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时常对自己笑的。
就这一瞬间里，方深立刻按下了快门，取景框里是霍杨被光照射之后发亮的眉眼，周围的花枝从周围暗色的背景里伸展出来。
他的鼻梁在灯光师打光之后变得更加立体，他看向一个玻璃球，从侧面映出他的眼睛，方深迅速用相机记录了这个光线造成的景象。
最后一个场景里，霍杨躺在一堆柑橘里，这些柑橘被整齐地排列成一个正方形，霍杨躺在这个网络的一半，另一半是用柑橘紧密排列出的一个人形，在照片里，霍杨伸手触碰着这个人形的手。
他闭着眼，柔软的头发上撒上了黄色的粉末，嘴唇涂上了唇部遮瑕，只有淡淡的粉色。
整个场地快要被占满了，方深站到一个两米多高的梯子上往下拍，助理关掉了周围的灯光，在每一个柑橘下面放了一个小灯泡，打开开关，所有的灯泡亮了起来。
余落站在二楼围栏灰色金丝绒的窗帘旁边，正好可以看到霍杨，奶白色的背景布上和柑橘牵手的霍杨像是那本童话落在人间的精灵，像是被阳光喂养长大的少年。
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工作，忙而有序，这组照片拍完中午已经过了。陈安陆想请他们吃个饭，霍杨想跟余落一起先去看陶艺展，方深还要继续工作，就约好了照片出来的时候再一起吃个饭。
“下午吃个下午茶吧。”余落往展区边走边回头问霍杨。
“好，老城坊那边的港式糖水，好久没去过了。”霍杨点头，注意力被展区门口的一个巨大套彩瓶子吸引了，这个瓶子上有很多凹进去的“坑”，每个“坑”里都放着很多袖珍陶瓷作品，相得益彰。
第四十五章
这个陶艺展也是一个设计师自己开的私人展，空间面积不大，装修很复古，布展也很专业，出口处的陶艺作品是对外出售的，大大小小摆满了三面围墙一样的展台。
“过两天我要出差几天，就在邻市，可能一两天就回来。”余落边走边说。
“你最近好辛苦，”霍杨在侧面看着他，“这一波忙完就该放假了吧。”
“嗯，”余落低头看一个彩陶小人，抱着一个大肚瓶，指甲盖大的脸上表情倒是很生动，他苦笑了一声，“领导的意思是让我这个假期去英国合作学校参加一个项目培训。”
“怎么这么忙，”霍杨皱了皱眉。
“你也很忙啊，”余落笑了起来，伸手在霍杨后颈揉了揉，“是不是很舒服？”
“嚯，您这金贵的手艺，赶紧收起来吧。”霍杨哈哈大笑起来。
出门的时候，霍杨买了一对有田烧的汤盅，手掌大小的盖碗，红蓝勾线的花瓣，底子是泛着淡青的白，玲珑小巧。
“买这个干什么？”余落拿起来看看，帮他挑了两个能配套的小勺子。
“装沙冰啊，你傻。”霍杨小心翼翼地用自助包装的泡沫包起来，装进袋子里。
“哎对了，”霍杨往车库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方深问我来着，问你是什么工作。”
余落打开车门，“嗯？问这个干嘛？”
“可能因为你长得帅。”霍杨笑了一声，“说你轮廓长得好。”
“他给了我名片。”余落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卡片，上面简单写着联系方式和方深的名字，没什么多余的装饰。
“那个陈安陆，就进门打招呼那个，我发小，”霍杨歪着头看余落，“是他男朋友。”
“看出来了。”余落笑了笑，“方深看他眼神不一样。”
“你观察能力挺强的啊，眼神不一样都能看出来。”霍杨一副“那你怎么不看看我”的表情。
余落看着后视镜里霍杨的表情，笑了半天。
余落把车开到了老城坊这边的老街，一直没修整过的这个街区，路面坑坑洼洼，路边随意停着各种机动车，还有在修房子的沙堆也没有人管。
这块地批下来好几年了，几个房地产商打了两年官司，后来不了了之，就这样变成了这个城市扎眼的旧城区。
但是有家糖水店在这里一直开着，门面不大，小小一间，很多人慕名过来买，生意非常红火，跟这个地方的破烂景象非常不搭。
余落拉开帘子，门挺低，他要略微低头才进得去，老板在里间，外堂的客人已经坐满了小桌子。
霍杨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哇，这个点人也这么多。”
“我去点，你上楼找个座位吧。”
余落找到忙得不可开交的服务员，点了一个桃胶银耳，加了蔓越莓，又给自己点了份绿豆马沙。
