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出奇的冷,寒风呼啸,滴水成冰。给 力 文 学 网未进入三九,我的家乡便已下过好几场大雪。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好似柳絮般,给大地铺上了一层苍茫外衣。
我不过是高中生中最普通的一个,日出上学,日落放学,完成着厚厚沓沓的试卷,填写者密密麻麻的试题,对于来年就要到来的高考并不担心,即便一塌糊涂,父亲也自会为我安排去路。我只是忧愁,往后漫长无尽的黑夜,这般冰天雪地的严冬,母亲一人要如何度过?我们二人相依为命这些年,唇齿相依,我若走了,她可怎么办?
背着沉重的书包,系着厚厚的围巾,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积雪在我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茫然无助,孤苦无依,像极了我孤单敏感的心。
那个少男不钟情?那个少女不怀春?我就不。
怀春钟情,这样美好单纯的情愫属于那些无忧无虑,不识人间愁滋味的青春男女,只有他们,才配得上这人世间最为纯粹珍贵的懵懂真情。而不是我,这个与母亲相濡以沫的单亲少女。
人人喜欢节庆,因为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我却惧怕,唯恐避之不及。
欢聚一堂,合家团圆,永远属于那些幸福和睦的完整家庭。而不是我这般父母离异,支离破碎的残缺之家。同样的月圆,同样的中秋,看到旁人眼里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而落在我的心里,却化成了‘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到了母亲那里,或许成了‘清迥江城月,流光万里同。所思在梦中,相望在庭中。’妈妈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我只是如此猜想。因为佳节团圆时,她的神情和我一样寂寥,她的心房和我一样空旷。
一颗少女心冷清平淡,从不喜欢谁,也从不接受谁的喜欢。好似一汪死水,任谁搅动撩拨,始终泛不起丝丝浪花。
那么热情洋溢的笑脸,那些青春澎湃的身躯;那么纯真宝贵的情愫,那些稚气未脱的男孩。心底也有悸动,也会感动,也会觉得这个人好看,那个人阳光。可惜豆蔻年华,娉婷岁月,竟没有接受过任何一颗心,没有动过一丝情。
真教人遗憾,可怜可叹,枉负了少女情怀,辜负了少年钟情。
少男少女所思所想是什么?无非是梦里人,心上人,日后的良人,他日的爱人。
我呢?我不也是亭亭玉立,正值妙龄?我的心之归属在哪里?
不悲不喜,无情无欲。心底有挥之不去的伤感愁绪,如影随形,盘旋心头。
与他亭台初遇的那一天,寒风飘飘,北风萧萧。
接近年关,正值寒假,按例当去北京面见父亲。一来汇报自身近况,再来给他拜个早年,至于正经除夕,自然要回乡与母亲共度除夕。而父亲,自然有他的家人需要陪伴。
拜过早年,领了红包,我的任务便完成了。父亲尽了他为父的心意,我尽了我女儿的礼仪。他待我周到,我待他礼貌,三言两语,早聚早散,两下尽都轻松自在。
等下见了父亲,照例问安拜早年,奉上成绩单,然后领走鼓红包,挥手说再见。父亲必定会强留我多住几日,我必定会直言拒绝。这些年来,莫不如此。
今年的这位接机司机倒是位新面孔,看他的年纪,大约是别处调过来的新师傅。
“久等了。”照例献上感谢,算是寒暄。
“不久不久。”司机受若惊,“您的行李呢?”
“没有行李。”当天去当天回,哪里还需要什么行李?
“噢噢。”司机连连点头,绝不多嘴。
“去外交部街?”那里是父亲的办公所在地。
“去城西。”司机亲手为我打开后座车门。
“他在城西?”我俯身进车。
“陈司长现今在城西,所以交代我接您去那儿。”司机恭恭敬敬。
“麻烦了。”
首都机场高速路了无生机,冰冷空旷。树木光秃秃的,枝叶凋零。地面灰暗暗的,萧索零丁。劲风刮过,越发显得天寒地冻,一片死寂。
“到了。”司机和颜悦色。
“我在哪儿等他?”这里是部队军区,禁卫森严,纪律严明。
“陈司长没交代。”
“陈司长吩咐接您来这儿,其余的没有交代。”许是怕我误会,司机紧接着补充。
“这……”
“陈司长知道您的降落时间。”言下之意希望我老老实实地等。
“您可以联系他吗?”
“我不能。”司机好笑摇摇头。
“您知道他在哪栋楼吗?或者哪间办公室?”
