坐在山头,看着触手可及的云,回来就下笔了。《人》的本身很少触动我什麽,反而是大自然的景物会令我感动。在高中看夕阳时,我喜欢将草编在戒指套在手上,後来写了一篇「指环」登在《小说族》杂志,後来这便成为《浪》一书的前身。
《雪儿》的形成是从美术馆的夕阳而来,哀悼那只放我鸽子的风筝。《追》书的故事,形成得有点可怕;因为当年我在台北,几乎天天跑去中正纪念堂,数着八十九阶上去。然後与友人比赛谁可以最先冲下去而不是跌落下去,玩着小命不怕死地冲。幸而令日我依然安在。一把老骨头再也玩不起了。(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每一本小说的形成,都只为了某一个场景的完成而已,就比如为了让女主角跳崖,我才去写《抢来的新娘》。
至於你们手上这本校园小说,我原先仅只是想充分发挥当年我在班联会所无法发挥的罢了;那是我的一段遗憾,咱们就让小说来弥补吧!不过,後来我才发现,我相当欣赏女主角,因为那种聪慧是我所远远不及的;而那种冷静自若,我大概到五十岁才会修练成正果。
这一本书,就当成我十七岁的梦吧!你们是否亦然?
1
事情,是这麽开始的在秋风送爽的九月开学时节,第一次的校务会议,贵族化经营的「展锋高级学校」众董事以及众家长会长们一致决议通过一项今年度最大计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通过此案,连知会一下那名前去夏威夷度假将在九月叁日回来主持开学典礼的校长也没有。所以,可以说在那校长连听说也没有的情况下,她的学校内便已重金挖来一名「联考必胜先师」坐镇校园;目的是为了想将贵族化的学园,再加上风光的升学率来当招牌。
每一个参与表决的人都乐观地想,他们那位美丽的校长虽没参与表决,但百分之百不会反对的,何况校董恰巧又是校长大人的父亲。
实在是太乐观了!所以,在九月叁号那场教员早餐会报的火爆场面几乎没炸翻整幢行政大楼。
瞧!此刻每一个可怜的人都抱头鼠窜地在百坪大的会议室中找寻安全的避难处。堂堂的五位董事会成员,十位家长会成员,以及上至副校长,下至工友的百来位教职员,全往墙角疏散而去;空旷的会议桌周围,就剩一位把麦克风砸个稀巴烂的火爆女神龙。
那票身处灾难中的可怜人们终於明白为何校董大人会在昨日以喷射机的速度办
好出国手续,前去喜马拉雅山云游了;原来那位奸诈的老人家早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所以脚底抹油溜掉了。
而,校长大人,被封为全台湾最年轻、最美丽、最优秀的女校长——罗澄昀女士,喔,不,人家才叁十四芳龄,叫她小姐还是比较妥当些;此刻脸色黑得连包公都自叹弗如,正在大肆破坏触手可及的任何物品。
「我不允许!我不准!马上收回聘书!我不许那个无赖踏进我的学校一步!王书!立即打电话叫那个人明天不必来报到,听到没有!」她一双火眼金睛正四下找寻王书的踪影,不知她老人家缩在哪一个角落避难,可是怎麽扫视也看不到那阿婆蹒跚的身影。
她就不相信有八十公斤「吨位」的女人可以平空消失。
扫视,又扫视!看到的依然是那群抱头鼠窜的教职员以及众董事们!
忽地!会议室的大门轻悄地被打了开来。
罗澄昀的利眼刻不容缓地抛去一道「死光」——居然有人胆敢跑到外面去避难!太不尊重她这个堂堂的校长了!不会有错的,一定是王书那个阿婆。
真不幸,屡猜屡不中是美丽校长胸口永远的痛。
站在门口,首当其冲的,是一名穿着「展锋高中」有口皆碑的美丽女子制服的十六、七岁少女。那一脸的安适恬然,视满地疮痍於不见的冷静功夫,教全会议室的「老人」们自叹弗如之馀,更是竖起大拇指称赞。
「好了,好了!大家休会五分钟,快出来吧。」躲在少女身後那名五十来岁、八十馀公斤的阿婆兼书很好心地将可怜人们召了出来。有护身符在,她天塌下来也不怕,救人要紧。
百来人争先恐後地涌出大门,人人在经过少女身边时纷纷投以感激的眼光,脚下像穿了轮鞋似的,溜得非常神速。
「校长,你们母女俩好好聊一聊,要开会时打电话通知一声,我们会往楼下的教学中心吃早点。」最後离去的王阿婆书在关上门前,很尽书职责地提醒着,并且惹来一记白眼。
母女?没错,她们是母女,而且全天下唯一能克得住罗澄昀这枝特级辣椒的人就是她那宝贝女儿。
说起来罗澄昀也乱惭愧一把的。自小到大都是傲视方圆五百里的大美人的她,至今当上校长也荣登「最美丽女校长」的宝座,以此类推,叁十年後她依然可以获得「最美丽欧巴桑」的后冠;不是她自负,实在是天生丽质难挑剔,回眸一笑百花惭!这麽美丽的女人,怎麽可以生出平凡的女儿?
对!相貌平凡的女儿!这就是罗澄昀愧对女儿的地方。每每看到容貌与自己相似,姿色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女儿。她都想感叹造化弄人;如果女儿一点也不像自己,她还可以告医院给他抱错了女儿,但老天连这一点希望也不给她。唉!唉!
唉!
一定是因为愧疚没有把女儿生得漂漂亮亮,才会让女儿制得她死死的,对!一定是!所以女儿管得住她,并不是什麽羞於见人的事!
罗蝶起拾起地上的几份会议文件,瞄了神游傻笑中的母亲,暂时不予以理会。
走到会议桌旁,因为看不到完好的椅子,索性靠坐在桌沿,仔细推敲是哪一条讨论事项让母亲发火。
九月了,夏天的时日步入苟延残喘期,没有理由母亲的火气还那麽旺;秋天快来了,天乾物燥,小心火烛,她得提醒母亲克制一点,为台湾所剩无几的森林留一条生路,别动不动就喷火。
哦,有了。想必是这一项。
罗蝶起笑道:
「妈。「他」要来我们这儿教书?外公好神通广大。居然找得到他,连濯宇也一同由k中转来咱们学校。那麽明年的升学率就会是利多长红的消息;这值得你用发火的方式以兹庆祝吗?」
罗澄均瞪大一双明媚杏眼:
「升学率好不好是我的问题,上学期我已重金礼聘几位名师加入阵容。为什麽你外公硬要挖他来?他打的什麽鬼主意?蝶起,如果你手中有他的电话,请告诉他,聪明的话就别踏进我的校园大门一步,不然我炸弹伺候他!」呼!浪费了好多口水。她连忙找水,却发现触目可及的地方早已无一幸免地成了灾难现场。哪来的水?
「喏。」不愧是校长生养了十七年的女儿。罗蝶起从口袋中掏出一小瓶牛奶给她:「从早餐盒中带出来的。」
「谢谢。」她一口仰尽。
「真的不让「他」来任教?」
「门儿都没有。」回应则是斩钉截铁。
罗蝶起直起身子来回走着。
「先撇下私人恩怨。要不要听一听我的分析?」
「不听!因为你的「分析」最後都会说服我。让我被你牵着鼻子走。」好丢脸的行为,捂着耳朵粉饰太平。
「那麽,我写成一份万言报告让你过目好了,以班联会的名义,咱们周会报时见,女儿我去找各班班代联署了。」她俐落转身,一点也不迟疑地走向大门——「回来。」很有威严的吼声。
「妈?」她侧身扬眉。
凶巴巴的罗校长很乞怜地问:
「你希望他来任教吗?可不可以不要?」
罗蝶起双手背在身後,缓缓踱向母亲,透过死板的黑框眼镜,她一双精锐如鹰的眸子正盈满笑意与算计。用一种气势压人的方式,绕着校长大人走一圈,一边开
口:
「上学期重金聘来的刘荣升只是专任历史、地理,再有邱训平、林庆兴也不过是英文与国文而已。单以各科目而言,我们老师还不够多、不够好吗?升学率是上升了几个百分点没错,但我们要的不只是这样。我们是贵族学校,来入学的几乎全是大富大贵人家子弟。而咱们学校的维持,也是由家长会大方出手而得以优渥运作。创校叁十年来,百分之九十的学生也大多出国读书,所以我们无须担心升学问题。在几年前家长们也不介意;反正他们的子弟不在国内升学。所以我们教学方式着重学生自治、倡行领袖精英的培训,由生活起居的约束到社团自理,再到企管方面的商业经营讲座,莫不是为将来学生们接掌自家事业做一些模拟实习;在去年之前,录取率百分之二的成绩是没人在意的。那,母亲大人,校长大人,告诉我,是谁必须为升学率这种「小事」负责?是谁挑起轩然大波的?」
全天下有比她更没尊严、更加可怜的母亲吗?居然被女儿咄咄逼人的话问得冷汗成河。罗澄昀嘿嘿傻笑,上一回的怒气早被心虚给通到九天之外了。
「女儿……女儿……那是……那是……我……」
「那是你。身为一校之尊,去参加全省校长聚会时,禁不起人家小小刺言两句,就发誓叁年後要夺下台大各科系榜首,并且升学率高於对方。好巧呀,当时你正好忘了,那个「对方」是咱们全省排名十大名校,历年升学率皆有百分之七十的顶尖女校。而咱们展锋高中却是少得可怜,一百人去考,有两人上大学已属万幸,其他的全流落到专科学校或出国了。是谁捅的楼子呀?!」
被炮轰得死无全的罗大校长,此时已被逼到墙角,凄苦而哀怨地睇凝女儿。
「你怎麽可以像他?我带了你十七年耶。」
「我要是像你,罗家就完了。不过你也别太伤心,我也不像他。」她将母亲拉到主席位子上:「来,签名,明天让他来吧?我们需要他这名「联考必胜先师」来帮我们做整体的升学策画。你在每次生气前最好想到,今年的叁年级就是你口出狂言要攻下台大状元、榜眼、探花的实践期;既然二十年後校长位置是由我接手,你最好不要让我接掌一向落人笑柄的学校。签吧!」
罗澄昀很认命地签下名字。她那女儿也代她盖了校长印鉴,代表「他」依然会踏入这里,并且有两年的时间内不会走了。天啊!没事生出一个精明厉害的女儿做什麽?天造孽,犹可为;自作孽,就不可活了!她多希望长相平凡的女儿也「恰巧」长着一颗平凡的脑袋,但是……呜……都是「他」的错,一定是!不良的基因一定全是来自他!
成功地结束这一役,罗蝶起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走向门口道:「没事别乱发脾气,我忙得很,没空老往你这边跑。对了。记得在濯宇的转校入学申请书上盖印章,不然他进不来的。」这个只收贵族子弟的学校,少有「平民」入学。
季濯宇是k中奇葩,也是「他」——季鸿范的儿子;情况特殊,希望母亲不会气到忘了还有一个油瓶忘了「拖」进来。
「濯宇的入校,算是这件事中最好的补偿了。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你那死人爹有没有让他饿到了。」
在关上门前。罗蝶起展眉而笑:「明天你不就知道了,」
***
若要推敲罗大美人校长为何发火地死不让那个「联考必胜先师」入校来的原因,倒也不难猜。
其实也不必想太久,答案就是因为那个超级名师季鸿范,与美人校长罗澄昀在十八年前曾是私奔结婚的夫妻。但在十七年前就立即分手,并且各自挟了一个纪念品回家。在一年间。他们孕育了一对双胞胎儿女,异卵双生的龙凤胎,早叁分钟出世的濯宇随了父姓,而随後出生的女儿则跟了母亲。
爱得火爆狂烈,分手也老死不相往来的彻底。
在十年前学成归国的季鸿范不去大学任教,反而到各个补习班混吃骗喝,居然好死不死,每一次联考都让他教的班级上了个百分之百。一次两次还可以嘘他瞎猫遇到死耗子,但四次、五次过後,他简直由台北红到垦丁,再绕了数圈回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多少名校重金利诱、动之以情,招数使绝了,可就是打动不了他,他老兄依然游走各家补习班,没有定下来的打算。而他那宝贝儿子也是鼎鼎大名,简直是考遍天下无敌手!以一个每半年转一次校,陪老爹云游四海的学生而言,他被奉为「奇葩」,受之无愧。
而在罗澄昀这边,她在国内读完了大学,又飞到英国修硕士、博士,并且见习任教了数年,回国後由校务主任做起,叁年前终於登上校长宝座。
父母老死不相见,身为子女的两人反而没有身受其害。以往在国外时,每年必有一个月,兄妹俩会飞回台湾会面;後来都在台湾了,更好办。
每个月,必然有一天是罗蝶起去与父兄住一夜,也有一日是季濯宇来中部住一宿,各慰藉思念之苦。
这种相处模式,行有十七年了,一「家」四口都很适应,反而是旁人看了心急又跳脚;「旁人」之一就是罗云开老先生,之二就是季思朗老先生。
这罗、季二老俱是人家的老长辈。当年子女私奔,气得跳脚的人是他们;子女匆匆一拍两散,气得吐血的人还是他们,如今他们看不下去了,非要在死之前看他们复合才瞑目,才不枉後半生被小辈们的事老惹得气血狂涌的辛酸。
罗蝶起收到外公与爷爷从尼泊尔捎来的传真,眼下一瞄,已然清楚他们两位老人家的把戏。淡淡笑着,眸光由学生会办公室的西方窗口看出去,迳自想着事情。
随着钟响,来开完学的学生全向校门涌出。
不久,门被打开,首先走入的是学生会书长刘伯扬。已经高叁的他,是校长寄予厚望的升学精兵之一,因为上学期父亲来此任教,他才有幸踏入这种完全不同外面体制的贵族学校;因为功课良好,他这学期已被票选为书长。
「开会时间还没到吧?」罗蝶起就坐在窗台上,以逆光的身影面对门口的刘伯扬。唯一的闪光是她黑框眼镜上的阳光折射。
「是……是的,但我先来准备资料。」结巴地说完,他立即坐在会议桌旁,心中噗通噗通地跳着。
不知为何,这个才二年级的罗蝶起就是有一股威仪,冷冷地幅射出周身的光环,让人不敢小觑,先前他还当这所升学率奇惨的学校全是纨垮子弟呢!没料到进来後才知道此地卧虎藏龙,什麽人才都有,加上学生会的权力其大,甚至有时可以大到对抗学校的政策,或家长会的要求;这是他不能理解的,而相对於学生会的充分被授权,举凡校内的社团、活动、体育、联谊、竞赛,甚至校庆,也全由学生会包办,学校只站在督导的立场去提意见;这些都是为了培训学生独立处事的能力,来了半年,他才渐渐能适应,也才渐渐发现,升学之外,他漏了太多东西;如果没有转来此处,他绝不会发现,在五岁至二十四岁的求学过程中,抽离了书本,他的生命竟空白贫乏得吓人,最精华的岁月竟是这麽流失的,所以,他在此,成为一份子,心中有着庆幸与全新的人生观,只是,这个学校的某些样貌依然令他适应不过来。
「呀,会长已经来了。难怪在二年a班找不到她。」一名娇脆的声音传来。
不久,四个美丽脱俗的少女鱼贯而入,分别落座。
这是一副天工巧匠难细琢的画面,即使已看过多次,刘伯扬依然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忙将脸垂下书本中,怕她们见到他的耳根红透。
帅气美的方筝、灵性美的柯盈然、冷美的裴红叶和清纯美的江欣侬。她们四位都是班花,也是能力卓绝的学生会成员,由叁千名学生票选出的人才。才、貌兼备是展锋学园对学生会的要求,相形之下,身为会长的罗蝶起就是个异数;因为她仅是平凡中见清秀而已,绝对不出色。可是,也奇怪,就是因为外貌平凡,所以益显得她眉宇问的聪慧无人可及;站在「四大美人」之中,罗蝶起绝对不会黯然无光。很奇特的人。
又等了一会,已落座的人都各自整理着资料。在钟响前叁十秒,男性成员终於也来到了。
运动方面领导者的赵永琛、校联谊公关的李应华和斡旋各科教师课业进度协调
的毕宝升,皆是俊帅的白马王子,几乎部有一七0公分以上的身长。
