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便见那假山之上,一座凉亭盘踞其上,那亭子八角飞旋,有仙鹤琉璃傲然其上,欲展翅高飞,活灵活现,仙云缭绕,古木参差,四周却垂有锦幔,此处算的上是王府极高之所在,高处极寒,且风大,但是有风拂过,那布幔轻摇,却不飘起,显然是质地极厚,这样的云锦却不知道是如何织就而成。
“奴婢秀荷带领沉香园新进的几个丫头前来拜见娘娘”秀荷上前一步盈盈一拜,那亭外侍立的丫鬟微一点头,忙转身贴在那帘外叫了一句“沉香园沉鱼姑娘求见”
“嗯,知道了!”里头一人立刻应了一声,显然是去禀了王妃娘娘,少时,便有一丫头挑开一帘角道“娘娘喧秀荷姑娘及各位姑娘进来”这丫头说话极其的动听,咬字清晰,字润腔圆,沉鱼不由抬头去看,她却有半张脸隐在那珠帘后头,隐隐只看见眉间一点朱红的小痣。
沉鱼跟着众人后头依次缓缓而入,初进这亭子便觉一惊,这哪里是亭子,分明就是一个起居卧室,亭子中间放有一三脚铜花镂空半人高的渲香炉,里头檀香袅袅,渲的满室生香,亭子东面置了一张柳木盘花绕枝的圆桌,上面搁着茶杯瓷碗之类,往内便是一张沉香贵妃塌,一华服美人娇卧其上,十指纤纤,正捧着一碗香茗细细的品尝着,见秀荷一行进来,微微抬眸睬了众人一眼。
“奴婢秀荷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福金安”秀荷上前一步屈膝一跪,便是一个大礼,众人跟在后面,也纷纷下跪问安。
却听环佩叮咚之声响起,王妃已步下香塌,素手一牵,托起秀荷,“起来吧,你素来就这般的大规矩,每每都行此大礼,你是爷身边得力的人,便也是我身边得力的人,我素来都拿你跟画眉,画朱一样的对待的,你老是这般一拜二磕,总是生分了些的”她言语晏晏,总是温文真心。
秀荷面上惶恐的拜谢起身,道一句“承蒙王爷娘娘不弃抬举奴婢,但终归是主仆有别,该守的礼还是要守得否则乱了规矩总归不好,何况奴婢又怎么敢跟王妃身边两个贴心的姐姐相比”她面上带着浅笑,说话也是进退得体,让人抓不到半点毛病,可是沉鱼听着不由得心中一跳,这个秀荷摆明着跟王妃划分界限,在这王府中又是何种支撑让她敢拂了王妃脸面。
果然王妃面色稍稍一沉,到底以笑掩过,抬手素白绣帕上一只螺纹文蝶几欲冲帕而出,她以帕轻拭唇角,一旁的丫头忙端上一盆雨露花汤,那丫头跪在地上,手托着香汤高举头顶,一旁又过来两个丫头手拿香花软膏,毛巾香纸。
王妃斜瞄了那翠色牡丹翡翠的净手盆方才抬头看向秀荷一笑“昨天晚上就想着这飞鹤亭上的朝阳,所以今天早上倒是起早了,又怕赶不上旭日东升的场面,你知道我素来就爱站在高处,看那朝阳徐徐升起的景致,所以倒是把这护手的一层给忘了”她柳眉涟涟起波,语气颇有韵味。
秀荷垂首称是,一弯腰接过那丫鬟手中的香汤,屈膝半跪“奴婢伺候王妃净手”
王妃一笑,抬手,一旁的丫鬟忙上前摘去其手上的九风衔花金玉戒指,螺纹金措香花盘丝手镯,将其安置在红绸雕花檀香木托盘之上,又一丫鬟上前手托着一个托盘之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
“奴婢伺候娘娘”这时候一个锦衣丫鬟上前,她走的极快,脚步却是极稳,衣角擦过沉鱼贴在地面上的手,那片片飞花,细密针脚,沉鱼心想这个必定是王妃房里面出挑的体面丫头了。拿端着瓶瓶罐罐的丫头一笑“姐姐总是不肯让我试手,这样以后小姐的手都靠着你,我是半点也使不上劲了”
王妃闻言,睬了她一眼“就你乖觉贫嘴,你画眉姐姐的功夫也让你学了去,以后你就整天的围着我转悠,也别想着成天出去胡闹了”王妃口气宠溺明快,显然是笑语。沉鱼听她唤王妃小姐,显然是王妃娘家带来了,应该就是刚才提及的那个画朱了,怪不得敢在王妃面前这般的肆无忌惮。
那叫画眉的丫头闻言,抬头只是温婉一笑却是未语,垂目细细的在那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青花小扁圆瓶才道“今儿天不是太冷,外面却干燥了些,总不带着点水汽,小姐用这种玫瑰膏子正好”
王妃看着,一点头,额上的金凤衔珠微微一颤,玲珑声响,好不悦耳。
她见王妃点头,方才以小指取了半片指甲大小朱红色的膏子团在手中间细细的摩擦生热润匀方才细细的涂在王妃手上,慢慢的按摩摩擦起来,那膏子一入手升热,霎时满室生香,淡淡萦绕鼻间,细细香味入骨。
画眉弯腰垂头站在王妃面前,头上一朵绿珠银钗颜色微显的暗淡,王妃不由得眉心一皱良久才道“你也别太自苦了”
画眉闻言,肩膀不可自已的一颤,良久似乎压抑又似乎满不在乎的道“画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小姐ca心么?小姐不必挂怀,奴婢早就好了”她似乎又笑了一下,那笑声极低,似飘渺流云,沉鱼额头上一滴热汗“滴答”一声,滑落在地板之上,这个亭子下面显然布有地龙,加上亭内有银碳加热,室内温度极高,她们几人自进来之后就一直跪着,背脊僵硬,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背后黏答答的,似乎连贴身的小衣也sh透了。
“哗啦”,忽闻水声,王妃手一沾水又捞了出来,一旁的丫鬟忙奉上香纸擦拭第一遍,待到水迹擦干,又捧上毛巾细细擦拭一遍,画眉这才上前挑出一罐花蜜汁道“膏子竟然是用的玫瑰,那今天这凝露就用着玫瑰露吧,方才不相冲,免得那百花齐放的味道,也太过浓郁了些”
“你向来细心”王妃一点头,画眉这才细细给她涂上玫瑰露,少时那花露入肌肤,王妃抬手一闻方才一笑“这冬日里闻着这股子味道都觉得春天来了”
画眉垂首略一屈膝道“园子里的绿梅开的也好,等奴婢采些下来收着,以后给小姐也做成这样的花露,夏天里用着才好”
王妃闻言面色却是一沉,良久才道“王爷素来爱极这花,你倒不要去碰”
画眉眉心一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略退后一步道声“是!”