“我不知道。”司机爱莫能助。
“他是来开会吗?还是见人?”
“我不知道。”
“您知道他几点结束?还要多久?”
“我不知道。”
“您怎么什么也不知道。”我懊恼。
“我是开车的。”司机心平气和。
“唉!”我叹了口气。
窗外春寒料峭,即使隔着精密的防弹玻璃,也能听到窗外狂风大作,咆哮怒吼。
好在车里暖气十足,热气充盈,使我不至受冻挨冷,身披风霜。
“您可以帮我找一下他吗?”静静地坐等了一刻钟,我开始着急。
“我不能离开车。”司机很抱歉,爱莫能助。
“您确定他人在此地?”
“我确定。”司机方方正正。
“那我去找他吧。”我拿定主意。
“天儿冷,您还是坐车里等吧。”司机好心。
“没事儿。”我套起大衣穿戴围巾头套。
“您着急吗?”
“有点儿。”
父亲定是准备了一大车话与我闲话家常,若不是我一再住口,他定会絮絮叨叨说上个三天三夜,回回如此。何况还要看成绩,给红包,这一套程序走下来,着实花费功夫。若是在此坐等,一再耽延,怕是赶不上傍晚的回家班机。
“那您去办公楼问问。就是那栋楼。”司机向我指了指位置。
“若是走迷了就叫兵送您回来。”司机不忘叮嘱。
“我去去就回。”司机为我打开了车门。
寒冬腊月风势迅猛,即使穿戴厚实全副武装,迎面而来的寒风还是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车内车外温差骤大,令我不由自主缩缩脖子。
那栋楼。那便直奔主题去那栋楼。我加紧步伐。
机关大院位于西山八大处脚下,气势恢宏朴素简洁,景色秀丽空气清新。若是春夏时节,放眼望去定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可惜此时正是严冬,放眼望去尽是光秃秃的树干,灰蒙蒙的大地,了无生机,奄奄一息。迎面有按次巡逻的士兵经过,应该是警卫连的战士。我沿着人行道一直向前走,风刀霜剑,生生割得人脸颊刺痛。
“您好,我是陈司长的女儿。请问您知道他在哪里吗?”我开门见山,自报家门。
“您好,请稍等。”警卫严肃恭敬,有秩有序。
“您好,陈司长人在部长楼。”警卫放下了电话,训练有素。
“谢谢。”我迈出了办公楼大厅。
糟糕!部长楼是哪栋楼?刚刚竟然忘了问。如今已经走出一大段路了,难不成要重新返回?广阔大院庄严肃穆,幅员辽阔,幢幢主楼大同小异,外观相同,难怪司机会担心我走迷了路。罢了,若是走完这一圈仍寻不到父亲,只好重返原地守车待父。
咦?此处何处?肃穆军区竟有如此诗情画意的幽静所在?
眼前纵横交错,卓然雅致。若是春夏时节,定会呈现出一派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盎然美景。此地僻静孤寂独居一隅,全然不似前路般冷峻严厉,戒备森严。
柳绿桃红,莺啼燕语,良辰美景,万紫千红。大地回春的此地定然如斯秀丽。
我踩着光滑的石子路碎步向前,即使寒冬,此处依然秀美沉静,清丽毓秀。
“谁?”眼前的亭台处分明站了一个人,又真又活。
我自我镇定,顿一顿足,然后向前稍稍迈步几步。这人显然没有发觉我的存在。
他背对着我,黑衣黑裤,双手插兜。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身长玉立。
他直直地立在亭台里,不声不响,他定定地望着远方,不言不语。
他如此高大挺拔,身材精瘦,难道是陆军仪仗队中的扛旗手?
他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家?是了,临近年关,他一定是想家了。
所以才会这般背影孤单,落寞寂寥。
这些战士虽是千锤百炼的钢铁,也是有血有肉的硬汉,他们也会思乡,也会念家。
我叹了口气,蹑手蹑脚悄悄离开。正欲抬脚转身,面前那人瞬间转身,霎时回身。
他与我面面相视,四目相对。我措手不及,无处可避,只得勉强对上他的目光。
明明长得眉清目秀,俊雅温和,神情却这般峻冷淡漠,寂寥冷酷。
他狐疑地看着我,满目疏远,满腔漠视。
扰人沉思,乱人清静,又偷偷摸摸地暗自偷窥。不好,他一定要盘问我了
“我爸爸呢?”我先发制人,先声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