整个学生会共有十个成员。但目前只有九个,原因是今年八月份举办的票选,拥有叁年级势力的校花邱预雁虽有中选,却是第五高票,而她的野心是斗垮罗蝶起,当上会长。结果连副会长都没她的分;她羞忿之馀,不愿成为学生会的一份子。目前正积极角逐班联会的会长职位。
见成员已到齐。罗蝶起才坐到主席位置上,扫视了所有人,道:「新票选出来的成员大致同於去年,只有刘伯扬是新加入。可见去年咱们带领得还不错。今天的会议,要讨论的有十项,但最重要的有叁项,社团预算、升学计画和问题学生。这叁项先讨论,其它稍後再谈。」
「班联会的事呢?」方筝首先问起:「会长应该取下班联会的会长宝座,否则真叫邱预雁取得,与我们对抗,倒也麻烦。」
全校学生自治最大、最有权力的团体是学生会,但以各班班代结合而成的班联会总也是一项民意指标;虽说班联会没有任何决议权力,可是教唆起而反对,那声浪也不容小觑。
罗蝶起笑道:
「好,咱们由问题学生先讨论起。基本上,本学期有叁名问题学生须要注意,季濯宇、邱预雁、孟观涛。邱预雁如果能当上班联会会长,我不担心,倒还想看看她的能耐如何,就怕她的动员力没那麽强。」
李应华起身道:
「季濯宇是k中第一名的才子,有什麽问题吗?比起孟观涛,那季濯宇可以说是圣人了。」
「成绩优秀并不代表行为良好。」
「据闻他很好动。并且有帮全班作弊的纪录。」调查高手江欣侬立即报告手上的消息。
「盈然,他会编入你那班,盯住他,叁个月後做评估报告。」
柯盈然点头:「知道了。」
讨论完两个,剩最後一个,室内却已一片肃然,彷佛没有人愿意去提起那个棘手的名字似的。
「孟观涛呢?」笑笑地起了话头。罗蝶起一手撑住下巴,等着所有人的反惫。
他真正是会令人头疼到长瘤的人物。
他也是这所贵族学校的异类之一。
逃学、翘课、打架、不合群、服装不整、举止粗鲁。这些特点他都有,并且任何一条都足以请他回家吃自己。
虽说这是一所贵族学校,家世够的就会收进来,但这并不是一所可以为所欲为、目无纪律的学校,哪一个进来的学生敢不收起浮华态度,好好当学生的?修业不行的也是会被踢出去。
可是孟观涛是异类,他是黑社会头子的独生子,也就是未来老大的接班人,虽然一星期大约有五天没来上课,但他考试永远及格;听说他在十五岁之前就在美国修完大学学分了。反正他的成绩不足以退学,打架也不是在校内打,除非是有些不成材的纨垮子弟不长眼,自己上门找k挨,否则这个人不理人的。
一年前入校以来,就令人万分头疼。反正也没闹事,学校与学生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反正他已高叁,再忍一年送他出校门就天下太平。他们真是不明白,会长何以会提列他。
裴红叶发言道:
「他是我隔壁班的,每天公布栏上的缺席表一定有他的大名,他们班上有人甚至还不晓得他长得什麽样子。会长难道要引他回正途,乖乖上课吗?恐怕会造成其他学生的恐慌吧?」
「不。」转着笔,在手中绕成一圈圈的笔花,罗蝶起由档案中抽出孟观涛的资料:「我想了解这个人,也许对我们学生会大有助益。」
裴红叶又提供一个侧面消息:
「邱预雁暗恋着他,你这麽做,也许会引起她的妒恨。」
罗蝶起扬着眉,不置一词。结束这议题,开始了下一个事项。
2
「宝贝,别动那麽重的东西。来,喝一瓶牛奶吧。」一瓶冰透的鲜乳空降在罗蝶起面前。
她仰起脸,看到立於身後那个英俊稳重、散发致命魅力的男子。他正一脸宠爱地低下头要狼吻她。
她一手接过牛奶,一手将他的唇掩住:「不要,有细菌。」
「有什麽关系,反正你是我生的,有细菌也死不了,一个月不见,你都不想爹地吗?坏小孩,不孝女——」在数落时,帅气中年男子季鸿范已成功地亲到女儿嫩乎乎的脸颊,笑得很猖狂。
但猖狂并没有太久,一双大脚丫在他身後偷袭成功,季鸿范被入眼前一堆纸箱中。
「死小子,你不想活啦!敢谋杀亲爹!」
偷袭者,正是季鸿范茹苦含辛拉拔大的儿子季濯宇。喝!好一张青出於蓝的帅哥王子脸。不仅是其父的翻版,又添上其母的优点综合,将来如果想不务正业,光靠这张脸就可以财源广进、吃喝不愁了。
季濯宇放下手中的大纸箱:
「爸,没事别乱亲妹妹,能亲她的人只有她未来老公以及我。」
「为什麽?」
「被你这老不修一亲,她还嫁得出去吗?走啦,楼下还有一些家具没搬上来,趁天黑前快把这个地方弄得像样些吧!」季濯宇拖着父亲往电梯走去。
季鸿范不放心地直回头叮咛:
「女儿,把现有的椅子、柜子擦一擦就好了,太重的东西不要动啊。」
啜着牛奶,罗蝶起笑着点头,见父兄都已进入电梯後,她才缓缓环视这层四十坪空间的公寓。拒绝了学校提供的宿舍,是因为流浪成性的父亲终於决定在此置产了,否则那会大肆购买家具,也将北中南各地堆置着的物品全打包了来。以往他们父子都是在各县市租房子,要走时拎一个简单包袱就上路了,不曾买过房子;此刻在中部落脚,看来是打算以这儿为长居之地了。
这种动作,她可以推想出几点原因,不过情况有待观察。
取来一桶水,打算帮忙擦拭家具,却在柜子旁的纸箱中发现一大堆相片。她蹲坐在地上,好奇地翻出来看。
有一本是父亲自幼到现今的成长相片。一本是哥哥的,一本是她的:在每次与父亲住时,他一定会拼命替她拍照,看起来狂放潇的老爹,其实是最念旧的人。
母亲就没有父亲的仔细。不过,放在最下层那一本才有趣,是父母的照片,由学生时代纯纯之恋开始,到婚姻生活,然後是全家福,还有数十张婚纱照……好稀奇,离了婚,看似恨透对方的人,怎麽可能安好地保存这些相片?依电视上所演的公式,应该放一把火烧了才是;可见电视是演得太夸张了!
情况看来犹可为之。
直起身子将一叠叠的书依序排放上书柜,光是书册数量就得动用搬家公司两辆货车;幸好房子坪数还算大,以叁房二厅来规画,尚能住得宽敞舒适。
将物品全搬上来後,邢两位搬家搬到已成专家的父子在半小时内就将家具物品全摆到适当的地方,再以一个小时清扫完毕;其速度之俐落神速令罗蝶起赞叹不已。
「女儿,这一间是为你准备的,喜欢吗?」季鸿范迫不及待地现宝,拉女儿到一间粉黄色调的少女房。想博得女儿欣赏的一瞥,也好引诱她常来这边住。
罗蝶起不置可否地靠在门框旁,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最後眼光落在父亲脸上。
「怎麽样?很适合十七岁到二十岁的梦幻吧?」
她只是笑,笑得他心口毛毛的。
倒是与她共同在母亲子宫待九个月半的季濯宇比较了解她。
「老爹,我早就告诉你,妹妹不适合这些柔软没个性的色调,她是十七岁没错,但不见得十七岁的女孩都必须像个「蠢蠢」的梦幻呆瓜。你怎麽老是不肯面对现实?」
「身为一个父亲也有幻想的权利呀,一定是你妈把你带坏了。」
有父有母的最大好处就是发现子女有不合适的性向时,一律推到另一个制造者的头上算数;罗蝶起很怀念地记起今日早上母亲也是这麽推卸责任的。
季濯宇搭着妹妹的肩,吊儿当地问着:「妹子,对於在下转入你们学校,身为学生会长的你,有何看法?」搬来中部就学时,k中的学生会长为了阻止他这朵「奇葩」外流,拼命说展锋高中的坏话,
其中更是对权力大如天的学生会大肆批评;他那时才知道妹子在高中联盟会是那麽
有名。
在教育当局的「德政」下,每年寒暑两季都会将各校的精英干部集合在一起做一次研习,让各校学生互通有无、交流一下,也让教育当局的长官慰劳演说一番。
说真的,能在叁百多名学生中让人印象深刻,就是很不得了的事了,所以他肯定妹妹很有一套,她的出色绝不是因为校长是她母亲。
罗蝶起伸出食指指住季濯宇俊挺的鼻尖。
「列为重点人物。够看得起你了吧!」
「是重点优秀人物。还是重点问题人物?」季濯宇扬起剑眉,一点也不上当地问着。
她拨开他的手,走向客厅,神情淡然且揶揄。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出口却是威胁不外露的隐约。
季氏父子面面相觑,突然发现了一件大事,他们的女儿(妹妹)其实是厉害的角色,他们以前都没发现耶!那种冷静的神情、睿智精明的眸子,有那种谈笑间,强掳灰飞烟灭的气势耶!好强哦!
那麽,她像谁?
罗蝶起抿唇轻笑,觉得父兄的表情可以与呆瓜画上等号。明天之後,校园内有趣的事会更多了。
她等着。
**令
说来也好笑,父亲的公寓与母亲住的洋房只有五公里的距离,不知是无意或有心?不过倒是方便了他们兄妹的往来。
在父亲那边吃完了父亲做的爱心晚餐後,罗蝶起跨上脚踏车,悠闲地踩向木棉大道;八、九点钟的光景,市区正喧嚣,更映显得出这条路的清幽。沿着闹区外缘而建,可以观赏灯景,也可以呼吸森林的清新空气,又不致太暗;这条路可以说是成了展锋高中学子放学必走路线,也发展出几对纯纯校园恋。
这条长长的林道,可以通向贵族高中的上学路线,拐个弯也可以通向一所商职与一所非常有名的叁流高中。多有名?有名到专出问题学生;传说被全国各高中职退学的人全汇向这所高中!够猛吧!
她脑袋中突然想起,一年前转入的那个孟观涛正是从那边过来的。不知做了什麽好事,连风神高中都不要,急於将他扫地出门,如果这学期太闲的话,倒叫以调查一下以打发无聊。
原本骑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就该转弯,她的家就是木棉道左侧五百公尺处别墅区中的一幢。可是前方几点星火与细碎的谈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於是她没有转弯,直直骑了过去。
停在放了四、五辆重型机车的地方。她放眼在林子间搜巡,虽然好奇心太盛不是好事,可是她今夜就是有这种好奇的心情。
有人在抽烟,有四名男子围住一名男子,旁边几位女孩的站姿像在看好戏。皆奇装异眼得可以立即参加化装舞会;至於那些男子都穿着黑色制服,那种中山装的款式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风神高中的学生。路灯照亮了五分清晰。与四名风神高中对立站着的是唯一没穿制服的人,树荫下,完全看不清他的长相。
这情况像是在打架谈判,还是商研大事?
罗蝶起放好脚踏车,也不准备找个地方藏身。就站在道路旁,路灯下;往往来来寥寥的车辆灯光偶尔将她的身影拉照得长长的。不必藏身,是因为她感觉到那几个风神高中的学生已发现到她,全凝目看向她这边。
「走开。」块头最大、莫约有一九0公分身高的光头首先冷冷地警告她。
走近了几步,那个立於树荫下的男子形貌已能看清几分。罗蝶起隐含深意的笑出上扬的唇线。
「叫你走开没听到吗?丑八怪!」站在一旁的装饰兼壁花甲也不客气叫了,眼下有可能率另二名姊妹上前解决这个外侵者。
「嗨,风神的四大金刚,久仰大名。」脸色自若,她伸出细瘦不见肉的手向四名男子。
显然,她轻易而正确的点名。让四个身高体重皆可轻易湮没眼前瘦小不起眼女子的男子们脸色丕变。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麽?」四人中唯一气质略有文气的男子代表发言。
罗蝶起其实本来没有五分以上的把握,可是运气好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果然是太保学校地下集团的四大金刚;因为刚好四个人,又挺巨大的,没料到一蒙就中奖。
「方圆十里,大概没有人比你们四人更具看头了吧?难怪贵校的学生自治会形同虚设,完全没有作用。」
「你——」四个男人又逼近了一步。
「够了。今天到此为止,你们走吧!」
「但,张扬的事——」四人动作一致地转身。
树荫下的男子捻熄烟头:
「我说改天。」
「好吧,那明天老地方见。走!」中间的男子一吆喝,领着叁名女子一同上重型机车飙走了。
「你胆子不小。」
男子越过她身边时,丢下一句话,脚下没有停歇地往路边那辆重型机车走去。
原本想开口叫住他的罗蝶起,在瞧了他的背影良久,反而没开口。
直到他发动机车,嚣张的声浪咆哮着,她才淡道:「幸会了,孟观涛。」
在这麽吵的引擎声下,想必他是听不到的,但临走前,他突然扫了她领口一眼,并且锁起浓眉。
她顺着他的眼看向领口——是一枚绝不容任何人错辨的展锋校徽,并且是代表学生自治最高指挥的金穗章。
於是她笑了,还他挑的一瞥,然後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边她放脚踏车的地方。
他的机车往路的深处驶去,她往反方向的一头迎向灯火辉煌的另一片天地。
他们会再见的,而且很快。
***
很难想像这样的画面会是一「家」四口。
英俊潇的成熟美男子;美如太阳的致命大美人;集父母优点於一身的翩翩
白马王子;以及瘦小不起眼,没面孔已很惨,再加上没身材的排骨架,配上沉重笨拙的黑框眼镜的女孩。
剔掉罗蝶超的话,会是如画的镜头;也就是说,她的产生是令外人难以想像的。各方说词中,也许只有季鸿范的说法最令人采信,也就是说:怀孕期间,坏哥哥抢了好妹妹所有养分,以及本来应该平分的优良基因。
哦,不过,以上的叙述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是紧张的一刻,可能平安度过,也可能由此引发第叁次世界大战。
有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并且努力不要瞪成斗鸡眼,就怕少瞪一眼会灭了自己威风。
罗蝶起先放任那对为老不尊的父母去自生自灭,她拿出报到资料给季濯宇填,
一边说明:
「我安排你到二年d班。还有,在学校之内。我们的关系只是同学,其他什麽也不是。」
「为什麽?」
这句话不仅是季濯宇问出来,连正在互瞪的男女也抽空问了下;可见他们的耳朵也没问着。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困扰。」顿了一顿,她笑得有丝阴谋:「而且,在妈妈说了八百次「老公死了」的话之後,为了维护校长的威信,我们怎能让她因突然跳出来的前夫与儿子而毁了清誉呢?这也会妨碍到妈妈寻找第二春的。不是吗?」
校长室内的气氛丕变,两位年纪相距一截的男子同时看向美丽女校长,那种灼灼的方式,与其说是热情,还不如解释为威胁较为妥当。
「妈——咪,一个爹就很多了,如果再来一个,孩兄我承受不起。」季濯宇搭住母亲的肩。
「喂!女人,摧残掉一个男人还不会遭天谴,再来一个,当心天打雷劈!」季鸿范丝毫不掩火爆的威胁。
当然,忙碌的老天爷没空理他们一家子的事。不过「闪电打雷」的动作,由人为操作也是可以的。
生平最恨被他人威胁到堂堂校长面子问题的罗大美人校长,冷声道:「原本我还不肯女儿列出这个条件,现在,我们白纸黑字写清楚。在这两年内,如果你们两人公开身分。或趁机毁谤我,那麽,很抱歉,再滚回补习班去欺骗落难学生的钱吧!而我发誓,两年内一定把自己给嫁了。」
「妈!」
基本上,季濯宇算是无辜受株连者,所以立即起身抗争。
「孩儿只是提供小小浅见而已,事实上你有没有编织绿帽子送人,是无关於我的。」瞧瞧,这舵儿转得多快呀!
