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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卫辽番外

    桌上的油灯忽然跳了一下,“啪”的一声爆出一个灯花。

    手上的公文烫红的朱漆加封,上面赤红朱批“杀无赦”三个大字,落角处却没有加盖玺印,他用手细细的摩挲着,那文书一角,果然有一个梅花烙印。谁都知道当今太后爱梅成狂。

    “咚咚咚”有人敲门的声音。

    “进来!”他将那公文靠近灯火,火光一闪,霎时吞噬掉整个文书,这纸本就薄脆易燃,太后做事,想来算无遗策,就连这些许之末细节也是,他看着烛台边的纸会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子厌烦来。

    “将军!”聂天推门而入,垂手侍立一旁,“我跟您一起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决然来。

    他却未答话,风带动烛花,他手支在案上,脸色忽明忽暗的。

    “聂天”他起身低唤,声音压抑在嗓间,沉闷好似潮水汹涌而出。

    聂天抬头,正对上他的眼,他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隐在火光中却不真切,他走到窗前,看着某处怔怔的出神。

    聂天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一盆ji花,那花已是半残,聂天心想,入冬多时,若不是时时勤加照拂,恐怕这花也早该谢了。

    卫辽拿起窗台边的剪刀,眼中似有不忍划过了,细细的剪掉残枝,那花枝一颤,似佳人柳眉划过,他眸色一荡,忆起那初见的美好。

    横冲直撞的一下,芳香满怀,他低头,眉眼深深,鬓角黄花落,好一个清水妙佳人。

    她抬头,星眉朗目,额上玉带束,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郡主,郡主……”后面赶上来一群宫婢。

    “郡主?”他心中一跳,第一个想法便是那个才名远播的咏絮郡主。

    她眉心一皱,道一声“好不烦人”一闪身,飞入黄花无处寻。

    他捡起地上美人遗落的香花,一时间心神皆迷。

    一切来的那么突然的美好,宫中初识,雨中再逢,月下定情,太后恩旨,相携到老,缘定三生……

    对庭宇,满院秋容新理。落寞群芳无情绪,却是黄花香起。的砾佳姿,重蕤金钿,绰约清芬里。试簪翠鬓,惜她欲折却止。

    韵致陶令相宜,春风不羡,自是孤贞耳。岁晚霜寒拂半世,何比艳俗于此!餐露临风,行吟泽畔,谁拟风流子?撼秋篱下,更看圆盏金蕊。

    他以为就会这么一直的美好下去,手中攥紧,心疼的几乎要昏死过去才好,

    “黄花不掇手,战鼓遥相闻”她浅笑盈盈的站在花丛中,眉间一抹清愁却怎么也挥散不去“原本你我婚期定在重阳佳节,现在前方战事起,恐怕你回来的时候这ji花也谢了”

    他一笑,他又怎么不懂得她的小心眼了,刮一下她小巧的鼻“ji花谢了还有腊梅,你放心,我一回来就与你完婚”他执起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素来说他大丈夫不通文墨,此刻却被他一句诗羞红了脸。

    他回来,ji花谢了,腊梅开了,佳人却早已没了踪影,衡王谋反,满门抄斩!满门抄斩!尸骨无存……她竟然连尸首也不曾留下!太后!太后!你分明早知今日,却还允下婚事!他心中怎能不恨?怎能不恨!可是……大丈夫以国事为重,他怎能……怎能怒发冲冠为红颜……

    “沉鱼”几乎是低不可闻的唤了那么一句,聂天眉心一跳,沉鱼,沉鱼……三年了,三年时间几乎让他忘记了这个名字……将军他……却还记得!他从来不知道将军深情至此。

    “你帮我照看好这花便好,我一定会回来的”他转头,眉眼中已经不带任何多余神色。

    卫辽第一个反应便是中埋伏了,靖王少年英才,运筹帷幄果然名不虚传,他心里闪过这个想法的同时,一个闪身,几乎有上百支箭射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

    此地不可久留,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越过围墙,就往外逃走,后面的人却如跗骨之蛆一般的死咬着不放。

    胸口潺潺的冒出血来,传说大漠第一神箭手寒夜乃是靖王手下第一护卫,第一!他果然当得这个第一称号!自己躲得过那数百支箭,却惟独避不开这一只,箭是倒钩的,他闪身拐进一个深巷,牙一咬,将箭杆折断。

    “呼啦啦”耳中一动,他又追上来了,将军府就在前面,他却不能回去,靖王必定有所埋伏。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太后娘娘,你果然遇到天生的克星了,你一手将他养大,如今饲蛇反被咬,除之已晚了!他禁不住冷笑起来。

    风从耳边“呼呼”的刮过,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飞天爪”,越过城墙,除了城,寻着一处荒野躲避,许能避过追捕。

    “嗡……”尖锐刺耳的却是靖王家特别召集令。

    他心道一声“不好”大批人马将到,难道今夜我就要亡在此处?脚下加快,胸前的血流的更涌。

    “扑通“一声,人已栽倒在草丛之中,他“呼呼”的喘着粗气,神识慢慢的模糊了起来。

    “沉鱼……沉鱼……”他伸出手,却见她花中白裙蹁跹,天仙化人,回眸一笑“国安回来”

