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海很快便回到了密道所在地,只见密道口处起了一个新坟垛子,知道范殿元把儿子给葬在了密道之中。林道海知道他们应该没走多远,因为要把这个密道给封住用的时间肯定不会短,并且他们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并没有被雪埋得太多,于是便立即奋起直追。
范殿元果然如林道海所预料的那样,一大家子伤心人,再加上一个笨身子的儿媳妇,没有车马,走得并不快,林道海没多一阵子就快赶上了他们。
星星一则因为哥哥的离世心中不痛快,二则因为林道海的离开,心中很不爽,一个人跟在家人后面吊吊搭搭地信步走着,思绪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并不是因为喜欢林道海才不爽,而是因为范殿元的虚伪自私令她感到气愤,毕竟她是一个新派女学生,身处那个大时代,或多或少接受了点新潮的思想,对于父亲那种封建地主的做派很不认同。
“星星,你老一个人走那么慢干啥,赶紧过去帮你娘扶会你嫂子,咱们走快点,雪这么大,天又黑成这样,指不定会出现狼群啥的,到时候怕不好对付。”范殿元低沉着声音道。
“叫狼吃了算求,生在这样没人性的家庭里也没啥意思 !”星星嘟哝了一句。不过声音很小,大家都没听到,她嘟哝完还是乖乖地过去扶嫂子去了。
“栓住,刚才在邻村咋没借到马车?”范殿元又扭头问在紧跟在后面低路避雪看路的栓柱。
“东家,邻村已经空了,只剩下两三户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了,问他们,他们又聋又哑,说不清楚,只一个好像说全村都逃荒去了,车马家当都拉走一两天了。”栓柱答道。
范殿元自个儿叹息了一声,低头不语,继续扶着老伴,自己毕竟是个大老爷们,虽然发生了这么天大的灾难,但他还能挺得过去,就怕自己的老伴挺不过来,一路上便紧紧地扶着她,时而安慰个两三句,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范殿元一不说话,几人立刻就沉寂了下来,偶尔听到他老伴或者柳子的抽噎声,但这声音很快就被呼啸的风北给卷走消失掉,只剩下“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忽然,后面传来喊声:“大哥,你们等会!”
范殿元、栓柱等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星星便脱口而出道:“是他!”
星星这一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口吻居然是充满了惊喜,在这刚失了家,死了哥哥的背景之下,语气之中居然能出现“惊喜”,这实在令人难以致信,她刚说出口,见嫂子仍然在低声抽泣,便赶紧拧住嘴不说话,只转过头向后看了看。
星星这一看,就隐约看到了林道海被卷在北风大雪中的身影,虽然已经离得很近了,但仍然看得不真切。此时才听到栓柱回应道:“林兄弟,是你吗?”
栓柱刚一回应完,突然看到旁边的范殿元阴沉个脸,虽然这表情在这种环境之中是看不清楚的,但即使看不清楚,仍然给了栓柱一个阴沉的感觉,所以他回应完也赶紧宁住了嘴,一行人又回复了沉寂。
林道海听栓柱的回应,便赶紧大声回应道:“大哥,是我,林道海!”这声音过去,过了一会,还不见回应,知道非常可能又是因为范殿元的缘故。但此刻他不能像刚开始那样脸皮薄了,于是又喊道:“范老爷,暂时收下我吧,我没处去了,等灾一过我就走,吃你的粮食我会双倍还你!”
范殿元听了林道海这话,嘴上冷哼了一声,心底自语道:“我这灾容易过去,可你的家都被鬼子占了,那灾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你连家都没有,拿什么来双倍还我?真没想到我那样说他,他现在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来求我,我收还是不收他呢?”
就在范殿元犯愁的时候,柳子停住了一路的抽泣,开口说话了:“爹,你就收下他吧,他救了我,就等你救了你孙子,咱有什么理由拒绝收下一个这么大的救命恩人?”
范殿元老伴一路上虽然心情十分难过,但怕儿媳更加难过,所以自己一直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巨大的悲伤过份流露出来,为的就是怕伤了柳子的胎气,现在听柳子这么一说,便赶紧附和道:“老头子,柳子说的对,不收下他咱还是人吗?”
范殿元和老伴的心思其实是一致的,只要老伴、儿媳和孙子没事就行,现在听柳子和老伴如此一说,便赶紧大声回应林道海:“林……小兄弟,你说哪里话,我早就让你跟着我,你偏要走,现在赶紧来,离县城没多远了,咱们一块到家暖和暖和!”
林道海几乎都在小跑了,眨眼就到了众人身边,范殿元赶紧道:“小兄弟说哪家话来,你救了我儿媳儿孙,就是我家最大的救命恩人,你就已经是我们自家人啦,别说啥吃粮食还粮食的事情,自家人……”
范殿元话说到这,他老伴接过嘴道:“酗子,听栓柱说你家被日本人占啦?你爹妈呢?”说着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林道海
林道海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忙叹息了一声,道:“哎,早都失散了……”
林道海说到这,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掉了下来,他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想起自己现实中的爸爸妈妈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失散了父母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不算是撒谎。
范殿元老伴看到林道海突然哭了起来,一则真的是觉得这酗子可怜,一则怕再惹起儿媳妇的眼泪,便赶紧道:“孩子,没事,你以后就当老头子和我是你的爹娘,咱们一块儿回去,叫你吃饱穿暖,你就是我们的儿子!”
范老伴怕惹儿媳妇伤心,没想到一不留神,却说到了儿子,这一下终于使柳子没憋住,大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范老伴也撑不住哭了起来,星星年龄说小不小,说大还不大,见至亲的人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得也跟着大哭了起来,范殿元虽说并不大哭,却也是老泪纵横,但还是硬忍住不断地劝着几人。栓柱是个非常忠心的长工,此刻自然也早泪流满面,
林道海被这场景所感染,也禁不住再一次地流下了泪水,这一次他开始另眼看范殿元这种当时的大地主了:纵然有虚伪小气的一面,但在另一方面,却又和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可以这么说,大地主们只不过是粮食多的老百姓罢了,老百姓们有了多的粮食和多的地,也照样会变得突然虚伪和小气的一面。
范殿元哪能眼看着老伴和儿媳一直这么伤心下去,忙着劝道:“都不要哭啦,过去的事就叫他过去,柳子啊,你不要伤心了,你一伤心,你娘她就忍不住,她老啦,我也老啦,家里以后就指望你了,你伤着心了,动了胎气了,咱范家的香火都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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