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颖问:“吃过了吗?”
那女生摇了摇头。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的,显然是刚哭过。若不是她的脸上都是痘痘,应该会很惹人怜爱。
但周颖却顿时觉得有一股火气不断地往上冒:“熊玲玲,你给我听清楚,白露已经死了!以后不会有人陪你吃饭,我拜托你,独立一点,试着自己去做一件事行不行?!”
叫做熊玲玲的女生显然被周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她愣了一会儿,小声地说:“可是……以前……”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周颖打断她,“是,以前你吃饭有白露陪,上课有白露陪,甚至连上厕所都有她陪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可是,白露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你……”熊玲玲红了眼眶。
周颖烦躁地说:“我不是白露,不会让你依赖。”她顿了顿,忽然扯出一个讽刺地笑,“你以前和白露一起吃饭上课的时候,有想到过我吗?”
“我……”熊玲玲张口欲解释,她为人单纯胆小又不善交际,起初完全适应不了大学的生活,就在她开始考虑要休学的时候,白露主动向她伸出了手。那种情况下,说白露是她的浮木也不为过,所以她特别依赖对方。后来,虽然跟宿舍里的人相处得都不错,但对白露,她总是会特别亲密。
“没有,是吧?”周颖冷笑,“现在没有白露了,就想起我来了?你会不会太没原则了点?”
熊玲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爬上自己的床,拉过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连巧也听到被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但她并不打算插手——她是新来者,融入不到这个宿舍里,所以独善其身是最好的方法。而当她终于整理好行李的时候,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草草地洗过澡,她疲惫地倒在床上。
很奇怪地,尽管身体疯狂地叫嚣着要休息,大脑却还是很清醒。连巧也回想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自嘲地想,可真够刺深,连睡梦中都惦念着呐。连巧也笑了笑,合上了眼皮。
……
熊玲玲是哭着睡着的,她想着白露生前对她种种的好,越哭越伤心。当她再次醒来时,宿舍已经熄灯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白露今天肯定又和男朋友在外面过夜了。
咔啦。有开门声传来,紧接着,走廊上的灯光照了进来。一个人背着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半睡半醒间,熊玲玲脱口而出地问:“白露?”今天怎么回来了?舍管没锁门吗?怎么溜进来的?她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却敌不过睡意,再度睡了过去。
白露没有像往常一样顺手帮熊玲玲拉好被子,而是直接爬上了上铺。
白露回来了,真好。熊玲玲在梦里笑起来。
忽然,她惊醒了过来——
白露不是死了吗?!
她觉得浑身冰冷,那,自己上铺那个,是谁?
……
十二月二日。
熊玲玲,z大英语系一年级生,死于宿舍。
第3章 楚飞燕
连巧也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再次见到刘夏。
前一天回来的时候,高聪警告几个女生不要将白露尸体不见了的事情往外说,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几个女生守口如瓶。只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才这么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宿舍里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了。熊玲玲的死令308宿舍的几个人备受打击,尤其是楚飞燕,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她的床铺与熊玲玲的相连,两个人几乎每天都是头顶着头睡的。现在,熊玲玲冰冷的尸体就这么紧挨着她的枕头,叫她怎能不害怕?
刘夏进来的时候,连巧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贴身的材质衬着她的身材前凸后翘,引得人热血喷张。刘夏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连巧也身上转了一圈,带着色情和挑逗的意味。连巧也冷了脸,随手拿过棉大衣将自己包起来。
刘夏轻笑着说:“又见面了。”他走到连巧也身边,直直地注视地她的侧脸,“我还以为要等很久。”
连巧也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宿舍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不会好受,即使她是昨天才搬进来的。她以为刘夏虽然好色,但至少是识相的。
可显然,她猜错了。刘夏对她的坏心情视而不见,笑眯眯地问:“心情不好吗?”
“你们高警官死了,你会很开心?”连巧也厌烦地反问。
刘夏愣了愣,说:“当然,他死了,我就能升正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出了声,“不过,那个人是怪物,没那么容易死的。”
这样轻佻的态度瞬间警惕了起来:“你听谁说的?”
“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说过,当一个人的问题令你感到心虚时,你往往会反问他‘你听谁说的’。”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我?”周颖就像一只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尖刺。
刘夏耸了耸肩:“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很讨厌白露和熊玲玲。”
“没有!”
“这么说,是有爱的室友关系了?”
“没错!我们一直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
“哦……”刘夏慢吞吞地站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将脸迫近周颖,“她们没有把你甩在身后吗?你不是……只是个跟班吗?”
