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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代价

    ()/srpt夜太过深浓,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潮水的喧响他低头触碰李昀羲冰凉如玉的面颊,知道也许到了应该放弃的时候了,再不放弃,也许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他知道他应该让她心里那朵冰兰开放,好让她在梦里安然逝去但他心里依然有一只翅断须折的蝴蝶在拼命挣扎,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时,他想起了谢子文的那句话

    “少都符的力量,说起来多半来源于他”

    他是白麓荒神的前身,它是世间的毁灭、战乱、病苦和死亡少都符和李公仲谋夺了他的神力,自此荒神陨落,只有部分能量潜入太白山保存下来,成为后来的白麓荒神而李昀羲也说过,这些年她无法脱离白麓荒神的掌控,就是因为他放了一缕神念在她心念五蕴之中,时刻能知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他将耳朵贴在少女温温凉凉的心口,听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良久,他正襟端坐,目视前方,喊了一声:“白麓荒神”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凝视着暗,一动不动

    夜里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响了一下就消失了,飘忽得好似幻觉

    但白水部幽沉的眼眸却闪了一闪

    李昀羲上方,突然出现了一粒光点,继而一团白光如莲花绽放白麓荒神翩然现身于虚空之中,周身光芒驱散暗,将石洞照得恍如白昼

    两个男人对视着彼此

    一个峨冠博带、赫赫煌煌,浑身都彰显着威严和力量一个衣衫敝旧、形容憔悴,又失去左臂,三日水米未进,几乎瘦脱了形

    白麓荒神禁不住笑了:“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

    白水部哑声道:“你可愿救昀羲?”

    白麓荒神开口就是一串大笑:“我将这尾鱼儿放归江湖,她与我已无任何关系,我为何要救她?”

    白水部沉声问道:“那天魔印是真是假?传说瘟神少都符被封印前在世间留下了天魔印,一旦时机成熟便能借天魔印复生天魔印择人而噬,被天魔印选中的人就会被侵蚀吞噬,最后身心完全变成施术之人”

    白麓荒神哼了一声:“自然是真”

    “昀羲长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白水部望着李昀羲沉睡的面容,问,“为何少都符的模样,与我年少时有几分相似?”

    白麓荒神嘲道:“不过是皮肉带些影子少都符其人,看一眼就叫人觉得锋利刺心你这恹恹弱质,蝼蚁之属,从头到脚,可有一毫能与他比肩?”

    白水部眸光电转:“我自不堪作你的对手,可少都符总是你心中锥刺眼看昀羲就要变成他了,你连这也不放在心上?”

    白麓荒神的目光刺向李昀羲,锋利得如有实质:“若他果然复生,我便在他初生之际碎此躯壳,夺回神力,岂不比儿女情长要实惠得多?”

    白水部强自按捺惊惧,右手揪紧衣摆,神情仍是清淡:“昀羲何等重要,你知我知你待昀羲心意如何,你知我知”

    白麓荒神飒然一拂袖,侧卧在李昀羲之畔,手中出现一个悬丝傀儡,正是当日白水部买来送他的丝线引着红衣木偶在李昀羲的脸庞上方旋身舞蹈,间或敲上身前的小鼓,发出咚的一声

    “看到了吗?”他红唇含笑,“这块木头如何动作,都掌控在我手中,顺心如意而那泰山上的桂树,昆仑之巅的雪莲,美则美矣,若到不了手里,于我有何用处?她已离我而去,于我无半分好处区区一个李昀羲,你以为,我会为她做到何等地步?”

    沉默降临在这个洞,连远处的潮水声似乎都消失了白水部低头望着李昀羲脸畔那瓶枯萎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麓荒神自顾自耍弄悬丝傀儡,清声唱起近年流行的一支《木兰花慢》:“叹心事宛曲,应怎的、忘江湖看过尽千帆,云深彼岸,雾浸罗浮故人总隔流水,赋深怀,何处寄鱼书?枝上幽思渐满,愿教鸣籁吹芜……”

    良久,白水部抬头问道:“那你要怎样的代价,才肯破去天魔印?”

    白麓荒神看着他,一字字说得清晰:“我要你受我三万六千剑”

    海上狂风呼啸而起,巨大的浪头击碎在悬崖上,连洞中都受到了几分震动,花瓶里插的桃花纷纷飘落在他们衣上

    白水部惊问:“你在说笑吗?”