楼梯是旧式的木质结构，踩在上面会有吱呀吱呀的声音，空间很窄小，没开灯，像一个古时候的轿厢。
二楼既是客人的座位，也是储物间，靠近里面仓库的地方放着一大堆油画，还有一些素描，霍杨站在前面看着，画里是一座房子。
“蛮像咱们小时候去过的那个蓝色房子。”
“嗯，那个房子前几年拆迁了。”余落坐下来，座位靠窗，能看到临街的景物，狭窄的街道上有着繁华的市区少见的推车，小贩在叫卖吃食，这个地方像是被遗忘在了前一个时代。
“你回去过吗？”霍杨抬起胳膊，下巴靠在手臂上。
“今年过年的时候去问了问，已经变成了写字楼。”余落看着他，“我父亲买的那个地皮。”
“你……”霍杨把手放下去，“你爸爸好有钱啊，哈哈。”
余落点点头，没有开口。糖水端上来，两人安安静静地品尝着这市井美食。
那年夏天，靠近学校的一个小山坡上建起了一座蓝色的房子。没有看到过房子的主人，就像是凭空而起。
于是在同学之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话本故事。什么妖怪变出来的房子，还有人说那个房子就是妖怪本体，不然怎么是蓝色的呢？
霍杨胆子大，和他的朋友们商量了一下之后，找了个放学早的星期五晚上一群男孩子跑到那个房子旁边看。
原来是一家小旅馆，只不过还没有挂牌营业，老板有时候会带着儿子过来住两天。
霍杨就这样认识了那家的男孩，后来带着余落在蓝房子里找男孩玩过好多回。
余落听到对面楼上的孩子的声音和大人吵闹的声音，抬头看看，关着的窗户里有人的身影来来回回。
那家人后来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就真的像故事里的神仙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转眼，岁月已经到了今天，幸好还能就这样什么都不想，看着霍杨坐在对面的样子。
出国交流的文件已经下来了，余落收到了对方学校发过来的邮件，接应的人给了他一些需要准备的材料，剩下的事情学校行政的人会安排好，他只要告知工作人员明确的时间就可以。
带上了学生之后，余落直接从学校坐校车一起去了机场。
生飞机之前收到霍杨的消息，“冰箱里的东西是你做的吗？”
“不是的，是冰箱自己变出来的。”
霍杨斜靠在冰箱门上发消息，他睡了一觉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炸着，只穿了一身睡衣裤。看着余落的回复，嘴角慢慢弯起来，最后变成了大笑，他跳起来一下，拿了瓶水走出厨房，往客厅一蹦，“余落你迟早是老子的！”
说完这句话，霍杨抬头往小猫王的位置一盯，“你也觉得，是不是？”
冰箱里包好了的饺子放在三层盒子里，外面用便签写上了口味。最下面一层做好的浇头里，切碎的虾仁裹了金灿灿的蛋液炸出了金黄色。
余落提前一晚上做了大半夜，给霍杨做好了这几天吃的东西，在冰箱上贴满了便利贴：
“记得关了开关再拔电源”。
“煮粥的时候定个闹钟”。
“不要做不会做的食物”。
最下面贴了一张纸，上面有好几行写好再划掉的字迹，最后留了一行：
“起火了把锅盖盖上，千万不要倒水”。
第四十六章
霍杨最近几天上班的时间都忙着店面的第一次活动的开业活动。有时候不在办公室，直接到对过的店里呆着，一楼已经做成了独立书店和咖啡店，这个大厦楼上是商场，从侧门出来正对着书店，霍杨第一天过来就发现生意比他想的还要好。
“霍杨哥，给你拿铁！”负责咖啡店的濛濛把咖啡给他放到桌子上了。
“谢谢啊。”霍杨朝她笑了笑，“秦亮一般几点过来？”
“秦哥大概下午两点左右过来，如果忙的话就说不定了。”
“好，你去忙你的吧。”霍杨往沙发椅上后仰了仰，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来在店里转了一圈。
靠窗放着一圈小沙发，再往过来走一点是花卉区，里面放了好多听说秦亮从国外订购的花，自己请人培育出来了。
霍杨看那些花的牌子，有些可以出售，有些放里面的只能观赏，当然还有很多霍杨叫得上来名字的花。
鸢尾花和黄葵放在工作台旁的椅子上，还没有修剪插花，量有点多，霍杨搬了两盆放到车上，打开后备箱的时候，秦亮从对面小跑过来了。
“哎哎哎，霍杨你怎么还往外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