周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极其愤恨地瞪着刘夏,却没有再说话。
“好了。”刘夏忽然笑了,拍了拍周颖的肩,温和地说,“随便问问而已,别那么紧张。”随即转过身问连巧也,“听说你们学校最近流行一个很有趣的传闻?”
连巧也冷冷地说:“你指哪一条?”
“碟仙的手。”刘夏说,“很有趣不是吗?”
连巧也鄙夷地看了刘夏一眼:“刑警大队侦三队的副队长居然也相信鬼神之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印在刘夏的脸上,光亮而隐晦,“有些事情,即使你没有亲眼看见,也不可以说它不存在。”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是淡淡的,不似平时那么夸张,却叫人看了心疼。连巧也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么,”刘夏揽住连巧也的肩,“带我去见见你们z大计算机系的系草同学吧。”
果然是错觉,这个人怎么可能会露出感伤的表情——连巧也看着刘夏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啪”地一声拍掉他的手,率先走了出去。
等到两个人都走远了,周颖终于呼出一口气,强硬地拉起缩成一团的楚飞燕说:“起来,今天轮到你打扫卫生了。”
楚飞燕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了回去。
“起来!”周颖的火气渐渐上来了。先前刘夏的问话让她觉得对方是在羞辱她,但她无从发泄,只能默默忍下。现在,宿舍里剩下她们两个了,而楚飞燕又是她素来都看不顺眼的,右脚不受控制地狠狠踢在了楚飞燕身上,周颖觉得,心里的气顿时顺了很多。
楚飞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她知道周颖很讨厌她,但从前至多是偶尔讽刺几句,她从没有想过,周颖有一天会对自己动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楚飞燕跳了起来。熊玲玲的死令她的精神几乎崩溃,现在,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怕了。
周颖这时也愣了,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踢楚飞燕,可右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踹了过去。她想要道歉,但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在平时的来往中,她从来没有给楚飞燕好脸色看过,面对楚飞燕时,她总有一股子莫名的优越感。而现在,她又为什么要为这一脚道歉呢?楚飞燕应该像以前一样默默忍下才对!
看着楚飞燕愤愤不平的样子,周颖挺直了腰板,趾高气扬地说:“今天轮到你打扫卫生,别以为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就能蒙混过关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楚飞燕,无不讽刺地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即使在垃圾场里也能睡得着。”
这话说得委实刻薄,楚飞燕的眼泪当场掉了下来。她狠狠地推开周颖,朝门口跑去。周颖原以为楚飞燕会跑开,却没想到她只是去拿扫帚回来。看着对方一遍擦眼泪一边扫地的委屈模样,周颖没有一丝歉意,心想,卑贱者就是卑贱者,怎么骂都不会有事。她轻蔑一笑,恶意地丢下一句:“别忘了打扫玲玲的床铺。”而后,扬长而去。
门被带上,“嘭”的一声巨响,楚飞燕顿了顿,又埋下头扫地。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间,整个宿舍楼里异常安静,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听不见上下课的铃声,听不见操场上的笑闹声……楚飞燕的世界里一片寂静。
地板是木制的,塑料扫帚扫在上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楚飞燕的神情有些恍惚,就像一个被下达了指令的机器,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嗡……”有什么东西震动起来。
楚飞燕停下动作,僵硬的脖子缓缓动了一下——震动声来自她的临铺,熊玲玲的床位。厚厚的床垫子下,一个小小的突起。
“嗡……嗡……”那个东西持续发出声音。
楚飞燕僵住了。那是,一部手机。
可是,细心的警方怎么会放过手机这么重要的线索呢?她明明看见一个警员夹起那部白色的触屏手机放进塑料袋里的,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谁,是谁在给熊玲玲打电话呢?
或许,是她的家人。楚飞燕想,熊玲玲的家里人是否已经知道她离开人世的消息了呢?那个时常打来电话嘘寒问暖的温柔的阿姨,在知道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会伤心吗?会痛苦吗?会流泪吗?就像自己被那些人排挤的时候。
或许,我应该告诉她。楚飞燕想着,往熊玲玲的床铺走近了一步。她死死地盯着熊玲玲的床铺,很简单的蓝白格子床单。她想到,十几个小时前,熊玲玲趴在这上面哭泣,几个小时前,熊玲玲的尸体躺在这里,安静的,冰凉的,没有丝毫声息的。
她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那张床铺,她害怕。
她害怕,触摸到的,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熊玲玲冰冷的尸体。
“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