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云瞬淡淡扫了他一眼。
那人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靠,随手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卷在手掌上掂了掂,似乎很是爱惜的反复抚摸着,“听说你男人和西突厥的人打仗输的很难看,我特意把这个送给你,让你男人拿去报仇。也算是我对你两次救命之恩的酬谢。”
云瞬看了那东西一眼,“你之前已经给过我一枚玉珏,不需要再来送什么谢礼。”能让他亲自送来的,必然是极其贵重之物,这份情,她不想受。
“是啊,可我总觉得那枚玉珏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去用。可这个东西就不同了,听说你男人得罪了大唐的皇帝,说不准就要被砍脑袋了,有了这个东西,你们的皇帝就不会想砍他的脑袋了。”那人说得很是得意,眼睛里却露着一丝狠戾的光,看向打算再次拒绝的云瞬,“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大唐的皇帝有了它,唐军就可以打败西突厥那些杂碎!也算替我们呼衍部报了仇!”
云瞬看他忽而收敛起的笑意,下意识反问,“这是什么?”
“西突厥的制胜法宝,虎师二十四阵图。”这个年轻的异族男子把图纸抛到云瞬的手边,他站起来,逆着满屋的阳光,沉声道,“我图争不能看着自己的恩人半死不活的模样不管,也不能放任西突厥那些家伙们在我的土地上肆意妄为,真神会保佑我们,让这张图完成我们两个的心愿。”
云瞬愣愣的靠在榻上,目光有些呆滞。
武媚娘说要让牺牲变得有价值,图争说这张图可以完成她的心愿。
心愿……么?
五年前,她带着一个女儿最质朴的心愿而来,却在五年后的今天,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心愿,她的心愿。
手中握着图纸的手,渐渐收拢再攥紧。
从前想要去依靠他人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她已然明白只有牢牢攥在手里的,才能完全属于自己的道理。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头原本已经疲倦地无力支撑下去的地方重新被什么东西填满,坚硬似铁。
只希望这个想法来得不算太迟。
她要让造成这局面的罪人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比起老天爷拿走的那些,她的这个心愿该不算什么吧。
入夜的时候,安庆王府门前停下几匹快马。
盛骏带一身夜风走进府门。前线再次传来退败的消息,高宗震怒,一纸御令将正在为亡妻守灵的盛骏调往前线。盛骏今日来时同舒豫和云瞬告辞的。
盛骏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安庆王府最近的变故,他抱着伴清坐在舒豫的对面,这个性烈如火的青年已经蜕变成一个沉稳如钢的男人,他颌下的胡茬更增添了他的沧桑,再不复当年的丰神俊朗。
“我想去见见云瞬姐,和她告别。”盛骏抱着伴清站起来,舒豫沉沉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犹豫着说道,“她最近精神不是很好,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忘心里去。”
盛骏嗯了一声,走在舒豫身侧道,“苏墨远没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你们俩这样互相避着,什么时候算个头儿呢。”
舒豫抬头看了看天空高挂的冷月,笑了下,这样的笑容并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冷傲的安庆王的脸上,“也快到头儿了。”
盛骏看着他的笑容,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内室之中,云瞬听说盛骏来了,立刻吩咐丫头给自己梳洗换衣硬是自己走了出来。饶是如此,盛骏看见她的第一眼,还是震住了。他忍不住嗓子一堵,哑着声音说道,“云瞬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哪里还是记忆里的哪个神情淡然,端庄持重的李云瞬?这个瘦如秋叶面色焦黄的女子还在苦苦的和她的人生抗争着么?盛骏忽然有点不敢再想下去……苏墨远没了,清菡没了,皇后姑姑也将她闲弃,她还能再抗争下去么?
云瞬看见他眼中的痛色,微微摇了摇头,唇边挂上了独属于她的那种淡然笑意,“盛骏,你要打仗去了吗?”
“是。”盛骏移开自己的目光,怀中的伴清已经睡熟,他许久没有见她,她比之前长大了,渐渐分明起来的眉眼越发长得像娘亲。
云瞬看着这对父女,声音里也染上悲伤,“你要好好保重,姐姐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回来。”
伴清的小被子上落上几滴眼泪,盛骏一直半垂着头没有再看云瞬一眼,他的声音有些发闷,“伴清是个苦命的孩子,云瞬姐,我把她托付给你了。”他说着将孩子慢慢放到云瞬的手上,云瞬含泪点头,看着尚不知情形的孩子,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悲痛。
她怎么能放纵自己的任性想要撒手而去呢!她答应过清菡要好好照顾这孩子的呀。
“盛骏,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云瞬从锦盒的暗格里取出一卷东西递给他,盛骏脸色一变,看她,“这是什么?”
