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眼的瞬间,她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住手!”
申屠城……
……
申屠城抱着连巧也冰冷的身体,一时间有些茫然:“没有呼吸了。”
刘夏的眼睛在瞬间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嘴唇抖了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手,想要将连巧也从冰冷的冷柜里接出来,临到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又极快速地收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有些眉目了,明明已经确认过她的安全了,明明已经……
可是,为什么还是来不及!刘夏骤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嵌进皮肉中,鲜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嗒,嗒,嗒,好像红色的眼泪。
申屠城看着怀中人美艳的脸蛋,灰白的脸上毫无生气。难以想象,一个美丽、聪明、强势的小师妹就这样离开人世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真的悲伤了。
他想将连巧也交给刘夏的,正是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申屠城极惊讶地看着连巧也睁开了眼睛。
连巧也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呃呃呃”的声音,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先别说话。”申屠城反握住连巧也的手,安抚道。
刘夏一下跳了过来:“你没事了?!”在得到连巧也的颔首回应后,他极其惊讶:“你看得见?什么时候的事?”
“本来是看不见的。”申屠城搔了搔头,“从你在超市里醒过来的时候就隐约能看到一些。”忍不住看了空气中的灰色“丝线”一眼,“现在更清楚了,好像能碰到一样。”
连巧也抿了抿嘴,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申屠城看见了——那是一抹水色。
那一瞬间连巧也的眼睛里,有水波在流动,申屠城莫名的觉得熟悉。当他想再看清楚一些的时候,高杰忽然转过身,板着脸说:“进了楼道以后不许讲话。”他特别看了申屠城一眼,强调,“除了呼吸和走路,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申屠城觉得有些不舒服,眼前这个小个子警员命令式的口气让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一个奇怪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不应该是这样的。没有人能够命令他、压制他、反抗他。不听话的人,都应该杀掉。怒火压抑不住了似的冲上胸口,就在它们马上要喷发而出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轻声说:“听他的吧。”
声音并不大,在这样寂静的午夜里听起来也十分的轻,一秒钟的时间。说完了这句连巧也没有再开口,但简单的四个字,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到了申屠城的耳朵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了胸口里的那团火焰,申屠城朝高杰点头示意。
高杰若有所思地看了申屠城一眼,转身推开了老房子的大门。
等到真正进入到房子里,申屠城才感觉到,这的确是警署——略微有些低矮的天花板上每隔几步便是一盏白炽灯,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灯泡虽小却异常明亮,隐隐还透着些蓝光。
走廊的两边是密密麻麻的小房间。左边一排是铁皮门,右边一排是木质门。每扇门上都挂着一个小牌子,申屠城一路走一路看,监控室、讯问室、证物房、化验室……幽蓝的灯光落在照在铁皮门上,再反射给对应的木质门,看得久了,脑袋便昏昏沉沉的。
半空中布满了灰丝,有些落在墙壁上,有些却在四人的身边游走。申屠城安静地跟在高杰身后,耳边只剩下了呼吸和脚步声。他觉得这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渐渐的,那三人好像离开他很远了。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压在了申屠城的背上,脚沉得迈不开,他低着头,看见地上厚厚地一层灰丝,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背。
背上的东西越来越重,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一定也是一层厚重的灰丝,申屠城张了张口,想到高杰的话,又闭上了嘴巴。
呼,呼,呼……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沉重。反射着光线的铁皮门映照出他的样子,双眼微微突出,长大了的嘴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真难看,他想,像离开了水的鱼,或者,快要溺死的野兽。身体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双腿一曲,他控制不住地向前跌去。
正在这时,一双手臂稳稳地搀住了他。很纤细,却也很有力。申屠城觉得安心,他费力地抬起头,将连巧也的担忧收入眼中。
连巧也显然也注意到了压在申屠城身上的灰丝。眼色一沉,申屠城看见了对方眼睛里的暗色——那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怒涛。
与在超市时一样,一瞬间,所有的灰丝如见了天敌一般纷纷弹开,以肉眼完全跟不上的速度消失了。
喘不上气的感觉消失了,申屠城直起身,看见连巧也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再度冒头的灰色丝线——它们消失才不过几秒,居然这么快又出现了!
好在高杰很快找到了目的地。他在一扇铁皮门前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看了连巧也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掏出了一枚古铜色的钥匙。申屠城注意到这扇门的锁眼是“”形的,下方嵌了一块黑色的小石子,高杰似乎很排斥它。
刘夏似乎注意到了高杰的不适,接过钥匙开了门,迅速将人拉了进去。
门里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一些,几张办公桌随意地摆放着,上面积了些灰,看起来不常有人使用的样子。正对着门的位置摆着一个深红色的大木柜子,柜门紧闭,上面落了一把铜锁。
申屠城无心观察这些,张口就对着连巧也说:“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这样贸然地对一个女子讲话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像个毛头小子,冲动又失礼。可他就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眼前的连巧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连巧也,却又好像是最熟悉的。
连巧也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了回去。申屠城只得盯着对方的头顶发呆。
高杰靠坐在办公桌上喘气,刘夏拧开一瓶水递过去:“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高杰摇摇头,又休息了一会儿,说:“先办正事。”
刘夏耸了耸肩,学着高杰的样子靠坐在他身边,一双长腿晃啊晃,对其余两人说:“门上那块石头是从鬼门关的门槛上抠下来的,外面那些东西进不来。”
高杰喘了一口气,用笃定的口气问申屠城:“你看得见那些东西,是吧。”
申屠城点了点头,又听刘夏说:“警局里难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停尸间啊,凶器证物啊,谁要是告诉我不知道哪个旮旯窝里的宗卷生出什么妖精怪物来,我也能相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口,继续说,“可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凭肉眼就能看见的,未免太夸张了。”
申屠城有些迷茫,刘夏口中的“妖精怪物”,是指外面那些游走在走廊里的灰丝吗?难道不是所有的警局都供奉关二爷的吗?关二爷不是神仙吗?有神仙庇佑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而且还严重到人人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