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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名振

    隆武十年六月二十一日清晨,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了浙江北部舟山群岛东面的海域。辽阔的海面上舳舻相接,旌旗蔽空,左府军南洋舰队总兵官、左府军第五镇总兵官、右府军福建水师总兵官的认旗赫然在列。

    缭绕的薄雾中,远处普陀山的轮廓依稀可见。南洋舰队旗舰大明号上,施琅握着千里镜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在他身边,两位身着缟素的人更是更加加重了。但他还是不顾同僚部属们的劝阻,支撑着病体随大军北上,就是为了回舟山收敛亲人的骸骨,为了亲眼看着元凶们偿命。

    ……

    当前驻扎在舟山的清军为浙江绿营定海镇以及舟山水师,总兵力六七千人,定海总兵张杰正是三年前舟山大屠杀的具体实施者之一。

    而双方兵力、训练水准以及装备上的悬殊也使得收复舟山之战在开始之前就没有了悬念。仅仅一个白天不到,舟山群岛便全部光复。驻岛的清军一部分被歼灭,一部分被俘,几乎无一人逃脱。定海总兵张杰以下多名官佐都成了南路军的俘虏。

    施琅下令将三千多清军俘虏全部斩首,人头堆成景观以祭奠三年前死难的舟山军民。刽子手之一的张杰更是被凌迟处死。

    舟山光复后,张名振试图在岛上搜寻家人的遗骸尤其是母亲的遗骸。但当时清军把岛上死难军民的遗体大都胡乱掩埋到一起,还有不少被直接扔进了海里,又是三年多过去,早已无法去寻找。张名振随之长跪不起,放声痛哭,闻者无不动容。

    由于目前浙北的清军大都已收缩到了杭州周边,在舟山清军覆灭之后,附近再无敌军能给南路军制造麻烦。因此施琅下令在舟山扎营暂作休整,等明日再继续向南京进军,至于杭州的清军则留给从陆上北进的右府军。

    当晚,张名振想起当前的大好形势,又回想起过去抗清的艰难岁月,澎湃的心绪难以平静,拖着病体面朝南京孝陵的方向拜了三拜,并提笔作诗一首:

    十年横海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

    左府虎贲方出楚,燕云羽檄已通闽。

    王师桴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

    南望孝陵兵缟素,会看大纛祃龙津!

    写完最后一个字,张名振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口吐鲜血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面前墨迹未干的诗句。旁边的亲兵随从们大惊,一边去找随军郎中,一边去通知张煌言、施琅等人。

    “侯服兄……”张煌言赶到时,张名振已经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蜡黄的脸上透着灰暗。看到老战友已是这副模样,张煌言顿时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定西侯……”施琅、刘仁骏、郑森等人也都面露不忍。

    “苍水兄,施、刘、郑各位将军,生死有命,我早已看开,你们也无需为我而感伤。”张名振气息虚弱、吃力地说着,“能够亲眼看到舟山光复,死难军民大仇得报,还能看到庞、王两位都督率十数万虎贲劲旅横扫江浙、直指南京,我早已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努力地吸了两口气之后,张名振颤颤巍巍地朝张煌言伸出手,张煌言赶紧伸手握住。

    “苍水兄,我走后,剩下的这千余舟山将士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好他们,当年那么艰苦的岁月里,我们都不曾放弃,如今更不要放弃。带着他们,跟着庞都督继续杀敌,光复河山。”张名振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另外,我想请苍水兄……请苍水兄尽量帮我去找回家母的遗骸。我于君恩母恩都未曾报答,若是找不到家母的遗骸,也不要收我的骸骨入棺……”

    张名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睁着的双眼中也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侯服兄?……侯服兄!”张煌言一怔,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

    隆武十年六月二十一日晚,原浙东抗清领袖之一、定西侯张名振病逝于舟山军中。

    ……

    同一天晚上,南京城中。尼堪在结束了军议之后把自己的堂弟、也是自己的主要副手,安郡王岳乐单独留了下来。

    “你今晚务必把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明日四更便率部过江前往扬州。”尼堪道,“另外,有些话刚才在军议上不好让旁人听了去,我在这儿只对你一个人说,你也务必要记住了。”

    “三哥请说。”

    “如今六叔(济尔哈朗)所率的援军还没到,若是我没有猜错,明后天庞贼率军抵达江宁城下之后,定会分出一支强军北上过江去攻打扬州,以断我军退路。到时候,扬州能守则守,若是守不住了,你也不要勉强,也不要有片刻犹豫,即刻带着手下的旗兵往北突围去和六叔会合。让六叔在江宁战事没结束之前也不要再轻易南下,不要再无谓地往这个火坑里填人命了。”

    “三哥……三哥何出此言?”岳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我军在江浙的总兵力万,等六叔的援军到了之后可达十余万,如何就没有一战之力了?当年祖父他老人家……”

    “此一时彼一时!”尼堪没等岳乐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随后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吧,有些事情,以你的眼光和见识又如何会一点儿都看不出?你只不过是还端着架子不愿承认。但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终归是事实。庞贼早已非昔日的庞贼,这一仗咱们已经没有多少胜算了!”

    这几句话似乎说中了岳乐的心思,他呆了片刻,有些颓然地坐了下去。

    尼堪看了他一眼,仰头转向窗外的星空,感叹道:“从天命年间立国时起到顺治元年入关,咱们大清这一路走来看似势不可挡,实则每一步都几乎是在押上全部身家进行豪赌,只要走错一步甚至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好在汉人一直昏睡在梦里,咱们才所幸每一把都赌赢了,走到如今这一步也着实不容易。可是汉人又怎会一直就这么昏睡下去?他们哪怕一百个人里头有一个人醒了,再叫醒身边的五个人,都足以把咱们逼上绝路。如今最先醒来的庞贼已经叫醒了越来越多的汉人,大清也该到了转运的时候了。这不是你我之过,也不是任何满人之过,这就是命,是天意。既然如此,咱们还是早点为日后做打算吧,为爱新觉罗家,为咱们满人多留点种子。你还年轻,未来振兴大清的重担还得压在你们的肩上。”

    “三哥……”岳乐猛地站了起来。

    “我是朝廷钦命的定南大将军,活了这么些岁数也早就活得差不多了,当然和你不一样。”尼堪抬手制止了岳乐的下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用如此悲观。你不是常说吗?祖父他老人家当年十三副甲起兵,一路披荆斩棘都走了过来。和他老人家相比,咱们眼下遇到的这点儿难处又算得了什么?不管这一战的最后结果是什么,以后的路都还很长。好了,记住我说过的话,下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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