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霜洗完澡,揉着脖子走出浴室,看到一串未接来电,心脏咯噔一下。
萌萌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从澳门回北京了,这次的欠款金额特别大……咱们给不给?”
夏霜攥紧了床单,关节咯咯作响,强压着愤怒和焦躁:“他答应过我,上次是最后一次的……”
萌萌怯生生地说:“还款期限是这个月月底。”
夏霜:“多少?”
萌萌报了一个天价。
夏霜闭上眼睛,天旋地转。
涌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别的孩子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他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惶恐中度日。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叛逆过,一次也没有。”夏霜自言自语,声音很轻:“但这次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了。”
“不给。”他斩钉截铁地说,“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然后他切断了通话。
自以为做了一个潇洒的决定,夏霜依然失眠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想象着父子反目之后可能的连锁反应……
父亲可能会死——他不难过。
他三岁时父母就离异了,后来父亲犯事蹲了大牢。打从记事起,他跟母亲相依为命,他的父亲几乎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义务。他出道红了,终于可以尽孝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吸血鬼一样的父亲出狱,成了他终日不绝的梦魇。
他可能会失去财富,失去舞台——他害怕。因为他是oga,只能依靠财富和社会地位稍微掌控自己的命运。
很多记忆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最后定格在秋荣给他的一个拥抱里。
他笑自己,真是可怜可悲,那么多人幻想他,仰望他,但没人给过他一个真实的拥抱。
哪怕秋荣再讨厌,是不是往后回想起来,这一个月,也是血雨腥风之前的美好呢?
半夜十二点,夏霜抱着一条被子和一件衣服,敲开了秋荣的房门。
秋荣哈欠连天地扶着门框,眼睛并睁不开:“怎么了?你又失眠?”
夏霜把衣服塞给他:“你的衣服,已经没有你的味道了。”
夏霜说过,他睡眠质量不好,两人信息素刚融合,拿带着秋荣气味的衣服铺在卧室里,可以安眠。
秋荣把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好像确实如此,他转身预备回卧室:“那我再给你换一件……”
夏霜拉住他的胳膊:“不。”
秋荣:?
夏霜盯着他的脸,尽量不露出太大的表情:“不用麻烦,你……房间大,我和你一起睡。”
夏霜来敲门之前,也没有把握秋荣会不会答应,他内心打鼓,只是表面上装得镇定。
秋荣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他一把揽过夏霜的脖子,豪迈地把人往怀里带:“我说啥事儿呢,有啥不行的,来来来。”
秋荣下身就穿了条四角裤衩,上身是一件白色薄透的u领t恤,露出大片锁骨和胸膛,他贴上夏霜的时候,滚烫的体温就直截了当地传导到夏霜的皮肤上,暖烘烘的。
夏霜被秋荣带到床上,给他让出半边儿。
夏霜暗自开心,却又隐隐失落。
“他倒是行得端坐得正,真不避嫌。”
夏霜窸窸窣窣铺开自己的被子,他穿了无袖背心,细瘦的左手臂正对台灯直射,一排针孔清晰可见,秋荣皱眉:“你又用抑制剂了?”
夏霜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秋荣:“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夏霜钻进被子,露出半个脑袋,没说话。
秋荣也躺下,关上灯:“哎,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呀你。”
夏霜沾上枕头就困了,秋荣被他搅合了一番,却没有睡意:“愿意跟我讲讲你是怎么长大的吗?”
夏霜迷迷糊糊地摇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两人闻着彼此的气味,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清晨,秋荣是被电话吵醒的,接起就是导演一通劈头盖脸的狂骂:“你和夏霜跑哪儿去了?煤气中毒了吗?”
糟了,没有夏霜叫他起床,两人妥妥起晚了。
等等,夏霜……?
“吵死了。”一条裸臂从被窝里伸出来环住他的脖颈,紧接着是一具微凉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下身。
少年越过秋荣,替他挂了电话,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夏霜睡觉极不老实,秋荣房间的空调温度开得低,后半夜,夏霜干脆钻到了秋荣的被窝里。
夏霜的眉眼很好看,浅浅窝在怀里的样子特别秀色可餐。无袖背心虚虚地挂在身上,该露的,不该露的,恰到好处地勾起人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要将手伸进去,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摸上一把。
秋荣又不可避免想到了些更龌龊的事,比如那一夜,这双修长的腿是如何环上他的身子,腰肢随着他的撞击一下一下厮磨挺动……
秋荣任是再摆出好兄弟手拉手的大方态度,也阻止不了生理反应……他硬了,而且是对着自己的“好弟弟”硬了。
秋荣的心凉了半截:秋荣你大爷的,你还是个人吗?
夏霜睡得像个植物人一样,秋荣最后是拍着脸把人抽醒的。
夏霜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睡那么久?”
秋荣扶着门进了厕所,半天没出来。
一路上,秋荣口中振振有词,夏霜问他在干什么,只曰念清心咒。
夏霜:又搭错哪根筋了?
司机把商务开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在盘山路上绕了九曲十八弯,才终于赶上今天的拍摄。
目的地是一间松竹掩映的古朴美术馆。
迪士尼的过山车cut让秋荣上了热搜,他哭丧的截图产出一系列沙雕表情包。
于是,导演组格外重视起今天的拍摄,就剧本跟秋荣反复确认。
夏霜一颗心被他爸的事牵着,不是很在状态,坐在化妆镜前闭目养神,兰姐调动了几次,都没什么回应。
今天是本周最后一次剧情直播,任务是二人在美术馆的手工作坊做根雕。
夏霜跟秋荣蹲在地上削了一个小时木头,戴着厚厚的手套,把粗犷的根茎去皮,削到光滑。夏霜手酸眼胀,还听日本老师叽里咕噜用日语讲了好久的“禅”。
老师:“再把长的削成圆的,一小时。”
夏霜:……
因为耗时太长,这一部分是不带直播的,但执着的日本老师表示必须亲力亲为,不可以代劳。
夏霜想说,秋荣你在搞笑吗,扭头看到秋荣已经把手里的木头削出了弧度,于是识趣地闭了嘴。
秋荣已经熟练掌握了三把小刀,兜里揣一把,手里攥一把,脖子里挂一把,一边削一边吹着木屑,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夏霜依样画葫芦,笨手笨脚。
两人坐在蒲团上,落地窗外的阳光明媚,秋荣痞气地抬了抬下巴:“弟弟,聊个五块钱的?”
夏霜默许。
秋荣:“我小时候的志愿就是当个手艺人,没事儿画画呀,做个手工呀,你别笑,我爸因为这个没少打我,说我没有alpha气概。”
“我家是演艺世家,按说应该六七岁就出来演戏才对,但我是硬拖到大学毕业才被我爸逼着去演戏。我当时对表演有偏见,这行不就是小白脸吃软饭吗?”
夏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笑了,这么说也没错。
“其实我不爱表演,可能就是天分,导演好,团队好,我做了应该做的,出来的结果就都不算差。”
“后来也膨胀过,我当年的脾气,别说吃软饭了,我连陪影视公司老板吃个正经应酬的饭都不行。”
“我也愤青过,凭什么我走在路上没人认识,凭什么我得了奖也赚不到大钱……哈哈,比咱们第一次相遇吵架的时候恐怖100倍。”
“后来,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我收到一封信,有一个女孩跟我说,她是个农村的孩子,看了我演的一部讲边陲小镇的电影,真的努力考出了大山,去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当时我就说秋荣你真的太混蛋了,你不爱电影,你凭什么觉得你该有红毯香车豪宅美酒?全世界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