「乖。第一节课快开始了,快到班上去给同学认识。」罗澄昀拍了拍儿子的脸。将他打发掉,然後继续与孩子的爹大眼瞪小眼。
在走出门之前。季濯宇突然想到身旁那个挑起战端却无事在一旁纳凉的妹妹,他锁着又浓又黑的肩,给她一个「为什麽」的眼神。
罗蝶起像是在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厚重的镜片隔绝了外人的探视机会,只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走出门外的事濯宇露出好笑的表情。这个学校,将是他更深去认识妹妹的地方,也许还能挖掘出不少有趣的事,一切慢慢来,他总会知道想明白的事,不急。
「蝶起,你也出去。」
罗澄昀发现女儿还粘在门边,不注意着还以为她已经走了呢!她不想让子女看到双亲互吼的场面,因为根据教育心理学上说,那会对幼儿产生一辈子抹灭不去的
阴影——
可是另一个双亲之一,就忍耐不了那麽久了!
「你说!你干嘛到处去说死丈夫了?寡妇的身价会比离婚妇高吗?我又没有死!事实上我的生命线看来可以活到一百岁!」季鸿范抓松领带,拍桌子来助长气势。天哪,多年没有遇到这麽好的发管道,今儿个总算盼到了,他正想大展辩才消消火呢!
顾不得什麽狗庇心理学,罗澄昀霍地转身回吼:「你死人呀!我说死「丈夫」。又不是死「前夫」,你鬼叫什麽?」真不明白这混帐为何总要惹她喷火。他们的婚姻就是这麽完的!
「都一样啦!目前为止当过丈夫与前夫的就只有我,怎麽分都没差。」
「你忘了两样称呼之外还有「奸夫」。」罗美人校长很快乐地提醒他。
「奸——」下一个字没有滑出来,他老兄已一手一边,提起大美人的两边衣领,面孔全黑、双眼喷火带冒烟:「你有吗?」
「你管我!你去死啦!」神准地一.下一秒季鸿范已抱住膝盖哀号。天!这女人依然泼辣辣……好……好怀念哦!
可是,头可断、血可流。绿帽不可戴!这件事情绝对要查明。否则他来这边当她手下做什麽?!
罗澄昀再度注意到女儿,这次可不会再姑息下去:「蝶起,回教室!」
「ok!」
带着笑容,她转身出去。并且带上门,站定了好一会,她抿嘴笑了出来。事情确实犹可为的。
胖胖的老书探头看她:
「丫头,里面的核爆结束了吗?」
「不一定。」
王书笑得肥肉在脸上抖动:
「他们哪,从认识就吵,吵到现在还是,一点都没有长大。」
罗蝶起笑应:「是呀。」躬了下身,她转身往通向教室的穿廊走去。
王书扶了扶老花眼镜,自言自语盯着她背影道:「不像她的双亲,可喜可贺,倒像当年的老夫人,所以董事长才说罗家未来有希望。唉……女孩子太聪明,也要看有没有人懂得欣赏呀!现在的男人都怕女人太精明厉害喔……」
***
当然,能不能顺利出嫁,不会是十七岁女生所会关注的问题,罗蝶起拿着行事历,勾下这学期第一件活动。
选班联会正副会长。由每班选出的两名班代表,基本上已可以无条件进入班联会,不过正副会长的产生则必须经过两次公开竞选演讲,以及在一星期之内到处拜票,由全校学生票选出来。算是热闹了,但比起学生会长的宝座争夺又逊了一筹,权力也不那麽大。仅是一个民意团体而已。
一如全天下的各种选举型态,多的是在公定期间之外先偷跑的候选人。
喏,开学才进入第二周。各式pop、文宣全在公布栏争奇斗.午休时间原本由广播社播放音乐的时段全给情商借走了,每日由不同候选人轮番荼毒全校用餐中的师生。吵虽吵,但因是选举文化的一种,由学生会设的投诉信箱也就没有接到太多封投诉信;想要热闹,就要有某方面的牺牲。
这日午休,借用播音室的是邱预雁,全校都知道最反对现任学生会长的人;她正口若悬河地抒发理念。
「就知道你在这儿。」
留一头帅气男孩发型的方筝甫走入学生会办公室就出口说着。
罗蝶起瞄了她一眼算是打招呼,复而又凝神向窗外,听着那耳朵躲不掉的声浪。
方筝一七0公分的标准身高,正好罩住她的瘦小。
「坐下来吧,仰着看你难过。」她挪出窗台的一半空地。
穿着体育制服的方筝一脚跨坐上去,大方而潇,并且配合她的气质,完全不会令人感到粗鲁。
「其实只要你也参选。他们都没胜算。」
「是呀,那就不好玩了。」
方筝纵声大笑,一掌拍上她肩:「如我所料的答案!够味!」
「我想邱预雁会当选。」这是人人都肯定的事实。
「不,不一定。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最新消息,最近登上白马王子宝座的季濯宇在刚才宜布要参选!」
「为什麽?」终於有能令她料不到的事了。他想做什麽?虽知道他不是个安分人物,但初来乍到总有一阵蛰伏期吧?强自出头太急切,不合他的作风。
方筝勾了她下巴一下:
「他的狂言就是要取代学生会专政的地位,至少要让班联会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而不是成为学生会的附属单位。好狂妄的人,但,靠色相而言,当选也有可能;在我们这儿,成绩与能力加容貌是干部必备叁要素。」
嗤笑了下,罗蝶起探手向窗外,摘下一片榕叶,将叶片放入口中,咬下齿痕,品味叶身酸辣夹苦涩的滋味,再以食指与中指夹着叶柄把玩。
「你是笑你自己成了例外?」方筝有趣地问。
可以说,罗蝶起是此校创立叁十年来,唯一不是校花,却当上学生会长的异数。虽然这是一所男女合校,且男少女多。却不会因为这情况而使男人大大吃香。
历届以来,少有男性当上会长,这奇特的校风,源起於全校学生偏重容貌出色的女子。每年选校草——白马王子的活动远远不如选校花来得轰动,男男女女皆偏重女色,再怎麽受倾慕的男性,全校愿意给的最高荣誉仅止於校草,或送入学生会当干部而已,但绝不会是会长宝座;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被外校视为怪异难解。
学生会能坐大至今日的情况,不只是校方允许,也因为全校学生愿意拥戴这个机构;这情况下,会长所有的权力便更为他人所垂涎觊觎。
今年度的校花大选日相同於班联会投票日,被提名的校花候选人没有发言的机会,一律请摄影社拍下候选人的相片公布於校周报上,让学生票选。因为新校花还没有出现,旧任校花小姐邱预雁依然以校花身分横行;但也因她有校花身分却没会长头衔,益加显得丢脸难堪,尤其败在罗蝶起这个平凡女子身上!因此这次竞选文宣充满了抹黑文字,暗示这任会长动用校长威权护航,不名誉的上任,将自己说成惨遭陷害的无助女子。
直到午休广播时间结束,校园恢复平静,罗蝶起才拿出口中的叶子甩向窗外:「规矩,是用来打破与创造的。」
方筝嘻笑而用力地搂住她:
「这就是我「爱」你的地方呀!没见过比你更有自信的人了!宝贝!」
差一点透不过气的罗蝶起努力地挣扎,想让自己有空气可以吸!终於找到她腋下钻出半个身子,才忙要好生吐纳一番,却因为面孔正对门口,而门口突然出现的人令她怔了下,忘了呼吸,也定住了动作。
是孟观涛!
他像是经过学生会办公室,正要往另一方向而去,却不经意看到什麽令他讶异的事而停住脚步。
他的表情很奇怪!
先是恍然认出了什麽,而後眼眶瞪大些许,脚跟动了一动,不发一言地继续走向他要去的地方。但别开眼眸的瞬间,罗蝶起看到了他脸上的一抹失望或——鄙夷?
她向来善於观察他人的肢体语言,进而八九不离十地分析出他人内心的想法。
那麽,孟观涛在刚才那一刻以为他自己看到了什麽?
罗蝶起回神打量笑嘻嘻恶作剧成功的方筝,突然明白了——他以为他看到了一对同性恋者。然後他以为学生会成员关在这儿美其名为开会,保持至高无上的地位,其实都是在搞这档子事,并不真正在服务学生什麽的。
也合该他看到那一幕。四大美人闲暇之馀,以动摇会长冷静面孔为乐事,这事只有成员们晓得,反正她没有制止,她们那四个就不客气了。
高大的方筝最爱「调戏」她;精灵似的柯盈然喜欢无声无息「飘」在她身後当影子;清纯的江欣侬爱写情书给她,偶尔影印a级色情文章夹在她的档案中;冷的裴红叶唯一的坏习惯就是「拿走」她的眼镜当纪念品。只要稍不注意,开完会绝对找不到眼镜。这些都无伤大雅,目前为止,极少极少有机会看到罗蝶起失去冷静自得的神情。
「有吓到吗?」方筝很得意地问。
「你说呢?」她跳下窗台,想着想着,竟是感到好笑地直冒出笑意。
方筝也跳下来,讶异道:「想到什麽好笑的事?做什麽笑得那麽奸诈?你又想陷害谁了?」共事一学期以来,她非常明白,能令会长抿唇而笑——介於奸笑与微笑之间,肯定是她肚子中有了什麽想法,为了那想法付诸实行时会见到的情况而笑!
「走了,午睡的钟快响了。」罗蝶起笑着勾住方筝的手,一同走出办公室,往二年级的大楼走去。
在经过穿廊时,她又看到了孟观涛,他正迎面走过来;看他书包勾在背後的情况,可以预料这位仁兄又要翘课了。
罗蝶起直直把目光揪住他,而他似乎正忙,一手勾住书包,一手正掏出呼叫器查看着,疾步而行,对周遭事物视而不见。但她等着,等他抬头望来的一刻——就让他彻底地加深印象吧!
在擦身而过时,孟观涛自然而然地因为迎面走来有人而抬头看了下,立即,他
凝住了眼神的方向——
是她!
幸会!
深深地与他对望一眼,她充分表现出讯息。很礼貌地微一颔首,什麽话也不说。
他浓眉拧起,似乎为自己表现得弱势而自厌,进而迁怒於她,所以完全没有好脸色,只差没由鼻腔喷出不屑的一哼。错身过後,他的步伐急得像是忿!
好玩极了!罗蝶起双手背在身後,兀自笑开怀地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向教室的方向。
方筝急步跟上来:
「他是谁?我没见过。」她是编列全校学生资料的人,居然还有漏网之鱼没给他编到!怎麽可能?如果有编到他,那麽她绝对不会毫无印象!记忆力强可是她的长处。
「他没有填入学资料,所以你的档案没有,但你一定听过他的大名!本校这学期要整治的叁大问题人物之最。你说,他是谁?」
「孟观涛!」哇!闻名已久。
「答对了,方同学,进教室去吧!」在二年b班站定,她将方筝推了进去。
走回a班之前,她又回首看向校门方向。想着那个进入展锋高中一年,却与校内格格不入;离开风神高中一年,却偏与风神学生紧密相连的孟观涛。
那麽,他转进来这里,就有些难以理解了。这一点是她有兴趣的地方。为什麽?
至於,校风开放的展锋高中,这样没面子地任他人高兴翘课就翘课。那个高坐龙头宝位的校长大人实在太失职了,也是要解决的问题,否则日後学校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唉!才刚开学,事情就那麽多,真是——太、好、玩、了!
***
「你说。是什麽原因让罗蝶起拥有广大的群众魅力,得以连任两回学生会长?」
放学时间,同学全走得差不多了,各班大约都只剩下值日生在整理教室;季濯宇将垃圾打包,工作告一段落後,坐在桌子上问着与他共同担任值日生的王煌城。
转校生向来是受瞩目的,尤其是k中转来的高材生。不到一周的时间,他早混熟了上上下下,连隔壁班也有过来攀交的,可见他魅力之不癞,所以才在宣称要角逐班联会会长宝座时,立即有人自愿代他成立後援会,以及招募幕僚。之快速的,他已拥有一群虾兵蟹将。
王煌城一边擦黑板,一边回答:「其实一年级上学期时,会长是不受注目的,尤其你知道,每年新学年开始,一连串忙的就是学生会长、校花、校草之类以容貌为重的选举。虽然说活动很多,可是想从叁千名学生中脱颖而出是不简单的!尤其你可以发现,由於一开学的活动就是以外表美丑为主的比赛,自然而然。全校的注意力会被带领到那方面去。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多年来的传统是由——容貌再成绩再才干去评定。」
「哦,那她如今的地位又是怎麽回事?应该有一段故事吧?」季濯宇的好奇心更炽。
不料王煌城笑得别有深意,却不愿多说:「等这次选举过了,你自然会明白。如果再不明白,我会告诉你。」
「如果我没耐性等那麽久呢?」被吊胃口是痛苦的事,他不喜欢丢出一个问题後却得不到解答。
王惶城提供另一个方法:
「那麽,你可以去校史馆的电脑中查看历届学生会长的纪录资料,那里有约略的记载,不过,因为此任会长尚未卸职。有没有完整纪录上去,我并不明白。」
废话!还不如去问老妈还比较快!
