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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福兮祸兮①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舒豫已经梳洗完毕,云瞬查看了一遍他的行李,该带的应用之物基本全都带齐,她才回身,被他从后面抱住,舒豫的声音有点闷,“好好在家里等我,等我回来。”

    云瞬心里一动,抬头看他,被他用手捂住脑袋按在肩膀上,“不许看我,我怕你一看我,我就走不了了。”

    云瞬只能伏在他身上,浅笑。

    红栌在外面转了半天也不见里头人出来,也不敢催,只好和冯妈贺叔一起大眼瞪小眼的等着。

    他始终抱着云瞬不肯松手,云瞬忽然问道,“舒豫,你是在哭吗?”

    “谁说的?我没有。”舒豫立刻松了手,站直了身子,让她仔细看,云瞬却没看他,趁他松手的空把行李塞给他,“我才没……你骗我。”醒过劲儿来的舒豫哭笑不得。

    “三军都等着你,别耽误了时辰。”

    舒豫恋恋不舍的看着她,“说好,等我回来。”

    “嗯,等你回来。”

    门外丽姝抱着慎儿也在等待,她的领口上结了一层细小的冰花,也不知她已经在院门之间等了多久。她看见舒豫出来,向前迈了几步,又停在和他距离稍远的地方,看他。

    舒豫眉头一挑,云瞬笑了笑,带着巧眉到大门外等他,让他和丽姝单独待一会儿。

    丽姝始终停在那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想把孩子给他看看,又不知为什么没有过来。

    舒豫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落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微微叹气,“带好慎儿。”

    “是,我会把慎儿带好的。”丽姝惊喜于他的主动和关心。她抱着慎儿朝他走过来,毕竟是父子连心,他不喜欢自己,却喜欢慎儿。

    “不要去招惹她。”

    她欢快的步子一滞,方才的惊喜神色僵硬在脸上,他果然还是不放心自己。

    “是。我不会……招惹她。”她几乎是含着眼泪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舒豫看了看还在睡觉的慎儿,朝门外走去。

    丽姝抱着儿子孤单单站在诺大的庭院当中,泪sh前襟。

    舒豫走后不久,便是上元佳节。

    陛下设宴,宴请群臣,这位仁爱帝王很是喜欢这种与臣同乐的形式。

    女眷们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喝着清茶,男人们也聚在一起,偶尔有人做行令酒诗给大家助兴,有做出妙句者高宗还会给些奖赏。

    其乐融融的一片热闹之中,有几个女人并不快乐。

    首先是清菡,过年时,盛俊托人从边线带来了当地特产给家里,也带来了给她的家书,他自打出征以来,每月都有信来,倒是让清菡放心不少,可这么长时间不能相见,清菡仍旧止不住想他,将他给自己的信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挑出有关云彻的事情去和云瞬念叨。

    然后是丽姝,虽说舒豫不喜欢她,毕竟未出征前她能每日见到他,可现在,她也只能如同清菡一样每日长叹,思念远在边界的丈夫。

    而过的忙碌的女人也有,武媚娘近来和朝中一些大臣走动频繁,连萧淑妃也开始有些动作。这些人各怀心思,各行其道,而酒席宴上,众人一派亲密和睦之态。

    云瞬在脑子里想起这些,忍不住心里一阵翻腾得难受,酒宴虽好,却太虚伪,她看了看众人都在尽兴欢笑,自己悄悄起身,打算出去走走透气。

    云瞬边走边记住身边的景物,从前从宴席上逃出来这种事,都是属于带着她做的,这一次她自己挂单,生怕会找不到回来的路。等走到一处僻静处,那阵反胃的感觉更重,忍不住扶着近前的假山对着冰湖一阵干呕。

    她近来没什么胃口,刚才在宴会上吃的也极少,呕了半天也只是吐了些酸水,如此一来,不止胃难受,而且连头都昏沉沉的有些发疼。她直起身,揉了揉额角。

    有人递过来一方帕子。她伸手接过,“巧眉你来的正好,我有些……”

    “不舒服么?”她身后忽然有男子的声音,云瞬身子一僵,她这样被别人看见……不太好吧?