“这是突厥虎师的二十四阵图,听说云彻就是败在这些阵法上。你拿着它,可以稳ca胜券。”
盛骏垂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图纸,先是一惊,而后低声道,“我不能要。”
“为什么?”云瞬不解。
“因为你比我更需要它。”盛骏直视着云瞬的眼睛,“我始终怀疑清菡的死另有蹊跷,你拿着阵图或许以后会有用处。你拿着它,比我拿着它更有用处。突厥鞑子的那点阵法,我还没放在眼里。”
云瞬看着他,依稀看到了那个曾经骄傲张扬的少年将军。
“陵寝里的荷花池已经修好,我也可以走了。”盛骏撕下自己征袍上的一条衣角放到伴清半张着的小手里,接着对着云瞬拜了拜,“姐姐,保重。”说完大步流星的朝外头走去,云瞬一直在眼中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伴清的额头,孩子不满的动了动,而手中父亲的征袍却攥得死死的。
难道这幼小的孩童也感受到了父亲的远行和悲伤?她那么用力的抓紧,也不过是父亲征袍的一角而已。
她忍不住把脸贴在伴清的额头上,大声嚎哭起来。为心底涌动的悲伤,为那份莫名的不安,也为了怀中的幼子不知究竟的将来。盛骏眼中的光是那么的让她心疼,以至于她无法说出请求他带着云彻尸骨回京的话。
舒豫在门外等盛骏出来,他听见了屋子里云瞬歇斯底里般的哭声,他的眼底涌起浓浓的心痛,她的悲伤总让他无能为力。
盛骏从他身边走过,“舒豫哥,我走了,保重。”他在向他道别,舒豫皱了皱眉,“你大战在即,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盛骏挑唇轻笑,看来他的舒豫哥真的是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怕了,半晌,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告诉云瞬姐真相?你瞒着她,只能让她恨你。”
舒豫吐出一口气,回头看背后云瞬房里透出的那一盏并不明亮的光,“说与不说,她都不会原谅我。”
因为苏墨远死了,他永远也胜不过一个死人。
次日清晨,盛骏再一次带兵出京,这一次皇帝陛下仍旧亲自出城相送。云瞬大病未愈没有随同舒豫同去送行。
然而高宗回到大明宫门前时,却意外的看见了正在等待他的云瞬。
她纤细得好似一叶枯蝶,身上却透出比钢丝还要坚韧的气息。她对着他的銮驾大礼参拜,“臣女李云瞬求见陛下。”
高宗看她一眼,心里喟叹,果然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竟将一个心性坚强的女子折磨到如此这般。
“平身。”高宗挥了挥手,云瞬并未起身,她甚至没有看高宗此时面上的表情,继续又道,“臣女请求单独求见陛下。”
高宗不悦的一挑眉梢,他銮驾旁跟随的依仗里有女子轻笑的声音,“安庆王妃是要挡御驾为安庆王鸣冤?”
“淑妃娘娘所言不假,臣女的确是要挡御驾,却并非为了安庆王的事,而是另有要事想要面呈陛下。”云瞬跪在地上,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
高宗点头,吩咐人去扶她起来,“随朕进宫吧。”
屏退了所有人的宫殿越发显得空落,云瞬走到大殿中央跪倒,双手呈上早就准备好的羊皮卷,“臣女有一物献给陛下。请陛下答允臣女的一个小小请求。”高宗就在她的身前,接过羊皮卷来一看,面色顿时冰冷起来,“你要用它来同朕做交易?大胆李氏!你可知道你私藏机密不报朝廷本身就已经犯了死罪?”
云瞬仰起头直视着面前的九五之尊,高宗被她这样毫不遮掩的凛冽目光看得心里一抖。听她低声说道,“陛下说的臣女都懂,这件东西臣女也是刚刚得到,本想将它赠给昭武将军,怎奈将军正直不肯私下授予。”
“盛骏不肯收?”高宗有些疑惑。
“是的,昭武将军刚正不阿,不肯接受。”云瞬叹口气继续道,“是以,臣女斗胆用它来向陛下请愿。”
“说。”高宗本想要发作,可怎奈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那么不卑不亢,那么哀婉请求,让他无从拒绝。
“臣女想请陛下赦免长孙家的两个孩子,无论长孙舒豫犯下如何大错,都请为长孙家留下血脉。”
“哦?你竟不是为你夫君求情?”
“若是长孙舒豫做下对国对君对民不忠之事,该受何等惩处都是他罪有应得。”云瞬勾了勾唇角,“况且臣女认为长孙舒豫不会通敌卖国。”
“你倒是对自己男人很有把握。哼,你可知道男人的权欲之心永无止境?”高宗斜睇她一眼。“朕以为你今日不是为了舒豫求情,就是为你母亲请求宽恕来的。没想到……你是为了孩子……”
“李云瞬,你是皇后的侄女,朕最后再问你一次,若是这张图只能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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