季濯宇又问:
「那。有人追求她吗?」
「谁敢?」王煌城哈哈一笑。抓起两大包垃圾道:「我先走了,麻烦你关门窗。」
「ok,拜。」
谁敢?这是什麽意思?因为学生会长位高权重而不敢,还是长相平凡引不起他人兴趣?
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那宝贝妹妹在十七岁的青春年华没有人追就是事实!这学校的男学生都瞎了狗眼是不是!虽然这里盛产俊男美女,可是平凡清秀的小花也是可人的呀!
为了妹妹的面子问题,季濯宇很快乐地决定一件事!
一个女孩子即使没有在十七、八岁尝到初恋滋味,至少也要稍稍领受被人追求的滋味才算不枉青春呀!再不然也要顾一下面子!
他决定了!他要让全校的人知道,他在追罗蝶起!
瞧!他伟大的兄妹爱终於有表现的机会了。
3
相较於季濯宇所引发的注目,他爹季鸿范的魅力可以说是更胜一筹。英俊的男老师永远是吃香的,这是千古来不变的定律,尤其是这麽一个比得影视俊男明星相形失色的真正美男子;再者,这所学校的男老师没有人年纪比他轻、也没有人与他相同单身,这给了全校女师生们大大作美梦的空间,所以,他几近疯狂地受欢迎。
受欢迎到没有让他任课到的班级举牌到教务处抗议,也有不少期望子女升上大学的家长们前来关说。
这个祸害——不,俊男老师红的程度,可想而知。没看过离了婚的叁十七岁男人还能那麽吃香的。
因为叁年级的联考迫在眉睫,校方当然安排他任教叁年级的课程。至於一、二年级的进度由他来排定,但并不是由他任教。但也奇怪了,无论如何,他老兄妥协的条件只有一个——他要破例去二年a班担任数学老师,如果英文老师嫌课太多,他兼任二a英文也是可以。
在校长大人默许下,其他人当然从善如流;这消息成了二a班的福音。
至今一个多星期了,这一个独受眷宠的班级依然晕陶陶地偷笑到无法自拔。
全校上下会明白原因的大概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子了——不甘心一星期只见女儿一天的父亲,只能用这种方式好好「关照」女儿一下了。
第四堂数学课结束,受欢迎的数学老师被一票同学围着问习题。没事的人纷纷打开饭盒吃午餐了。
一般而言,学校的伙食可以自由选择,可以去餐厅吃各种美味料理,也可以向便当部门订一个月份的饭盒,当然也可以自己带来吃,更夸张一点的公子千金们则是每日中午由家中大厨依少爷小姐们的口味奉来一桌美食。
罗蝶起的午餐向来是由母亲或家中老管家婆提供的,虽然家中那两名女性长辈厨艺平平,永远只做拿手的火腿蛋炒饭,其他乏善可陈。但也幸好她不是美食至上的挑剔人种,所以日常叁餐吃得饱就算了。
「你吃这个?!」
不置信且夹带微怒的声音由她头顶上方传来。
「是呀。」她抬头,尽量以学生对老师的有礼口吻暗示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她可以感觉到教室内的人相当地注意着。
季鸿范坐在女儿前方没人的桌面上,一手挟课本,一手撑在她桌缘;帅气的坐姿引得班上女生热情注视。
「这能吃吗?」难怪女儿看起来苍白又瘦弱!那个失职的母亲应该负百分之百的责任!没有青菜,没有鱼肉,猪吃也会营养不足而死!
「季「老师」,您也该去用餐了!」拜托。如果他想找人吼,最佳对象正在校长室等着呢!
季鸿范抿紧了唇,一会,以不容抗拒的口气道:「你跟我来!」
他丢下的眼神意思为:如果你不跟来,你爹我就抱着你走。
嗯,偶尔还是顺应一下父亲的尊严好了,否则她这个会长以後要怎麽做人?在心头软了口气,她收拾好桌面,盖好饭盒,很认命地尾随父亲身後。直往教师休息室而去。
说起这一对「前任」夫妻的厨艺,原本是五十步笑百步,一同差得很彻底。可是季鸿范在短暂的一年又两个月的婚姻中,除了得到两个拖油瓶外,另一个纪念品就是突飞猛进的厨艺;这当然得归功於罗澄昀是个全天下最难缠的孕妇。在九个月半怀胎内,她几乎吃遍了世界美食,常是半夜起来醒可怜的丈夫嚷嚷着要吃日本料理、法国料理的。在经济能力有限,又必须满足孕妇口欲的情况下,季鸿范含泪报名美食班。与一票中年妇女挤在厨房教室中叁个月,居然以第一名的分数光荣毕业;虽然说他向来是个考试天才,这辈子从未拿过第二名的成绩,但在烹饪上也荣登状元,就不可思议了。
但因此,有厨师执照的季鸿范才会看到那盘蛋炒饭大动肝火,瞧他把儿子养得多好呀。从今天起,他也要负起女儿中餐的责任,不让她吃到那种不堪入目的东西。
他们父子的中餐向来是由自己带来吃的,实在是吃不惯稍差的口味。
「哟,妹子,怎麽肯跟我们吃?不怕惹人注目?」季濯宇早咬着筷子在父亲的座位上等着了。看到妹妹有丝讶异。
罗蝶起笑了笑,把注意力放在桌上那只闷烧锅上。呵!配备真是齐全,连闷烧锅都出现了。
「今天吃「八宝布袋鸡」,爸爸我的拿手菜。咱们台湾人老以为大陆名菜只出在江浙川广,其实出自山东的鲁菜才是上品,咱们至圣先师孔夫子就是出自那里,可见多吃会长智慧。」
瞧他说得口水乱喷,智慧不会因为美食才长得出来吧?罗蝶起没有反驳,倒是被香气四溢的鸡吸去了注意力。这种「八宝布袋鸡」有点类似西洋火鸡大餐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将整只鸡剔下内部的骨架,然後装入海参、虾、口蘑、火腿、香菇、海米、玉兰片、精猪肉做馅,一同烹煮,熬了後馅香肉嫩,香味四溢。
「爸,你每天都做这麽复杂的菜式呀?」的确是好吃,向来食量少的罗蝶起已让父亲添了第二碗。
「中式餐点由我负责,西式由你哥负责。女儿,要不要学?爹爹我倾囊相授。」
「不了,平常事情很多,忙不完了。」不想学,但笃定往後中餐往这边靠。
季濯宇笑道:
「老爸,我看妹妹是没天分啦,跟妈一个样。」
「你知道你妈给她吃什麽吗?炒成咖啡色并且粘在一起的蛋炒饭!」季鸿范以控诉的口气叫着。
「请不要用鄙夷的口气去说我的爱心便当好吗?」她放下碗,拒绝吃第叁碗。
「好了,我吃饱了。」也就是她要回教室的意思。
「等等,妹子。」季濯宇叫着:「你说星期六下午我当选的机率有多少?」
罗蝶起站定在他面前,捧起他俊帅的面孔,称斤论两地挑剔完後,给予回应。
「百分之五十。剩下的,你得去评估叁年级的邱预雁之後,再看看自己还能争取到几分胜算。」
「嘿!你很瞧不起我哦!」
原本已快走到门口的她,又折了回来:「不是。我讲得很公平。你一定是因为在短短十日内成为风云人物。有了後援会,有了幕僚团,所以认为自己气势如虹,才会口出狂言说要一举攻倒学生会独大的局面,但是你忽略掉了一些极重要的事情,被优越感冲昏了大脑。」
「说来听听。」他很有兴致,相信由妹子口中说出来的解释最正确,他早想问清楚了。
罗蝶起看着手表:
「改天吧,快午休了。」
「不行,学生会长的特权不是很多吗?你不必太省着用。不说清楚,我就不放人。」
当下,很无赖地向前搂住她的腰,用他高大的身子困住她。
「爸,你看哥的行为。」
原本想请父亲伸援手的,但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季鸿范很有兴趣地问:「女儿,每位老师都很推崇你哩,说一些事迹来让老爸引以为荣如何?」
从他们父子进入展锋高中之後,对女儿还有另一面貌的事感到有点伤心,因为他们居然从来不知道;但适应过後,唯一想做的是立即去了解她的另一面。
「其实也没什麽的。」她吁了口气,将兄长推开,坐回椅子上,简单地诉说一年多来的校园生活,以及这个学校的特质,只求早点脱身。不明白他们哪来那麽多的好奇心,连这种小事也要问。
说起罗蝶起的崛起,从来不是因为她有校长女儿身分的关系。毕竟放眼全校学生,几乎全是千金、少爷之流,哪一位不是身家优渥的?相形之下,区区校长之女就不见得会那般受瞩目了。
是上一任的会长,如今已上大学的柯怡然挖掘她的,相中她的才华、延请她入幕僚,代为筹画选战;起先是有那麽一点点想借重她校长女儿身分来助己声势,但後来柯怡然才惊觉自己挖来的人是一名将相之才!运筹帷幄有板有眼,任何时刻都冷静自若,让人见她如见定心丸一般,彷佛天大的事都只是她手中的小状况,化解麻烦比吃大白菜更简单。那时,柯怡然心中有数了!她自己一定会稳稳当选!但若想再角逐一届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妄想,因为她让全校的人看到了罗蝶起,并且由罗蝶起发动的文宣、活动之精采,远远盖过她这名校花兼会长候选人的光芒,很奇异的情况,即使被造势的受益人是她!
结果,那年第一高票的柯怡然如期当上学生会长,但新生的罗蝶起以第二高票也被送入了学生会!之间又因为她不是候选人而引起诸多争议,最後她在种种赞同与反对的声浪中上台,云淡风清地挥手。表示自己没兴趣入学生会,并且发表了一篇演说,请他们搞清楚状况,记住候选人是谁。最後提议选票投给非候选人者,一律视为废票。但车件并没有完结。那一学期,她的被谈论程度胜过全校的任何人。
然後当完一届会长的柯怡然大方退位,明白自己不会再当选,所以不出马连任免得难看;结果她推荐罗蝶起与自己妹妹柯盈然参选,功成身退,退得光采。
尔後,罗蝶起成了展中独一无二的会长,甚至被拥戴者封了女诸葛的封号,但她从不接受。
「我明白了!」
季濯宇笑了出来,在妹妹简单说完後,他也明白王煌城的意思了!
「一般而言,候选人代表了精英,代表了顶尖!但,形貌不出色的人倒也可以藉由才智,适当地予以发挥,当助选员的才华强烈到盖住主角锋芒时。那麽,候选人反而只会成为黯然失色的跳板。这个学校的选举,看的不只是单一个人,而是所有参与者的能力,并且趁机评估之中有才能的人!妈的!我还以为我人缘好得飞天遁地!原来那些帮助我的人也有所图呀!」
「啪!」
季鸿范因为儿子的粗话而赏了他一记爆栗子。
「儿子!收起你个人的优越感。老爸我反而赞成这种选举,可以选出真正的人才,而不是虚有其表的呆瓜。如果你不想被幕僚的光采胜过你本人的话,最好拿出实力给人看,别再被优越感蒙蔽了!女儿,看来你把校园带得不错,要不要立个更伟大的志向去努力呀?」
「不要。我只想当这里的校长。」她走向门口:「好啦,哥,希望你当选。我回教室了。」
这是个有趣的校园,她怎麽舍得放弃呢?建立一个全国独一无二的学园理想国,就是她毕生的兴趣与愿望。只有在这里才得以实现,不是吗?
***
随着选举日期的逼近,各组人马更是卯足了吃奶力气,造势活动也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举凡抹黑、造谣、弃x保x啦耳语之类的。看得人眼花撩乱,只待睿智的投票者选出真正理想人才。
新学期的第一波高潮盛况,就是这麽带起来的。
这时最安静的就只有学生会了,他们九位成员已着手布置下一档活动以及与他校联谊事宜。在他们而言,第一波活动被带到高峰就算完成了,谁当选并不是问题。所以他们很闲,坐在一边笑看风起云涌。
今日是星期五,也是投票日的前一天,由学生会向老师们情商调课。今日的第四、五节课让候选人做最後一波造势努力,课程调到下星期六下午补足。
所以现在的热闹情况可以想像,七组人马纷纷在操场、运动场。或各社团教室办起个人活动。生意脑筋动得快的社团也趁此招揽社员,顺带卖产品;生意最好的是摄影社与烹饪社,活像个小型社会的缩影。
站在自己教室外的阳台,可以看到操场一处处人海的盛况,罗蝶起撑着下巴,浅露笑意。直到身後出现一股存在的气息,虽无声响,她却能准确地点名:「盈然。」
「哎!不好玩!才两秒钟就猜到了!」学舞蹈的柯盈然走路向来轻盈且不发出声响,可是最爱玩的游戏永远捉弄不了罗蝶起,真没成就感。
她双手也搁在栏杆上,与罗蝶起相同姿势去看操场那一片人潮。
「邱预雁与季濯宇必定会成为班联会的正副会长了。瞧那两片壁垒分明的人海。」
「谁正谁负?」
「年轻力壮、面孔好、功课好、能力颇佳,而且咱们学校女多男少,我相信季濯宇胜算大些。搞不好给他壮大一学期,明年就当真会成为你的威胁了。」
「哦,你对他的评价正面较多?」收回目光,罗蝶起看向她。
柯盈然交抱手臂沉思:
「目前为止,他算是得到广大的接受,性格爽朗、反应敏捷,各方面表现皆出色;没出岔子的话,他会一直令人喜爱下去。」
「典型可以当上会长的男人吗?」季濯宇的外貌与功课百分之百过关,目前差的,就是表现才干让人信任,端看他能否造成另一股旋风了,如果他有野心的话。
「当会长?还早得很。」看着手表,她道:「最近没看你带饭盒,我们一同去餐厅吃午饭吧。」
「不了,我要陪母亲吃饭,顺便请她做好心理准备,明日下午的会议有质询她的条款。」
「哦?例如?」
「任意让人翘课的事,以及她与季老师总是意见不合;他们不合作,今年叁年级就甭想争取榜首了。」
「校长听了不喷火才怪,她最恨别人当面数落她。不过,大家都在猜他们之间的火药味是不是属於爱的火花的一种表现法。」柯盈然光是想像那种画面就想笑,向来童话中的王子都杀喷火龙,救出美丽公主的,但从来就不曾发生王子爱上喷火女暴龙兼公主的q版画面。如果当真有这种故事产生,一定、非常、特别的好玩!
罗蝶起看她怪异忍笑的表情,大致也猜得出她心中在想什麽,想着自己也快要不顾为人子女的道义开始加入嘲笑行列了,所以赶紧向柯盈然告别,走向校长室的方向。想笑也只能躲起来偷笑,否则母亲会骂她不孝女的。
正要由楼梯口转向行政大楼最顶层的校长室走去,却在上了两个阶梯就被父亲拦截。
「宝贝,你走错地方了!今天咱们约好在西边体育馆後面草皮吃午餐的呀。」
季鸿范提着他的野餐盒,果然很有野餐的味道。
「爸,今天不行,你与濯宇吃吧!我与妈约好一同用餐——」
「要吃猪食她自己吃,不必拖我这个发育中的女儿下水。而且,今天濯宇要与他的幕僚一同吃午饭,不陪我吃,你忍心看我这孤老头在呼呼北风下,抖瑟凄苦地用餐吗?」
「爸!」
「走啦!别理那只暴龙!」不由分说,他搂住女儿往西边无人地带走去。
「爸,注意身分。」不知道他们是父女的人看到了还当有轰轰烈烈的师生畸恋产生了!