“好了,都撤出去吧!”王妃随口吩咐一句,丫鬟们就忙收拾好东西鱼贯而出,这才有丫鬟上前接过秀荷手中的盆子,秀荷半跪在地上,沉鱼隔着那汗淋淋的刘海看着她那微颤的裙角,良久才见她慢悠悠的爬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站不稳,忙一弯腰,扯住自己的裙角,到底稳住身形。
王妃由丫鬟扶着缓缓的步上那香妃软榻,斜斜的一坐,便有丫鬟送上花团软枕靠在身后,画朱端上漆盘,“小姐,还带这些么?”
王妃扫一眼那上面的琳琅珠宝挥一挥手“看着这劳什子就头晕,我先歇歇,过会再戴”她这么一说,果然一歪头,一旁的丫头又忙帮她将枕头摆正让她顺势就躺了下去,画眉上前,手拿着一掸花金丝薄被轻覆王妃其上。
沉鱼心中一动,这个王妃好大的下马威,因着秀荷说了一句也算不得错的话,也因着她们这些新进园子的丫头,这是要搓她们的锐气呀,她伏在地上,背脊酸疼不止,却听旁边一阵阵略微凌乱的呼吸声,想来都是跪累了,白雪娟因为早上摔倒的原因,膝盖早就受伤,此刻跪在地上,又不敢将膝盖完全的磕在地上,此刻早就疼的双腿打颤,沉鱼离她最近,见她面前水渍最多,显然都是冷汗,心中一紧,却是自顾不暇。
王妃小睡正酣,一时半会恐怕不会醒来,秀荷侍立一旁,面上虽是沉静,心中却早就乱成一团,她以前到底也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是王府家生的奴才,自小便在王爷房里头伺候,她性子机敏伶俐,事事都高过别的丫头一头,自得主子喜欢,在王府也算是锦衣玉食,没受过苦的,她年纪又小,一向都是雪溪,素梅上前,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也算她机巧,方才让局势不算太难控制,但是上面那位才是主子,主子心思做奴才的永远也别想揣测,至于局势也永远是控制在主子手中。
“王妃!”忽听一阵惊呼,一个丫鬟挑帘而入,云鬓散乱,显的极急。
“做死呀,王妃面前如此毛毛躁躁!”画朱低斥一声,抬眸扫向那丫鬟,王妃躺在床上却是纹丝不动,朱唇轻启“出什么事情了?”声音清脆跃动,不带一丝慵懒,分明是一直未曾入睡。
“噗通”一声,那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头顶着地面“小路子回禀王爷一时起兴,往飞鹤亭来了”
“知道了!”王妃睁眼,“画眉,去把外套拿来,外面去亭外迎接王爷”
“王妃!”那跪着的丫鬟声音忽的一颤,“天气太冷,早上撒在鹅卵石上的水结了冰,外面还没有铲干净”
“哗啦”一声,珠翠轻颤,王妃“嚯”的一声从软榻上弹了起来“那你还愣在这边做什么,还不快去铲冰,伤着王爷贵体该如何是好”
“是!”那丫头应了一声,忙飞奔着出去。
王妃再也坐不住,手指着众人,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铲冰。
“王妃”画眉上前半步“冰天雪地,现在总来不及了,上回奴婢看库房还有好多高丽进供真绒雪纺羊绒地毯”
王妃忽的抬头,秀眉一抬“来人了,快点去库房,将那些羊绒地毯速速搬来,铺在林间小道之上,来晚了统统都拉出去乱棍打死!”
“是!”一时间众人纷纷鱼贯而出,只盼着能快快赶回库房。沉鱼眉心一跳,这里离库房何其只远,除非这帮奴才会飞,要不……她偷偷抬头,见那珠帘之外,微波荡漾,流彩祥瑞,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王妃娘娘,奴婢有一计献上”
秀荷眉心一跳,却见王妃已步下香踏,一把托起她来“你速速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