    “既然你以为是说笑,我便走了”白麓荒神毫不留恋地站起,似乎转眼就要消失

    “且慢”白水部叫住了他,默然一刻,问,“此话当真?”

    “当真”

    “你是要我的性命?”

    白麓荒神不答

    “要我的命,一剑即可,何须三万六千剑?”白水部疑道,“你可不像有这么恨我”

    白麓荒神扫他一眼,长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傻瓜大善人要破天魔印,相当于对抗少都符全部的神力我早已不是昔日荒神,帮了你这个忙,会沦落到比现今还不如,今后想起,不免悔恨无极”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冷:“要我放弃天赐良机,还摊上许多坏处,你就该拿出足够的诚意”

    白水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这之后,昀羲会怎样?”

    “无天魔印在身,那些名门正派自不会再找她麻烦”白麓荒神睨他一眼,忽地笑了,“到那时,你还管得了她何去何从?”

    白水部深吸一口气:“你是不会放过昀羲了?”

    “是”白麓荒神理所当然地认了,“不然你以为,我来此作甚?”

    白水部点点头,最后问了一句:“我若不答应,你是当真不肯救她?”

    “事到临头,犹豫反复”白麓荒神扬起一抹讽笑,“果然,你待她不过如此”

    “犹豫反复是自然的”白水部淡然回应,“不接受,少都符重生,或危害人间,或毙于你掌下接受,我与昀羲天人永隔,她重落入你手中不论哪种结果都不能说是好的我若代昀羲接受后一种,只怕她将来会怨我但对我而言,只要李昀羲还能活在这个世间,还能吃美酒佳肴,还能品桃花清露,还能凌风舞剑对月高歌,还能凭着自己的心意哭或笑,还有时间在人世做她想做的事,我就会觉得再大的代价都可以接受”

    白麓荒神收了笑:“你想清楚了?”

    “其实我一介蝼蚁,选与不选,没什么两样”白水部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澄净如水,“此时此地,力量碾压一切,真正能做主的人只有你若能助你作出决断,化解昀羲此劫,白铁珊何惜此身”

    洞中一时静默,可这静默之中却似有九千世界的震震冬雷

    白水部伸出手去,捡起李昀羲枕边的桃木小梳,像每一天早上那样梳顺了她的长发,熟练用两截梅花金枝为她挽起发髻,系上红罗头须他扶她躺下,留恋地看了她一眼,用商量的口吻道:“消除记忆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我死后,就让她忘了我”

    白麓荒神道:“记忆没有消除之说,法术只能令其深埋世间生灵的记忆存在阿赖耶识之中,累世累劫,永不磨灭我强你万倍,不屑用这种伎俩”

    “好”白水部道,“我敬你一杯”

    洞壁边两只小酒瓮轰然炸裂,催熟的清冽酒液汩汩泻地,正是用桃汁和梅瓣酿制的酒他和李昀羲商量了好几个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取好漂着红白花瓣的酒化作两只冰盏,盛着微冒热气的酒液,来到二人手中

    他们同时饮干,以空杯示意

    “我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神明,为什么要戏弄蝼蚁

    “人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善恶迸发,清浊齐现,是非常有意思的”我看到了一只不一样的蝼蚁

    白麓荒神道:“你可以使出全身力量来反击我”

    白水部扬眉:“正有此意”

    生命的最后,他不想窝囊地任人宰割他白铁珊是战场上和西夏铁鹞子面对面拼杀过的男儿,他想打得痛快淋漓,死得像个战士

    白麓荒神凝视着他,伸出手,像是一个起势,又像一个邀请:“过来”

    白水部向虚空中伸出右手,洞外漫天风雪狂涌入内他在风雪中衣袂飘飞,若即将化蝶飞去漫天风雪集于他的右手,将吐还敛,飒飒光华若万千支冰雪飞剑他将全身气力汇于一点,右手带动全身向白麓荒神呼啸而去——

    在能割裂金石的细密冰刃攻击下,白麓荒神像水面倒影碎成千万片,又倏然聚合,若过隙白驹他悠然抬起手来,像涉水而来,要攀折一朵莲花

    而白水部的右手,便是那朵莲花

    白麓荒神将手握合,白水部右手掌骨被尽数捏碎,发出恐怖的脆响他猝不及防地发出半声惨叫,便咬住牙栽倒在地大雪纷扬而落,盖得他衣发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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