「放心啦,人全死到操场当烤乳猪了,说到食物,宝贝,爹地今天做的是美式餐点,有沙拉、烤牛排、薯片……」季鸿范得意洋洋地展示着。说到最自得的地方。甚至未到草地就抓出一小块牛肉要女儿吃了评分。
「我自己吃,不要我!」她匆匆接过牛肉住口中丢。实在担心会有人看到这种画面,令她堂堂会长的面子被丢到福德坑去发臭,所以一边努力地咀嚼,一边索性勾住父亲的手臂,半拖着跑地躲入体育馆後面,心中祈愿没人看到,老天保佑!
显然老天并不总是站在她这边。
在他们父女转入体育馆後面隐密草皮前几秒,一名由校外围墙翻进来的男子清楚地看到了!
又是她!
孟观涛俐落地跃下围墙,望着已消失身影的墙角看了良久。
他知道她是谁,但入校一年多来从未因为她出名而稍加注意,因为她是谁都与他无关,而他要忙的事还多着呢!没空对另一世界的人投注一分一秒的注意力。事实上,他一直不曾当自己是这个学校的一份子。
可是,这个学期以来,他先是被走廊眼波交望那一幕缠住心头,继而在骑车经过木棉道时乍然忆起她也是那一夜那个不怕死的够胆女子。他不知道光用一道眼光,就可以使人在心头烙印下深刻的印象!她那种莫测高深、似笑非笑到令人心中一颤的表情,一如全校学生所钦佩的会长形象。
这只是初步感觉,但会令他好奇的,却是她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他以为她是同性恋者的,否则不会给他撞见在学生会办公室与一名美得帅气的女子互搂的画面;他有些讶异。但不至於好奇或鄙视!但,如今再加上又撞见与王牌老师勾搭……老天!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如何能以平凡的相貌去游走双份感情之间?并且掩饰分配得那麽好?
生平第一次。事不关己绝不多事的孟观涛兴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他想了解罗蝶起这个女子。
聪明绝顶。是全校学生对她一致的推崇,但聪明才智用於感情上应该不算是好条件的一种吧?
她不丑,但她也没有特别可以称为美丽的地方,除了那一双可以看透人心一般的眼眸之外。那麽,她何以让自己得到他人的爱?
随手扯下一根杂草,他放在口中咬着,嘴角浮起了有趣的笑容。
幸会了,罗蝶起!
***
真难得,一「家」四口的画面又出现了。
这次的地点在校长宅邸。没有误差的,这对「前任」夫妇一定以大眼瞪小眼开始,每一次见面少了这一道步骤还真觉得怪怪的。
「濯宇,你在搞什麽?害我下午的「师生检讨会」开不成地落荒而逃。」
难得罗蝶起会数落人,不悦的神色一丝也不隐藏。在父兄面前,她只是个妹妹,很难端起会长的身段去对付。
「没事的啦!今天不是要庆祝我当上班联会主席吗?」季濯宇笑嘻嘻地抬高双手一边保证,一边嘻皮笑脸。
「庆祝个鬼!老子问你,你在台上发表当选感言就算了,何必大声疾呼要追求蝶起,把她奉为理想情人?你想乱伦呀,不孝子!」冲上去k了儿子一下,季鸿范的吼声向来不容小觑。
「小浑帐,为娘的问你,你是存心给蝶起难堪是不是?教她往後的日子要怎麽过?」罗澄昀直搓着儿子的头。
是了,今天的聚会原因是季濯宇公开求爱,目标直指学生会长罗蝶起,造成了轰动楼上、惊动楼下的头条大新闻。然後季濯宇就被拎来这里审问了。
「爸,妈!听我说嘛。我这是为妹妹的面子着想哩。」季濯宇跳到沙发後,抵挡父母的火气。
「这种「宣言」能对我的面子起什麽作用?请教一下。」罗蝶起眯起眼看他得意的笑容,那种自作聪明的眼神令她起了悲惨的预感,似乎有一点点头绪露了出来。
「我们给你十分钟开脱罪行!」季鸿范双手插腰。暂时不扑上去教训他。
「爸、妈,妹妹在才能上得到最高的肯定虽然很好,但你们不能忘了,妹妹是个女孩,在十七岁如花初绽的年纪,理应有更美丽多采的事情发生。像妈,十七岁就被拐跑——唔——」被k的声音,「哦,不,是与爸爸发生轰轰烈烈的爱情,惊天地、泣鬼神。鬼哭神号——哇!」被的闷哼。「总而言之,为母亲的青春写下最瑰丽壮烈的一页。既然妈妈有那种回忆,应该注意到妹妹也正好十七了,为什麽一点情事也没有发生呢?妈,你不觉得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吗?你们为人父母的怎麽可以耽误女儿的青春,让她虚度而过呢?即使她真的没人追,但我们总要做一个假想让外人明白她依然是很有身价的。瞧,我这是为妹妹的面子而努力呀。」
听起来好像有那麽一点道理!为人父母者陷入思考当中。
罗蝶起冷笑:
「谢谢你呀,亲爱的哥哥。人家会以为我居然眼光低到去成为你花名册的一员,妹妹我承受不起花痴的宝座。」
「对呀!你的名声又不好。反而污辱了妹妹至高无上的形象!根本是反效果!
要是沾上污名,她以後要怎麽当校长治理学校?」罗澄昀站在女儿这边吼儿子。
不过,季鸿范却是站在儿子这一边。
「学校!学校!我的女儿为什麽耍学你一切以学校为重。为了这所烂学校卖命而抛弃一切?把我们的婚姻搞垮也就算了,但若是想赔上女儿的青春,也要看看我这个父亲答应不答应。」
罗澄昀跳起来面对他,开火:「你是怪我毁了婚姻?我呸!是你爱吵才把家庭吵没的!学校的事一向不是问题,难道就只有你可以念书,我却连高中都不能读毕业?」
「不要无理取闹,我们讨论的是蝶起——」
总而言之,一如以住,这对冤家又挖起远古时期的老帐,一条一条来算以刺激脑记忆力的鲜活。有经验的为人子女向来自求多福,转身往厨房走去。
住在罗宅的,还有一位老嬷嬷,中年丧夫,膝下无子,十六年前来应徵保母後,便一直留下来了,如今有近六十的年岁,都称她叫赵妈。此时她正在大展身手准备宴客晚餐,努力得挥汗如雨。但,老实说,赵妈很会理家、理草地,却不是个厨房高手,与罗澄昀有得拼。看食谱也煮不出个成果来。
看到双胞胎进来,赵妈挥手叫:「饿了吗?再待一会儿,我马上好,别进来这儿,油烟味不好闻。」
「赵妈,你休息一会,我来就成了。」
「少爷。这怎麽可以——」
罗蝶起勾住赵妈的手臂,不让她去抢回铲子与油锅:「没关系的,他正想好好庆祝孔子的生日,您就让他去弄吧!」当下努力将赵妈推出厨房。
「孔子生日?不……不行哪。男孩子怎麽可以进厨房?我……」尾音消失於门关上後。
季濯宇哈哈大笑,拿着平底锅的手正在表演高难度的特技动作,将烤牛排甩到半空中,再接住。
「孔子生日?我没事庆祝孔子生日做什麽?那如果我们下个月的月底再来煮一次的话,藉口是不是要庆祝孔子满月呀?」
她耸肩:
「赵妈是个有藉口就可以摆平的人。她永远不相信男人会煮菜。」
趁煮汤的空档,季濯宇拿出苹果雕水果花,首先雕出一朵百合,递到她面前:「喏!给你。」
她接过,看着看着,接着就大口地吃起来。
「我得拜托你,千万别害我名誉扫地。」
「虽然很多女孩子追我。但可不代表我花心,我还没有追过女孩子,你应该感到荣幸,而不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她摇头:
「濯宇。你当真以为我们的身分会成功地隐瞒到毕业之後?」
他打量她慧黠夹奸诈的眼神,问:「我本来以为是的。妹子,你打什麽主意?」
「当初我执意不公布我们一家四口的关系,有多重考量。首要的,我问你,外公为什麽会干方百计把爸弄进来?」
「想让他们再成夫妻。」他一边转身注意烹煮情形。
「那,你为什麽不会以为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以撮合他们为目的?」她反问。
季濯宇回头瞥她一眼:
「不要迂迂回回的,索性一次讲完吧!我真怕了你凡事莫测高深、九拐十八弯的。」他一向没耐性。尤其他又得分神煮菜。
「好吧。外人在不知他们曾是结过婚的夫妇情况下,是不是各自的追求者依然追求着?我相信爸妈他们还互相爱着对方,可是吵了那麽多年、分开那麽久,如果没有因缘际会令他们重逢,再由旁枝细节来擦出火花,那他们只会一直胶着下去,吵个不停,目前为止,妈妈知道爸爸很受女老师爱慕,甚至每日的晨间会报,亲眼看到一大堆女人粘住爸,妈妈的怒气已经高张到快要爆发了;再者,我也知道刘荣升老师愿意被高薪挖角过来是因为倾心妈,我相信老爸不会不明白,只是各自在隐忍,你没发现他们斗嘴的次数增加了吗?这样吵下去,总有一天会吵到曝光,而我要的,是等待一个契机,」
「什麽?」季濯宇好奇地追问。
「让他们不得不公开身分的同时也不得不结婚的契机,那就是我要的结果。」
她笑得好深沉,眯起的眼仿佛已见到那时的盛况。
「十七岁的脑袋不该想那麽复杂的事。老天,你才十七岁吗?」他咋舌不已。
她摇头,不理会他的调侃问题。
「所以,我才希望你别做出会令你我都丢脸的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千万别实行,否则我们必上兄妹乱伦头条版。」
「嘿嘿!」他自有打算地笑着。
她戒备地看他:
「你还是笃定要闹笑话?」
「既然你这麽聪明。那麽凡事都在你掌握中未免太没有意思了?相信我的任何做法都可以让你调剂一番,又不会造成困扰才是。你这麽聪明,担心什麽呢?哥哥我太佩服你了,於是不打算合作。」是的,他打算扰乱一下下。
罗蝶起不怒反笑,翩然转身出厨房,临去留下一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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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有机会去正式与孟观涛见面,一方面是开学以来,事情颇多;一方面是他逃课逃得凶,几乎像是根本不曾入学过似的。一个学生在超过旷课时数的限制,却依然没被退学,这是什麽情形?母亲一定有所隐瞒偏袒,为什麽?
沉思地步行在木棉道上,已近八点的时刻,事实上是迟到了,所以路上没什麽人。罗蝶起今晨起晚了些,平常她都与母亲一同开车去学校,今日会迟到,除了闹钟没有调好之外,昨日陪母亲参加全省校长聚会到深夜也是原因之一。此刻她迟到了还不算什麽,她那母亲还睡死在她的水床上不知令夕是何夕呢!
不过,当人师长的好处就是没来学校也不会被记旷课什麽的。
既然迟到,那麽晚一分钟与晚一小时都没差了,所以她慢慢地走。走着走着,居然碰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了——孟观涛!
嚣张的重型机车飙过她身边,突地,在前方两百公尺处紧急煞车兼一百八十度大回转,不顷刻,已横挡在她面前。机车骑士摘下安全帽,露出一张叛逆有个性的面孔,就是孟观涛!
情况是突兀的!
他们皆不言不语地打量对方,有点像武侠片中两位高手对决前估量对方功力深浅时的宁静与暗涌波涛。
孟观涛一手抱着安全帽,一手轻松地搁在机车把手上,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长半坐在机车上,俯视着与他相距一公尺,并且已让他好奇许久的女孩。
「你也会迟到?」他低低地开口,幽黑的眸子闪动坏坏的深沉。
她上下打量他的打扮:没有制服、没有书包,这人恐怕把今天当成放假日了。
「教师节过了,双十节也还没到,你今天放的是什麽假?」
「弹性假。」他撇起一边唇角,倏地,大掌一抓,像抓小猫一般,她在瞬间已跌到他怀中。
「你做什麽?」她力持镇定,很快地分辨出他没有侵犯的意图。他只是想吓她。
孟观涛抓近她只是为了更看清她。他想明白她有什麽魅力可以同时令男人与女人对她倾心,他根本看不出她外表的特质,於是拿下她的眼镜,只手抓住她下巴,仔细地看,过於白晰的皮肤,是唯一令人感到优点的地方,但同时也代表苍白;黑而细长的眉毛,平常的鼻,不扁却也不挺;平常的嘴,不大也不小,更没有美丽的色泽,它是偏白的;瓜子型的脸蛋;然後再是那双不特别大的眼,有双眼皮,眼内有一些血丝,所以不能说是黑白分明,但,这样的眼,合着与眉宇一同看,却是说不尽的聪慧深智,冷静安定的气质庞大地迸发在周身,让人不敢忽视。
「你在找什麽?」她没有挣脱,冷静地问,眼眸直直地对视着他,唇角有着笑意,像是明白着什麽。
「美丽,或者迷魂的气质。」他放开她,让她退开一步,神色更加深沉,整体看她。
「找到了吗?」她眯着眼问,因为没有眼镜。叁百度的近视只能用眯眼去看人。
他摇头,突然笑了出来:「我不知道爱你的人为什麽会爱你,但在我而言,每看着你,会钦佩你的冷静,然後强烈的欲望就是破坏那分冷静。你确实够格让他们当神一般的崇拜。」即使他父亲也不见得比得上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冷静,没理由地让人在安心之馀,不由自主相信她、让她领导。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无知的鲁莽自信,就是非比寻常的聪慧;谨慎幅射出周身的气质。
她不理会他的评语,迳自问:「今日不上学?」
「是的。」
「你不喜欢展锋高中吧?」她托着下巴,注意他的表情,脑中评析着这种相貌会有的性格。
「是不喜欢。」他没让她有看透他的机会,突然笑得很邪气地道:「我逃学不是新闻,学生会长旷课才是头条吧?」
在他出口时,她已能明白他不善的意图,退了一步,但显然不够快,他敏捷地动了下,她双手已让他牢牢抓住。
「别做无聊的事。」她有些慌的挣扎。她没有应付这种肢体接触的经验,此刻她才明白男人的力量有多大。
本来孟观涛只想逗逗她,看她失去冷静的模样,并不是真的想对她做什麽,因为不理会与自身事物不相干人物是他的性格,何况目前情况不寻常,没有多馀时间给他玩乐。但,远处成群追来的机车咆哮声令他低咒地回神,该死!他忘了防范他们追来,这时已不能撇下她了!不由分说,将安全帽载到她头上,跨上机车的同时也将她拉上来,双手抓来环住他腰,低叫:「抱紧。」
立即的,机车像射出的子弹,疾奔向前方而去。
这下子,展锋高中真的会出现学生会长旷课的头条大新闻了。罗蝶起噙着苦笑,想着他的一语成识。
她当然明白此刻危险的情况,一票带着开山刀追来的人,正在追逐着她双手死搂着的男子。这情况可以说是典型的黑社会面貌,电影中看到不稀奇,但真正出现在生活中可就刺激得快升天了。
不能说她不怕;还能思考,是她习惯使然。而且对方始终落在一百公尺的距离与他们追逐着。短时间之内看来安全无虞,孟观涛有不错的技术,冲起来也不要命的快,所以她还能有自若的安然心情。
她比较不明白的是何以今日相遇,他会直勾勾地看她,像发现什麽有趣的事。
急欲证实似的;她对他是一定会有兴趣,也一定会找机会逮他了解一番。但他的原由呢?没理由他会主动来找她,如果他认为她与方筝是同性恋,也不是什麽大问题,犯不着主动来找她,因为据一年来的资料了解,他对任何事都是彻底没兴趣的,更没有去认识任何人;而他班上的人也因为他不良的名声而对他退避叁舍。这麽一个好奇心贫乏的人,会好奇她的什麽?