    “沉鱼”他伸出手,几乎抓住她的衣角。

    “哎呀”一声惊呼声,手上一痛,他却醒了,被人发现了么?他几乎本能的出手,手下一扯,那人栽倒滑到自己身边,轻而易举的得手,卫辽眉心一皱,不是追兵,这个人不会武功。可是……他目下一寒,此人不能留,手往下一滑,纤细的颈,心中一顿,是个女人!月光下她眸色盈盈,带着恐惧的神色,那么的像……那么的像……沉鱼,可是……她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碰”的一声正好击在他的胸前,他心中一疼,手松了下去,斜斜的倒在她的身上,神识几乎透明。

    “将军”有谁在耳边轻唤了声,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却是聂天,他穿着靖王家的武士服,显然是偷混进来的。

    他见他睁眼,眼中止不住的露出欢喜的神色,“将军等下要是他们搜过来,我掩护您,您赶紧走”他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低低的说。

    傻聂天!他闭上眼,他受如此重伤如何能逃的了,你又何必赶来陪我一起送死了?“你走”他几乎是从牙齿里面蹦出这么两个字。

    “呲”聂天冷冷一笑,月光下眸子里面带着嘲讽的笑“将军认为我会走么?”

    他不再开口,暗中碰了碰聂天的手,那样的凉,与之对视一眼,好兄弟,尽在不言中“生死与共,同气连枝!”

    “我笑王爷真可笑!”却听场中拔高的,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心中一动,侧耳听过去。

    “太祖英明,正是此理。家中妇孺不闻国事,何罪之有?王爷对太祖轶事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就该知道什么叫做罪不及妻女,王爷被刺杀,与妾身何干?妾身何罪之有?妾身只知纺纱绣花,岂闻国事?王爷如此逼迫一个妇道人家,岂不让人齿寒?”突闻此句,他却心中一动。

    家中妇孺不闻国事,何罪之有?是呀!家中妇孺不闻国事,何罪之有?若是当年沉鱼也有此女之口才,是不是可以逃过一劫了?他禁不住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却听她娓娓道来,条理分明,句句铿锵,卫辽听着更觉胸中澎湃激昂,此乃女中丈夫也!他心中暗赞一句。

    “你走吧!”却是司马原的声音,他竟然放了她?卫辽心中一跳,这恐怕是司马原这辈子做的最随性的事情了吧?

    “驾驾驾……”马蹄四溅,司马原竟然走了,卫辽心中暗叹一句,即便是他那样的枭雄人物,心底至少还是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的吧?若今日不是提及生母,他也不会有如此决定!

    他们等了良久,方从草丛里爬了出来,那个女子却早已晕倒在路边。

    “将军!”聂天看了看那个女子,眸子里欲言又止,显然也是为这个女子心折。

    他扫一眼女子怀中抱紧的包裹,她是外出么?一个女子这样的风尘仆仆,到底又是为何?

    “聂天,你护她一程吧!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你再回来!”

    “将军你了?”聂天不放心的问。

    “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她可是救了我们两个的命了!”

    聂天不语,显然是接受了他的安排,他再看一眼昏睡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玉来“这个交给她!”

    聂天看着那玉,面上一愣,到底不曾说话。

    聂天回来的时候却是受了重伤,他心中一紧,到底是什么人能伤着聂天?难道是靖王,那么那名女子了?

    “她该是上京城来了!”聂天这样说。

    于是他便跟皇觉寺的主持通了气,生生将那件案子给压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徇私枉法,他只是坚信,那样一个女子绝对不会平白的杀人的。

    他再次见到她,却是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地点,那个男人却是个熟面孔,都尉张守的儿子,他几乎想也不用想的就拔出了剑横在他的颈间。

    “大将军!”男人颤抖的转身,眼中闪着不敢相信的光,大将军怎会在此?

    “滚!”他冷冷的说出一个字,他该感谢自己惊人的自制力,只要他剑锋一偏,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他甚至就想这样做了!

    男人在惊恐中仓惶而逃,他只是看了眼躺在地上衣冠不整的她,解开自己的外袍给她盖上,又赶忙掉开目光,你怎么会在这里了?他心中有一万个疑惑。

    “将军?!”花十三娘似乎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你从不来此的!”她眼中带着盈盈的笑意。

    “我将她包下了,以后她便是我的人!”他冷冷的,不容置疑的口气却让十三娘一愣。

    “是!”她不曾问,也不想知道其中缘由,暗叹这个女子果然是个有福分的,能够得到这天下一等一男人的爱。

    他夜夜辗转,总是难眠,一会是沉鱼,一会是沉鱼,两个沉鱼让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那日他路过槿得轩,鬼使神差的进得里去,一眼就看中了那副仕女图,那盈盈的眸,弯弯的柳叶眉,恰似其人。

    “谢谢!”她扫了眼桌子上的画,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总是这样,总没得一个笑脸,他习惯了!

