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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我要回国的事吗?

    当然知道,轻笑,天子接道∶我还没告诉你吧,他是这次综合艺术展的企画负责人,也是你未来的工作夥伴。

    有那麽一瞬间,袭灭在天子脸上看到罕见的狡猾,回神後,却只见天子不 言笑的冷颜依旧,而窗外不知何时,已雨歇绽晴。

    第10章

    悠哉地屈肱为枕,斜倚庭门,袭灭仰望天空明月。此处位居偏野光害甚少,清冷的月亮旁依稀可见斑驳星点与之藕断丝连,袭灭笑弯薄唇,只因此景令他联想到初学泼墨画时,因力道拿捏失准而使墨液在画纸上溅洒开来的凌乱残况。

    小少爷,水已经烧滚,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袭福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拉门边,笑眯眯地问道。

    福伯不用忙著招呼我,请尽管忙您自己的事。晚风习习祛人浮躁,宁静凉爽的环境令袭灭不舍离开。还是,福伯也坐下聊聊?拍拍身旁位置,袭灭明白袭福有些话想问他,却不得其门而入。

    也好、也好。拉开庭门,袭福边吃力地弯下膝盖挨坐到袭灭身旁,边摆手表示自己不需他人扶持。呼,真是老了。膝头、关节僵硬如木,才做一个简单动作就气喘不休。再过不久,大概也要追随夫人少爷去了。

    闻言淡哂,袭灭并未接话,沉默使空气慢慢氤氲一层尬然,袭福拭去额面沁泌的汗液,忽觉口乾舌燥得紧,舔舔乾唇缓问道∶小少爷,您┅┅还恨老夫人吗?十年前袭灭忽然来找他,向他询问关於袭家与一步间的纠葛,包括袭家父亲与一步的关系,不得已下他和盘托出当年的恩怨,却没能探知袭灭想知道这些过往的用意。那之後,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话会带给袭灭不好的影响,倘若他因此而不谅解袭家甚至一步,都会令他有所愧疚。

    反射性地摇头,袭灭微眯起眼,像在努力回想什麽,後来又放弃了。我对她的印象很淡。真要比较,他与母亲的感情最为深刻,尽管母亲总是冷淡地看著他,不曾抱他不曾亲他,但她依然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也没有把对袭家的不满发 在他身上,只是比起正常的母子,他们的感情维系较为淡薄。至於他其他的亲人乃至生父,於他皆有如陌生人,因为在他们对他产生意义之前,他就失去他们了。淡到产生不了恨意,福伯,您多虑了。

    小少爷┅┅慨叹,袭福一阵鼻酸、眼眶泛红,不知从何接续。纵使袭灭自小衣食无缺,却感受不到亲人的关怀,导致心灵封闭,欠缺情绪的表达能力。幸好,幸好一步先生收养了您。他看得出来,无论是现在的袭灭还是十年前的袭灭,都比生长在袭家的袭灭来得像个活生生的人,拥有正常的情绪反应,那是拥抱丰富生命的结果。对了,一步先生还好吗?

    我不清楚,撇首正对袭福的一脸讶然,袭灭解释道∶我十年没见过他了,刚回国我就来找您。福伯,您方便让我住一晚吗?

    十年?乍听年数,袭福脸色微变,尔後暂压疑虑点头答道∶当然没问题。

    ※

    洗好澡,袭灭湿发披散於後,以一条雪白毛巾覆盖著,他取出傍晚买来冰镇的啤酒,三两下喝完一罐,抹抹嘴顿觉通体舒畅。

    不久前,他与袭福坐在庭门前对谈,他可以感觉出袭福有很多想对自己说的话并未说出口,一来是自认没立场追问,二来多少也源於他不强人所难的本性,这样的人,当初为何甘愿待在祖母底下做事?

    盯著眼前正左右走动清理屋内环境的袭福,袭灭冷不防冒出一个疑问∶福伯,您喜欢奶奶对吗?

    袭福忙碌的身影顿了一下,後又勤动起来,背对著袭灭的身影佝偻依旧,他不答反问道∶为何这麽问?小少爷。

    不管是什麽理由促就您的坚持,我只想知道,如此漫长而沉默的守候,是什麽滋味?未搭理袭福的反问,袭灭迳自续问,彷佛非常确定他的直觉不会出错。

    那是一种您永远不会再想尝第二次的滋味,停下擦拭壁橱的动作,袭福转过身,沧桑的老脸有淡然的笑意。可是您却不得不为。语竟,他复旋过身接续清理玻璃,未再多言。

    奶奶知情吗?

    这很难说,毕竟他从没开口的机会,也就得不到映证。小少爷有想守候的人吗?

    有,注视老管家的背影,像是刻意以直白回答感,连画纸都快承载不住其热情而要溢出纸外般,簇涌於前。

    那,再看看这几幅画。从柜子底下抽出另一些画作交给袭灭。如何?差很多是吗?连我这外行人都看得出其中差异了。笑叹。刚刚拿给您的是少爷早期的作品,而您最先看的是他与一步先生相遇後的作品。少爷的绘画潜能超乎想像,假如他再继续往前迈进,谁能料准他日後的成就?

    但他放弃了,是他自己的决定。

    是,他放弃是为了老夫人,也是为了您。不讶异於袭灭眸内迸射的异彩,袭福道∶也许您很难相信,但少爷对您的爱确然无庸置疑,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如何为人父,他也想给您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在您和一步先生之间他选择了您,一步先生必然也是顾虑到少爷真正的心愿,才会自愿和少爷分手。也许小少爷您会认为他们的不完满是因为他们不够勇敢┅┅是啊,谁能否认这点?但有时候,要做到不勇敢远比勇敢来得困难许多。

    福伯,您究竟想说什麽呢?半噘唇角,袭灭勾扬一抹不知所以的笑,彷佛嘲讪著袭福的话,又好似不乏赞同。

    见状,袭福脸露欣慰之色,不管袭灭认不认同他所说的话,至少他听进去了,那便再无他可置喙之处。十年不见,他家小少爷已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满足地呵笑道∶没什麽,只是想跟小少爷说,每个人做选择时都有自己的考量与顾忌,您可以体谅却不需认同,这样可以使事情变得比较简单。

    他不了解袭灭和一步这些年来发生的事,也没有立场给予任何建言,他告诉袭灭这些,单纯只想让他明白他父亲的想法,让袭灭在面对他自己与一步间的关系时,能毫无芥蒂地排除他父亲的影子。

    逝者已逝,既然影子实际上不曾存在,那麽他与一步间的问题,就纯粹只是他与一步间的问题。

    我还以为这是福伯为自己的不勇敢所找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