机车突然停住,她因那猛烈的反作用力而硬生生地撞到孟观涛身上。「叩」地一声,他的後脑勺很「荣幸」地亲到她很硬的安全帽。依声音转来,他一定很痛。
「少爷?」
在他们前面一字排开的有六辆黑色轿车,十来名黑衣男子,神色一片肃杀。
孟观涛忍住抚後脑勺的欲望,冷冷地下令:「将他们「送」回去给张老头当寿礼!」
「是。」
收到命令,六辆车子驶向公路,转眼间已不见。
罗蝶起已跨下机车,脱下安全帽看地形。这里应是靠海边,风很大,四周的建物都是很高级的别墅,各自建了高高的围墙围着海风,也围着外人的探视。他们立定的地方,就是在一户有欧美风格建的大门前。
「这是你家?」她看向他,问着。一边忍着笑,看他抚着後脑的拙样。
他横了她一眼。
「你撞疼的。」
「所以?」她摊手,问得无辜,他抓她过来,双手一抱让他坐在机车上,然後抓她双手置在他後脑:「所以你负责让它不痛。」
哟,还真的开始肿了。
「英雄不是连子弹也打不死?还怕这一点痛?」
「我的身体也是肉做的。」他压住她双手,不让她挣开,硬是要她揉,而姿态霎时变得很暧昧。他的额头几乎抵着她的,而她的双手环过他头,被他压在他的後脑。
她心中泛过一股奇怪的感觉,但并没有太过注意,也没有理会。只是保持理性
地问:
「你为什麽要来展中?」她隐隐猜测着是否与刚才那事件有所关联。
他抓下她的手,握住,像是突然对她一双瘦且小的手好奇了起来。她凭什麽迷人?她没有好外表,没有好身段,而太过聪明的女人只会令男人敬而远之,那麽,他为什麽愈看她愈觉得她耐人寻味地迷人?
「孟——」她又要开口,却被大门口出现的女人打断了。
「少爷!您来了!我去请夫人下来。」妇人飞快地奔入宅子中。
他拉她往内走:
「这儿是我母亲名下的房子。向来没住人,近来我都住这儿。」
「上学很方便——如果你上学的话。」她微微挣扎。他松手,她立即将双手背在身後,微微搓去那热。
「近日来我有空。」他坐在沙发上,伸手示意她也坐。
於是她坐在他对面,猜他说那句的用意。
「有空?所以能「拨冗」去上学?」
他拍手。聪明的女孩。
「上什麽学呢?观涛在美国早就取得文凭了。」低沉迷人的嗓音。懒懒地由扶手梯上传来。
罗蝶起看过去,才记起自己的眼镜被他拿走,幸好她向来准备双份,由书包中再取出一副,她才看到一名典型黑社会老大会有的妻子模样;慵慵懒懒的姿态,撩人的波浪长发有万种风情,丽无双的面貌有江湖味,虽看上去有四十岁的年纪,身段却有着完美的比例。
「儿子,她是谁?」孟夫人没有走下来,只是不太满意看到儿子生平第一个带到她面前的女孩居然这麽平凡,清清淡淡到没一丝特色。
「学妹。以及厉害的学生会长。」孟观涛轻松且简单的介绍。
「不好看,换一个。不然将来生小孩会丑。」孟夫人挥挥手,不悦地上楼了。
嗯,果然是典型的。
罗蝶起深思地看他:
「胸大无脑、美丽无比,是老大们择偶的上选?」
「至少不会兴风作浪,碍了男人事业。」历代以来,孟家的媳妇都是这一型,孟观涛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自幼由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下,也根深了这种观念。也大概是这情形,让他对罗蝶起有了高度的好奇,他想知道女人如果聪明,又是如何不同法?
罗蝶超低低一笑,突然想起了一则笑话,瞄了他一眼,低首暗笑。
他试着猜她笑的原因,灵光一闪。
「你是想到了科学家与美女的笑话吧?」
「你们家既然信奉无脑美女为妻子上选,那麽,万一……」她想到的情况一如笑话中科学家的回答:如果生下来的孩子奇丑如我,其笨如你,那又如何是好?
「元配只有一个,女人却不限量。」他这也算是回答了。在古老社会能光明正大叁妻四妾的年代,孟家男子妻妾成群;在现代,依然能坐享女人窝。那是男人犒赏自己辛苦打拼,流血流汗最实质的方法。
「你有许多兄弟?」
「不,这一代只有我一个。」
「但你父亲的女人不止一个?」
他点头。认为理所当然。
罗蝶起有些明白了:
「相信那是娶一个没脑妻子的另一个好处了。」她并且也明白,身为父亲接班人的孟观涛也被教育了女人物化的想法,认为女人除了生子、温床,便再无用处,多养几个女人来娱乐不叫背叛,而是抒解身心,不必有感情;而女人则依附男人而能生存,这是黑社会老大之所以成气候的因素之一吧?儿女情长的男人毕竟成不了事业。历代以来君臣将相,多情者,容易招亡,李後主、唐玄宗……倒也不能说他们错,至少他们在有这种想法时,也能不去招惹聪明自主有脑袋的女子,宁愿找美丽、拜金的女人当伴侣,斩去情根,全心於事业。
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没有对立,也就不必批判人家什麽了。
她看他,评定道:「我想,目前为止,你们每一代的基因都控制良好,没生出草包俊男。」不过孟观涛是英俊且刚硬的;难怪传言邱预雁疯狂迷他。除了有黑社会世家的冷酷气质外,他可以说是性格俊男了。当然比不上哥哥漂亮,但两种面貌是不能比较的。
孟观涛坐到她这边,直看着她:「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伴侣是个聪明女子,那会是什麽情况。」
「首先,你再也没有叁妻四妾的机会;再者,你得提防「武则天」事件重演。」她好心地忠告他,不是人人都沾得起聪明女人的。「还有,既然你已大学毕业,又何须进入高中就读?」
「这是我的考验。」他拨开她肩前的秀发,开始寻找她好看的角度,也讶异自己居然有触碰她的欲望。收不住自己的手。
她返到沙发边缘不让他触手可及。才道:「考验接班的能力?」
他笑了,突然明白与聪明女子讲话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了;这就是她的魅力,她占优势的地方,但,若反之,有心隐瞒她事情的话,却也是藏不住的。
老天,他发现他对她的好奇更浓了!
他决定要了解这样的一个女孩。非了解她不可!
***
利用与母亲一同吃午餐的时间——事实上是母亲半路拦截,硬是拉她到校长室吃爱心便当,罗蝶起正好可以问有关孟观涛的事情。不过,首先她得听完母亲积压已久的抱怨。
「你扪着良心自己说,我做的菜真有那麽难吃吗?你怎麽可以每天中午陪那个死人去吃午餐?好歹你是我生养大的,怎麽可以靠向他那边?蛋炒饭有什麽不好?
营养又方便,而且又挺好吃的!以後每天中午都要来我这边报到,听到没有?」几乎像是对饭有仇似的,她手中的筷子不停地往饭上插出一个又一个的凹洞,然後才挖起放入口中用力咀嚼。
「我这不是来了吗?」她不怎麽挑地吃着不怎麽美味的蛋炒饭。盐没有化开、蛋有些焦、酱油太多、沙拉油像汤似的渗了整个饭盒的一半面积。
罗澄昀终於念够了,满意地低首吃饭。
「妈。」她咬住筷子,叫着母亲。
罗澄均毫无戒心地问:
「什麽事?」
「你知道孟观涛已有大学文凭了吗?」
「呃?是吗?」她讶异地抬头,看到女儿算计的眼神,心中才起了警戒。
「好,你不知道没关系。那,我想知道他怎麽入学的?又怎麽可以在旷课这麽长久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当我们学校的学生?」
罗澄昀不大想回答地应道:
「吃饭。这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除非他不再是展中的学生,否则就与我有关。他是我这学期要肃清的人物之一。」
「是你外公特准他进来的,有本事你自己去尼泊尔问他吧!」
罗蝶起想了一会,推断:「外公给了他入学资格。却又允许他可以不必来上课。难道外公与孟家有牵联?这麽做,对我们学校有什麽好处?特别多的捐款?还是曾欠人家什麽恩惠?」
罗澄昀不悦地瞪她,这麽聪明做什麽,真是。
「没有捐款。我也不晓得他进来我们学校可以做些什麽,只知道他在风神高中有一些麻烦,所以才进来,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做法而已。如你所说,他根本已拥有大学文凭了,我们已不必在意他有没有上课、能不能毕业的事。」
孟观涛进来的原因她会自己去查,倒是,此刻她有兴趣的是允许他入学的原因。母亲含糊其词的表现,可以预知另有内情。
「我们家与孟家有什麽关系?」
「你外公与孟观涛的爷爷曾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同学,有这麽一点交情,」
「就这样?为了一点点交情愿意破坏校规,任他来混乱校纪?外公不是这样的人吧?」
罗澄昀索性投降,她女儿的逼供能力超强,上辈子一定是个奸诈的坏蛋,或是高明的判官;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全招了。她没有女儿的好耐性。
「好吧,我由最古老的纠葛开始说,你外公与外婆在结婚之前,曾有孟观涛的爷爷孟存烨介入,差点抢走你外婆。结果你外婆即便有一点点动心也笃定要嫁你外公,因为她知道嫁入黑道世家,老公不会只属於一个女人的,她不能容忍分享,因此你那聪明盖世又冷静理智的外婆依然嫁给你外公。结果你外公那老头居然认为自己欠了孟家一段恩情,因为他娶到你外婆,也接受孟家建校的援资。虽然後来咱们把钱还清了,可是雪中送炭的恩情不可忘,於是居然把你妈妈——我,指腹为婚给孟家。当年因为学校刚建好,你外公外婆全力经营,没空生小孩,等到一切都稳定之後,才怀了我。我出生时,孟家的儿子已经十岁了,好死不死竟然真的在等我长大。」好喘,她连忙喝下500cc的温开水。
接下来的故事不必说,罗蝶起已能猜个明白,原来父母会私奔是这个原因。当初还以为是双方父母反对两人都尚在读害,不宜交往,才逼他们私奔,原来不全然是,而是母亲不愿嫁入孟家。可……不对!年纪不对!
「妈!孟观涛大我一岁。孟家第二代早就结婚生子了,如何能娶你?」
罗澄昀说到这个才火呢!
「那是他未婚风流,搞大了酒女的肚子,你可别以为自小订亲的男人就会守身如玉。我十七岁时,他二十七了,打他二十岁收到的礼物就是女人,那是他父亲送他的玩具!与忠贞划不上等号。他们黑道人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认为给「婚姻」
就是忠贞了,无关於肉体;他们重信用,可是对两性的观念令人发指。在我得知他有孩子之後,立即抓一个顺眼的男人私奔了,死也不要在高中毕业後嫁给黑道头子,当现成的娘。於是,你外公对孟家的愧疚又更深了,才会随便孟观涛上不上学的。」
哦!好曲折的过往。罗蝶起不禁要问:「外公不知道孟家男人风流吗?为何还要你嫁入孟家?」
「当年指腹为婚时不知道,後来知道了也因为信用的问题不敢退婚。但他也是担心的,所以在我私奔那晚。他故意不在家,并且在我的行李中塞入一大叠钱。」
「孟家现在还拿恩情来向我们施压吗?」
「也不是啦。人家上门来诚恳的拜托,又承诺捐钱,你外公当然要接受他,而且分文不收。只要他们上门不是要求联姻,说什麽我们也会答应。」罗澄昀吐出一口气。或许蝶起长得平凡是她的福气。
罗蝶起扫了眼半的门板,看到地上有人影投射进来,知道外面有人。突然她坏心眼地笑了,问道:「妈,当年爸真的是你不得已的选择吗?」
罗澄昀嘴硬地回道:
「当然,谁叫当年飞在我身边的苍蝇中,只有他唯一能看?我只好将就了。」
「骗子!」门口传来吼声。
母女俩全看向门口那个表情危险的中年俊男。
「你来干什麽?!」罗澄昀气势很弱地叫阵。
「当年我被孟宗昊揍倒在地时,是谁搂着我哭得死去活来的?并且口口声声爱我至死?!」季鸿范冲了过来,顺道将手中的餐点丢到女儿手上。他原本是特地送来爱心便当的,但现在吵架才最重要!
「你当时不是昏倒了?」罗澄昀讶异地叫着。
「我要是没听到你爱我,干嘛抓你私奔?」
「你浑蛋!」
轻轻上门,罗蝶起双手捧着餐点,走开了去,让他们去吵个过瘾!吵久了,时机到了,就等着重头戏来到。
今天的收获不少,值得她吃了两口浸在油中的炒饭的牺牲。此时,她要好生安慰自己的胃去了。
5
「相当奇怪,连续叁天,孟观涛都安分地来上学。」裴红叶看着手中的出席表,啧啧有声说着。
赵永琛摇头道:
「但他显然不合作。我前去请他参加社团,他却冷傲得不予理会。」
「当然邱预雁的追求也告失败,面子里子全挂不住。」裴红叶充分报导马路消息。
听完简报,罗蝶起问:「都没有做出令人侧目的事吗?」
叁年级的成员皆摇头。柯盈然起身道:「要说出人意表的事,就是新上任的班联会会长季濯宇了。自从上星期宣布要追会长後。一直小动作不断,屡上校周报的头条;会长却没有任何反应,为什麽?」
不待罗蝶起回答,向来斯文少言的刘伯扬略显激动地起身道:「那是他存心拿会长来做新闻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何必理他?理他不就中了他的计!」
众人诧异地看他,某些人已浮现了然的神色。
罗蝶起转着笔,笑笑道:「即使他真的追求我,也只是我个人的私事,不值得拿来讨论,」
「那季老师呢?」江欣侬状似随意地问着,却也是一则近来有风声的消息。每个人都无比的好奇。
早知道会有这种後遗症产生,可是基於美食的诱因强烈,所以她决定不怪父亲。
「你们真以为我对师生恋有兴趣吗?」
「那可难说了,对象是季老师,什麽都有可能。」方筝直言。对罗蝶起的反应兴趣大过绯闻本身。
罗蝶起几乎快失笑出来,在每周一次的会议上讨论私人的问题成何体统?幸好正事已讨论完,否则学生会都快成为蜚短流长大会了。
江欣侬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季老师是唯一常常直闯校长室的人?一般来说,有任何课程问题直接找教务主任就行了,而且校长室也不是任人随便来去的;会不会,季老师在追求咱们的美人校长,所以才频频对会长示好?」她提供了另一角度的看法。
霎时,整个会议室形成叁姑六婆菜市场,每个形象良好的学生会成员皆放下身段参与其中。
罗蝶起吁了口气,上卷宗,起身走到窗口,不知该笑,还是该叹。秋天懒洋洋的薰风吹拂进来。拨开她及肩的发丝,她便闭上眼,享受大自然的赠礼。享受清风拂面,是一种彷佛亲吻的奇特感觉,所有感官被满满地包容住,无比的舒畅满怀,令人好生眷恋!那是一种——与风谈恋爱的心情。向西的窗口,是她秋天的依恋。
缓缓张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窗外正仰首看她的人。由二楼看下去,并不太远,那孟观涛竟正对她这方窗口仰望,眼光深沉,不知注意她多久。
她没有表情地与他对视。良久,他绽开一抹笑,挥了挥手,走开了,留下她丝丝泛开的不解与……怅然?