    “沉鱼!”他轻唤,伸出手去拉她,他分明看到她眼中挣扎的神色,到底没有躲开。他知道她心中有个人,每每在午夜梦回喊着那声“三哥”刺痛了他的心。他到底拉着了她的手。

    “沉鱼”他再唤,一把将她拥进怀中,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前方战事告急,薛承那斯平日里纸上谈兵的倒是滔滔不绝,方才半月便让匈奴连连得逞,边界百姓死伤无数,简直可恶!”太后凤颜震怒,拍案而起,满桌的奏折散了一地。

    “微臣惶恐”呼啦啦的,满殿的大臣跪倒一地,皇上高坐龙椅之上也露出了惶恐的表情,他今年已近20岁了,早就过了亲政的年纪,却日日被自己的亲母压制着,事事都做不得主,这让他如何不惶惶不安了!

    “卫辽!”太后手指着他“哀家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扫平蛮夷,一血匈奴屠城之耻,扬我大周国威!”

    “是!微臣接旨!”太后一锤定音,他又能有任何异议?

    下了朝,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歌功颂德,加之勉励的话,祝他早日凯旋而回云云,他却无心应酬,匆匆的将众人打发了,便要离去,沉鱼,沉鱼,他现在只想见她,只想听她说话。

    “国安兄还请留步”

    他步子一顿,这种高高在上,好像智珠在握的口气,除了太后娘娘,便只有此人“靖王爷”他转头,司马原站在檐下,一身藏青色锦袍,上面绣着团福字暗纹,领口出露出三四寸白狐的毛来,他看向自己眸色清冷,面上却带着笑。

    “王爷近来可好”他到底迎了上去。

    “拖国安兄得福,还算过的去!”司马原慢慢的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卫辽眸色一动,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这扳指的来历,也因着这扳指,太后才对此子动了杀心了,他竟然还敢日日的带着,真真的勇气可嘉。

    司马原似乎知道他在看什么,手往下一垂,长长的衣袖正好盖住那扳指“国安兄,此去边塞,山遥路远,还是珍重为好”他声音清冷,带着张扬之势。

    “谢王爷关怀,微臣自当珍重!”他含眸一笑,却是半点不让。

    “呵!”司马原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却忽的停住,回头斜瞄他一眼“国安兄可别重蹈覆侧了才好”

    他心中一冷,只觉那话中有话,分明的有要挟的意思“沉鱼!”他再等不得,策马扬鞭,一路上风驰电闪的跑到了“琼花楼。

    远远的便是那天清一色的窗纱,她素来喜欢这淡淡的绿……他愣在门外,心中竟然忐忑起来,却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滴翠,你把屋里的炭火升大点,有点冷”是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慵懒。

    “好的,姐姐”那边滴翠应了一声,便有升火着碳的声音传来。

    今天也的确是冷,他立在门口,外面嗖嗖的刮着寒风,一滴子雨水便这样溅落在他的眉心,“下雨了了?”

    屋子里却安静了下来,她在午睡么?他慢慢的推门而入,滴翠睡在踏上,见他进来,慌忙的就要起来行礼,却被他一个手势禁止了。

    他进得里屋,屋子里暖融融的,几乎把他的心都融化了,“沉鱼!”她果真睡着了,清浅的呼吸着,胸前一起一伏的,那样的安静,“我要走了!”忍不住的,一滴泪就这样的掉了下来,他突然就一把将她从棉被中捞了出来,紧紧的抱在怀中。

    “沉鱼……沉鱼……”他低低唤着她的名。

    “你怎么了?”她略微愣了一下,方才开口,嗓子哑哑的,没有睡醒的样子。他心头却是一紧,酸疼的厉害,一滴泪滑落下来,落在她纤白的颈间。

    “外面下雨了么?将军衣裳sh了!”她扭了一下身子,却是要推开自己的样子,他手中一紧更加的抱紧她。

    “是!外面下雨了!”他闷着声,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把银票来,他素来不是贪官,这些几乎是他全部的积蓄,一把塞进她的手中。

    “留着吧,随你怎么花!”既是留不住,他便也不能强求,转身便往外走,忽又顿住“沉鱼,你带着小向离开这里吧!”他说这句话时,只觉这是永别,心中便生出钻心的痛来,便觉口中一甜,再不敢停留,赶紧的冲出屋子。

    他刚到外面,扶着那青葱松树“噗”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鲜红点点,相思见证!

    “将军!”

    他回头,却是小向,他看着自己唇边的那抹猩红显然是吓了一跳,伸手过来,欲扶自己,却被他一把隔开“不必!”他笑着摇摇头,转身便走。

    “将军!”小向却追了上来“你带我走吧,我不愿意在这里,我要做一个像将军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诧异的回头,意外的看着孩子那泽泽生辉的眸,那里面分明的闪着动人的光。许多年以后……他不由的感叹,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情便是将小向带上战场,但这也是他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