    她停顿的功夫,背后那人又开口,带着苦涩的味道,“是我。”

    云瞬握在手中的帕子一抖,掉在冰湖上。

    “苏大人。”她转过身,看着那人,让自己的表情尽量看起来自然一些。“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

    听她话中故意带出的疏离和冷漠,苏墨远再次露出那种苦涩的笑意,“宴席上太闷,我出来走走。”

    “今天……是十五了。”苏墨远仰头喟叹。

    冰冷的夜风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在几年以前,他们曾约定过每月十五,松园相见。云瞬也抬头看天上的圆月,白央央的颜色晃得她心都疼了,“是啊,月亮又圆了。”她话还没说完,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赶紧弯下腰,扶住假山石。

    苏墨远犹豫着走过来,“把手给我。”

    云瞬回看着他。

    月色下的这个男人褪去了少年时的那种清澈如水的眼神,他的眼底有灰色的光缠绕,可他面对自己时的神情仍旧似过去温润如玉。

    苏墨远定定的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里是他难以读懂的光芒。她变得成熟,变得更有韵味,变得高高在上,如同天边一轮清月,冷淡却散发着耀人眼目的光晕,在她的面前,他忍不住自惭形秽。

    为相见,为当初,为现在。

    云瞬缓缓探出手给他,苏墨远三指搭在脉上,半晌,他换上一副带着笑意的眸子看她,“恭喜,安庆王妃,你有喜了。”

    云瞬蓦然睁大眼睛。

    她一直在喝避子汤,怎么会……下一瞬她反应过来,脸唰的红了,飞快的抽回手,“谢,谢谢你……”

    “王妃,您怎么在这儿呀?我找了您好半天,咦?那人好熟,看起来像是……”巧眉从后面追了上来,朝那个方向猜测。

    苏墨远没有等她这句话说完,已经离去,沐浴在银白色光辉下的他的身影,有些落寞,有些孤独,有些萧索……云瞬被和他的突然相遇震惊,又猛然接收到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以至于她忽略了,一向和苏墨远形影不离的槿华,为什么此时没有在他的身边。

    “你真看见文清菡找宫女要了方子?”

    “是的,是的,亲眼所见。”槿华奇怪的看着已经问了三遍还未觉的丽姝,“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什么方子值得你这么上心?”

    “别管是什么方子。”丽姝放松了精神,闲闲靠在椅背上,“保管是好东西。”

    “少来。”槿华细细看她眉眼中带出的得意,她太了解谢丽姝,她能拱手让给别人知道的东西,必然不会如她所说是什么好东西。槿华见她不愿多说也没追问,看着窗外白雪映出的淡淡银光,叹了口气,“说起来文清菡这人倒是命苦,好不容易嫁了盛骏王爷,可惜她公婆又不待见她,我看她现在一个月恨不得二十几天都住在安庆王府上。”

    “我看她也住不了多久了。”丽姝眸子一转,“没听外头那些命妇们私下谈论她们家的事吗?老盛王妃最讲脸面的人,少不得要叫文清菡回府去。”

    巧眉一路上不时提醒云瞬脚底下哪儿有台阶,哪儿有石头,那架势恨不能背着云瞬走才好,云瞬被她闹得哭笑不得,“我是有身孕,又不是眼睛不好使,腿脚也还灵便,不用这么仔细吧?”

    “那可不行,要是王爷回来看见我没伺候好您,保不准就把我赶回老家种地喂猪去了。”说话间,巧眉扶着她回了前厅。皇后四下寻了一圈,没有看见云瞬,正要派人去找她们两人便回来了,巧眉嘴巴快,跑到皇后跟前儿磕头,“皇后娘娘您的晚宴真是好,比送子的观音娘娘还管用。”

    “本宫怎么能和观音大士相提并论?你这妮子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皇后嘴上这么说,脸上甚是欢喜,话刚说完,皇后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神色怔怔的云瞬,眉梢一挑,“巧眉说得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也或许不……”云瞬有点难为情,她是第一次怀孕自己一点经验都没有。

    皇后连连发笑,“你这孩子越来越糊涂,容安,去,把周御医请来。”功夫不大,容安领着一位老御医走进来,皇后命云瞬坐在自己身边,对御医一招手,“周御医你且上来,为安庆王妃请一请脉。”

    御医领命上前,半跪在云瞬脚边哆哆嗦嗦将手指放在云瞬的手腕上,闭目沉思,不时用手摸着半长不短的山羊胡,皇后也不着急,底下众命妇们也收敛了方才的说笑,不知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老御医将手指收回,恭恭敬敬给云瞬行礼,“恭喜安庆王妃,是喜脉。”

    皇后顿时掩口笑起来,容安跟着笑道,“难怪咱们娘娘早晨起来就瞧见树梢上的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应在安庆王妃这儿。”

    云瞬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有什么难为情?女人家能为自己丈夫延续香火是荣耀的事儿,没什么可不好意思。”

    云瞬抬眼看着她,见皇后眼底有淡淡的忧伤,心头泛起一丝酸涩,王皇后虽然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后宫里许多王子公主称她为“母后”而她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不能不说是她一辈子的心结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