「会长。」
身後刘伯扬的叫声让她转过身子。
「这是做好的纪录。」他将卷宗与册子交给她。侧脸看了眼那群仍在讨论的人後,才又正眼对上她,聚集了所有勇气:「那些……都不是真的吧?」他问的是绯闻。
罗蝶起这才诧异地正眼注视他。这个才子,颇受女子崇拜的斯文王子,居然对她说出这种话,而话中的紧张、颤抖,显而易见。
她在走什麽运?十七年来与情无涉,怎麽一被哥哥搅和,就让她犯桃花了?这个男人眼镜度数是否不够了?
「你高叁了,升学是你必须全心全力去专注的事。」她冷静地提醒他。接过文件。她翻开查看,不沾情事,就该冷然到底,否则对自己与他人都不好。
「但……但……我……」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立即消逝无踪,刘伯扬的第一回合求爱宣布失败。垂着头,他先行离开了会议室。
待其他成员全陆续走光了,罗蝶起才彷佛消失所有力气地靠在角落,由阴暗处凝视阳光投射而入的光影,开始整理一些思绪以及从未料想过的问题。
但她的安静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窗口投入的光,被倏然跳入的人影遮成片片零散的光。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窗口边已卓立了一条修长的人影。正好整以暇地对她淡笑着。
「你的出现令人措手不及。」她走近他。
孟观涛手肘搁在窗台上,弯下身子与她平视。
「这里几乎成了你休闲时的唯一去处。」
「你来上课叁天,就为了观察我的作息吗?」她隔着一步的近距离,搜寻他性格面孔上足以令女人迷魂失神的魅力。
「你不也找了人盯住我?」他随手扯下一片榕叶,含在口中,吹出几声哨音。
她明白地告诉他:
「你的存在造成秩序上的困扰,注意你是必然的工作。」
「结论呢?」
「没有。」她走开了去。收拾桌上一叠书籍与资料一一放回书架上。他的存在最後也会成为她自身的困扰吗?她不习惯有无法掌握的事,但他偏是她所难以预测的。也许,她该与他保持距离。
孟观涛静静地看她移动,想着这样瘦小的身影,如何有主宰全校的力量,让人心悦臣服?为什麽她娇小身影展现的居然是力量,而不是脆弱?
他自然是明白孟家与罗家曾有怎样的牵扯。当年爷爷过世时,罗家老爷前来吊祭,父亲便已向他说明过了。後来没再坚持联姻的主要原因,是罗澄昀那个大美人唯一的女儿竟是令人失望的平凡;重美色的孟家当然不提了,一切就当算了。当年父亲愿意接受指腹为婚是看上罗澄昀少见的美丽才去履行,虽没结成婚,但倒也真的想过再次指腹为婚,直到资料送来,照片上的女孩不甚出色,才打消念头。
但美丽的方式,外表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吸引力才能抓牢男人的视线,死心塌地。
如果当一个女人明明很平凡,却又要命地吸住他人眼光,那麽,这种女人才叫极品吧?这种境界可是连绝美女子也不一定办得到的。
不否认,她吸引他。由好奇提升到更高一层,兴趣;也或者已达到喜欢。孟观涛没有给自己挣扎排斥的时间,更不去问自己为什麽,总之——他要猎捕她。
「猎捕」是一种野蛮的掠夺方式,但贴切极了。
这女子是只狐,聪明且灵活,与其遭凡夫俗子等闲视之,还不如擒入他的臂膀,珍藏一生,不见得人人会欣赏她的「美」,也不见得人人会接受她绝顶的聪明,但倘若他没有及早下手,那麽依然会有下一个男人对她惊.等待不是他的原则。相中,掠取;毫不迟疑。
与这样的女孩谈恋爱自然是特别的,一如现在。
「他们封你为「女诸葛」,但据说你不接受。」他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後,正好将她卡在两个书架间的死角。
她努力平静自己,转身面对他,突然感觉到危险。
「受之有愧。」
「我在想——」他一手抵在她身後的书架,一手挑起她脸,透过镜片锁住她目光。「……你是否在等待诸葛亮?」
他的气息挑逗地吹拂上她唇。两人近在咫尺。
「这世界上已不会再有诸葛亮了,而我也不会自比为黄阿丑。」黄阿丑为诸葛亮之妻。据闻此女貌丑无比,但才学丰富,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对诸葛亮的学识精进起了不少启发之功,学识在诸葛亮之上,让他仰慕之馀娶为妻室。
「你是不曾想过爱情吧?」
「我才十七岁。」她伸手想推开他,却不能如愿。
「你是特别的。」他的眼神奇特,注视她的目光灼然。他很满意他所发现的一切。近看她的眼,才乍然明白她绝对没有谈过恋爱——因为直至目前为止,她没空有那种心思:当然,也就没有同性恋或师生恋那回事了。他只相信自己由她眼中发现的真相,那麽,与那些人又是怎麽回事?
罗蝶起直接地问他:
「可否告诉我,你这行为代表什麽?促进友谊?还是正在威胁我?」
「我只是想真正地看到你。」
「你有近视?」这次她已能推开他走出去;他俩心知肚明是他愿意松手的原因。
如何去接近一只狐?急就章不是最好的方式,他明白渐近的道理,否则当心狐也是有利爪尖牙的。
走开一段距离,她才转身面对他:「孟观涛,我并不想与你较劲。」
「那真是抱歉了,因为我想。」他露出邪恶的笑。猜测她平静外表下,会产生多少惊慌?
***
罗蝶起并不常碰到无法掌握的事件。向来去执行一件计画时,她总能精确地预测到进行的过程、人们的反应,以及会遇到的问题与结果,因为对环境有充分了解後,事件的进行也就有了脉络可寻,可是,假若「事件」发生於她身上,那种有关感情的东西,那就有点麻烦了;因为那是她完全陌生并且不曾推演过的领域。
她才十七岁,对感情之事,尚未有所规画,因为在生涯规画里,排满的步骤中,没有空隙可以给感情去安身立命;既然从来不想,当然就不会有,何况她不是外貌姣好的女子。有了这点自知之明,更可以放心地将「感情」踢得老远,当一个成功的校长才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目标,何况,即使真有感情发生,也应是叁十岁以後的事吧?十七岁未免夸张。不成熟的心性能有什麽良好且绵长的情事产生?母亲不就是个好借镜?先心动、再动情、再私奔,然後离婚。当然之中不能不提父母奇特的心性造成婚姻草率促成又分离,可是却也血淋淋地告知世人,一、二十岁的年纪,往往无法成熟地面对感情。玩不起的禁忌游戏,又何必白走一遭?
人家说十七、八岁是初恋的年纪,大抵是荷尔蒙分泌刺激所致,但可没有人说十七、八岁是结婚的年纪呵。以经济效益而言,白谈一场恋爱,多一分经验与情伤,事实上是浪费了大好时光。又何必呢?
可是,她的确该去研究一下的。对感情全然陌生造成交手时生涩且空白;不利於她的情况,她必须想法子扭转过来。
孟观涛对她而言不会太可怕,要查他这个人,预测他的行为并不难,但倘若他的攻击目标锁定於她——不是斗智,而是情感上的图谋。那她就必须小心了。
是出於真心抑或出自好奇好玩,都无所谓,只是,她自身的堡垒要怎麽建立?
好陌生的课题。
从阳台跨回房间,不经意地由落地窗的映影中,看到自己的身形,她立住身子,双手抱胸地审视自己。
她从不认为自己丑,而且向来也没有太多阳春悲秋的时间让她去嫌恶自己的不足处,她有她美丽的方式,与自信的来处;外表不好,仅是整体的一小部分缺陷而已,没必要去强调其严重性,否则她就会如同许多盲目崇拜表相的女人一般,只重外表美好,遗忘心性的进修充实。那种人,才是活得可悲的。
对落地窗的自己笑了一笑,勾起的线条是自信的慧黠,那就是美丽的方式了。
正想坐在书桌前预习明日课程,房门已被轻轻敲起。
「谁?」
「丫头,楼下有人要见你,你母亲叫你快些下去。」赵妈扬着大嗓门叫,恐怕连楼下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好。」她起身,一边想着来客是谁。
但她的猜测全错了,来罗家拜访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是孟宗昊,一个黑社会头子,孟观涛的父亲;壮硕结实的体格缀饰着几道狰狞的疤,显示着曾有的光荣战役,但掩不去他称得上英俊的容貌,四十七岁,二鬓斑白,更形气势与威风,左手拄着一根乌木杖,看来左腿曾受过重创。这男人可以说是那种身先士卒的首领,而不是躲在幕後叫属下先去送死的人;想必,这种领导风格,更能带到下属的心吧!也难怪孟家数代以来一直可以当龙头。
初照面的打量,不待开口,罗蝶起已能理解几分来人的事迹,倒是她那母亲如临大敌,像只防备的刺正在面对猛狮似的。
「姓孟的,你今天来有何贵干?家父目前人不在国内,有事等他回国再谈。」
罗澄昀不善地声明着。光是想到对方是黑社会的就令她腿软,更别说当年还有一段恩怨在。
「妈,不请客人坐吗?」
罗蝶起将母亲压坐在沙发上,扫了眼门口玄关始终站定的男人,以及站在门外两名黑衣手下。她走过去:「请进来坐。孟先生。」
孟宗昊的目光直直锁定在她身上,由远而近,就看着她走来。
「罗蝶起?」低且有力的声音,是惯於发号司令的语调,简洁有力地传达讯息。
罗蝶起点头:
「我是。您是专程来看我的?」
他没有进去坐的打算,站在玄关,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又道:「我儿子中意你?」不客气地显出困惑,为着他找不到的美丽;所以眼神更加锐利。
「他向你报备?」这会儿她的口气有兴趣极了。
孟宗昊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被揶揄了。撇开那个念头他回应:「我不介意他未满二十岁就有想要的女人。」
「但困惑的是你生的儿子眼光竟差劲至此?我发誓,我没学过降头术,也不会下蛊,更别说巫术了。」她故作天真的语气是十七岁女生该会有的,但由她口中逸出,却是不折不把的嘲讽。
不料,孟宗昊却仰首大笑,一点也不介意被眼前的初生之犊捉弄。
「他确实有品味,我已能了解他的眼光。」收住笑,他的眼光有些许遗憾。
罗蝶起摇头,回答他脑中可能会想到的。
「不,即使你晚生个二十年,所品味的女人也不会是我,你顶多是讶异见到你所不曾接触过的女人罢了。不是喜欢,只是欣赏。」
孟宗昊一双看透性情的利眼盈满不容错看的欣赏与惊叹!这会是一个十七岁少女所该有的智慧吗?而且她是个「女子」。
「你有兴趣当「铁血堂」的顾问吗?」他问得认真。这种女子绝对是足智多谋的军师,但当伴侣?男人的眼光看的是表相肉体。娶为妻子?就是匪夷所思的想法了。他儿子为什麽不明白妻子与谋士的差别?
「我没兴趣,谢谢抬爱。」她一语双关地拒绝。有些好笑,事情还没进行到那麽严重的地步吧?婚嫁或顾问?老天,她天真无邪的世界几时复杂起来了?
罗澄昀走过来,不悦地叫着:「你少打我女儿的主意,我们罗家的女人只会嫁给忠心於妻子的丈夫,你们孟家是没希望的。」
孟宗昊并没有看向依然美得像火的罗澄昀,美色只是他的慰藉品,也只在需要的时候。当年她不能成为他的,他也就不执着,反正女人多的是,他不会专注於一人,所以如今她再美也与他无关;他只注意眼前不美,却深深吸引人,使人想要与她亲近、谈话的小女子。
「似乎你们家的女人都与孟家无缘。」
「本来就是,你死心吧!」罗澄昀发挥母鸡保护小鸡的本色。
「妈。」她以眼色请母亲闭嘴。「孟先生,现在说什麽都太早。您不觉得您专程前来,只为看一个女人,未免太隆重了?」她笑弄他不在乎女人的态度居然能因儿子心动而视为大事,「不早,也不隆重。有些事要做就得趁早,免得因迟到些许而扼腕。」孟宗昊意味深长地说着:「没料到,这样的父母居然生得出你这种孩子。」
她扬眉,笑笑不语。猜测孟宗昊的前来,是否为孟观涛的行动之一,至少他的到来会施压到她的家人,让人忘不了指腹为婚的事,那麽,这一步棋是为了摆平她父母了?然後顺便让他的父亲来了解她?孟观涛想必笃定父亲会中意吧!因为看得出孟宗昊是惜才爱才的人,无论初步同不同意她成为孟家媳妇,但他老人家不会放弃延揽她。
如果这是孟观涛的进攻,那她是要攻呢?守呢?还是以静制动?
罗澄昀当然受不了不言不语的沉默情况,硬是介入两人眼光的交流对峙中:「如果没事你可以走了,我女儿不会与你们黑道有牵扯。还有,如果你儿子看上我女儿,请他收敛一下,不要来拐我女儿。」
孟宗昊微一颔首:
「小孩子的事,我们大人插手做啥?告辞了,欢迎你来舍下做客。」告别的对象是罗蝶起。
跛行却气势强烈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门外。
上了车,一名手下立即咕哝:「少爷的品味未免太差。」
车行了许久,孟宗昊才沉吟道:「美女轻易可得,聪明的女人也不少,但这两种女子都常是自恃特色而目中无人,难有内蕴深藏。我以为那种修为至少要有叁十年的历练,这个罗蝶起,二十年後不知会成为什麽样的人了,难怪涛儿中意。这样的女子,恐怕是世间仅见的了。」
望了眼手下全然不能意会的表情,孟宗昊燃起一根烟,迳自吞云吐雾。吐纳间,相和着的,不知是感叹还是钦佩——对於这麽一个聪明不外露,谈笑能用兵的女子,外表,反是最不重要的事了。
***
校长室内一「家」四口的会议再度召开。
即使罗蝶起再叁保证孟宗昊的拜访没有其它目的,但罗澄昀依然当成大事件来处理。
第二天中午的午餐时间在校长室合并共用。
很明显的,桌子上二大份饭盒,有一盒已吃到盘底朝天,另一边则因不受青睐而依然满满如初;自然,就是那千篇一律的蛋炒饭了。
酒足饭饱,打完了嗝,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是季濯宇的邀功:
「喏!你们看到了,自从我宣布要追求妹妹,敲边鼓完了之後,追求她的人就出现了,并且不止一个!我的方法够好吧?」
罗澄昀只差没吼出粗话:
「你妹妹才十七岁,要人追干嘛?看吧!惹上孟家父子。」
「你忘了还有刘伯扬,那个刘荣升的儿子。」季鸿范冷冷地提醒。绝对不或忘那位刘「老」先生来展中任教是要追求「他的」女人。
「他不是问题啦!书呆子一个,怎麽配得上我女儿?」罗澄昀暂时没空理会前任老公的弦外之音。
「女儿,你倒是说一些感想呀,不要老是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表情,ok?」吵不起来的季鸿范只好也不甘不愿地把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并不是他不关心,而是基本上他不认为全天下有任何男人配得上他宝贝女儿,所以即使有追求者出现,相信也入不了蝶起的法眼。他放心得很,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抢得走他女儿的感觉真好。
罗蝶起收起正在看的报纸,虚应了一下:「这些都是小事情罢了。」
「什麽小事!孟宗昊上门来看你,那意思已接近选媳妇了,要是你那外公脑袋又不清楚地将你订给了他家,那你这辈子的眼泪都不够流的。」罗澄昀心中挂念的只有这一点。
季濯宇揽住她肩:
「妹子,就你看,那孟观涛配得上你吗?」他没见过那个如雷贯耳的人物,但想必不是泛泛之辈,未来的黑道老大,应该有些不凡气势。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在十七岁给人拐跑吗?」罗蝶起笑问。
「不会的,你不笨——啊——」
真惨,一记锅贴打上了他超级俊男脸,打跑了他接下来的话尾。
「死小子。意思是我笨喽?」母亲大人发威,双手齐发,各自拧住一边脸颊扭动。
季鸿范代为回应:
「如果你不笨怎麽会未到法定年龄就嫁人生子?」
「该死的,那是你这只宇宙无敌大淫魔勾引天真无邪的我。」炮口转向。
季鸿范如愿以偿地有架可以吵。
身为人家子女的只有抱头鼠窜地逃命了。
「死小鬼,被你给坑了。」季濯宇走出校长室,一肘勾住妹妹脖子,已经可以明白地知道自己被陷害的过程。蝶起妹妹的厉害是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地往她要的方向去走,挖了坑洞也会有人自动往下跳,而且被陷害了也不知不觉。
罗蝶起低声笑着,慧黠地看他:「哟,有进步。」
「连哥哥也陷害,嗯!」他一手揉着脸,哦,真疼,恐怕变成樱桃小丸子了,两颊各有一圈红肿。
她靠在他怀中,很好心地揉他脸,代表自己心中无限愧疚。
「来,各亲一下,为兄就原谅你。」季濯宇面对她,半玩笑地与她玩闹,将她勾在怀中。
「不行,你的脸上开始长胡渣子,亲起来不舒服。」
「那我就不放你走,并且发动第二波追求攻势,让你被流言传来传去……」他老兄开始唱起某女星的成名曲,相当地自得其乐。
蝶起忍住笑地看他发表「凄美」——凄惨、「绝」美的嗓音,耍赖蛮缠的本事一流。
「哥!」她想推开他好去办正事了,但季濯宇不甘心放手。
於是他笑嘻嘻地亲了她额头一记。
还来不及发表感言,他已被提起丢向身後,好巧不巧撞入校长室之内。「碰」
的声响下,吓住了里头吵得正兴起的前任夫妇。
「儿子!」两声尖呼同时响起。
罗蝶起有些呆怔地迎向一双狂怒霸气的眼,指控的眼光犹如撞到老婆背叛的场面。孟观涛!
他猛地一把抓近她,伸手用力揉擦她额头,像是要擦去什麽不洁的东西。
「你做什麽?」罗蝶起忍住痛,冷静地问他。
「你让他碰你!他是谁?」
季濯宇跳了起来,冲过来就要还上一拳,结果让他给避开。孟观涛微一使劲,让罗蝶起返到安全距离,所以没躲过另一记拳头。很快地他肩膀中了一拳。
後来,两人不分青红皂白,决定先打一架再说。
罗蝶起抚平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她冷声告诉母亲:「打架滋事,各记警告两次,停课思过一星期,放学以前公告。校长,请发公告函。」
不愿理那两只正在互斗的公牛,她拍拍灰尘,娉然走回学生会办公室。生气的泡泡直涌上心,她需要绝对安静的空间。
就让那两只公牛去上头条版吧!
***
下午六点,学生全走光了,学校内只剩值班的老师与工友。
夕阳尚未完全消逝,满天空挥着的是将墨未墨的淡彩,由酥黄色调晕染成蓝紫。这样的好时光,是秋天独享的美景。
由向西的窗口投入,点点金光像金砂织成的布匹,完美地装饰成窗帘,沐浴金光中,像是一种礼赞,很难不被感动。
校对完了明日要发去排版的校周刊;果不其然,校刊社没有放弃今日午间的大新闻。
「美丽校长与英俊男老师」,是她布线已久的结果,迟早她会让人揭发;但「争风吃醋,两大俊男挥拳相向」,其中影射的人当然是她了。
是她力主新闻自由。即使标题耸动且八卦,又是牵涉到她,都没有她置啄的馀地;反正这种东西於她无伤。大凡世间的蜚短流长虽为人所津津乐道,但周期性一过,也容易让人遗忘,所以她不担心;了不起,贡献一则话题罢了。
她比较在意的,是中午那场野蛮的架。
不得不沉下心思去研究孟观涛瞬间爆发的举动。摒弃理智,最直接的反应,往往映照出那人心中真正在意的。
那麽,他以为他在做什麽?又凭什麽理由去与濯宇打架?分明没立场的人居然动手动得那般理直气壮。恐怕,他是真心的了。
「没在木棉道等到你,找就料定你会在这里。」
暗夜拢上天幕,几乎快占领整片天空,西方的橘光,已不能给大地任何光亮。
没有开灯的学生会办公室,除了窗口的残光,再也伸手不见五指地陷入黑暗。而孟观涛低沉的声音,就是由黑暗中传来。
他也走来到窗前,与她并立看着西方渐逝的微光。
她身子依在窗棂的木条上,侧着脸打量他。既然濯宇的脸变形扭曲得精采,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可怜了两张帅哥脸。
「你生气了。」他伸手轻轻抚过她凉凉的面颊。
「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起先他是谁都无所谓,後来知道他是季濯宇,才饶了他。」他前些日子才得知季氏父子原来居然是罗氏母女的至亲,当然是父亲告知的;也解开了他某些疑惑。
「饶?」好自负的用语。
「他身手不错,但毕竟不像我出生环境的奇特,所必须专研防身健身之事。」
她摇头,看向他墨黑中的炯亮眸子:「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代表你不够了解我。」
了解他?何必呢?她不语,将窗户拉下,上锁。找到书包,她看向他:「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动,隔着叁大步的距离,在黑暗中依然能精确地看到对方的眼。
他像在下誓言:
「我对你势在必得。」
罗蝶起扬眉,直接问:「为什麽?」
「因为你值得。」他走近她,托起她下巴:「而我的庭训教会我:永不迟疑。」低头轻亲她额头,又喃道:「我喜欢你的气势,打一照面对我的挑.如果你想抗拒,最好反省是你自己找上我的。在我面前占上风的女人绝无仅有的你,怎能不教我印象深刻?」
她为这种亲近感到无措。退开两大步,不与他有任何接触。一手贴住额头。
「不要轻薄我。你不会忘了明日起,你有一星期的闭门假可以休。」
他不忌惮她笑道:
「我就欣赏你执法时的神情!没有人会比你更出色了,但,惹怒你才是我的收获。你终於也像个凡人,也有正常的时刻。」
她走到门外,等他出来。便锁上门,与他一同走下楼。回他道:「我一直都与其他人没两样,当然会有各种情绪。」外人把她当神看,她却不会对自己有那种不正常的期许。她自知平凡,只不过喜怒哀乐的表现不会太突显,也不会过於放纵自己。
走到校门口,他突然牵住她的手,与她正视:「别再让他亲你,即使他是你的双胞胎哥哥。」他宣告自己的所有权,而且一旦正式宣告便不容违背。
她没有应允,只是深深打量他:「在这件事情上,你冲动得莫名其妙,而且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是上教堂才问的。追求也是侵略的一种行为,我不需你同意。」
不愧是未来的老大,这种回答够霸气。
罗蝶起抽回手,想了一想,於是决定道:「好。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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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段考过後,校园内的各项活动又活络了起来,通常因为校庆即将到来,各社团为了发表成果而动员社员投入社团活动中。
这学期较为引人注目的是班联会与学生会的权力斗争。就如季濯宇当选时所说的,他要把班联会拉抬到与学生会平等的地位,参与各项活动的表决会议,所以「」上的火药味渐渐转浓,扑朔迷离地让外人看花了眼;因为大家同时也记得班联会长曾当众宣布要追求学生会长。一个人怎麽能精神分裂到同时把一个人当敌手与情人?所以喽,这就是好玩的所在了,完全符合「展中」办活动的精神,自然也将季濯宇的声势拉抬得老高。
不过。即使罗蝶起不甚在意,可有旁人看了不服气,为了会长的声誉而出头。
负责盯住季濯宇的柯盈然就是其中一个。会有人追求罗蝶起不是不好,但倘若那人只是以追求来造自己的势,利用了会长,那就是她不能坐视的了。
由今日公布栏上得知,季濯宇这个k中高材生,不仅是二年级的榜首,总平均分数更是列为全校之冠,连向来稳坐第一的刘伯扬也被挤到第二名去。可以明白地看见,有众多封号的季帅哥,如今又多了「第一才子」的美名。
真是令人看不顺眼透了。
周叁下午是社团活动时间,不必午休。於是用完餐後,柯盈然立即抱了一大堆报表要往学生会而去。实在是教室内的吵杂令人心烦,一长串围着季濯宇叫恭喜的人,尤其别班的女子也前来当音效,间或发出花痴般的傻笑,令人看了作呕。她冷冷横了一眼,就要由後门走去,「柯同学!」同班的同学兼康乐股长叫住她。
她转身,扬着习惯性的微笑:「有事?」被封为美人就没有「傲」的权利,否则会招致莫名其妙的流言,因此笑容是最安全的表情。
「今天下午叁点,我们班上同学决定回班上庆祝榜首落在我们班。如果学生会事情不多,你可以回班上参加吗?我们开个小舞会庆祝。」
柯盈然注意到季濯宇透过人群看她反应。她笑了,笑得天真精灵极了。
「舞会?好呀!猴子舞还是土风舞?再适合不过了。」巧笑倩兮地说完,不待康乐股长由她的笑容中回魂,她已翩然走出教室,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经过二年c班,遇到方筝,两人结伴到学生会。
「开心什麽?榜首的事?」方筝一身轻便的运动服,午餐之前她才上完网球课。不过她绝对不穿那种短得吓人的裙子,而是一身俐落的男性运动服。益显得她一七叁公分的身高衣架子。
「又不是我当榜首,开心什麽。」她不屑地应着。
「啧,总平均九十九分,要不是作文不可能有满分的分数,这人根本是科科一百分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她翻开手中的资料:「我比较过了,比起上学期的分数,今年叁年级的全体总平均上升了五分。及格者占了七成,八十分以上占了两成。如果长久维持下去,今年叁年级的成绩会很可观。」
柯盈然凑过去看,笑了:「好个季老师。」
方筝再翻开另一页。
「季老师教的二a班数学成绩也有不错的成果,居然没有人低於五十五分,最高分甚至是满分。上一次期末考後分班,二a的学生最低分是四十分。列为重点加强班。」
「咦?蝶起的数学并没有进步,依然保持六十五分上下。」柯盈然惊讶地叫着,在全班都大幅进步的前提下,罗蝶起持平的成续真令人讶异。
方筝上夹子:
「你管她有没有进步,」
「她似乎不想拿高分。」
「反正她维持在全校百名内就行了。」
柯盈然叹气道:
「但是那个季濯宇是榜首呀。」
方筝推了她一把,笑道:「拜托,她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操心?不甘心的话,努力干掉季濯宇呀。蝶起自己心里有数。」
虽然好成绩是学生会的成员必备条件,但榜首之位并非人人想坐的,量力而为就成了。柯盈然勾住她手臂,娇俏地扮了鬼脸:「我才不要把生命全浪费在啃书应付考试上,维持一定的水准就可以了,谁理季濯宇那个傲人呀,留给刘呆子去对付吧!」
两位俏丽且美得各具特色的女子谈笑间已走入行政大楼,没有发现身後一直跟着个男子,收听到她们整段谈话的内容。他没有再跟过去,双手插在裤袋,依着栏杆迳自笑着,许久许久没有动作,只一迳看着已无人的楼梯口。
「濯宇,一起来玩球吧!」
远处传来呼叫声。
「好,来了。」应了声。季濯宇住操场走去,脑中依然深思着一件事,与一个人——柯盈然。
***
同个时间。将近午後一点,原本也该去学生会的罗蝶起却硬是被叫到季鸿范私有的办公室听某人鸡猫子鬼叫,哦,不,应该叫训话才是。
双手摆出无比忏悔的下垂貌,交握在膝上。她坐在父亲面前的椅子上,头往下俯的角度将近九十。肢体语言为:她非常地忏悔。
不过,依她唇上那抹忍不住的笑来看,九十度角的低头,为的是怕训话的人看到她在笑会吐血身亡。为人子女岂可不孝?所以她尽可能地把头往下垂,差不多可以与地面齐平了。
「哦!我的心好痛!我的心在滴血!我仰天长啸呀!」季鸿范心肝地叫着。
而他那没良心的女儿终於关不住笑意,趴在桌上大笑了起来。
「不许笑!小没良心的!你给我考这种成续!为什麽每一科都九十分以上,独独数学卡在六十分上下?」这真是他毕生的耻辱。
当年他还没拐跑前妻时,是她的数学家教,让他由四十分的惨成续飞升到九十分以上,尔後自己的儿子根本不必他教,哪一次考试不是满分的?基因好嘛!再说到那票被联考遗弃到南阳街当游民的学子们,凡是由他带的班级,数学全是最强的,他甚至曾创下全班数学没有不及格者的纪录!
耻辱呀!他宝贝女儿要是真的笨也就罢了,偏偏每一科都极好,独独数学给他难看!这教他这个数学天王的脸往哪儿放?
昨夜改考试卷时,甚至还摔坏了好几副眼镜,以为自己未届四十就得到老花,他季某人的女儿怎麽可能把数学考成这样?
六十五分!
哦!吐血!他想切腹!
「为什麽不先算计算题?叁题叁十分全没了:如果你列出公式,为父我至少可以做一点水,给一点分数。你居然给我空白一大片,为什麽!」
「时间不够。」她正经地回答。
「你速度有那麽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